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栾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团乱的场景,红着眼睛一把拉起完颜猊晃着他的肩:“识乐!”
完颜猊幽幽吐出一句:“栾妹……”
阿木也愣怔,激动地抓住完颜猊的手:“识乐?!真是你?”
完颜猊却又皱了眉头,眼神由昏然转为清明,甩甩头道:“怎么回事……郡主你们喊什么?”
清栾呆在当场,颓然丧了脸色,缓缓松开手,阿木轻叹口气,却正见《凝泪经》掉在了地上,原来刚刚抓完颜猊手之时将书弄掉了,于是阿木忙又将《凝泪经》塞回了完颜猊手中。完颜猊又是一周眉,使劲儿甩甩头后看着清栾又喊出一声:“栾妹,是我……”
清栾看着完颜猊心下百感交集,忍下满目的泪水对着老夏太医他们道:“你们先下去……”
众人识趣退开,带上了殿门,完颜猊扬起一抹清栾和阿木熟悉的笑容:“终是又见到你们了……栾妹,记得在那儿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吗?我未曾食言……”
清栾呜呜哭出声,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悲伤与思念一下子涌了出来,阿木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清栾抽泣半晌哽咽着问:“小晋呢……”
完颜猊笑弯了眼角:“他只是线现下养得实在太好了,你们认不出来了,呵呵……”
阿木挑了眉与清栾相视一眼:“齐晋阳?”
第十八章 难得玉人心下事(中下)
“能再见到你们……真好……”清栾破涕为笑。
完颜猊淡笑,轻叹口气道:“告诉老夏太医,白芍、黄岑、续断、仙灵脾四味药,各为一钱、三钱、七钱、两钱;另女子服用凝泪丸需加麦冬与五味子。最重要的就是,泪竹叶需用五灵脂、百草霜、紫河车、仙茅、雪莲煮成药汁浸泡整八十一日,最后的竹叶非将药汁倒尽取出,而是于曝日下蒸腾沉淀,他所欠缺的,也便是这些了……”
清栾点点头,完颜猊接着道:“木兄、栾妹……红沉已逝,完颜猊只想过现下该有的生活……栾妹,‘醉魂’此毒须得二物方可解,一为制毒人所备之解药,二为其心房之血,只因欲制醉魂,需下血誓,且初制毒时,往往会让欲毒之人受那摩兰毒草的无形熏染,一般碰触过摩兰草并无大碍,可无害地潜伏体内数年,但一碰上醉魂,便二毒齐发,一发不可收拾,摩兰草形似佩兰……”完颜猊说完便看着清栾百感交集的眼睛自己扔下了书和笛子,昏昏然向床边靠去……清栾拾起《凝泪经》与玉笛紧紧抱在怀中,阿木搂着她转身出了门,留下一室的安静,陪伴着一个散进空气中的灵魂。
老夏太医正好刚将下颌骨给接上,正坐在晒药的台阶边儿揉着嘴,阿木与清栾过去坐在他身边,老夏太医忙起身欲行礼,被阿木按下:“坐吧,无需行礼。”
老太便应了几声坐下,清栾看着院内打转的枯叶道:“白芍、黄岑、续断、仙灵脾四味药,各为一钱、三钱、七钱、两钱;另女子服用凝泪丸需加麦冬与五味子。最重要的就是,泪竹叶需用五灵脂、百草霜、紫河车、仙茅、雪莲煮成药汁浸泡整八十一日,最后的竹叶非将药汁倒尽取出,而是于曝日下蒸腾沉淀。”
老夏太医惊讶地看着清栾,卡拉一声响,刚接上的下巴颌又掉了下来,清栾挑眉扬起眼角看着他:“夏太医已是宫中老人,不当讲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忘了吧……”
老夏太医扶着下巴眼泪涔涔地点点头,也不知委屈的到底是哪桩,阿木轻笑着搂着清栾起身走远了,留下老夏太医跺着脚呜呜喊着药童来帮忙。
——————……——————……——————……—
跟在小龙后头晃悠的齐晋阳忽然打了个大喷嚏,齐晋阳肉乎乎脸一横:“有人在骂我!”说着眼睛还向那白系心瞟去,白系心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结果没多久齐晋阳又打了个喷嚏,这回他一跺脚,腮帮子上肉晃了两晃:“还在骂我!”众人忍不住哈哈笑出声,白系心一瞪眼:“看什么看!反正不是我骂的你!”
齐晋阳忙躲到小龙身后,害怕又愤然地看着白系心:“我也没说是你,激动的什么,做贼心虚?”
白系心一叉腰:“嘿!你还来劲儿了!”
齐晋阳看着白系心手中的鞭子再不敢说话,耷拉着小脸一声不吭,小龙拍拍齐晋阳的肩对白系心道:“系心姐,晋阳怎么也是咱们弟弟,你别吓着他了。”
白系心被小龙一句话给噎住了,讪讪地收回鞭子不再吭声,齐晋阳感激地看着小龙,一把拽住小龙的衣摆在人潮涌动嘈杂处轻声说:“小龙,谢谢你!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小龙笑弯了眼角,看着那张肥嘟嘟的小脸笑道:“那你就以身相许吧,哈哈……”
齐晋阳挠挠脑袋:“以身相许?这个……”
豆子看着齐晋阳的傻样儿轻笑摇头,拍拍齐晋阳的肩膀:“哎呀,这个问题还是以后再慢慢想吧,赶紧走先,要不然都快赶不上锦离他们了,这儿人多,也不是说轻功就轻功的。”
锦离正拉着暮归走在最前头,身上挂着一堆杂七杂八,还背着个鼓鼓的包袱,都是暮归买的东西,正走到一个瓦罐儿摊儿时,锦离索性买了个大青花瓷瓶,将身上一堆杂碎都塞了进去,抱着这小半人高的瓶子再怎么着也比刚刚那样儿有面子些。晃悠半晌终于到了街尽头东城门,小龙她们都在人堆里挤得累得不行,特别是齐晋阳,肉乎乎的脸泛着潮红,不停地抹着汗,于是不管暮归再怎么怂恿也不愿再动,都扎身进了流年坊歇去了。锦离让豆子将暮归买的一堆东西带进坊内,带着暮归往城外栖云山而去:“墨雨,我带你回家看看……”
跨进四季都盈着栾花香的院子,暮归看见院边儿那棵光秃的栾树上挂着些已然残旧的彩带,锦离解下一个递给她:“看,六岁生辰那天,你写给我的……那天你还喝醉了,闹了许多笑话……”
暮归将彩带又亲手挂了上去:“一直没有舍得扔掉吗?”
“自你离开,每年的生辰,我都会将它们拆下来重新系一次,那生辰也是过得愈发无趣,早已淡掉了……走,带你去看看暴碳!”
“暴碳?”暮归歪了脑袋奇怪道。
“你送给我的礼物,当年还是一个小马驹,性子烈得很,是你将它驯服的,现下已然老了……很久我都没有骑过它了,就让它日日养着身体,这名字也是当初你取的,说它就是快暴碳,不过,当初你还说,你就是一把火,再暴的碳也能被你烧成灰,呵呵。”
暮归了然一笑:“看来我小时候,真是有点意思。”
到了马厩,暴碳一下认出了暮归,那已然斑秃的毛发让它看起来很是搞笑,只一双眼炯炯有神,竟微闪着泪光直愣愣看着暮归,暮归抬手摸摸它的额头:“暴碳……好久不见……”
暴碳踢踢蹄子,红着眼用脖子蹭了蹭暮归,半晌暮归拉着锦离欲往后山去,暴碳却在马厩内不安地嘶鸣了几声,锦离转身看着有些焦躁的暴碳道:“墨雨,我们带上暴碳一起吧……”说着便将暴碳牵出来走了,暴碳蹭蹭暮归的脖子,暮归轻笑着跳上马背,锦离坐在她身后轻扬一鞭:“暴碳,我们走咧!”暴碳精神一振,嘶鸣一声便踢着蹄子往后山去了……
二人一马悠闲地在林中漫步,暖阳斜照,厚厚的枯叶积在地上,才得沙沙响,锦离飞身捉了两只野山鸡来,与暮归一起挖坑埋了燃起火堆烧了开来,暮归枕着锦离的腿躺在枯叶堆上打起了盹儿,锦离嘴边一直扬着淡笑,轻抚上暮归的脸……
山鸡的香味溢出,暮归忙起身去挖,正在刨土却突感身后一道寒气,只听锦离大喝一声:“什么人!”暮归忙一个闪身躲过了暗器,此情此景让暮归一个愣怔,忽而勾起了幼时在此处被掳的记忆,只觉脑中剧痛昏然倒地,锦离暗叫一声不好,一面与飞身下树的六个黑衣人斗着一边向暮归靠近,可寡不敌众顾头露尾,六个黑衣人功夫绝不在八煞之下,锦离虽放倒两个却仍旧肩中飞镖、血流不止,锦离心里只急着暮归的安危,踉跄着脚步单手拉起暮归护在胸前便往一边儿滚去,暴碳忙顺着锦离的方向跑去,锦离对着暴碳喊一声好样儿的便以身挡着刀将暮归送上了马背,自己却因气力尽失怎么都爬不上去,暴碳后蹄一踢将锦离也带了上去,便撒着蹄子飞跑开来,锦离从怀中掏出终魅门暗哨吹响,不一会儿终魅门众暗卫便飞身而至与八人斗了开来,张德才抱下重伤的锦离护在胸前,与暴碳并骑往山庄回去,渐渐甩开了黑衣人。
离山庄还有一里地时,暴碳与张德才跨下红马却一脚踩空趴跪在了地上,只见地上突显一个大坑,两马三人齐齐落了进去……
第十八章 难得玉人心下事(下上)
坑内竟然森然竖着数根尖竹,幸好跨下有马,那匹枣红色大马与暴碳瞬间被穿肠破肚,枣红色马一声嘶鸣断了气,而暴碳却一声不吭,急急侧了身子将快滚落的暮归给斜在了上面,伤口汩汩留着血,一双老眼看向锦离流出了泪……
张德才稳住锦离在枣红的马背上刚欲飞身出那坑,却见上头飞下来一张大网,抽剑去砍却怎么都砍不断,张德才低呼一声:“不好,天蚕丝!”只见一抹颀长的黑影出现在坑上方,正好遮了日落的斜晖,满面狰狞的疤痕,可眼尖的张德才却看出此人该是带着面皮遮了原貌,张德才大喝一声:“你是何人!胆大包天!”
那人并不作答,只一挥手收紧了网口,三人立马被摁在马背几乎动弹不得,黑衣人飞身立在竹尖上,飞出银针向张德才与锦离射去,暴碳死命地撑地将尖竹从体内抽出翻了个身挡住银针尖竹从其背没入,暮归正好滚落在张德才身边,网面紧紧压下,暴碳彻底被尖竹穿得面目全非觉气而亡,锦离泪流满面……黑衣人暗道一声:“好马!”,却没有放松手上攻势,又几根银针飞出,却有一柄剑飞出挡住,阿木急急落地向黑衣人攻去,黑衣人挑挑眼角脚尖轻点往后退去,真气四溢,阿木往收了剑势点地,否则便会为其真气所伤,转而去挑开了那天蚕丝网的一边,张德才忙拽着锦离往外退去,离了那网后再去拽暮归,那黑衣人却飞身而至向张德才攻去收了那网袋,扔下一个烟雾弹便消失不见。阿木在搜看那六个黑衣人的尸体时,只见人人身上竟佩着的是西楚羽林军的标牌,惊诧之余立马给楚幽冥送信而去。
楚幽冥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往济金赶去的路上,暴怒之下控制不住变回了身,命令赭剑继续往济金去,一人策马扬鞭回了长陵,掀开那六人的白布咬牙说出一句:“竟是他们……”
“这几人真是你宫内的?”清宁简直难以置信。
楚幽冥沉默不语,额上青筋直跳,背过身道:“你们迅速派人去追赭剑,与他一起去济金,具体事宜他自会说清楚,另调一小队墨骑军随朕去西楚,调派十万大军于虢城、岭城侯着,随时待命!”
清宁微愣——将墨骑军再交予他?楚幽冥接着道:“莫再犹疑,此事非同小可,朕已查出教留意功夫之人曾在济金与西楚出没过,在留意房内发现了济金所产风荷草药没,还有就是,她所练功夫竟是出自西楚!如今竟出了这事,卧榻之侧怎容他人安睡!三国全都出事,此事非同一般,幕后之人胃口远远不是南翎一地!若再不联合,怕是国破人亡!”
众人当场被浇醒,清宁再未犹疑,将一枚虎符递予楚幽冥:“大哥……喊你这一声不是为别的,只为你口中那两个字‘联合’!”
楚幽冥心头一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温柔,接下虎符转身而去,绕了十几年,才发现,原来再多的权势富贵,都没有这一句“大哥”来得温馨颤心……阿木亦不再迟疑,喊上冗冰、黑丫儿、李貂、李鸢、去倚栾院与清栾道了声别便急急追赭剑而去,这边厢清宁将南翎大军统统重新调配,几位将军均从长陵调配至各地,整个南翎都入了备战状态,各家各户均有京畿卫通知若发现可疑人等即刻报官,就连青楼都命令子时前必需打烊,敌在暗我在明,暮归还落在对方手上,怎一个险字了得?!
第十八章 难得与人心下事(下下)
齐将军、邵将军在楚幽冥的调动下领着十万大军往西楚边境而去,长陵百姓有种忽而变天的感觉,近二十年都未曾有过战事,怎么还没见什么敌人入侵呢就四处金戈铁马声了?大军刚出了芙蓉浦城郊,只见一匹白马风驰而至,追上了齐将军,齐将军只听那一声“吁”便知道是谁了,头大地轻轻勒马转头看着一身白色劲装的白系心:“系心,听伯父一句,战场非儿戏之所毋要让你爹娘担心。”
“齐伯伯,你不是常夸奖系心实乃巾帼英雄嘛,为何在此家国危难之际,系心却不能像男儿一样上战场?!系心定要去!”
齐将军皱皱眉头叹口气:“系心啊,你年岁还小,还是等些年月再提此事吧。”
“这不是理由!皇帝叔叔当年往那北厥边境而去的时候,年方十一!系心却已是十六芳华,为何不能去!”
齐将军被白系心一句话给堵住了,竟还真不知道怎么回,愣了半天只好道:“当年那是什么状况,你这又是什么状况!”
“其实根本没什么分别,系心也只是想为南翎出份力而已!”
“你在长陵好好儿呆着,不让我们这些长辈担心,就是出了力了!”
白系心翻身下马一个腾跃跪到齐将军马前:“将军!系心在此发誓,定不会娇惯行事,与众官兵同甘共苦,绝不擅自行事,谨遵将令!”
齐将军与邵将军相视一眼,满眼里竟是欣赏与无奈,半晌邵将军问出一句:“丞相知道吗?”
白系心一抱拳:“系心在爹书房门口跪了一整夜,爹晨起时说,若我能说服而位将军,便由我而去。”
齐将军揉揉太阳穴:“左翼右二前六位,插进去吧。”
白系心喜不自禁,激动地回一句:“得令!”便插进了左骑兵的队伍里,跨下白马特别显眼,只可惜没有女人的专配战甲,白系心倒也不在乎,一身劲装在队里丝毫不显弱气,金鞭在腰间闪着别样的光彩。
——————……——————……————……———
暮归从噩梦中惊醒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青色幔帐的大床上,回过神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禁一身冷汗,忙坐起身看着周围环境,只见床下榻上一座香盏,燃着上等的龙涎,不远处一个大鼎,正汩汩冒着烟,却没有任何药草的味道,再看向左边靠墙处有一张长桌,上头却连文房四宝都没有,整个石室内就这么点东西,简单得紧,但床榻与长桌虽无任何描花雕刻,却可看出都是上好金丝楠木制成,千金难求——谁的住处,简单中掩着奢华?
暮归试探地走下床,轻踩下榻,绕着那大鼎转了一周,只见鼎肚子上四个小龙头探在外头,煞是可爱,暮归又在整个石室内绕了一圈儿,上下左右竟都找不到出口,竟似封死的,暮归诧异不已——连个换气的地儿都没有?不可能啊……转了一圈儿一无所获,暮归索性有些傻地大喊一声:“有人吗?”还是没有回应。恰此时鼎内发出嗡嗡地响声,竟似要沸腾了,暮归有些害怕地躲远了点,要知道这么大一口鼎,若是里头烧的滚烫的水漫了出来,完全可以将她烫熟了。她索性窝回了床上缩在角落看着四周,希望锦离能忽而出现,最让人害怕的环境往往不是猛兽当前,而是身处未知环境,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