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凉抬起手紧紧捏住楚幽冥的手:“若你还念师徒情分,请将我葬在黑林东南角的那棵大榕树旁……”话落,垂手落地,眼眸中失却了往日的冰冷与邪恶,渐渐失去了光彩……
楚幽冥有些愣怔,黑林东南角的榕树下?那儿有什么?阿木蹲下身从阮凉怀中掏出几个瓶子,他要解药,要冬虫和醉魂的解药!
阿木撑起身扶起楚幽冥,在他肩头点住几处穴位止住了血,二人刚要下屋顶,却被一双手给抱住了脚,皇后奄奄一息地乞求着:“不要,不要将哀家留在这里,哀家求你们……哀家知错了!”
那边完颜鸠也还留着一口气,楚幽冥看看完颜鸠又看看皇后:“以我二人现今之力,就只能带一个人下去……”
那皇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点点爬到完颜鸠身旁,抬手抚上完颜鸠苍白的脸,一手握住完颜鸠身上的剑,又向下刺了一分,完颜鸠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娘亲,眼角落下一滴悲伤的晶莹,阿木冷眼看着她,一脚将皇后踢开:“虎毒不食子!你还有人性么!”
“求求你们……我是有用的!我对你们还是有用的!赵椥是我女儿!我能劝住她!你们饶过我!我能将功赎罪!我还知道解药,我知道醉魂的解药在哪儿!”皇后的声音已然颤抖。
楚幽冥和阿木一愣,默契相视一眼,将她带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一杯愁绪,几年离所(中)
暮归也将将爬起,刚刚的恶战中她蛊毒刚解筋脉乱冲,昏倒在地,跟在了楚幽冥和阿木的后面下了殿顶,当三人拎着皇后到了后殿时,外面的黑衣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只可惜剩下的黑衣人却得了赵椥带来的五千人的帮助,一起苟延残喘着,于是拼杀被拖延,不得消停。当赵女官出现在赵椥面前时,赵椥正架着锦离一身血染站在完颜猊、小龙和清栾面前。清栾紧张地看着她,一动不敢动,生怕赵椥的手一抖便割断了锦离的喉咙,清栾嘴唇惨白地抖了抖:“你……放了锦离,我保你不死……”
赵椥眼中竟然流出一滴泪来:“我没有想过今天会活着出去……没有想过……我可以不来,我可以留在西楚架着天阔苟延残喘,但我腻了……就算我架着了天阔又如何……若今天师父赢了,等到我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一天,我也就没命了,我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他一直给我吃药,嘴上说是补气血,谁不知那是蛊毒……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忤逆他,任何人威胁于他……若天阔不知我的身份,我还能在西楚留住根基,与师父抗衡……可我已经丢了,丢了我的根基……如果今日师父败了……那我更是苟延残喘……呵呵……师父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控制不住暮归,没有算到我们这些他手中的棋子无一不明白自己可能的结局……人心啊,是那么不可测的东西,他想抓住,可是他错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天阔,可是我终是错了……原来,人最不能妄图做的事情,不是杀人,不是做什么坏事,而是控制别人的心……那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却也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它可以使你欲罢不能、求死不得……”
这边清栾听完她的话正愣怔着,那边皇后却爬将了坐起,抚着胸前的伤口靠在殿内矮几旁,眼神有些捉摸不定,伸手向那赵椥:“椥儿……是你么?”
赵椥狐疑偏过头:“呵,有何贵干?”
“椥儿……我是娘……我是你娘啊……”
赵椥猛地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
“椥儿,我是你娘……椥儿,是娘啊……”说着皇后撂开了袖子,露出了手背一个陈旧的疤痕。
赵椥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手中的剑竟然因为颤抖落了地,哐啷啷地响声衬得殿内格外静寂……赵椥放下锦离,锦离应声歪倒在地,清栾和暮归忙过去扶住,都松了一口气,完颜猊忙过来给锦离点穴止住了血,锦离脸色已然惨白,只剩一口气,众人心急不已,完颜猊架起便放到床榻上诊治,几个灵巧的宫人从暗处爬了出来,赶紧打起了下手。暮归见锦离呼吸渐渐平稳,捉起了锦离的手塞进了一个小玉净瓶,悄悄趁乱退了出去……而那边赵椥已经全然不顾这边的动静,颤抖着走近皇后,扑通一声跪坐在了皇后面前,抬手摸上皇后的脸:“娘?娘……”
“椥儿……是娘……椥儿……你可想死娘了……”皇后说着便欲将赵椥抱进怀里。
赵椥抚上皇后脸的手却突然扬起,“啪”地一声清脆而冷冽,赵椥直指向皇后的面门:“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啊!!!”赵椥抬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撕心裂肺的凄惨声让众人听得心惊不已,赵椥回过神喘起了气:“奶奶死了你知道么?奶奶一手把我拉扯大你知道么?!如果没有奶奶,我便死在那院子里了你知道么?!你好狠的心!你就丢下我一个人!你一个人,出去找你的新生活了是么?!爹他生前是怎么待你的?!你怎么又这个脸!我呸!”赵椥啐了皇后一口,皇后神色慌张地往后仰去,那茶几经不起重量扑通倒了地,赵椥向前逼近:“你还有这个脸与我相认?!你自己看看!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我的手!这是一个女儿家该有的手么?这是你走后赵幻一家带给我的,我过得还不如一个奴仆!而你呢?呵……脸面貌都变了呢,竟然还易了容,谁给你改了那张死面皮的,恩?”赵椥伸手揪住了皇后的头发,凑近了自己。皇后双唇直颤,脸色死灰:“椥……儿……我……原谅你娘……我……是你娘……”
赵椥一把摔下皇后:“哼,改成了这幅模样,是想替代清栾吧……你还真算是有心计,离了赵家大院儿变换了颜面,看来你打听得还真是到位呢,恐怕也只有那直肠子的完颜古刚会上了你的当娶了你!你这皇后来的可真是容易啊!”赵椥阴阳怪气地嘲笑着,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滴悲伤与无奈的清泪……赵椥疯狂地笑出声,拾起剑指向了皇后,步步紧逼,皇后一点点往后挪着,恐惧地看着那剑尖:“不……不……椥儿,椥儿不要……娘心里是有你的……娘原先是想夺了北厥,娘想接你回来……你要理解为娘的苦心啊……椥儿……椥儿不要……啊!”皇后惊喊一声,却只是耳边一丝头发断落,可她却生生被吓昏了过去,直往后一倒,不偏不倚躺在了落地的烛台上,那烛台的尖锐直直没进了她的后背,赵椥有些愣怔,没想到,自己放过了她,她却……是天意么……或者真的是天意吧……那烛台,正是当年皇后与完颜古刚大婚时燃着的烛台之一,这后殿,便是当年的洞房……
赵椥瘫坐在地上,拆换散乱,乱袖凄凉,呆笑几声抬起剑缓缓靠近自己白皙的脖颈闭上了眼睛……那剑尖却被一双手握住,睁开双眼,正对上清栾含泪的双眼:“孩子……你转头看看,殿外是谁……”
赵椥呆滞着偏过头,看见门口楚幽冥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不稳地立着,满面泪光,赵椥喃喃出声:“天阔……”
楚幽冥并没有再阻拦楚天阔的每一步,楚天阔跪在赵椥身边一把搂进了怀里:“椥儿……不要死……我……不要你死……跟我回家……”
“天阔……我害了你你知道么?我不是好人你知道么……”赵椥抽噎了起来。
“都过去了椥儿……都过去了……”
“我杀了冰姨你知道么……我杀了那个待我至亲的人你知道么……我罪无可赦,让我走吧……轻轻松松地走……让我入那万劫不复的地狱……”
“不,椥儿……冰姨她不会怪你的……她那么喜欢你不是……跟我回家……冰姨托梦给我了,她还说,要你帮她重新打理粉妆院呢……她说,要你帮了她继续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人……你知道么?你要活下去,每个人都希望你活下去……”楚天阔说着说着,不着痕迹地点了赵椥的穴,让她昏睡在了自己怀里……楚天阔抱起赵椥起身,走到楚幽冥跟前跪下:“父皇,孩儿不孝……孩儿就此放弃亲王爵位,但愿从此隐居……还望父皇成全……只能来生,再报父皇养育之恩了……”
楚幽冥疲倦地揉揉太阳穴:“你母妃,还等着你与王妃早日诞下皇孙……”
楚天阔一愣怔,声泪俱下,沉沉将头磕在了石地上:“谢父皇……”
我们终究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这该是人一辈子最无奈的事情之一……可庆幸的是,我们或多或少还可以选择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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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宫殿一点点被打扫着,完颜猊嗅完阿木递来的从阮凉怀中搜出的几个瓶子,无奈地倒出一粒红艳的药丸,黯然看向楚幽冥、清栾和阿木:“只这一粒……”
三人愣怔——一粒么……
良久的沉默后,清栾起身接过一粒药丸握在了手心,转过身含泪看向脸色都不怎么好阿木和楚幽冥:“都不要拦我……求你们……织梦她,本就是无辜的……要知道,留意想对付的人,本来是我……求你们……不要拦我……”
楚幽冥和阿木都不说话,沉默良久,相视一眼点了头,那轻点的一下,却似千斤般沉重……
当此时,刚刚被包扎完的白系心挣扎起身,咳嗽两声问向三个大人:“栾姨……墨雨呢?”
第二十五章 一杯愁绪,几年离所(下)
又是一个冬日的黄昏,水杉、梧桐和满树枯叶的银杏在天边勾勒着连绵,两辆紫檀顶的马车缓缓在长陵郊外驶着,车轱辘发出低低的吱呀声一圈圈转悠。前面的马车里,清栾被裹在厚厚的锦被里,坐在最中央,楚幽冥只着中衣披着外套坐在左边闭目养神,肩上缠着一圈圈绷带,发色眸色已然恢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棱角分明的唇亦是淡白;阿木衣冠整齐地坐在右边,他算是情况最好的一个,内伤虽重,却也恢复了个大概,仔细看他会发现他眉梢带着些许喜色,更多夹杂的却是担忧,只因离开北厥之时,清栾忽而晕倒,把脉一瞅,竟是有喜了……完颜猊和楚幽冥虽都用了最好的药材,可照清栾此刻的情况看,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尚是个问题,更不用提生了……清栾看向窗外仍旧有着大片焦黑的栖云山,她们曾经的家、她们曾经在乎过的人,已经化成了尘土……
清栾心里暗暗算着,眸色不禁黯然,自己的日子不过剩下五个月,可孩子却是无辜的,她能拖四个多月么?她不要她与阿木的骨血同她一起被埋葬……她不要……泪水一点点滑下,湿了眼睫,也湿了面颊,也湿了三人的心,楚幽冥不着痕迹地将手伸进锦被握住清栾的手,眸光却转向了阿木:“我会用上最好的药材……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是能将孩子生下来,我再送你回家……若不能,只好母子一同送去了,不过可能以我之力,也是很危险的……”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清栾轻轻靠在了马车后壁,闭上了眼睛,泪水自眼角不住下滑,楚幽冥心下一阵揪痛,阿木搂住清栾在怀:“为了孩子,也要笑起来……”清栾轻轻点了点头,半晌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快过年了……”
远远便见清宁和织梦在宫门口等着,原本庄严华丽的宫墙有些斑驳,一些修墙的匠人老老实实跪在宫墙边,织梦的面色有些白,偎在清宁怀里欣喜地看着渐渐停下的马车。看着清宁和织梦完好无损,清栾终是松了口气,在阿木的搀扶中下了车,抱过织梦就将那艳红的丹药拿了出来:“织梦,快吃下去。”
织梦有点愣:“这是什么?”
“听姐姐的,快。”清栾不容织梦质疑,便塞进了织梦嘴里……
和煦的阳光将锦离暖醒,他的耳边竟然萦绕着春日清脆的鸟鸣,锦离抬起手欲遮住一时间无法适应的光亮,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握着一个玉净瓶,釉白的瓷身纯净光洁,打开瓶塞,里面却什么都没有……锦离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太长的梦,这会儿竟然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反应过来撑起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清栾在宫女的搀扶下淡笑着走近,肚子已经些许凸起:“锦离……还是躺下吧,别起得太急了。”
“娘……我睡了多久?”
“你中了一剑,还记得的吧?然后昏倒了……自从那日,睡到现在……已经开春了……这回的年,你是在睡梦中度过的……知道么,冗冰和黑丫儿终于成婚了呢……豆子嫁去北厥了,真没想到,这次北厥之事,完颜猊竟然和豆子擦出火苗儿了,呵呵……哦,不,现在改叫他北厥王了……”
“都过去了么?”锦离声音有点颤。
“都过去了……乖孩子……”清栾抚上锦离的额头,轻柔地理了理他的发丝。
“墨雨呢?”
清栾叹了口气:“孩子,你手中的瓶子里,原是墨雨塞的,里面是冬虫的解药……她走了,她心里有结……我们谁都没有去找,连她父皇都不曾,她需要时间好好理清自己,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锦离腾地坐起身,胡乱套起了衣服便要往外奔,跑到门口又傻呆呆地跑回来,挠挠头问向忍俊不禁的清栾:“呃……娘,知道她在哪儿么?”
清栾起身塞给锦离一个包袱:“北厥西北大草原,去找北厥王吧,他自会命人带你去,记住,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回来,娘在这儿等你们……”
锦离沉沉地点了点头。
北厥西北的沉沙草原上,天高地远,草长鹰飞,几丛毡包在山坡下掩着,毡包外架起的锅灶冒着袅袅炊烟,牛羊安静地在一旁吃草。古尔大妈正弯着腰不停地给锅内添着料,一个牧羊女抱来一捆干草甜甜喊了一声大妈,古尔大妈转身接过干草:“唉,够啦够啦,不用再抱了,我看也快好了,喊小牛来吃吧,可以开饭了。”
牧羊女紫眸荡着淡淡的笑,应着声便转了身,可却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墨色眸子,牧羊女愣怔,泪水自紫眸滑下,半晌颤声唤出一句:“锦离……”
锦离一把将暮归抱进了怀里:“墨雨……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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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不及码了 要不然今天就结文了 明天大结局!!!!!!
最终的我们
清栾
我开始经常回忆过去,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上说,这种现象,是衰老的标志……我老了么?我这样问过阿木,他只是更温柔地看着我,笑着喊我傻瓜,但我却捕捉到他眸中的悲伤,因为,我要离开他了……
好像每一寸的光阴都是偷来的,每天睡前我都在祈祷,祈祷着上苍让我能多熬四个月,四个月,足够我将阿木的骨血生出来,若我离开,至少,还能给他一点安慰……
其实,我不想走……一点都不想……
可是,我越来越疲劳,每日睡着的时间是醒着的两三倍……
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至少,我没有亲手给我的墨雨穿上嫁衣。我期盼着,期盼着锦离早些将墨雨带回来,这两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也是时候在一起了,老天爷定会垂怜的,不是么?
最近孩子们天天围着我转,冗冰说我一定会抱到他和黑丫儿的孩子,我只是淡笑,我知道自己应该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最近发现齐晋阳总是粘着小龙,我总是看着他们嬉笑的身影暗暗说:“田雨,你要好好的……”我很庆幸上苍给了他重生,让他彻底忘了我,这是他的幸福,也是所有人的幸运……在我有了这些想法的阳春三月,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