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你还没弄清楚,我不妨再提醒你一次我不是你相公。”韦驮冷冷地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地窖。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刺耳得教他脸色阴沈,心情郁闷。
“喔。”胡蝶小小声地在他身后回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她抱起一坛菊花酒,望著他的背影宜发愁,想著她到底还能找谁来试酒?
这菊花酒可是她第一次试做呢!真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盛夏的晚风吹得人心一爽,未到初更,天边一抹彩霞还未完全褪去,胡蝶一路从地窖走到大厅,平常在这个时候厅里已经备好了晚膳,她脚步轻快地踏进厅门,见祖奶奶一群人围在一块儿,低声讨论著。
“你们在说什么?”她冷不防地出现在他们后面,吓了他们一跳,只有韦云打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丫头,下回出点声音,别吓坏了我这个老太婆。”祖奶奶虽是斥责,但语气充满了怜爱。
“我知道了!”她笑咪咪地点头。“不过你们还没有告诉我,刚才神秘兮兮的到底在说什么?”
老夫人回头看看门口,见没有人进来后,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听完之后,胡蝶一脸古怪,似乎听见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蝶丫头,你可千万不要漏了口风啊!”祖奶奶千万叮咛。
“那当然,祖奶奶的心血我怎么可能忍心糟蹋呢?”胡蝶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但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刚才婆婆对她说的事,跟她认识的那个男人八竿子打不著关系。
“好好好。”祖奶奶称许地点头,“说老实话,我老太婆为了这件事情费了好大力气,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想也是。没想到祖奶奶那么有心,找到那么好的东西。”只是为了那个男人,就一点儿都不值得,胡蝶心想。
“我老太婆日子所剩无多,心心念念就等这一天,当然要多花点心思,免得都踏进棺材了,心里还有缺憾。”说著,老人家叹了口气。
“胡说,祖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胡蝶笑著牵住祖奶奶的手,一群人都笑呵呵的。
突然,韦云一个眼神,教他们都住了嘴。
韦歇前脚才踏进厅里,本来热闹喧腾的气氛,立刻就变得静悄一片,每个人都屏住气息望著他,好像在猜测他究竟听见了多少,等到他后脚也进了厅,人们脸上不约而同都挂上了一抹微笑。
“驮儿。”祖奶奶与老夫人亲热地唤。
“大哥。”韦云与韦毓则是笑咪咪的。
胡蝶原本是不发一语地低著头,心想他们喊他们的,关她什么事!却没料到有人从她背后推了一把,提醒她千万不要露了马脚。
“相公。”她只好跟著甜甜一唤,心想推她的那个人有没有搞错?她对韦驮表现得太亲热才比较奇怪吧!她回眸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他们个个装佯,没人敢承认自己的罪行。
“嗯。”韦驮轻哼了声,锐利地审视他们的神情,教他们一个个头皮都跟著发麻了起来。
“驮儿,你吃饱了吗?”老夫人觉得自己身为娘亲,理应要为这种场面说说话,所以提出了一个最无害的问题。
“现在还不到初更,才正是用膳时问,难道你们都已经吃过了吗?”韦驮冷挑起眉,似笑非笑。
“不不不,当然还没有。娘是想说……。”老夫人一时语塞。她本是位不经事的千金小姐,之后嫁做商人妇也是过著好日子,所以凡是说谎骗人这种不好的习惯,她统统不会。
“你是想告诉我,刚才你们偷偷摸摸讨论的事情吗?”他冷不防地丢出这个问题,教众人一惊,但老夫人却因为没有心眼,一时反应不过来,心里还觉得儿子肯回答她算是一件好事。
她很高兴地点点头,“是……”有人在她背后一撞,把她给吓醒,“不不不,不是,那件事情绝对不能对你说”“娘!”胡蝶等一干人瞪大了眼。
“媳妇儿!”祖奶奶则是差点没了气。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忘了绝对不可以告诉他的驮儿,我是想说……驮儿,你要去哪里?”老夫人一脸不解地看著韦驮大步往外走,心里有点诧异。
其他人则是垮著脸,心想这下糟糕了,就算韦驮本来不会误会,也绝对被那番话给惹恼了!
韦驮不想看著他们个个一脸诡谲含笑的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有种被人拒于门外的感觉。
果然,他不是真正的韦家人,他们对待他的态度自然不太一样。但胡蝶不也是外人吗?为什么她却笑得好像是他们的一分子?
这教他心里感到不悦,不过他却没有发作。而他若想要继续隐忍不发作,唯一之计就是离开!再多看他们一眼,都会教他心情恶劣至极第四章隔天,从驮天山庄捐来了一封信函,询问韦驮何时回去。他回到韦家已经许久,山庄里有许多事情等待他这位主子处理。
韦歇思前想后,心里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略有不快,这些天他们的行为举止又没半个正常,他仿佛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被派来送信的手下海桑如实禀告,客栈厢房外的人声对于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爷,驶往南海的船队已经进港了,爷要的货也都进了仓,不知道爷什么时候要回去验货?”
“不急,其中只有几件是要紧货,必须赶在七月之前送出去,我写一封信交给你带回去,看到了信,毕武就会知道该怎么做。”韦驮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海桑后,执起酒杯饮了口,忽然脸色一变,或许是闻惯了韦家家里充斥的香醇酒香,眼前这气味教他忍不住想皱眉。
或许那天他该喝喝她亲手酿的菊花酒,胡蝶尽得她娘的真传,那气味想必迷人极了……“是。”海桑不解主子为什么脸色陡然一况,只管接信应答。
忽然,韦驮想到了一件事情,“另外,召集我在山庄差使的随护进京,我在这里需要一些人手以供差遣。”
“爷在京城遇上麻烦吗?”海桑护主心切,急忙问道。
韦驮放下酒杯,黑眸盯著杯中半满的酒液,缓缓地摇头。“不,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弄明白,需要一点人手去吧!越快越好。”
海桑立刻领命而去,打开厢房的门,隐入人群之中。
韦驮独自静坐了半驹,神情若有所思。当小二哥又领著另一批客人进门,他无声无息地离去,留下了银两及一杯半满的酒……***花前月下,人儿一双,池塘中水波荡漾,不时还会听到鱼儿跃水的声音。胡蝶站在曲桥上,笑看著韦驮得到她的信儿,依约前来。
“你找我来这里干什么?”他开门见出直问。
胡蝶眼珠转了一圈,顾左右而言他,“嗯……咱们夫妻俩谈心,总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吧!瞧,今天的月色多美呀!”
听了这个理由,他淡扫她扫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喂,你不要走啊!”胡蝶急忙拉住他,没想到他真的一点都不给她面子,真是教她难堪呀!
他回头横了她一眼,“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如果你只是想要与我谈心,那就免了,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我是想说想说今天的月色很漂亮,我们可以散步一下,再去大厅里用膳,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吗?”她偏著小脸装无辜,很努力地想要得到他的信任。
“是吗?”质疑的眼神充分透露出“我完全不觉得”的讯息。
被他这么一瞧,胡蝶自己都心虚了。她敛下双眸,努力找借口,心想到底是哪个混蛋提议由她来拖住韦驮的主意,对了,是韦云,他用很虚弱的模样看著她,教她完全狠不下心肠拒绝。
唉,真是误上了贼船啊!她想要跟韦驮装熟明明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推派她来跟他打交道呢?他们难道不晓得“阎王爷”对她这个凡人向来是不太留情面的吗?
“呃……”她必须找个理由留住他,免得一个不慎让他提前去了大厅,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不说吗?那就算了。”说完,他大爷又要走人。
胡蝶陪笑脸拉住他,“我说,我说!听说你在扬州自立了‘驮天山庄’祖奶奶说你做生意很有一套,我想向你请益一番,看看是否能让重建后的酒厂有一番新气象。”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你竟然挑这种时间请益,不觉得奇怪了一点吗?”他颇不以为然地冷笑挑眉。
“我想……气氛好一点,你或许会肯多说一点嘛!”这个理由她倒是说得理直气壮。管他的,能多拖住他一刻算一刻!
“真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他冷哼了声,转身走人,不想被她牵著鼻子团团转。
“喂!你不要走呀!你站住,现在还不能去前厅,祖奶奶交代我一定要跟你风花雪月谈谈天,至少你也给我一点面子嘛!”胡蝶在他身后拚命地追,心想他这个人的性格真是一点都不好,没发现自己已经说溜了嘴只见他回眸给她狠狠一瞥,反而更大步地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人穿过园里的小径,一前一后抵达前厅,韦驮忽然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著厅前天井中的景物,心里有些话异,而胡蝶则是来不及收住步子,一古脑地撞上他如铁石般的背。
“好痛!”她退开身,揉揉鼻子,看了他奇怪的神情一眼,然后循著他的眸光也望向天井。
哇,好神骏的马儿!她在心里暗暗赞叹。
依照一个对马儿有十足研究的人来说,眼前这匹血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神骏,无论是形体毛色,抑或者是眼神的光彩,都可以算是万中选一的上好货色。虽然爱马成,但韦驮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品质那么好的宝马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冷冷地问著自己身后的女人,线条冷硬的脸庞此刻看起来万分吓人,“那就是你想要拖住我的原因吗?”
“算是吧!”胡蝶心虚得不敢多瞧他一眼,脸儿垂得低低的。
韦驮同时也看见了厅堂门口经过一番精心妆点,似乎这个府里正有喜事发生。他掀起她的手腕,神情阴冷地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我应该要问,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吗?今天是你的生辰呀!”胡蝶露出惊讶之色,心想他这个男人怎么一点见都没猜想到呢?
韦驮一时之间有些呆愣,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家人们这些日子以来神秘行事的原因。他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辰之日……这时,祖奶奶一行人听见了动静,循声从厅里走出,她拉著拐杖走到韦驮面前,将他带到马儿旁,老皱而慈祥的脸上充满了期待的笑容,“驮儿,依你的眼光来看,这匹马如何啊?”
“不差。”向马儿打量一眼,他的嗓音淡得几乎不带一丝感情。
祖奶奶闻言,心里高兴起来,心想自己的苦心总算不是自费。“今天是你的生辰,这匹马就当做是你的礼物。驮儿,我们韦家对不起你的,能不能从今以后就算了?韦家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你可不可以看在祖奶奶的老脸上,就……”“所以,那是你们想要收买我继续替韦家卖命的礼物?”他唇畔挂起一抹极讽刺的笑容。
“驮儿,我只是……”祖奶奶脸色难堪,急著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招惹他的冷言冷语。
“这份厚礼,我心领了。祖奶奶,请你把它收回去吧!我不会收的。”韦驮当著众人的面回绝。
老人家的颜面尽扫,却还是一味地陪著笑脸,“不不不,驮儿,这份礼是祖奶奶向你道歉的,你喜不喜……”韦驮不想看这名长辈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著自己,陡然喝断她的话,“祖奶奶,我说过这份厚礼我心领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容孙儿告退吧!”说完,他将众人抛在脑后,转身就走。
“驮儿!”祖奶奶不知所措地叫唤,老脸上的神情落寞得很,灰黯得教人感到不舍。
胡蝶知道这是他们韦家的家务事,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她完全制止不了自己的行动,撩起裙摆,气冲冲地往他身后追去。
************************他的脚程好快!
胡蝶追在韦驮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只想著能够接近他一些,但一个不留心,就又被他远远抛在后头。
“你给我等一下!”她娇喘咻咻,决定先发声,因为她实在没有体力跟上他了!
“你来干什么?”韦驮定住脚步,脸色不善地回眸。
夜色下,他两丸瞳眸冷得像冰一样,胡蝶被他阴霾黑暗的神情骇了一跳,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打退堂鼓。
她双手腰,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祖奶奶的神情很失望,她对今天的事情期待了很久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是很真心的要帮你庆祝,为什么你要这样严厉地拒绝她老人家?”
对于她的严厉指责,韦驮丝毫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你不知道吗?好,那就让我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毅然决定离开韦家吗?”
“听说你在跟祖奶奶闹脾气,你觉得她比较疼韦云,所以一气之下就走了。”身为他的娘子,对于他的生平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下,免得被人家说她这个娘子不太尽责。
韦驮为这个说法苦笑,“祖奶奶确实应该比较疼爱韦云,因为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继承人,我这个长子身分只不过是暂借的……二十四年前,爹收养了四岁的我,希望我能够辅佐云弟。哪知在爹去世前,竟然将韦家交到我手里。或许是因为多年来我一直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学习,他信得过我,知道我能把韦家打理得很好我也一直以这个目标期许自己。”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阴郁,冷峻的脸庞顿时变得就像个大男孩,言谈中流露出一丝孤寂。
“可是,就在两年多前,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我与云弟因为有些事情起了争执,云弟因此大病了三天三夜,大夫好几次都告诉祖奶奶情况不妙。第三天晚上,祖奶奶把我叫到她跟前,警告我要认清楚自己的身分,无论如何,我都只是这个家的养子,要是云弟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我。”
“祖奶奶真的那么说?”她不信祖奶奶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老天,当韦驮亲耳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
瞬间,她竟莫名地为他感到不舍,心口隐隐发热,有种想要为他而哭的冲动如果,她听说的事情是真的,如果,韦驮以前真的对家人很好,好到几乎宠溺的地步,那么,这样残忍无情的话语,对他的伤害是何等巨大!
韦驮从她脸上看见了同情,一时间哭笑不得。她不是来责问他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可怜起他来了?!
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悲……韦驮别开视线不看她,“你可以不信,我却不能忘怀。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韦家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人,但到最终,我依旧只是一个局外人……这是一个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胡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双澄亮的眸子盯住他不放,“难怪自从你回到韦家,祖奶奶看著你的眼神总是有点古怪,像是愧疚,又像是伤心……我想,她一定很后悔当初跟你说那些话。”
为什么她明明对这个男人一点好感也没有,现在她却好想多了解他一点,希望能够分担一点他内心的沉重悲伤?胡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多想。
“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