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因为这种酒慢熟,别说是一年,就算更久的等待都值得,三年熟成的梅酒既香又甜,今年的梅树长得好,更是值得她们等待。
一如她所预期的,父亲对她嫁进韦家这件事情表示反对,不过从小他就拿她这个女儿没辙,而且祖奶奶一再保证韦家绝对不会亏待她,父亲才松口答应,让她以长媳的身分成为韦家的一分子,至于圆房,就等韦驳回来再说。
她从客院搬进了韦驮以前居住的鬼怒院,心里很笃定,因为她料想韦家绝对没有办法找到她相公,所以圆房对她而言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现在她只要忙著重建酒厂就好了。
不料,一封从远方捎来的信轻而易举地毁了她的自信,同时也掀起了她生命中不平静的一页。
晌午,她刚回到韦府,才穿过天井,接近大厅时,就被祖奶奶从屋里喊住了她手里拿著一封信,身旁围绕著她的婆婆与毓小叔,他们脸上皆是喜悦,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发生在他们身上。
“蝶儿,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你。”祖奶奶命人请她进大厅,慈祥地将她拉到身边。
“祖奶奶,看你这么高兴,一定是好事吧?”胡蝶微微一笑,打从心底喜欢这个老奶奶。因为受到舅舅的煽动,她家从小就没有什么相熟的亲戚。或许眼前的老人是她嫁进韦家最大的诱因吧!
“果然被云儿说中,把你娶进门是做对了!驮儿果然放不下我们替他娶的媳妇儿,捎信来说这个月二十要回来了!”要不是一把老骨头承受不住,祖奶奶还真是想要手舞足蹈一番呢!
瞬间,胡蝶清澄的双眸瞪得又圆又大,本来平顺的嗓音有点发哑,“回来?祖奶奶,你在跟我开玩笑,韦驮不,我相公他、他不是已经失去消息很久了吗?怎么……”“是云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驮儿落脚的地方,捎信去告诉他大哥,说我们在京城帮他娶进了一房媳妇儿,要他好歹回来尽尽当丈夫的责任,别让你当个活寡妇,驮儿从小就是个负责的好孩子,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著自己的妻子不管……”胡蝶心里有些愕然,祖奶奶欢喜的话听进她耳里,全成了不真意义的嗡嗡声。她试图弄明白眼前的状况,可是努力了许久,她的脑袋依旧是一片茫茫然。
她的相公……一个她原本预期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的男人,捎信说他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去的,更不知道自己晚膳究竟吃了什么,一直到深夜,她躺在航上辗转难眠之时,依旧不知道自己内心的一团浑沌究竟该如何解决。
或许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相公就要回来了!那……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章
自从韦驮捎了那封信回来后,从那一天起,韦家里的每个人,上至祖奶奶、老夫人,下至劈柴担水的仆人都在引领期盼他的归来,韦家上上下下就像在过年节似的,凡是好看、好用、好穿的全都使上了,为的就是让韦驮这个大人物有“回家”的感觉!
反观胡蝶,她就像一个没有关系的局外人,她不让自己有时间多想,埋头酿酒,跟师傅讨论重建的进度,试图对每个人谈论韦驮的言语充耳不闻,因为那只会教她的心情更混乱。
那个韦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每个人都把他当作神似的,这几天她光是听他以前的“丰功伟业”就听得耳朵快要长。
他们说他做生意的本事一流。
他们说他对待家人好得不得了。
他们说他面恶心善,从不吝于在旱灾时广布米粮,接济该帮助的人。
他们说他做人很有原则,恶人对他闻之丧胆。
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
现在她的脑里有一堆“他们说”’塞得她一颗小脑袋都快裂开了。在这之前,她真的半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嫁了一个多了不起的相公!
“少夫人,请你快点准备,大公子他……他已经快到京城了!”丫鬟翠菊欢天喜地的跑进空间里,也不管胡蝶手里正忙著,兴匆匆地将她拉走,心里想著要好好将主子巧妙打扮,绝对要让大公子满意才好!
派去接应的人回报,说大公子人已经进了京城,应该再过片刻就会抵达韦家大门,要府里的人手脚俐落一点,随时准备迎接。
胡蝶从一早就被打扮得像朵花儿,她自知没有过人出色的容貌,一袭桃红的锻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俗丽,不知道那位“大公子”是否喜欢这个调调?搞不好他爱得很,这她就不得而知了!
成亲两个多月,她今天才第一次要亲眼见到相公的面,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她索性低著头,管这个大厅里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的脖子有十丈长,好早一点见到那位“大公子”她只顾想著自己的事情,出了神都不自知。
她没有注意到每个人都屏息以待,听到门外有一丝风吹草动就以为是人到了,好几次都扑了空。最后就在他们都已经失望到极点的时候,男人沉稳的脚步慵慢地踏进厅门,午后的斜阳将男人高大的身影拉得式长。
“驮儿,真的是你!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祖奶奶拉著龙头拐杖从首座站起来,原本健朗的步伐此时显得有些颤抖。
“祖奶奶。”韦驮礼貌地拜见过祖奶奶与老夫人,对于其他人则是轻扫而过,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替我娶的新娘在哪里?”
“你是说蝶儿?她她她在……在……”祖奶奶张望了好一会儿,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沉默的蝶儿。人们顺著她的视线让开了一条小径,一抹桃红色的纤影乍现其中。“她就是蝶儿,是祖奶奶替你娶的新娘,蝶儿,快过来见见你的相公。”
韦驮细了锐利的黑眸,注视著站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蝶儿她的容貌勉强称得上清秀,但没有自觉地穿上一身华服,非但没有替她增添光彩,反而显得俗气逼人。
他在心里冷笑了声,看著她在祖奶奶的半推半拉之下走到他面前,他这才发现她的体型比他想像中娇小,他必须低下头才能与她的视线正对,而现在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插了两支金色的凤钗,依旧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俗气……他忍不住拧起眉心,没有想到自己未曾谋面的娘子竟然品味低落至斯。
“驮儿,蝶儿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要辜负人家呀!”祖奶奶看著孙子打量著孙媳妇儿,忍不住凑兴道。
“如果只是好女孩我就必须负责,那我以后就不能上街了,否则放眼望去的‘好女孩’我是不是都应该要对她们负责?”韦驮扬唇冷笑。
“这……”祖奶奶被他尖锐的回答逼得哑口无言。她原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许久不见的长孙会给她这样的答覆。
她记得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呀!怎么一段日子不见,他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陌生……而且冷淡?!
“祖奶奶,大哥想必是旅途劳顿,吃睡不好,才会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韦云一阵凉笑打断了令人尴尬的气氛。他下意识地避开兄长凌厉的瞪视,随口吩咐,“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张罗美酒佳馆替大公子洗尘!”
“是是是……”下人们一窝蜂地涌来,也一窝蜂地散去,顿时大厅中就只剩下韦家人如果把已经嫁进门的胡蝶也算在里头的话。
她扬起水眸打量自己的丈夫,他正好转身背对著她,高大宽阔的背影透出一股难以忽视的疏漠感,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心想他跟自己想像中的样子出入甚大不,他们简直就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还活著,她会以为眼前所看到的是阎王呢!他的神情冰冷得教人心里发颤。
韦家人口口声声对她说,韦驮是一个面恶心善的人;虽然做起生意来毫不拖泥带水,个性果断而睿智,最重要的是,他对家人极好。她并不清楚他究竟对家人好到什么程度,但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众人热热闹闹一场之后,很识相地在接近初更的时候,将胡蝶送回新房去,并且千方百计把韦驮也骗进去,出门时,还有人很“不小心”地把房门给锁上,似乎房里有一头“凶禽野兽”生恐它趁隙逃出。
韦驮知道自己就是他们眼中的那头“野兽”没错,他是很生气,但他们料错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可以跟自己的新媳妇儿“聊聊天”,他岂会傻得放弃!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个陷阱,他绝对不会与胡蝶圆房,让他们以她为借口,再度将他困在韦家;而区区一个胡蝶也不够资格将他留下,只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跟她说清楚。
胡蝶早他一步进房,早就将桃红色的缎杉换下,也迫不及待地将那两支又重又累赘的金凤钗摘下。现在她一身月白色的罗裙,加上棺起的秀发,将她勉强搞得上清秀的容颜衬得白净恬雅。
“喝口水吧!我看你今天被灌了不少酒,喝口水润润喉。”她看见相公进门,便走到桌旁替他倒水。
“我不会中计的。”他冷冷地观了她一眼,再次发现她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娇小,脆弱得像是一捏就会碎掉。他真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孩,而不是一个女人。
“你当然不会中计,因为我根本就不想陷害你。”她耸耸肩,似乎很能体谅他的心情。
她现在的心情也不好过呀!虽然她是自愿嫁进韦家,当他的妻子,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们能够把他找回来早知道她就说只当挂名的妻子,那么或许她现在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相信她,她一颗心正忐忑不安,像是快要跳出口似地剧烈跳动著,只是她不以为让他知道她的紧张,会是一件好事。
“是吗?”韦驮扬唇冷笑,“如果你不想从中得到好处,你就不会答应嫁进韦家。在我点头之前,你不是我韦驮的妻子。”
胡蝶不想针对这个问题与他辩论,笑吟时地端起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先喝口水消消气吧!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不高兴……无缘无故多了个陌生的妻子,还被要求负责,任谁都会觉得不痛快。”
“别说好听话,我随时可以休了你。”
“你确实有权休了我,但是此时此刻,你找不到理由休我,要不你早就这么做了。我是你韦家长辈明媒正娶过门的,在你没有找到十足的理由之前,只怕我要一直留在韦家碍你的眼了。”
被她一语道中了心思,韦驮心里不快,“别自作聪明。自古以来,男人可以休妻的名目多不胜数,更何况,我并没有亲自与你拜堂。”
“也对!我也这么觉得。只是好奇怪,就是没有可以用来休夫的七出之条,真不公平,是不?”她挑地回顾他一眼,看见他的脸色顿时铁青。
韦驮不语,定定地注视了她许久,最后,他扬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微笑,迎面朝她步去,教她一时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胡蝶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生恐他会对自己不利,更怕他心里正在打歪念头她才这么想著,就发现他越过自己身旁,两人擦身而过之际,她可以看见他以嘲讽的眼神观了她一眼,似乎在笑她的自作多情。
韦驮伸手在长柜旁探手一触,不知道动到了什么机关,胡蝶讶异地瞪大水眸,看见一面石墙平顺地滑开,一条黑暗的通道出现在他面前。
搬进鬼怒院那么久,她从来没有发现这间房里竟然有此秘道,这时也才正视到他才是这间房的主人,或许,该离开的人是她才对。
她看见他一脚踏进秘道里,急忙唤住他,“你要去哪里?”
“想管吗?”他回眸投给她轻蔑的一瞥。
“你下句话一定要说‘你管不著’。”她摇摇头,闷闷地说,揣测著他内心的想法。
“没错。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你也说得对极了你这副尊容确实‘碍眼’!”他冷笑说完,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幽暗的秘道里,洞开的门板就在他身后迅速密合。
究竟是谁对她说他是好人?别说是沾上好人的一点边儿,他根本就是一个旷世难遇的大烂人!
胡蝶咬牙忍耐了许久,最后她终于气不过,忍不住冲上去往那扇石门板一踢藉以愤,只是她立刻就后悔了,那扇石门又冷又硬,害她的脚趾痛得要命!
清早,原本应该是和乐团圆的早膳,出乎意料地在凝重的气氛下结束了。
韦云因旧病复发缺席,韦驮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一张原本就冷峻的脸庞看起来更加严酷。
“驮儿,是不是早膳的菜色不合你的胃口?如果是这样的话,娘去教膳房重新替你料理一份,等会儿送到你房里去好不好?”
“不必了,那只是白费心机。我的胃口不好,不是因为菜色的问题,我想这个应该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才对。”说完,他丢下错愕的众人转身离去,似乎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片刻。
“驮儿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在他走后,祖奶奶悄声问,神情看起来有些悲伤,就连银白色的发丝都显得有些黯淡。
老夫人看见她意志消沉,连忙打气道。“娘,我们擅做主张替他娶了一房媳妇进门,他当然会有一点点不高兴,不过我想等他气消,就又是以前的驮儿了。”
“是这样吗?”祖奶奶怀疑地瞧了媳妇一眼。
“一定是的。您忘了吗?以前驮儿最孝顺您老人家了,每年您过大寿,他都给您意外的惊喜……就算他跟我们之间有误解,这份心意准错不了的。”老夫人给了婆婆一剂定心丸。
“你说得对!”祖奶奶一张充满岁月痕迹的脸庞顿时又充满了活力,“驮儿就是驮儿,他从以前就是一个贴心的孩子,我老太婆的眼光不会错,把蝶儿许给他是对的,别看她小小个子不起眼,可我看得出来,她刚强的个性绝对不下驮儿,跟他恰好是天生一对。”
在一旁的胡蝶悄悄退下。她听见了祖奶奶的话,心里并不那么认同,心想自己有那么糟糕吗?才会与那位不苟言笑的“阎王爷”匹配?!
既然她的相公闷不吭声,说明昨晚夫妻闺房里情事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她的头上。胡蝶很有耐心地回答每个人的问题,看他们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她就觉得好笑。
祖奶奶派人来问韦驮有没有很生气?她回答“没有”,不过她心想祖奶奶也真是自欺欺人,看她孙子昨晚那张阎王脸,怎么可能没有生气。
老夫人则是亲自来询问!她想婆婆是想问她到底两人有没有圆房,或许是因为难以启齿,说没两句话就红著脸走人,教她这个当事人真是感到莫名其妙又错愕。
而那位提议她与韦驮成亲的小叔则是命人捎了封短笺,内容很简单,就是教她自己好好保重,真是一点儿都不负责任。
韦毓那位小小叔则是受不了酒味,进不了酒窖,才没把满肚子问题丢给她,她也乐得轻松,从早上到现在做了不少活儿。
接近正午时分,她才正在想仆人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翠菊就担任了众人的代表,一步步小心地走下了地窖的阶梯,来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终于开口,“怎么样?大公子他……你们……昨晚……”“我们没事。”他中途就走人了,他们能够发生什么事?胡蝶耸耸肩,决定不点破事情的真相。
“碍…没事?那不就代表你们什么事都没有做?”她失望的神情明显可见,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胡蝶非常明白他们意指的“什么事”是什么意思,但她只是笑笑,从缸瓮里分出了一坛酒,以浅杯嗅闻著香气。
“他很好。看起来挺凶的,其实还好。”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好不容易才隐忍下来,不让自己口出恶言破坏相公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