就像一个古惑仔突然在跟她讲良心。
然而就这件事,她现在心乱如麻。一个是她视为父亲的长者。另一个是她合作160个星期的拍档。
她开始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感情。
‘小轻。’David说话带着严厉的口气:‘这些年来,老爹或许真的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而我却什么也知道!你,靳轻!你是银狐的拍档!’
‘…………’
‘现在满世界都在说银狐杀了我老爹!或许你们这行有你们的行规,我也相信先前你不知情!现在很简单,你把银狐交出来,我们还是兄妹!’
*** *** *** *** David的说话就像一只手枪顶在靳轻的眉心。
当她听说银狐杀死七叔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幕。
在她听见David说‘兄妹’两个字的时候,她原本就如乱麻的心于是颤抖了一下。
只是一秒。
靳轻没有解释。
因为她知道,假如告诉他自己连银狐都没有见过,那会是多么苍白无力。
她轻咬着下唇,姿态动人。
他望着她,气势逼人。
一分钟之后,她说:‘David,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发生这样的事,最痛苦的一个其实是Vivian……’
‘谁?’
‘嗯?什么?’
‘Vivian是谁?是银狐?’
‘不是的,刚才我说错了。我是说发生这样的事,我和你一样很不好受。’
‘Vivian……’他重复着,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
‘David,你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吗?这个是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联系靳轻……’
‘今天是周六,下周五……把银狐带出来,我要拿他祭老爹的头七。’
…………
*** *** *** ***
靳轻离开堂口的时候,这里的哀乐声回荡缭绕。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那是另一首歌。。。
Onadarkdeserthighway;coolwindinmyhair
Warmsmellofcolitas;risingupthroughtheair
Upaheadinthedistance;Isawashimmeringlight
。。。。。。
她回望了一眼七叔高挂的灵堂和遗像。
骤然起风。
她的一头银发慢慢的,慢慢的扬起来,带着她的忧伤和缭乱。
她打开车门,日光阴霾。
*** *** *** ***
‘耀哥,你看她的跑车也是银色的。’
‘是啊,David。我也怀疑……’
#10 Jul.1 Sunday
黄昏的时候醒来。还剩5天。靳轻的电话响了。
是Nico:‘我开你的车,1个小时之后回来,晚上我们去逛家乐福?’
‘可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如此糟糕,她却没有拒绝Nico。
或者,她真的没有朋友可以陪伴。
*** *** *** ***
她又去给那些百合浇水。
她看见太阳从西边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城市的轮廓整个变成黄昏的颜色。
她的电话响起来。
她以为是Nico。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银狐?
她心跳。
‘小轻,我是David。’
她的心瞬间就像太阳那样沉下去。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就像一个兄长安慰伤心的小妹。
‘昨天是我太焦急了,小轻对不起。也许突然失去父亲对我打击真的很大。所以那样和你说话,你要原谅David,好吗?’
‘…………’
‘小轻,你怎么不说话。小轻,小轻……’
‘David,你放心。我会在一周内给你一个答覆。我说过。’
…………
*** *** *** ***
那一天晚上,她和Nico去了家乐福。
周末的家乐福挤满了各色人等。
她们手拉着手,就像结伴而行的女中学生。
在整个超市,她们看见无数笑容明媚的女孩,挽着男朋友的手笑厣如花。她们的男友推着拖车,满满的放着琳琅满目零食和女孩喜欢的东西。
她们和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面无表情。
她们手拉着手,就像结伴而行的女中学生。
那一天,她两手空空。Nico却买了各式的咖啡。
走到鸡尾酒货架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拿一瓶‘森佰加’。
Nico同时也拿了一瓶。
她们同时问说:‘你喜欢?’
然后,她们一起笑出声音来。
*** *** *** ***
离开的时候。她们看见一对恋人。
他喂女孩吃哈根达斯。女孩笑,笑的就像一株迎风盛开的水仙。
那是个姿色平庸的女子,可是她的笑容那样美丽,那样充实。
她看她轻轻用舌尖舔冰激凌,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她说:‘Nico,你没有发觉吗,我们的笑容背后,都是寂寞。’
Nico停顿了一秒。
然后拉起她的手,在零点的大街飞奔起来。
两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就这样飞奔起来。
Nico把她带到一家通宵的哈根达斯连锁店。
然后,她像那个男人那样一点一点的喂她。
不知道为什么,靳轻居然哭起来。
然后她停下,又快乐的笑起来。
她们坐在广场的阶梯上,放肆的大笑。
Nico喂她吃哈根达斯,然后轻轻用手抚摸她的脸颊。
然后她说:‘靳轻,你看我手心里有一滴雪。’
那是不小心滴落的冰淇淋。
她说:‘我们看看它多久会融化掉。’
后来,她们等了一分钟。融化得连那一丁点残留的水滴也不见了。
靳轻说:‘有些东西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便消失到无影无踪。’
Nico问她说:‘靳轻,我们是朋友吗?’
靳轻点头。
她说:‘靳轻,你会记住这分钟吗?’
她点头。
时间是1998年6月1日23点55分。
这一天,靳轻终于明白,其实离开银狐。她也是可以快乐的。
#11 剩下的几天
那一天,靳轻还是去了Maya。
在Nico睡着以后,她独自开车去的Maya。
她给银狐留言。说要见他。
第二天,Nico带她去电玩城。两个女孩玩到凌晨3点。
靳轻终于知道原来离开银狐,离开杀手的童话,她竟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那样快乐。
她们一起玩射击游戏,她没有想到Nico的枪法居然比她还要好。
每一台机上的记录总是在被她刷新之后又被Nico更新。
于是她就开始和Nico耍赖,在Nico全神贯注的时候,从后面突然蒙住她的眼睛。
两个女孩在午夜的电玩城肆无忌惮的笑。
她们回家之后,她又独自出门。
她去Maya希望能见到银狐。
她知道,只要他出现,他们就能彼此认出对方。
哪怕她没有看见他,一样能感觉他的存在。
可是,这一天银狐没有来。
她开始明白他最后留言的意思。
*** *** *** ***
第三天,Nico和靳轻去水族馆。
她们看海豚的表演,那些海豚欢快的跳跃,把水花打在她们的脸上。
Nico对她说:‘轻,你看,它们在一起游,在一起跳,多快乐。’
‘可是,你想过当它们找不到对方的时候,一个人在深海中孤独的游弋,那多么哀伤,多么寂寞。’
‘所以,靳轻。我们要互相陪伴呀。’
‘…………’
‘靳轻。’Nico说:‘靳轻,你怎么了?’
‘没,在想一个人,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是吗?给你这一说,我也想起一个人来。’
‘Nico的男人吗?’
‘不,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 *** *** ***
那一天,其实依然很开心。她们去看了海狮,大海龟。最后还一齐潜水。
当两个女孩着着潜水服荡进宽阔幽蓝的水域。
她伸过手去牵Nico,她突然有一个感觉。
这触觉如此熟悉。
她穿着潜水服,分辨不出男女,感觉不到体温。
她幻觉她就是她的银狐,她轻轻的说:‘银狐,我是你的Vivian。’
而她们耳边的,只是水波荡漾的声音。
她们并肩向前游着,游着。那些寂寞的珊瑚就像城市的霓虹。
之后,她独自从家里去了Maya。
只剩两天了。银狐真的消失了。
她想到七叔,想到David,想到那天的哀乐。
她记得曾经告诉过他她害怕听见别离的灵魂哭泣。
于是她开始给他最后的留言。
Jul.3 1998 p.m.23:44
假如我们是最好的拍档,Vivian要见银狐。
假如我们是寂寞相伴的朋友,Vivian要见银狐。
在Vivian和银狐合作的第161个星期。
Vivian要见银狐。
【Vivian】
#12 Wednesday
明天就是星期五。
除了给百合浇水,除了观望日落。靳轻独处的时候始终寂寞如初。
Nico出现的时候,递上煮好的摩卡。
她煮的咖啡总是偏苦。
她说:‘Nico,这些日子以来,靳轻过的很不好。一直以来感谢你的陪伴,感谢你的咖啡,还有哈根达斯。’
她说:‘Nico,今天我煮一次咖啡给你吧。’
Nico笑了起来:‘不用了,轻。你陪我去走走。’
她说:‘好。’
*** *** *** ***
距离David说的日期只有一天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选择和Nico一起。
她们延着铁路一直走出很远。
说彼此的初恋和对现状的感受。
却始终没有谈及未来。
因为靳轻明白,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
她不知道Nico是什么样的人。
只听她自己说是曾经被有钱人包养的女孩。
确实,她很漂亮,有一种纯洁向上的乐观气质。
可是她真的想像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子,离开了男人以什么为生。
她也真的不明白,Nico快乐的理由。
可是她却又清楚的知道,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默默的彼此陪伴。Nico总是像递上咖啡那样,给她一个快乐的理由。对此她是感激的。
或许除了银狐,她是给她最多快乐的人。
只是两者的本质不同而已。
月光下,Nico的样子如此的迷人。就如一个天使。
Nico说:‘轻,在月光下看你,真的就像一个天使那样迷人。’
*** *** *** ***
银色的月光照在Nico的身上,那么和谐。
不像她的银发,她总是觉得强加。因为,那是属于银狐的东西。
她和银狐合作了161个星期。24个小时之前,她给他最后的留言。
她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朋友。
靳轻看着Nico的眼神开始模糊起来。
她突然想到那天吃哈根达斯的时候。Nico曾经问她说:‘靳轻,我们是朋友吗?’
她于是问她:‘Nico,我们是朋友吗?’
她回答说:‘轻,我们是相互陪伴的人。’
靳轻追问:‘相互陪伴的人是朋友吗?’
Nico答:‘相互陪伴已经足够。最好的拍档之间是不应该有感情的。’
靳轻突然变的歇斯底里起来,高声叫着:‘为什么不可以有感情?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朋友?!’
Nico笑起来:‘轻,过完今晚,我就会去搬走。一个月之后,我去新西兰定居。认识你以来,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有一个人相伴Nico。你知道吗?Nico从前也很寂寞,Nico的世界也没有友情。Nico却真的真的喜欢和靳轻在一起。’
她继续说下去:‘因为似曾相识,因为靳轻的寂寞和Nico是雷同的……只是我们选择不同的方式面对生活,寻找快乐。在这缭乱荒谬的城市,我们彼此陪伴,就像两只夜舞的蝴蝶,就像两朵暗花,彼此靠近,彼此相慰。’
…………
*** *** *** ***
这一天她们回去的很晚。
Nico敲她的门。她把几包东西放在她家。
‘我的房租这晚2点以前就期满。这里面是电脑、咖啡豆和煮咖啡的器具。还有就是我的衣服,如果你有喜欢的,你可以拿去……’
Nico指着一只黑色的箱子说:‘这里边的东西靳轻最好不要去碰……’
‘你放心,靳轻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你的私人物品,我一样也不会动。’
‘嗯。那么我现在出门。一个星期内会来拿回我的东西。’
‘那么,再见,Nico。’
‘再见,靳轻。’
然后Nico走近前,吻了吻她的唇,抚摩着她的银发。
她说:‘这头发不适合你的。’
靳轻笑了,带着一点无奈。
Nico说:‘我走了,靳轻。’
‘…………’
‘……有机会……我们还一起吃……哈跟达斯好吗?’
‘嗯……’
*** *** *** ***
Nico走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很大。
她一个人在房间,空空洞洞。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银狐还是Nico,她总觉得自己始终处于下风。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她总是奢望着一份感情。
1998年6月4日,星期四。在晚上11点55分的时候。
靳轻开始流泪。
这一天风很大。她站在阳台,银色的头发被风吹散开来。
她看着那些百合,泪水一点一点的滴落上花瓣上面。
整个城市就像一座深海。
她的眼泪滴在其中,只一刹那就湮没了。
她开始像孤独的海豚那样唱歌……
Onadarkdeserthighway;coolwindinmyh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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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究竟唱给谁听。
银狐离开她,七叔离开她,连Nico也离开她。
她继续哼唱着,清唱着……
她想到她和Nico着着潜水服在深水徜徉的时候,她伸出手去牵她,那种熟悉的触觉。
风很大,吹落花瓣。
她再一次伸手想留住它们。却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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