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儿,你今晚住在我的帐中吧。真儿虽然回长安了,她的卧榻却还留着。”宇文宪立在我身侧,他凝望着我,将眉间的担扰隐去,那不染纤尘的澄澈微笑,干净、而温暖。
“好。”我点点头,笑道:“多谢五公子。”
巧笑倩兮
我随宇文宪回到他的帐中。
他将炭火重新烧旺,又抱出厚厚的被褥放至卧榻上,榻上零散堆放了许多兵书卷宗,他随意的抱至一旁的案几上,我想要上前帮手整理,他却执意不肯,只是让我坐下,笑道“来者是客,更何况你是病人,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又道:“我这儿如今乱七八糟的,平日里都是真儿在收拾,她一走,还真有点不太习惯。”他的笑容干净明澈,便如同一个俊逸清雅的男孩,举止洒脱随意。
我不禁也笑了,笑问他道:“你是不是想念真儿了?”
他微笑道:“真儿在,当然是好的!”
他们几兄弟,宇文毓气质高贵隽秀,清冷忧郁如暗夜中的迷迭香;宇文邕则时而沉稳冷峻、时而狂野不羁,让人看不清亦道不明;而宇文宪呢,他才十六岁,比我还年幼一岁,他的长相清雅,与宇文毓极为肖似,却为人处世更为潇洒随意,胸襟如霁月浩风,实乃翩翩公子,自有不凡风度。
火红色的炭火静静燃烧,我的心渐渐温暖。宇文宪陪我一同坐在火旁,他轻探我的额头,道:“额头仍然很烫,你这几天都喝什么药?我找人让医官再给你煎药。”
我笑道:“今儿要喝的药我都喝完了,药有定量的,多喝也是无益。”
“那明儿一早我再叫医官来瞧瞧。”
我笑着应允。他笑容微敛,问道:“翎儿,你与四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事!”我勉强挤出两个字,让笑容仍然挂在唇边。
“还说没事?明明就病得不轻,四哥却还让你顶风冒雪的去医官处端药,他怎么?怎么就忍心?”他眸中掠过一丝心疼,随手递给我一面小巧的莲花护臂青铜镜,道:“瞧瞧你自己吧,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憔悴,明亮的双眸已失了光泽,颊边的潮红,可压倒桃花,却已是病萌。不自禁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我的手在冬日里总是冰凉沁人的,此时碰触滚烫的脸颊,顿时打了个寒噤。
郑翎啊,郑翎?你这样黯然伤神,究竟是为了哪般?
放下镜子,深深呼吸,让微笑在脸上嫣然绽放,我对宇文宪笑道:“五公子,服侍四公子本就是我应做的事?生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调理几日便会好的!”
见我笑了,宇文宪唇边也露出笑意,他凝望着我,笑道:“翎儿,你真该多笑笑的,你一笑,足有八个字可以形容。”
我疑惑道:“哪八个字?”
巧笑倩兮 ;2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摇头晃脑念道,双眉轻扬,笑容恬黠,当真是俊逸无双。我不禁腮飞红霞,笑道:“五公子想要羞杀翎儿吗?”又莞尔一笑,道:“平日里我也是极爱笑的,五公子,不如你说个笑话来听听。”
“说笑话?”宇文宪一怔,道:“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讲笑话呢?”我憋住笑,故意板着脸道:“那我可笑不出来了。”他凝神一想,孩子般笑道:“有了。”我抿嘴乐了:“那你快说吧,不好笑,我可是要罚的。”
他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就在不久前呀,有一个士兵奉命去送紧急公文,大将军特地给了他一匹快马,但这士兵却只是跟在马的后面疾跑。旁人觉得奇怪了,就问他:公文如此紧急,你为什么不骑马呀?他回答道:六只脚一起跑,岂不比四只脚跑得更快吗?”
我扑哧笑出声来。宇文宪得意道:“怎样?好笑吧?”我摇摇头,抿嘴笑道:“并不十分好笑,不如让我讲一个给你听吧。”宇文宪一听,乐道:“好,好,你快讲。”
我笑道:“从前呀,有一个皇帝,这个皇帝呢,他极其喜爱弹琴,可他弹得实在太难听了,满朝文武和后妃都不堪忍受他的琴声。皇帝找遍整个宫廷,竟找不到一个知音。于是,他传旨从监狱里拉来一个死囚。皇帝许诺说:只要你说朕的琴弹得好,朕可免你一死。不料,皇帝的琴刚刚弹了一半,那囚犯就跪下来。”
我顿了顿,侧头笑望着他,道:“五公子,你知道那囚犯怎么说吗?”宇文宪正听得起劲,连声问道“他怎么说?”我绘声绘色的学道:“那死囚跪地求饶道:陛下,求求您别弹了,我甘愿一死!”
“哈,哈哈!!!”我的笑话刚讲完,宇文宪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他揉着肚子促狭笑道:“这个笑话,改日我一定要讲给皇兄听听,哈哈,他一准会气歪鼻子。”
“哈哈。”想到宇文毓听到这个笑话时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又忍不住咳嗽,直咳得双颊火热,脸红气喘,却仍又咳又笑,宇文宪慌忙帮我轻拍后背,总算气顺了一些。
这时,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宇文邕站在门口,我们笑声顿止。呜咽的狂风夹着片片雪花倒卷入帐内,那冷风,让空气迅速凝结。他向我走来,唇角扬起一丝讥讽,双眸冰冷,带来一丝丝,一丝丝凛然寒意。
“原来你在这儿,倒是笑得开心。”
情至深处人欲狂
“四哥。”
宇文宪起身,站在了我与他的之间。
宇文邕俊逸的面容徒然一沉,他望着他的弟弟,倨傲而慵然的浅笑,“五弟,郑翎好象是我的贴身侍女吧?”
“四哥,是沈姑娘说翎儿今晚不必回去的。”宇文宪替我解释。
“是吗?”宇文邕冷哼一声,“她不用回去,就该留在你帐中对你投怀送抱?”
我怔忡而立,心仿佛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撕裂般的痛,痛得失了感觉。原来,在他的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的女人!
“四哥,你胡说什么?”宇文宪温雅的脸色一变。
“我胡说?”宇文邕冷凝着我,唇边讥讽的笑再次扬起,“她不过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只要我一转身,她就能对任何男人投怀送抱,只要我一离开,她就能躺在任何男人身下宽衣解带…………”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泪,如泉水般涌下,心痛得仿佛失了感觉,我歇斯底里大声哭泣,喊道:“宇文邕,我承认,我爱上了别人,我承认!!他比你好,好一千倍,一万倍,现在,你满意了吧?”
他长臂一伸,已经将我拽至跟前,那目光犀利如剑,声音森冷仿佛要生生噬我的肉,他怒极反笑道:“你再说一次?”
“是的,我不爱你,我爱上了别人。”
一声清脆的掌声,耳中嗡的鸣响,瞬时间,四周的声音尽皆消散。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狠狠的甩向我的脸,在宇文宪的惊呼声中,我伏倒在地,嘴角一丝腥甜,血,缓缓溢出。
许久,许久,我艰难的用手撑起身子。轻轻拭去唇边的血,我仰起头望着他,微笑着,一字一句对他说道:“宇文邕,我不爱你!”
他的眼中有熊熊怒火,暴戾黑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恨不能将我撕碎杀死。他朝我一步步缓缓走来,恨然道:“你似乎已经忘记了,你是我从路边捡回的女人,是我的女人。”
“四哥。”宇文宪伸臂拦在他面前。
情至深处人欲狂 ;2
“你让开。”他紧抿的唇逸出森然的三个字。
“四哥。”宇文宪企求的望着他,却倔强的仍然伸臂伫立。
“让开!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四哥!如果你不想失去我的这个四哥!”他的眸中蕴藏着更大的怒火,话语是狠狠的警告。
“四哥。”宇文宪语气里有痛苦的挣扎。
我支撑着起身,冷然笑道,“你又何必为难五公子,我跟你回去便是。”
迅速越过他们,我独自冲出帐外,掀开帘子,狂风旋舞,夹着雪片迎面扑来,刀一般,刮在我稞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是因为病了吗?所以四肢凝涩,头重脚轻,几乎跌倒。
然而,有另一种痛苦,丝丝扣扣,细细碎碎,自心底深处,缓缓溢开,缓缓溢至全身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每一处角落,那是不可抑制的,心伤!
不过行了几步,他已经追了上来,他从我身后一把拽住我,他稍微用力,我已跌入了他的怀里,未及我挣脱,他已一手揽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却紧紧托住我后脑,深深吻了下来。
他的吻炙烈而狂野,有如暴风骤雨般,纷纷落在我唇上,我拼命想要挣脱,却怎么敌不过他的力气,一句“放开我”还在唇齿之间,却已被他乘虚而入,他的手,仿佛要将我的身子揉碎,他的吻,仿佛要吸去我的灵魂。
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落入两人交缠的唇齿之间,让心,瞬时弥漫了,忧伤,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觉得快要窒息之时,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深深呼吸,一边抑制不住的拼命咳嗽,发丝凌乱垂落面庞,泪水抑制不住的一滴滴坠落,我抬轻起头来,恨恨的望着宇文邕,道:“我恨你!”
宇文邕瞳孔微缩,紧抓着我双臂的手瞬时收紧。
他低下头来,声音冷酷而无情:“无论你怎么恨,对你,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情至深处人欲狂 ;3
黑夜里,仍飘着鹅毛大雪,我的手腕被他紧紧桎梏,那份蛮力,任凭我用尽全身气力也挣不脱,只能随着他在雪地里踉跄而行。
地上有厚厚的积雪,我跟不上他的步伐,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雪地里,雪,立即侵袭进我的脖颈,是刺骨的寒意。他却拽着我继续向前,我来不及起身,只能被他拖着向前,喉咙又开始沙痒,止不住的猛烈咳嗽。一时泪水与雪水混在一起,实在狼狈不堪。
他终于顿下脚步,伸臂将我打横抱起,天眩地转中,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攀紧他。
我被他抱回帐中,狠狠的抛在榻上。发钗叮铛跌落在地,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铺垫在身下,我还未来得及起身,他的身子已经压了下来。
“不爱我吗?”他的唇角扬起,虽在笑着,眸中却氤着不尽的寒意。
“那你就恨我吧!”
吻,是惩罚,如暴风雨般狠狠落下。
再没有温柔,再没有怜惜,再没有爱恋。
他的吻狠狠的肆虐,啃噬着我的肌肤,我越挣扎他就越用力。
“宇文邕,放开我。”
我痛苦的哀求,他恍若未闻。灼热的吻逐渐下移,每一寸肌肤均烙下乌青的吻痕,我听到衣衫碎裂的声音,他扯开我衣领,露出我颈间一大片洁白的肌肤。
他的黑眸暗沉,闪烁着着浓烈的情欲之火,那双眼睛,再也不是我熟悉的。
再也不是那风中望着我微笑的少年,有着冰雪一般的清澈双眸。
此时,只余浓浓的欲望,及深深的恨意。
挣脱身子,还未来得及逃走,发丝却被他一把拽住,一股力道贯穿头皮,痛得我猛然吸气,几乎流下眼泪。他顺势环紧我的腰,另一只手仍然紧握着我的头发。
那只手缓缓地,缓缓地,将我黑而浓密的发丝,一圈圈、一圈圈缠绕在他的手腕。
“想逃?”他俯下头,在我耳边轻问,声音是说不出的狂野沉戾。
我的头被迫仰望着,发根传来的疼痛抵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却倔强的沉默,不愿向他轻易示弱。
“你怎么逃得掉?”
他冷冷的凝望着我,再次将我压回柔软的床榻里。
唇在我的颈间啃噬,他迅速脱去自己的衣衫,露出健壮结实的胸膛。在他小腹上,洁白的布,一层层一层层缠绕着伤口。他的伤口还未痊愈,随着他的用力,有鲜红的血正在渗出。
他那么用力,仿佛要揉碎我的身体。我将双手徒劳挡在胸前,用力推他,却反被他紧紧的固定于头顶。吻,封住了我的唇,辗转吸吮,仿佛要汲尽我赖以生存的空气,让我不能呼吸,窒息在他的吻中。
时光静静的流逝,空气里有他沉重的呼吸,恍惚里,仿佛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
细碎的,冰冷的,落在我火热的肌肤。
* * *
咳,咳,一丝腥甜从口腔内涌出。枕边,瞬间绽放,朵朵鲜红的花朵。
我缓缓的阖上双眼,意识渐渐模糊。
耳边,宇文邕摇晃着我的身体,惊唤:“翎儿,翎儿。”
那曾经在风中对我微笑,柔情痴恋的男子,在晕眩中渐渐消失。
好累,好累,只想,永远的睡去。
情至深处人欲狂 ;4
身体仿佛被燃烧的火焰所覆,滚烫的炽热。
幻象中,自己似乎幻化成凤凰,一只涅磐的凤凰,燃烧在雄雄烈火之中,煎熬的难受,几乎不能支持。
能否让我回去?
回到北京。
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不要再把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丢下。
丢在这陌生的人世间。
* * *
有人在呼唤我,是谁呢?
额间覆上一抹清凉,我轻轻叹息,仿佛看到天地间,一个银白色的身影。
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耳边有猎猎的风,一个俊朗少年挡在我们之间,他双手执剑,笑望着我,黑色的披风高高扬起,那般雄姿英发。
他向我伸出手来,轻声道:“翎儿,到我这儿来。”
我痴痴的站在原地,迟疑着,不愿伸出手去。
他的笑容逐渐变得黯淡,眼眸掠过伤感,双手提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望着他越走越近,我却突然感到害怕,心仿佛提到嗓子眼,急急退步,不由自主的大声喊了出来:
不要,不要过来!!
* * *
泪水在眼角肆虐,似要渲泄尽满心的委屈。
宇文邕,不要这样对我!!
* * *
是何人在我耳边,时而聒噪,时而轻语?。
* * *
翎儿,求你醒过来!
你一定要醒过来,你听到没有?
如果你敢就这样死去,哪怕追到阴曹地府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你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
求你,求求你,一定要醒过来,好吗?
不要离开我!!
知妾意,感君怜
恍恍忽忽睁开了双眼。
床边坐了一人,容颜清婉秀美,此时却双目红肿,泪光盈盈。她一见我醒来,惊喜的唤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醒过来了。”
“真儿。”我轻轻唤她,喉咙却开裂般的嘶哑干渴。“姐姐,你别说话,你好好躺着,要不要喝水?”真儿关切的问。我点了点头。她立即起身走至桌前,取了杯子,给我盛了一杯水。
“姐姐,你喝吧,这水一直用暖壶烫着,还是温的。”她将水送至我唇边,我就着她的手满饮一杯,一时饮得太急,差点呛进气管,不禁连连咳嗽。“慢点,慢点,别呛着了。”真儿一叠声的急急叮嘱。我喝完水,微微喘了口气,四下环顾,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看得出来,这是一间男人的卧室,屋子宽敞整洁,不远处,火炉中燃烧着白炭,案几上堆着卷宗,笔筒里插着狼毫,剑鞘里藏着锋刃,墙壁上悬着长弓。屋内的阵设虽然简单,却简单中不失典雅,粗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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