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我会认为他是寂寞的呢?
“宁羽西,你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儿吧?”苏寅农双脚着地,仍然保持着坐在自行车上的姿势,看着我若有所思。
“谁说我不对劲儿?”我歪着头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没料到脚下一滑;险些溺毙在他眼里的深潭,“怪物。”我用力抹了一把脸,解除了他的魔力。
“你哥哥呢?”
“不告诉你。”我有点儿赌气的回答。
“那我,先走了。”他把双脚收到车蹬上,做势离开。
“等一下。”我拉住自行车的后座。
“嗯?”
“那天你没等到我发出信号就走了。”
“你在走廊玩了多长时间?”
“我遇到了坏蛋,不能安全的回家。”罗浩阳本来就是一个坏蛋,不能算我说谎,苏寅农用一种柔和的眼神罩住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儿气急败坏的嚷道:“好吧,那个坏蛋就是罗浩阳,他来之前,我在走廊里背《将进酒》。”
“我知道。”他点头。
“你妈妈回来了吗?”我想起周五的晚上,他说过会在家里等他妈妈回来的事。
似乎有一片阴云从他的眼睛里飘过,遮住了刚刚一直含笑的表情,“回来了。”他简短的答道,好象不想再多说了。
“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有糖吗?”我想逗他笑,故意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
他果然被逗笑,只是有一点儿遗憾,他的笑是苦笑,“带回来了失望,她只在机场停留半个小时,然后转机。”
“你答应过要教我骑自行车。”关于他妈妈的问题我无能为力,只好转移话题。
“我不想教。”他负气的看了我一眼,开始耍赖。
“我也不想学,象你这么没有耐心的人根本就教不会我。”不教我,没这么简单吧,我已经恢复了战斗力,苏寅农你看招,我看着他开始狞笑。
“当然教不会,遇着笨蛋神仙也会气死。”他不肯上当,看着学校的大门叹气。
我用力摇晃自行车,“再说,拆了你的自行车。”有背着书包的女同学经过,对我们发射电光波,不对,是对苏寅农发射电光波。
苏寅农一定是戴了盲镜,对那些光波视而不见,“要学,就快点跳上来。”
我跳到后座上,苏寅农骑着自行车飞速往翡翠大道的方向奔去。什么时候,我也可以骑着自行车飞奔呢?
“苏寅农,周六我去你的故居啦。”秋风吹起的落叶不断的打在我的脸上,我闭着眼睛大声对苏寅农说。
沉默,只有秋叶舞翩跹。
“墙上已经被人画了画,是你画的吧?”我继续说下去。
沉默,还是沉默,这样会闷死人的。我伸手去抓苏寅农的肋骨,象弹琴那样,一下一下的划过去,他立刻难受的大笑,自行车象是喝醉了酒,在马路上摇摇摆摆的乱晃。
“吱___”自行车停下来了,苏寅农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愠怒还有一点点笑意,不过是很少的笑意啊,他低声的对我吼道,“下来。”
“不下,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紧紧的抓着自行车的后座。
“敢再动我,就把你甩到地上。”重新骑上自行车以后,他对我发出威胁。
我把手搭到他腰上,“那你说,《小浓漫画》是不是你画的?不是才怪。”
“我不喜欢画漫画。”他从前面跨下自行车,然后把我从后座上揪下来。
我抓住自行车座,“如果你再丢下我,我会拔你的气门芯,刚刚学会的,也可能扎你的车胎,这个不用学我也会。”
“放心,丢下你之前,我会把你的手脚都捆好,然后挂在树上喂乌鸦。”
我打了一个冷战,过后又松了一口气,“这儿没乌鸦。”
“你哥哥那儿不是有很多乌鸦吗?” 他戏谑的看了我一眼,转头看着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好象正在物色适合悬挂我的树。
我被看的火大,狠狠的捣了他一拳,“敢嘲笑宁林森,我和你拼命。”
“再玩儿,天就黑了,到底要不要学自行车?”苏寅农把我拉到自行车的横梁边,大声喝斥道,“不要乱动,在这里坐好。”
我悻悻的坐在冰冷的横梁上,如果不是视野变得很好,我真的会跳下去拔掉他的气门芯。宁林森那么博学的人,怎么可以让他打趣呢,余怒未消,我握紧拳头对着自行车把砸了下去,“不准你笑宁林森。”错了,我是说对着自行车把上苏寅农的手砸了下去。
自行车在小公园停了下来,我们把书包丢在公园的长椅上,苏寅农让我先学遛车,我练了一会儿就催着他同意我上车。争执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强过我,只好扶着自行车,让我开始练习骑行。
几个回合下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把握平衡,“苏寅农,你可以放手了。”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恨不得甩开他一直骑到家里去。
没想到本来走得好好的自行车,苏寅农刚一松手就不听话了,直直的对着公园里的一棵忍冬青冲过去,苏寅农在后面大叫,“刹车,按刹车闸。”
刹车闸?在哪儿,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我慌乱的喊回去:“没有车闸___啊____”很快,连人带车都倒在了忍冬青的身上,惊起的灰尘扑扑的乱飞,自行车压在身上,困得我动弹不得。
苏寅农从远处跑过来,嘴里一叠声的骂着,“笨蛋。”脸上的表情却是很紧张,担心我会摔坏他的自行车吧。
他先把自行车扶起来,放倒在一边,俯身又过来拉我,我倒在忍冬青的怀里,笑得快岔气了,“苏寅农,我摔倒的姿势很优美吧?我保护了你的自行车,不然它会摔烂。”
“宁羽西,你的脸皮真厚。”苏寅农看着我似笑非笑,一把从忍冬青的身上把我拉起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才不是,我的脸皮很薄,吹弹得破。”
苏寅农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伸手欲掐我的脸颊,我吓得急忙跳到一边去,怕他真的发现我是一个厚脸皮的人。
第 36 章
“小西,给你看一个东西。”回到房间以后,羽姝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递给我。
“情书?”
羽姝笑着点头,她收过好多这样的纸条,每次看完以后,都会很小心的收在一个装月饼的大盒子里。
王瑶女士也有一个这样的大盒子,不过她用的是装皮鞋的盒子,有点臭臭的味道,为了去味儿王瑶女士特意放了几朵干花,不用说你也知道,盒子里面装着她在小王瑶时代收到的情书。
“除了你爸爸,还有很多人喜欢过妈妈。”王瑶女士一脸骄傲,碰到阳光正好的秋天,她会搞一个晒情书的仪式,好象这么做她就可以回到十几岁。
我和羽姝过十四岁生日,王瑶女士香槟喝多,醉醺醺的给我们发了一个大月饼盒,“留着装男孩子写给你们的信,等你们象妈妈这么老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会很有意思。”
“妈,我们现在可以谈恋爱吗?”我从漫画本上抬起头。
“小西,你淘得象个野小子,谁会跟你恋爱?”王瑶女士看着我大笑。
“我和羽姝谈。”我悻悻的摔了一下那个漂亮的月饼盒,谁喜欢谈恋爱,谁喜欢生一大堆小孩儿。
“不要太早谈恋爱,知道吗?”王瑶把我们拉到她的怀里,好挤,我难为情的转过脸。
如今羽姝的盒子里躺着好多封男生的信,我的盒子里躺着好多空气,它们没有字,也不用晒。
“这一封很逗。”
我打开那个叠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宁羽姝,收到这封信你一定很奇怪吧?我费了很多周折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一个美丽善良的人,希望能看在我这样含辛茹苦的份上,赏光见我一次,我会感到三生有幸的。明天放学以后,我在学校附近的小寒冰室等你,我知道你非常喜欢吃雪糕,很佩服你。孙子曰”
我笑翻在床上,“孙子日,孙子日,他爸爸叫老子日吗?”
羽姝哭笑不得的来抓我,“小西,他叫孙子曰,你不会看清楚再念吗?”
我抓过那个豆腐块细看,真的不是孙子日,“孙子曰是哪个庙里跳出来的?”
“他是高二那个数学小天才,前几天还拿回一个冠军呢。”
“那他下凡干嘛,字写的这么难看。”我的字写得也难看,最高兴的是看到比我更难看的字。
“谁会知道,也许是别人恶作剧。”
“你去看看吧,羽姝,他也许会请吃冰其淋。”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小西,他说的是不是你啊。”羽姝看着我有点疑惑的说,“我上学的时候哪有吃过雪糕?”
“管他呢,我们一起去吃雪糕,数学好的人都很傻。”
“一起去吗?”羽姝有点儿心动了。
“这样,羽姝,我们俩一起去,穿一样的衣服,说一样的话,好好的吃一顿就撤退,怎么样?”
“会很好玩儿吗?”这一下,羽姝简直是跃跃欲试了,谁说她不淘气,我抱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会的,会的,我保证。”
第二天放学以后,我拉着羽姝鬼鬼祟祟的跑到小寒冰室,因为来得早,冰室里只有几个人。我瞪大眼睛,希望第一个看到那个孙子日,“是哪一个啊?”我低声问羽姝,羽姝不说话,眼神飘向一个坐在窗边的大脑门男生,他正低着头拼命擦眼镜。
过了好一会儿,“大脑门”才慢慢的向我们走过来,“你们,你们怎么是两个人?”我看着男生大脑门上沁出了细密的小汗珠,心想这个冰室不够冷。
“那你就一个人吗?孙子说?”我不喜欢叫他孙子月,羽姝又不让我叫他孙子日,所以临时替他改了个名字。
我掐了掐羽姝的胳臂,她听话的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那你就一个人吗?孙子说?”
孙子曰瞪大眼睛,好象撞到了鬼。
“你怎么了?”憋笑真痛苦。
“你怎么了?”看来羽姝也很辛苦。
“你们是双胞胎吧,我还以为是我眼花。”“大脑门”不是很傻,很快反应过来。
“我们不是双胞胎。”这一次是羽姝先说,很严肃。
“我们不是双胞胎。”我们是三胞胎,就是不告诉你。
“那,谁是宁羽姝啊?”大脑门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看来学数学的人不是都傻。
“我是。”我抢先说。
“我,也是。”羽姝慢了半拍。
“你以前叫什么?”“大脑门”孙子曰打蛇随棍上,追问羽姝。到底要不要请吃雪糕,我回头看着装雪糕的冰柜,半个灵魂扑过去。
“以前叫宁羽姝。”羽姝恢复了状态,我急忙补上一句,“以前叫宁羽姝。”大脑门一付抓狂的样子,冰室开始有同学陆续进来,他丢下我们,跑到卖雪糕的柜台,买了两支大盒装的冰其淋,递到羽姝手里,“我还有事,下次见吧。”说完就往外面跑,我和羽姝相视窃笑,过了一会儿,大脑门又急匆匆的跑回来,他忘记拿书包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叠声的跟我和羽姝道歉。
“小西,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好?”羽姝看着大脑门的背影小声的说。
“很不好,我们吃雪糕吧。”我口是心非的说。
雪糕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想起苏寅农可能还在车棚等我去练车,“羽姝,我得先走了,去跟苏寅农练车。”说完丢下羽姝就往学校跑。
到了车棚,果然发现苏寅农正坐在自行车上等我。
还是那个小公园,休息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棵枫树,我指着枝头一片最红的叶子,“苏寅农,我要那片叶子。”
苏寅农抬起头,问道,“哪片?”
“最红的那片,”我伸手,“不对,是那一片,最红的你看不出来吗?”我着急的大叫,苏寅农的手换了一片又一片,就是不指我想要的那片。
“什么形状的?”他也开始着急了。
“什么形状?枫叶的形状不是一样的吗?我要那片红的。”我不解的望着他。
“我分不出来什么是最红的。”他沮丧的放下手,不肯再帮我摘。
“你是色盲吗?连红色都看不出来。”我嘟着嘴,有点儿扫兴的嘀咕道。
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阴云密布,双眼死死的盯着我。“说对了,我就是色盲,别说红色,所有的颜色在我眼里都是黑的和白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表情很吓人,我摇着头,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会不会画画吗,色盲怎么会画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用不着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你自己回家吧。”说完他拿起书包,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只来得及在他转身的瞬间看见他眼中若有若无的泪光。而那也许是我的错觉。
我抱着书包,低头沿着公园的甬道慢慢的往外走。公园的出口,几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人围着一棵丁香树,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长长的扫把,正用力敲打树枝,丁香树上心形的叶子簌簌的从枝头落下来,那些叶子还是绿色的,我站在一边看得心碎。
“不要再打它。”我冲过去,双手护住那棵高大的丁香树。
是不是太吃惊了?那几个人停止敲打,目光诧异的看着我,有一个年纪很大的人说说道:“小姑娘,要给它剪枝,敲掉树叶是为它好的,叶子掉了,明年还会长。”
有人低声的笑起来,我走开一点儿,“让叶子自己落下来不行吗,它们还没死。”
“等不及了,马上天冷了。”那个年纪大的人说完继续敲打丁香树。
我有点无奈的站到一边,看着他们一下一下的敲打树枝,直到树上只剩下零星的几片叶子。
几个蓝衣服停下来,蹲在一棵银杏树下抽烟,“那个扫把,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看着躺在地上的扫把问道。
“干什么?”
“要去打一片叶子,那边儿,枫树上,有一片很红的叶子。”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枫树,一个年轻的蓝衣服站起来,“我去给你打。”
我终于得到了那片红色的枫叶,它是一片受伤的病叶,在叶片的顶端有一块小小的虫蛀,并且也没有在树上的时候那么美,我略微有点失望的把它夹在书页里,不明白当时为什么那么想得到它。
那几个蓝衣服休息过后,开始清扫落叶,“让我扫一会儿,行吗?”我问年轻的蓝衣服,心里想的却是苏寅农会不会再回来找我。
扫完落叶,他们又拿出了两个电锯,我不想看着丁香树被剪枝,抱着书包离开了。
回家以后,我把病叶放在装着空气的月饼盒里,然后躺下来睡觉,中间羽姝曾经叫我吃饭,我只说不饿,却不肯起床。王瑶女士不放心,过来摸我的额头,我很后悔睡觉前没把蕃茄酱抹在头上,那样她就不敢对我下手,王大夫确认我没生病以后,也就不理我了。
我一觉睡到大半夜,然后饿醒,一个人爬起来到厨房找东西吃。
餐桌上躺着王瑶女士留下的一只毛毛虫面包,我抱起来狂啃,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进来,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熟睡的大地,“所有的颜色在我眼里都是黑的和白的。” 想起苏寅农的话,我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面包上。
【第四卷 游云】
第 37 章
红叶事件以后,我不再到车棚里等苏寅农,每天放学,我会到操场边玩一会儿,把自己倒挂在单杠上,可以看见穿一身黑色运动服的苏寅农背着书包去车棚,用不了多久,他会骑车离开。
几天以后,就是一二九了。午休的时候,大个子高见江把一大捧德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