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为什么让你和他住在一起?”
“他也很可怜,我们两个都是没人管的人,凑到一起,到是可以互相照顾。他除了嘴不好,倒也没别的缺点。”
“嘴不好就是最大的缺点。”
“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时候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逼着我说一些东西的颜色,说错了会打我。”
“他是一个残忍的怪物。”
“苹果是什么颜色的?”
“哦?”
“我在书上看到说是红的,也有青色的,他说还有黄色的。他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拿一个苹果问我是什么颜色的,我好象永远也说不对。”
“这个变态。”
“没什么,我们相依为命。他陪我的时间要比我妈妈还久,家里有人才不会害怕被寂寞吞噬。”
“把这张漫画给我吧。”
“不。”
“把护膝还我。”天知道我当时到底把什么还给他了,我已经盘点过我的内衣了,一件没少,现在倒也不是很担心,倒是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急于知道那个谜底罢了。
“也不。”
“至少告诉我是什么?”
“也许以后吧。”
“你不守信用,说过学会骑自行车以后。”
“以后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概念。”他从窗前快速离开。
“你这个混蛋。”我跟过去,想让他尝尝我的拳头。
他并不躲开,硬生生的受了我两拳以后,出手把我扔在了床上。
我被摔得晕头转向,打着滚欲翻身下床,他早就欺身过来,把我困在了床上,“苏寅农。”我头皮一阵发麻,惊叫着推他。
哪知道他是蓄意吓我,借着我的手劲儿起身下床,“现在才知道怕,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在我的床上睡过了。”他带着恶做剧成功的得意劲儿,站在书柜前大笑。
我悻悻的从床上跳下来,“小人。”
第 44 章
转眼间又是春天了。
门前的花坛里长出了绿油油的小草儿,蒲公英开着黄色的小伞花,引来了一度销声匿迹的蜜蜂和蝴蝶,我喜欢春天,经过一个漫长枯燥的冬天,色彩重新回归大地,实在是让人欢欣。
季节的变化,使得白天开始变长,放学以后,天还是亮着的,我抱着书包走到自行车棚。
最近一个多月,那里一直停着一辆寂寞的自行车,他的主人苏寅农因为生病,很久没有来上学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片面巾纸,很小心的擦拭那辆自行车,“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孤单吧,不知道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自行车沉默不语。
擦完自行车身上的灰尘,我拍了拍车座,“再等等吧,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今年还得考大学呢。”
自行车仍然以沉默对我,我心怀郁闷的走出车棚,迎面看见雷静和一个女生走过来,“宁羽西。”她停下来叫着我的名字。
“哦?”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罗浩阳过生日你会去吗?”阳光下她朝着我微微的扬起了骄傲的小下巴,我也许可以试试把她的小下巴端下来,我坏心眼的做了这样一个假设,漂亮的雷静变成了没有下巴的雷静。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是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那算了,如果他没叫你,你就当我没说好了。我猜啊,他把你当成小孩子啦。整天自言自语,蹦蹦跳跳的小孩子。”
“你比我大很多吗?”
“两岁已经很多了,如果我把你当成小孩子,他也会。”
“我才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呢。”我丢下她走开。
“那天,我会穿得很漂亮。”背后传来雷静的声音。
“那天我会带五个流氓去。”我回头对她大喊。
罗浩阳过生日前一天晚上,我还没想好第二天要穿什么。这种困扰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以前最喜欢穿的牛仔裤和T恤肯定不行,那除了让我象一个没有性别之分的中性小怪之外,不会有别的效果。带泡泡袖的公主裙也不行,我不想被人当成会移动的奶油蛋糕。
我站在衣柜前,看着满柜的衣服,就是找不到一件自己想穿的,天啊,这种感觉糟透了。我把一只手伸到衣柜里,一件一件的拍打那些衣服的屁股,不停的叫嚷,“你不行,扫地的时候才能穿你,你不行,做饭的时候才能穿你,你还差不多,进卫生间的时候再穿你吧。”羽姝本来是坐在床上看书的,后来改成看我了。
“小西,你到底要找一件什么样的衣服啊?”
“不知道,我不能确定它长什么样。”我跌坐在地上,好累,索性躺在地板上好了,我不确定自己想找一件什么样的衣服,惟一能确定的是,我要罗浩阳对我刮目相看,决不能再让他把我当成小孩儿。
“羽姝,你快帮帮我,
我要一件漂亮的让我看起来很成熟的那种衣服。”我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小星星灯。
“这样吧,我们去妈妈的衣柜里找找看。”羽姝兴致勃勃从床上跳下来。
也许这是一个好主意,王瑶女士有一个很大的衣柜。她的任何一件衣服都可以让我变得很成熟,我跟着羽姝跑到妈妈的房间。
羽姝先拿出一条印花的连衣裙递给我,“这件怎么样,图案很漂亮啊。”
“真的吗?”我将心将疑的看着手里的蓝色连衣裙,满天的小星星会让我看起来很成熟吗?只好先试试再说,我把自己变成面条鱼,钻进王瑶女士的裙子里。
羽姝随手拿起宁爸的眼镜戴上,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根米尺挂在脖子上,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专业的小裁缝以后,才开始对着我上看下看,右摸右摸,“嗯,不妥不妥,裙子有点肥,小西有点瘦。”
我从连衣裙里游出来,羽姝又拿出了一个三件套,我乖乖的跳进去,我得努力的把肩膀往上抬,这样自己看起来才象一个配得上这个三件套的武士。“发给我一个长矛好吗?”我绷着脸严肃的请求。
羽姝慢条斯理的抬了抬眼镜,“小姑娘,我们这里不发武器,抓挠儿行吗?”
“不行,再给本姑娘送上一件华丽的新装。”
“小西,要不然……”羽姝把眼镜扔在床上,眼珠转啊转的。
“樟木箱子。”我们同时说。
王瑶女士的衣柜里有一个神秘的樟木箱子,那里面装着两件漂亮的旗袍,一件长的,一件短的,她说那是姥姥做给她的陪嫁衣服。
我和羽姝交换了一个就这么干的眼神,王瑶女士的镇家之宝就从床底下被拖出来了。
羽姝小心翼翼的打开箱盖儿,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水红色带暗花的小旗袍,“快点,小西,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妈妈肯定爱羽姝多一些,因为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妈妈开门的声音,羽姝啪的一声关上了樟木箱子,并且迅速的把它推到了床底下。我们手拉手从王瑶女士的房间跑出来时,我身上只穿着内衣内裤,怀里抱着妈妈心爱的“小凤仙”旗袍。
第二天一早,苏寅农打来电话,是妈妈接的,她记得他的名字,还在电话里很亲热的和他聊了一会儿。
我快活的接过话筒,“苏寅农,你还在北京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今天罗浩阳过生日,会请一大堆同学去他家里玩。”
“真不懂礼貌啊,你应该先问候我的身体,然后再说别的。”话筒中传来的声音里夹着淡淡的笑。
我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说,“那你的病好了吗?”
“还没,不过我已经回来了。”
“真的吗?”我兴奋的大叫,“那么,今天你也能去罗浩阳家啰?”
“能啊,你会在几点钟去?”
“一点半吧。”
“那么,一点半见。”
放下电话,回到房间。
我对着躺在床上的“小凤仙”犹豫起来,苏寅农看到我穿这种衣服会不会觉得_____很好笑?
“怎么了,小西?”羽姝关心的问。
“这个衣服,是不是太怪了?”
“不怪啊,以前的女孩子也会穿旗袍,很漂亮的。我帮你把头发系起来。”
“好吧,那个雷静最讨厌了。”我摔了一下手里拿着的一本杂志,好象它就是雷静。如果没有她,我会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去给罗浩阳过生日。
下午,我换上妈妈的小旗袍,昨天晚上已经试过了,很合身,原来王瑶女士也曾经是个瘦猴子呢。羽姝用一支细细的卡子把我的头发夹起来。我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惊讶的发现有时候我也可以变得很漂亮。
羽姝的脸上挂着点石成金的得意,“真是一个小美人,快过来,让大王亲一口。”
我凑到羽姝的面前,她举起一只手放在下颌,“这样。”我学着她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她又把一只手放在胸口,微微的皱眉,我接着学她,羽姝高高的抬起一条腿,我做不到,倒在床上笑得打滚,这是我们的镜子游戏。
有一年的新年晚会,我们俩就表演了一个这样的节目,穿着一样的衣服,面对面站好,一个人做动作,另一个便跟着做,就好象是有人站在镜子前孤芳自赏。
玩了一会儿,我被羽姝推出家门,手里拿着送给罗浩阳的生日礼物。
我们住得很近,平时,我会一口气跑过去,但是今天不行,身上的旗袍象一个小笼子,把我的身体圈起来,只有灵魂还可以自由的奔跑。我有一点兴奋还有一点懊恼,不知道罗浩阳会不会注意到我的变化,然后我又意识到这样做真是很愚蠢,干嘛要和雷静斗气?我在心里问自己,有个声音悄悄的回答:因为你不想被罗浩阳忽视。为什么不想被他忽视?我接着问,因为……
“宁,羽,西。”我迅速抬头,五月的阳光下,苏寅农长身玉立,唇边挂着一抹温暖的笑。
“哦,苏寅农_____”我站着不动,他也是。
我努力回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可恨记忆偏偏和我做对。就好象搜索电视频道时,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雪花一样。
我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不甘心的在记忆库里搜索。
是那个罕见的大雪天吗,据说那是四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那天,苏寅农拉着我到明湖广场,我们站在海边,看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天地间只有白色做了惟一的主宰。然而雪仍然不依不饶的下着,穿在身上的棉衣很快也变成了白色,苏寅农着迷的看着白色的雪花在空中荡荡而落,“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世界吗?”他的目光长久的停驻在我的脸上,小心翼翼问我。
“是。”这样的天气跑到海边,是多么疯狂。
“我真高兴。”他说。
然后就是很平淡的日子,放寒假,开学,后来我们并不常见面,也许是季节的原因吧,寒冷的户外不允许停留太长时间。平淡的记忆不会在头脑中留下痕迹,我真的不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了。
他生病那天,罗浩阳和同学打车把他送回家,几天以后他给我来电话,告诉我他妈妈陪着他去北京。
“你,今天真好看。”他说,一阵暖暖的风吹过来,带来微醺的花香,我还不习惯接受这种当面的赞美,所以难为情的低头。
“你走错路了。”
“本来就是去找你的,想先见到你。”
“我去看过“遗忘”,喂它面包渣。”
“用你吃剩下的面包?”
“对,”我长嘘一口气,初见的压力终于解除,“它问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很久都不去看它。”
“这里,坏了。”苏寅农指指自己的头,他的头上戴着一顶俏皮的棒球帽。
第 45 章
几只麻雀从远处飞过来,叽叽喳喳的落在了桃花枝上。
微风吹过来,枝头的花瓣簌簌的落下来,仿佛下着一场粉红色的花雨。我忽然想起苏寅农画在老屋墙上的飞天,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席卷了我,有些无声的画面会让人听到声音,那是一种在真实世界里听不到的吟唱,快乐和忧伤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明明围绕在你身边,你却无法触摸,徒留无限的怅惘。
然后你会发现,刚刚还是开在枝头的花,转瞬间已经落在尘埃上。
苏寅农从衣袋里拿出一只细细的景泰蓝手镯递过来,“有一天去天坛玩儿,口袋里都是大钞票,为了换零钱就随便买了这个。”
我看着他手里精致的手镯子,知道这个人在说谎……“换零钱的时候可以买雪糕。”
他做了一个想吐的动作,“你以为谁都爱吃巧克力雪糕吗?”说着便过来捉我的手,另一只手很熟练的打开了镯子上的暗扣,下一秒钟镯子已经扣到我的手腕上了。
我把戴了镯子的手腕举到眼前,很好看,而且我觉得它和王瑶女士的小旗袍很配,都有一点属于往事的味道。“谢谢,我猜你不会让我给你钱。”我说,打算就此忘记桃花正在飘落,我可假装不在乎的告诉自己,明年它还会开。
但是不再是今年的花,有个声音不甘心的提醒,我知道它来自于另一个宁羽西。
“猜到了还要说出来。”
“说出来才会保险啊。”我把另一个宁羽西推到一边,开始笑嘻嘻。
“如果罗浩阳问起,你会怎么说?”他好奇的看着我,眼神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想我怎么说?”我问回去。
“实话实说。然后等着看,他会挥着老拳把我赶出去。”我们继续往罗浩阳家走。会吗?我想象不出来罗浩阳和苏寅农打架会是什么样的,而且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但是,但是,我想让罗浩阳知道也有男生喜欢我。喜欢我?腕上的镯子忽然长出了刺,我被自己的自做多情吓了一大跳,苏寅农可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这个,是不是代表你很喜欢我?”我捂着多事的大嘴,不知所措的看着苏寅农,不是啊,不是我问的,我在心底拼命的鬼叫。
“是。”
“啊?”
“快走吧。”苏寅农突然板起脸,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喂,”我小跑着跟过去,因为忘了自己穿了一件不中用的衣服,差点把自己绊倒,“那样的话我就不要了。”
“扔在地上好了。”苏寅农头也不回,仍然走得飞快。
“我真的扔了?”我从手腕上褪下那只已经带了体温的镯子,做势往地上扔。
苏寅农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回头,“你不想知道罗浩阳看到这只镯子以后有什么反应吗?”
“想。”
“还要扔吗?”
“要。”
“蠢。”他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它没有过错,凭什么要扔掉它?”
“因为有人带给它过错。”
“宁羽西,你是这样小气的人?”
“是。”
“扔了吧。”他无所谓的把两只手插到裤兜里,好象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桃花枝上的麻雀也突然停止了鸣叫,无声的跳上跳下,我觉得自己掉到了一场幻觉中。苏寅农一双眸子仍然紧紧的锁住我,空气中有一种柔软甜蜜的气息在流动。
“好。”手里的镯子应声落地,跳了两下以后,滚到了一边。
我们站着不动。
时间静静的流逝,麻雀们耐不住寂寞,扑棱着翅膀从花枝上飞走,它们约好了吗?
苏寅农走回来,我的身体开始绷紧,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他停下来,慢慢的蹲下去,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镯子。
很仔细的检视过后,才抬起头来说,“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它不代表任何意义,只是一截铁丝。”我以为他会将它再次扔掉,但是没有,他又一次打开它的扣子,顺手将它扣在了我的脚踝上。很紧,我抬起脚又放下,苏寅农仍然蹲在地上,这让我无法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