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几欲晕厥,她慈眉善目至此?好歹她们曾经也是情敌,背后没少烧过照片扎过小人的关系吧。
“你看我也没用,老老实实地回答白露的问题,否则就出去睡大马路去!”她懒得理白露到底使什么幺蛾子,打着呵欠进卫生间洗漱。幸好卫生间跟她的房间是连着的。初夏刷牙的时候突然想到,秦林想上厕所了怎么办?算了,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憋死掉也不关她的事。
她爬上床是时候还听见高婉在跟白露详细地解释验孕棒该怎么用,到底什么状态才能确定是怀孕了。初夏觉得惊讶,高婉怎么就一点儿不忌讳孩子这个话题,按理说一个怀孕四个多月的女人蹦迪时把孩子蹦跶没了,无论如何都会有点儿心理阴影吧。看来是她老土,小看了现代女性的心理承受力。
初夏这一夜居然睡得很安稳,臆想中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全都没有出现,一夜无梦酣睡至天明。她的床不大,睡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就几乎是叠罗汉了。高婉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还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睡得很香甜。初夏无意打扰酣眠中的人,可惜她无袖可断,只好摇醒了床上的另外两个女人,自己先进去洗漱了。等到她穿戴一新出来,白露还满脸呆滞的神色看着高婉:“你怎么滚进来的?”
初夏上去把白露拖下床:“赶紧去洗脸刷牙,我九点四十可还有课,我们只有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三份热气腾腾的早点放在桌上,秦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学校有附院,初夏走了后门领白露先挂的号。年轻的女大夫笑着跟初夏问好,说是曾经选修过倪老师的课。白露立刻想落荒而逃,初夏死命拽着她,微笑着说明来意。女医生微笑:“这样啊,停经37天了,平常月经准不准?自己在家测的是有了?”
白露期期艾艾:“我也不敢肯定。”
医生笑了起来:“那好,就在我们这边再测一次,我给你开个尿HCG的单子,你过去化验一下就行。”
初夏在厕所单间小门外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你到底好了没有?”
里头传来白露的哭腔:“初夏,尿不出来。”
初夏满头黑线,厉声威胁:“尿不出来也得尿,必须得尿。”
折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白露哭丧着脸跟在她后头去找医生求助。看病的人渐渐多了,医生从妇检室里出来,看她们一脸窘意,略有些诧异。等听清楚怎么回事,不由得失笑:“这样啊,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放轻松点,喝点儿水,尿意就憋出来了。”
白露的表情快要哭:“我已经喝了两瓶水了。”
医生爱莫能助:“那就接着喝,你有没什么指征,我总不好给你做膀胱穿刺或者插尿管导尿吧,要不,你去抽血查个血HCG吧。”
白露怯生生地提出要求:“要不,你就给我插尿管吧,穿刺会痛,我从小就晕血。”
可怜的小医生一脸快要疯了的表情,打内线电话请示完上级医生后,真让护士给拿来了导尿包准备给她导尿。刚好人流室紫外线消过毒,医生就带着白露进去了。白露平常女王一样的气势全没了,一个劲儿地拉着初夏,坚持要她陪同。原本按规定,初夏不好在场,可看这架势,医生也只好捏着鼻子让她换上衣服戴上帽子口罩跟进去了。刚好有人流室的医生带孕妇来做人流,见状好奇地问了句情况,一听始末,立刻把小医生拽到门口训斥:“你怎么就这么驽呢,给她做B超不就行了,导什么尿,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得清楚吗你!”
初夏好奇地跟着,所以听到了医生之间的对话。小医生满是委屈地表示:“她才停经37天,未必能照的出来。”
这边已经做好了局部消毒的白露忽然喊初夏:“初夏,我好像又想尿了。”
小医生如蒙大赦,赶紧把她下蹬架床,送到卫生间去。终于等到了检测结果,还是两道杠。白露面如死灰,喃喃地问医生:“有没有可能检验错了,或者那个结果也不能证明怀孕了。”
医生已经被她折磨得够呛,大笔一挥,一张化验单开出:“那你去做B超吧,虽然不一定能做出来,但做出来了就肯定证明你有!这个孩子你打不打算要?要的话就做腹部B超,不要的话,我就给你做阴超了。”
“不要!”
“要!”初夏恶狠狠地瞪白露,“一条命哦,你没权利一个人决定,等跟卫清远商量了再说。”
“那好,去喝水,把小便涨起来,做腹部B超。”
白露一脸绝望的神情:“怎么还要憋小便。”
拿着确凿的诊断结果,白露坐在初夏的办公室里一颗接着一颗的吃话梅。初夏的课是泡汤了,差点没被当成教学事故上报。她把门反锁上,端了张椅子坐到白露面前,跟着叹气:“你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办。把手机拿来,我帮你打电话给卫清远。”
“没用的。”白露虚弱地笑,“那天以后他就没有回过家,我打电话给他也不接,再打,就变成了空号。”
“这个男人算怎么回事?太没担当了,吃干抹净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啊。你别急,我给沈诺打电话,他肯定知道卫清远的下落。”
“你别。”白露按住初夏的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知道,其实他也不比我好受。他恐怕也是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
“这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啊,他有什么不好面对你的,不就是上错床了吗。”
“问题的关键是他也□了。”
“屁话,这不□他能那个那个,把精子送到你子宫里头去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并且有义务提出解决方案,而且孩子会越来越大,你拖下去的话,整个情况会越来越糟糕。必须得当机立断。”
“初夏,你陪我去吧,陪我去把孩子打掉。”白露死死抓着初夏的手,“我不想发生任何变动,我不想背叛Rose,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初夏,你陪我去吧。你看,那天晚上卫清远喝高了,这本来就是酒后乱性,所以不能一错再错。而且,那两天我还发烧了,还挂了水,说不定孩子的脑子就受了影响,生下来就是个白痴。”
初夏努力让她安静下来:“OK,OK,你先别激动,我们从长计议,你先喝口水吧。”
白露喝了口水,慢慢回复平静,脸色苍白,手还在微微地颤抖,还真是平常越咋呼的人越禁不住事儿。她越想越害怕,怎么就怀孕了呢,她平常月经乱的一塌糊涂,吃中药调了几年都不见起色,想着反正也不准备怀孕生孩子索性置之不理了,这番居然一举夺子。自己买股票时怎么就没这种好运气呢。
初夏劝白露从长计议,她没那个胆子去当一个扼杀小生命的帮凶,更加不敢想象倘若此事曝光,自己被白家以及卫家四位长辈剥皮抽筋的惨状。白露自己也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今天在人流室看见产妇被清宫时哭天抢地的人间悲剧,她已经产生了足够的恐惧心理。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车钥匙拿来,都不晓得孕妇适不适宜开车。”食髓知味就是这么回事,自打初夏拿沈诺的车开了荤,就处在了车技奇烂车瘾奇大的亢奋期。沈诺不敢让她在闹市区五步杀一人,何况他一个大老爷儿们,坐在女人开的车上,怎么看怎么像个小白脸,沈先生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初夏的表弟苏鑫小朋友,自打他姐姐初夏拿他的车子试过一回手以后,就哭着喊着表示车在人在,车亡人亡。
白露郁闷:“别孕妇孕妇的,我还没打算把这个孕妇当下去呢。”
临到出公寓门,白露死命拽着鞋柜不撒手,哭鼻子抹眼泪:“初夏,你别赶我走了,就让我在这里呆着成不?再说我得帮沈诺看着点儿你,这秦林狼子野心的,他竟然也不担心你们俩死灰复燃。”
初夏翻白眼:“谢谢了,白姑娘,你还是先扫好你自己门前那一地的六月飞雪吧。”
她不好对于孕妇使用武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露鸠占鹊巢,只等着被反客为主赶鹊夺窝。
初夏气急:“那你就不上班了,让你那3A广告公司的全体员工喝西北风去?”
白露翻白眼:“老板有随时休假的权力知道不?再说我不还有Rose。”
初夏郁闷,乖乖摸着鼻子去上班,她不是老板,就一二道知识贩子,而且还没有长期饭票,只能悲哀到连一颗钉子都得自己买。
等到她辛辛苦苦上完班赶回家里,白小姐正吃着龟苓膏在沙发上对着小电脑上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咯咯”笑的乐呵,厨房里灶火上的瓦罐“滋滋”冒着热气,香气萦绕了整间公寓。初夏一吸溜鼻子:“哟,这炖的是什么啊?”
蜷在沙发里的女人响亮地回答:“南枣鹿茸炖鸡,孕妇滋养佳品。”
初夏翻白眼:“你这不是要把孩子打掉了吗,还滋补个什么劲?”
白露正色:“就是因为他不能要了,所以我才得好好养着,让他也不来世上白走一遭,对的起我们这段母子缘分。去,给我盛一碗鸡汤过来,我家宝宝饿了。”初夏惊悚地看那一地的果皮食品袋,她这一天都把自己一个星期的零食给吃光了,还好意思喊饿。
下楼倒垃圾时,初夏撞见了正在凉亭里拉拉扯扯的秦林跟高婉。高婉抹着眼泪朝秦林喊:“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贪玩,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要跟你分手啊。不就是孩子吗,以后我再生,再给你生好不好?我保证不怕身材走样,给孩子母乳喂养都行。你爸妈来照顾孩子也行,咱就在中国不去国外了也行。”
秦林满脸倦怠的神色:“高婉,当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俩不合适,太多太多的不合适,人生观价值观都相差太远,我们花费了四年时间结果证明还是方枘圆凿岂能相安。我们就放过彼此吧,不要再闹得更加难看。”
高婉蹲在亭子里哭得伤心,也许她曾经卑鄙,曾经不择手段,曾经毫无愧疚地伤害过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但她也付出了感情。只是啊只是,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是错,死了还是错。只有亦舒说的没错。初夏站在垃圾桶旁边半天,直到其他倒垃圾的人小心地喊她:“小姐,你没事吧。”她才发觉夕阳已经只剩下小半张脸。高婉还在哭,女人真是水捏的骨。怎么自己那个时候就哭不出来呢,除了喝醉的时候,否则就是睁着眼睛一夜到天明,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疑心无须剃度就可以皈依佛门。初夏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面纸递给她:“别哭了,也许你可以跟他好好谈谈,告诉他,失去那个孩子,你比他更加难过。有的时候,你不说也以为他会懂,可实际上,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会真正地懂。”
高婉接了面纸擦干净眼泪,又毫不客气地抽了一张用力擤鼻涕,恶狠狠地瞪她:“关你屁事,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你高兴了得意了,他回头来找你了。我告诉你,你少自鸣得意,老娘才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惹了我还想甩了我,没门!”
初夏倒笑了:“你这样子,我才觉得自然,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吧。只有男人才会白痴,这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世界,怎么可能生产出他们臆想的天真无邪单纯芭比。就真是芭比娃娃,男朋友肯也会移情别恋。想开点儿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是真的。”
高婉忽而泪眼婆娑:“初夏,你收留一下我好吗?我不敢回家,我爸妈要是知道我被秦林甩了我就没脸见人了。”
初夏翻脸:“你做梦!”掉头走人,到了公寓楼前又折回头去,对着满脸希翼的高婉伸出手,“拿来,我的面纸。”
谁都有秘密
回到家里,白露一本正经地看她:“初夏,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我好好养他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以后我就把这个孩子解决掉。”
初夏觉得心酸,坐到沙发上帮白露梳小辫子,柔声道:“你到底想明白了没有,要不要再找Rose和卫清远商量一下。”
她微笑着摇头,抓住初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有你这个朋友陪着就够了,说到底,那只是我自己的事。”
晚上跟沈诺约会时,初夏突然开口问:“你说,如果有一对情侣,他们感情融洽兴趣相投,已经共同生活了很久。有一天,这个女孩子的朋友无意间发现了她的情人劈腿了。而后这个女孩子又告诉这个朋友她因为酒后乱性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想把孩子打掉,你说,这个朋友应该怎么办?”
服务员送了蛋黄锅巴上来,橙黄的鸭蛋黄浇上去,酥脆的锅巴发出“滋滋”的声音。沈诺笑着让初夏尝尝:“赶紧吃,锅巴软了就不好吃了。”
她微嗔:“这里虽然是你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但是我在这儿读了七年书,比你熟悉。”
沈诺笑:“那真好,想到我们共同呼吸着同一个校园的空气,我也觉得很幸福。”
初夏作势要搓胳膊,牙齿上下打颤:“真恶心,你是不是看了少女杂志?”
他很老实的模样:“被你猜中了。我让秘书给我买两本女性杂志好取取经怎样讨好女朋友,结果她给我弄了一沓的少女杂志。”
她夹了块锅巴放进嘴巴里,慢慢咀嚼,微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吗?这个朋友是不是庸人自相扰了?”
“谈不上。”沈诺放下筷子,把羊肉明炉的火调小了一些,“其实,既然这个女孩子既然找到这个朋友,就代表这个女孩子很信任这个朋友。但是朋友没有立场为她作出任何决定,因为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毕竟是这对情侣还有孩子的父亲三个人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女孩子和她的情人都还不知道彼此的事,孩子的父亲现在也联系不上。”
“需要我帮忙吗?”沈诺认真地看她,“如果需要帮忙,比如帮忙联系孩子生下来以后领养家庭之类的,我想我能够帮上一点忙。”
初夏一怔,失笑:“看来还是我太蹩脚了,居然一点儿迷惑力都没有。你怎么就知道那个女孩子会把孩子生下来,她并不打算要的。”
沈诺摇摇头,语气笃定:“人以类聚,你的朋友,自然跟你一样善良心软,下不了手去扼杀一个生命,何况——”他摇摇杯中的凉茶,笑道,“肯定跟你一样执拗,拥有自己的信仰,对世俗不以为然。”
她轻轻吐出一颗龙眼核儿,一双盈盈的眼波向他,似笑非笑:“别给我戴高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很是苦恼的模样,轻轻地咂嘴:“麻烦了,甜言蜜语倒是不能说给那个想要说的人听了。”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送了打包好的牛腩饭过来。沈诺惊讶地一挑眉头,略有些迟疑地问:“今天的菜式不合口味,你没有吃饱?”
初夏尴尬地摆手:“不是,不是,是我养了只小猫,带给猫儿吃的。”
他更加惊奇,倒笑了起来:“原来现在的猫儿不喜欢吃鱼,改吃牛腩饭了,而且还不惧咖喱。”
她虚虚地笑:“我养了一只印度猫。”
沈诺送初夏回家,到了公寓楼下,他笑着问:“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初夏愣了一下,迟疑道:“今天算了吧,早上出门太匆忙,什么都没有收拾。”
“再没有收拾过也比我这个单身汉强不是。”他笑着下了车,往上面走,“我要喝茶,速溶咖啡也行。”
这个男人,总是有这样惊人的行动力。初夏无语,拎着小包跟在后头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