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干么不走?”孕妇容易饿,她一个人得吃两人的份。
“林家的李元修真狠,我认了。”双肩一垮,她认命地走向餐桌。
山药妙山芹菜,雷丝酱爆山虾,小小的溪鱼两条清蒸省酱油,一盘芥菜野菇,山萝萄炒野果,汤是野花汤,除了花和汤水以外看不到其他配料。
真是省呀!一切取之野地,不必花一毛钱,她不发都难。
看了一眼的蒋思思反而兴奋地喊道:“好丰盛的午餐,谢谢张大师。”
“谢谢他……”天呀!这两个怪人。
嘴角为之一掀的张大仟像在微笑,如来时一般悄然隐去,幽幽然然地退场。
他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他依然……
面、无、表、情。
第四章
李元修。
再三地咀嚼这个名字,淡得几乎难以辨别的微笑在嘴角漾开,眼底的疏离也逐渐淡去,多了一丝属于人的生气,悄悄地蔓延。
已经有不少学员发现老师在发呆,一幅山水画从早上画到中午却未见着墨,梅已凋落江河枯竭,哀戚的老树无一片绿叶蔽体。
在画坛占有一席之地的柳桐月是近年来少见的名家,随兴而起的作品在市场上叫价少则六位数,多则七位数不等,常让收藏家趋之若鹜地竞相收藏。
接下天风道馆馆主一职实属情非得已,早逝的父母并未多生子女,柳氏一族到他这一辈仅剩他一人能担起重任,他不接手难道要高龄七十八岁的祖父拼老命吗?
为此他放弃伦敦剑桥的文凭,放弃一般时下青年的玩乐时间,也放弃一段他以为会开花结果的感情。
曾经他也飞扬跋扈、意气风发,但在时间的洗练下逐渐变得沉稳、有担当,年少的轻狂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如今稳重得叫人不敢小觑。
因为习武练气的缘故,他的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了几岁,很多人都以为他才二十七、八岁,其实他已经三十有二。
他一面教画、一面管理道馆,井井有条不曾有一丝疏失,两方兼顾尚有余力勾勒山水鸟兽,清雅过日从未有过丝毫波动。
但近日来他似乎常常神不守舍地注视外头,耳目灵敏地不放过任何脚步声,凝神细吸像在等待某人,可是总是落空。
有时他还会突然发出叹息声,心神不定地揉掉一张又一张的宣纸,坐立难安地走到窗前瞧一瞧,而后失望地回到原位提起笔。
就像此刻的表现。
手握笔却未有动静,要落不落地停在半空中,等笔墨干了才回神沾沾墨,可是,还是没落笔。
几个大胆的学员你推我、我推你地想推派一个代表询问,希望能解除他们的疑惑,还其正常的柳桐月老师而不是失魂落魄的男人。
而倒楣抽中签王的张志明荣登学员代表,他怀着敬畏的神色扬起声音。
“柳老师、柳老师,你回魂了没?”受到新民宿主人的影响,他的表达能力趋向开放,百无禁忌。
“嗄!有事?”是谁在叫他?
“老师,你是不是有心事?说出来让我们帮你分担。”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人多势众。
柳桐月和煦地一笑,未流露半丝情储。“老师怎会有心事,是你们多心了。”
“没有吗?”谁会相信。
“真的没有,多谢你们的关心。”他的心事无法道于外人知。
因为他心里藏了一个人,一个令他思念的人。
才几天没见他已经想她想得紧,无心于正事上只想见她一面,连最爱的画画都荒刻了,心里惦着她几时会出现,坐不住地寻找她的踪影。
她真让他兜上心了,无法放下地萦绕脑海中,时时刻刻以为她就要来了,结果是自欺欺人。
一直到今日他才知自己的自制力有多差,修为仍不到火候,轻易地为在眼前倩笑的身影分心,若有所失的情绪全因捕捉不到她的实体。
他想他的耐性已然告罄,如果她今天再不现身“追求”他,那么将由他采取主动,到时她将明了他是多么强势的男人而不是温吞。
张志明腆笑地搔搔头……“老师,听说你要让我们李小姐追呀!”
“李小姐?”他指的不会是元修吧?
“就是李元修嘛!凶巴巴地追着我们努力挣钱付食宿费。”他真的很佩服她对金钱的执着,简直到了拼命的地步。
“她没你说的那么凶,她只是性子比较真,不够圆滑。”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优点,不需防备的纯真。
现在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太多了,他也不例外的成为面具一族,怕别人知道他其实并不完美,温恭待人的形象全是面具显示出来的假相。
而她却是一面清澈的湖,能清楚地昭出面具后的真实,生人卸下心防地与她交心。
她的悍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没人可依靠的情况下她选择自立,以强悍的声势震住欲欺凌她的人,快速地反击不让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有点小势利,有点现实,而且非常爱钱和贪小便宜,如果有一天他能和钱平衡在同一座天秤上,那么他等于已掳获她的心。
“喔!老师你完了,我们李小姐不好惹,你要让得准备伤药。”可怜的老师,他一定会被扁得很惨。
没见过他施展武术的学员都认为他是文弱书生,教教画还可以,论起手脚肯定输得很惨,三、两下就被人摆平了。
“这言过其实了,元修的性子是急躁些,但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自己。”人有生存的权利,不能责怪她为活下来而做的努力。
“噢——恋爱。”
不知是谁鼓噪地说了一句,其他学员跟着起哄,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李元修是谁,美不美,是不是沉鱼落雁之姿,迷得老师神魂颠倒得忘了自己。
平时对学员管教甚严的柳桐月难得露齿一笑,由他们去闹不加以制止,这群学员平时上课太安静了,偶尔为之的放纵是可以容许的。
突然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捂着嘴靠近,像要放声大笑又忍得非常辛苦,捧着肚子扶着墙蹲在角落,走走停停地以龟速前进。
然后探了颗脑袋张望,一直发出嘘声像在叫唤某人。
“进来,凉凉。”
一个十七、八岁的清丽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没一丝女孩味反似个男孩。“柳叔叔好。”
“有事?”看她挺开心的,笑个不停。
“没……没有……嘻……没事……”掩着嘴却掩不住笑意,嘻嘻哈哈地让人感染她的愉悦。
“梁凉凉,你再不说实话柳叔叔要生气了。”一定有事,而他直觉地认定与某人有关。
她抗议地捏起小粉拳。“柳叔叔你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啦!很难听呐!”
“去向梁师父抱怨,你的名字又不是我取的。”幸好,否则她今天埋怨的对象会是他。
“我抱怨过了一百零八回了,可是我老爸紧持这个名字好听又好叫,怎么也不肯让我改名。”害她被笑了十七年,而且还会被笑上一辈子。
“是好听又好叫,梁师父取名挺有意思的。”不过他不敢苟同。
梁凉凉,真像凉风扇的广告词,难怪她要怨怼了。
“什么好听嘛!一点创意也没有,武夫取名字随随便便,不像柳叔叔的名字那么风雅。”如果能跟他交换就好了。
柳桐月、柳桐月,多好的名字呀!梁凉凉……恶!算了吧!感觉像在替仇人取名字,要她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温雅地一笑,他没忘记她刚才的笑不可抑。“你这句话可得罪不少叔叔伯伯,但若你告诉我刚刚在笑什么,我一定替你保密。”
“哇!大人都好奸诈哦!欺负小孩子,不过……”她像想到有趣的事,咯咯地笑了起来。
“凉凉——”语气并未加重,但是梁凉凉不由自主地一惧。
“好嘛、好嘛!人家跟你说啦!外面有一个人好好笑哦!”还没说为什么好笑,她倒自己先乐得大笑特笑。
“好好笑?”这是什么形容词。
“对呀!她在外面走来走去也不知要找谁,一下子攀上围墙瞧两眼,一下子对着墙狂骂,好像怪我们道馆的墙筑得太高,害她没力气多攀一会……”
实在太好笑了,哪有人骂墙不知好歹,什么地方不去长非挡在她面前,自以为长得坚固耐用就天下无敌,改天非拿把榔头来敲敲,看谁比较硬。
“柳叔叔你看到她一定会笑破肚皮,居然拿脚踢花盆耶!然后自己痛得跳脚还怪人家花盆乱摆。”
想那花盆有多大呀!她怎么可能踢得动,那可要两、三个人抬才能抬到道馆当摆饰,她一个人踢得动才有鬼,又不是古代剧中的武林高手。
“凉凉,她有没有受伤?”他大概知道是谁,八九不离十。
觉得他问得很奇怪的梁凉凉偏过头一瞧。“自尊算不算?”
“你一直在旁边盯着她?”不然哪知道得一清二楚,连细节都描述得恰符合她的个性。
“对呀!因为太好笑了,所以怕错过精采好戏。”害她蹲得脚快酸死了。
“为什么不请她进来坐,有失道馆的待客之道。”这丫头太没分寸了,没点规矩。
冤枉呀!大人,她可是没忘记礼貌。“我特地走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进来坐一下,结果你知道她回我什么吗?”
“外面空气新鲜,鸟语花香没汗臭味。”大抵是这类嘲讽的语句。
咦!柳叔叔怎么知道?“差不多,她说外国的风凉云轻,野狗到处撒尿,所以要我谢谢再联络,别挡住她闻狗屎味。”
真是怪人一个。
“她还在吗?”柳桐月放下手中的笔,笑意盈面想往门口行去。
“在呀!她说要替我们的石狮子洗澡。”可是道馆门口立的明明是两尊麒麟。
不过麒麟和石狮十分相似,搞错是常有的事。
“洗澡?!”亏她想得出这借口,搞不好他会见到两座面目全非的麒麟。
柳桐月没交代一声便离开课堂,脚步过于轻快地启人疑窦,清朗的面容显得神采奕奕,像情窦初开的年轻小伙子赶着赴情人约会。
他的表现实在诡异得令人生疑,让一群好奇心大增的学员忘了他平日定下的规矩,没法静下心地交头接耳,互相研究他失常的原因。
最后张志明说了一句动摇人心的话,以致学员皆按捺不住地溜出课堂,想去瞧瞧他口中的奇女子。
“感觉好像我们离经叛道的李小姐喔!”
传说中要追老师的女主角?!
不去凑凑热闹怎么成,错过了多可惜,而且她爆笑得令人捧腹。
只是没人告诉他们李小姐有多崇尚暴力专长是扁人。
※※※
果然是她。
格子衬衫牛仔裤,一双磨白看不出价值的低跟凉鞋,扎了束俏皮的马尾在脑后甩呀用,一副天下再大唯有我独大的神情。
可是她到底在干什么,对着麒麟眼猛抠,好像那是一件宝物非抠下来不可,否则会被人拿走。
瞧她认真的神情很难狠下心去打扰,而且也不容骚扰她伟大工程,浑身散发的气势如修罗临世,各方小鬼各闪避勿靠近,死活自论。
这回比较干净清爽没草屑泥色,但是眉间一抹白点看得出是油漆,她真的非常刻苦耐劳,加一毛也不让外人赚,里里外外一手包办整理民宿,似有长期居住的打算。
一时间他倒犹豫了,几度欲开口购地的决定一再延宕,犹豫不决地生怕一达成协定她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如展翅高飞的鸟儿一部分回头。
或许他该考虑另择一块地建道馆,利益不冲突自然无隔阂,让她安然地当她民宿主人。
只是,她适合吗?
以她率性、冲动的个性恐怕会得罪不少人,如果她能以看待金钱的态度来迎合客人,相信经营个几年不成问题。
一这样想,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地走上前。
突地,柳桐月的眉一拧,笑意转沉地目视远远走来的熟悉身影,眸光微兴地多了丝沉厉。
“怎么有人笨得偷麒麟的眼睛,你不知道那是嵌在石头里拔不出来的吗?”真是笨死了。
流理流气的粗嘎声由身后传来,一听就知是变声期的男孩,鸭子杀没死的嘎音真的有够难听,偏偏一开口嘎嘎个不停。
处变不惊的李元修踩着三七步回头,眼角斜睨三十七度角看来很跩,以大姊大的气势横扫一群毛没长齐的小鬼。
目测年龄是十五岁,不过最近的小孩发育特别好,误差个两岁也是有可能。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偷来西了,屁眼拴紧了没?”敢说她偷东西,活够本了呀!
“两眼都瞧见了你敢抵赖,你老得听不懂人话呀!阿、匹、婆——”少年恶意地嘲笑,桀傲不驯地朝她围靠。
她不怒反笑的勾勾手指。“过来,小弟弟,让阿婆替你数数蛀牙。”
“什么小弟弟!你这老女人会不会说话,欠人扁呀!”等一下就让她笑不出来。
“你说什么?阿婆年纪大了听不清楚,麻烦你说大声点。”侧过头,她翻翻耳背想听得更明白。
“X的,你占我便宜,别以为我不敢扁女人。”他照样开扁,管他是老是少。
有本事你扁扁看,老娘先让你成为鸭肉扁。“什么,你要给我钱?!歹势啦!我已经不收保护费,就当乐捐好了,我加减收啦!”
被宠坏的带头男孩徐敏雄不高兴她的装傻,一个箭步跨上前欲一显威风,打算给她一顿好看。
“死女人你说什么疯话,今天我要你……啊!我的牙……”好痛。
他痛得当场蹲下去扶着下颚,其他男孩见状连忙察看他的情形。
“啧!啧!啧!我看你牙都还没换完呢!让老太婆我非常不好意思,我没有吃幼齿的习惯,等你牙长齐了再来要我,阿婆我掀裤裆等你。”
一脚踹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叫我老女人。
“你……你……”他吐出两颗牙哭丧着脸。“你打断我的牙齿,我要告诉我爸爸。”
“哈!哈!哈!我好怕呀!最好把三太子也请来,我请你们喝茶。”她抡起拳头喝了两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样。
惹熊惹虎别惹恰查某,几个男孩瑟缩地退了一步,嚅嚅地道:“他父亲是镇长。”
“镇长很大吗?我随便找个人就可以把他干掉。”她哼哼两声表示上不了抬面,小事一椿。
“你……你……”
手一叉腰,她嚣张地抖起脚来。“我在混时你们还在长牙呢!以前一口气摆平二十几个喊打喊杀的小流氓,现在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们一起上吧!也许你们能让我输一次。”
够猖狂了吧!
打架时的输赢不在于人数而是气势,当人家胸有成竹等着看你失败时,声势再怎么浩大也会先虚颓一下,何况是几个没见过世面只会逞强的少年。
她话才一说完,原本退一步的几道身影又退了三步,扇形散开估计该不该硬拼。
“我们有七个人她才一个怕什么,别忘了我们可是学过武功。”准打得她落花流水,不敢说大话。
徐敏雄漏风的一吆喝,年轻气盛的男孩气一鼓地又拥了上去,不愿被人瞧扁了,以为他们没胆。
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够张狂,有点害怕下一个少颗牙的是自己。
“是呀、是呀!这位大哥说的是,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又不是乌龟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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