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到墨雨床边把被子往床上一甩,踢了鞋撅着屁股就爬了上去:“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墨雨就交给我了,你们都回房去吧。”
清栾无奈地看着锦离,这孩子虽才刚满六岁却出奇地懂事,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对墨雨更是百般迁就,平日里清栾和阿木若不在家,他竟都能将墨雨照料得很好。墨雨次次闯祸下来,就算两个人都遭殃,几乎都是锦离的伤更重,实在是太懂事儿了……锦离陪着墨雨睡倒也让人放心,清栾宠溺地亲亲锦离的额头:“乖锦离,那今儿晚上你是睡不深了,明儿个白天就休息一天,不用学习了,好好补觉吧。”锦离乖乖应了一声,阿木便搂着清栾回房去了。
第二日墨雨一觉醒来便见锦离睁着满是血丝的一双眼周围一圈黑正瞅着她,知又是锦离照看了一晚上,心里满是歉意,小嘴儿却只蹦出仨字儿:“你睡吧。”锦离如获大赦,整张小脸儿蓦地放松,直挺挺地往后倒了去。墨雨睁着双紫色的大眼睛呆呆地瞅了瞅身边躺着的黑眼圈瓷娃娃,喃喃挤出一句:“对不起……”
晨光淡斜地洒在屋内,屋外院子里传来了阿木舞剑的声响和马大娘他们在井边儿洗漱的声音,衬得整个早晨温馨暖丽。墨雨懒懒地伸了个腰起身,却不注意牵扯了背上的伤,一阵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她不禁难过了起来——估计连衣服都不能穿了,怎么办呢?墨雨只好光着上身蹭下了床,推了门朝阿木娇滴滴地乖喊:“爹……我不好穿衣服了。”阿木收了剑好笑地看着装乖的墨雨,要知道平日顶起嘴来可没这乖巧样儿,真是像极了某人,可惜某人还在赖床,又得他忙活了。阿木无奈笑笑,提气飞落在墨雨面前抱起她回了房,上药包扎后将墨雨抱坐在腿上穿衣服,看着墨雨一头紫发脸色不禁有些黯——要是不是这颜色;该多好……哎,也罢了……
阿木刚给墨雨刚洗漱完,便见小龙和豆子飞也似地进来了,小龙边跑边喊着:“火星人、锦离!今天我们跟爹下山去,要带什么?”
墨雨一双紫眸亮了又暗——这啥子称呼呀!自己也好想下山看看啊,可是娘不准。哎,算了,娘说是为了自己好……思及此墨雨抬起头笑回:“帮我带几根糖葫芦吧,还有四仙记的小汤包,另外你们等等。”墨雨说着转身跑回床边儿从枕头下轻轻掏出来一钱袋,床上的锦离依旧雷打不动地沉沉睡着,墨雨转身递给小龙:“小龙,帮我给你爹,让你爹帮我挑个还算好的小马驹儿,我要补给锦离作礼物。”小龙使劲儿点点头,一旁的豆子却狐疑地问:“可是墨雨啊,这里头多少铜板啊?够?”
“这里头是我存了两年的零花还有压岁钱,算下来三两银子呢,该够了。”墨雨说着又转头向阿木问:“爹,三两够买个小马驹不?”阿木淡笑着回:“买到的不会是瘸的瞎的;但也绝不会是好马。”
墨雨皱起了眉头,不爽地怪起了阿木:“哼,都怪爹,把秃子让给了白系心!”话说这秃子是清宁坐骑雷雨的马崽,明明有着高贵的良马血统,却因头顶一撮毛是肉色的,远远看去倒像是个秃头,到了湘冉和湘均嘴里便落了这么个名字。齐口的时候锦离嚷嚷着要,可丞相之女白清商那小小“花木兰”也向皇帝变着法儿地要,阿木便告诉锦离要让着人家,锦离一直很听话,便只好忍着了。想当年的雨疏和风骤的去向也是清栾不愿提的伤心事。楚幽冥回了西楚,但雨疏是认主人的,长时间没看见楚幽冥并且嗅不到主人的气味就知道主人离远了,仍旧怀孕的它便开始不吃不喝。风骤因担忧也日渐烦躁,清栾伤心之余便命人将它们与识音一起送去了西楚。本想留下风骤,可又怎么忍心它与雨疏母子生生分离……
阿木无奈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了二十两银子递给墨雨:“那这便算爹赔的,多下的自个儿留着吧。”墨雨的眉头终是舒展,喜滋滋地接过来给了小龙:“喏,买匹市面上最好的,今儿你们俩的零嘴儿我也一并请了,有的多再回来给我。”小龙和豆子乐呵呵地往怀里揣了去了。
阿木站起身拍拍墨雨的脑袋:“这下儿高兴了?可你今儿的任务可别忘了,这个爹可帮不了你,吃完早饭就乖乖去书房,别再闯祸了。”
墨雨撅嘴哀怨地喊一声:“爹……”目送着阿木远去的高大背影头大了起来——天啊,为什么要有抄书这档子事儿!
清栾一觉睡到大中午才起身,第一件事儿便是去书房瞅那小魔头在不在乖乖抄书。墨雨知道这会儿大概娘要来,一本正经地坐着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抄着,等午饭吃完见清栾下山去了流年坊,终是忍无可忍地将才睡了两个时辰的锦离拎起了床:“锦离,你要是不帮我抄我会死翘翘的!”
锦离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听到墨雨的那句“死翘翘”才猛地惊醒,当下迅速爬下床脸也不洗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帮墨雨抄去了。
傍晚小龙、豆子、冗冰、黑丫儿四个一起牵着匹枣红小马驹回来了,锦离激动不已,直直奔出去抱住了马脖子,墨雨在一旁得意道:“锦离,这可是我出钱送你的!喜欢吧?”
锦离兴奋得不行,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喜欢,把马脖子搂得太紧,小马驹直往后躲,冗冰在一旁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哪儿是你出的钱。”
墨雨不服地撇撇嘴:“就是我出的,羊把羊毛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呗。”
锦离一个劲儿地拽着往后躲的小马驹儿,张德才进了院子道:“锦离,你可当心点,这马虽好,性子却是最烈的,看你能不能驯服它。”张德才说着就递给锦离一个小号儿马鞍,锦离略有些吃力地装好,又抱了抱马脖子蹬了上去,可这马果然很烈,三两下一跳就把锦离给甩了下来,张德才忙飞身接住了锦离。锦离不服,又撅着屁股要往马背上蹭,可这回马儿的反应却更大了,还没等锦离爬上去就把他甩了下来,前蹄还差点儿就踩着了锦离。如此反复折腾了半个时辰,锦离还是没能稳稳骑上去,反而摔了一身伤,墨雨一看锦离这样儿就急了,抓起边上的小号儿马鞭就猛甩了两下,小马吃痛,反而在院内横冲乱撞地奔了起来,场面一下子失控了。墨雨的火气却更被激了出来,不顾张德才阻拦直跑到马面前,横空又是一鞭子正打在了马脸上。这马却跟墨雨是一个暴性子,恼火地直直抬蹄子往墨雨头上踢来,墨雨愣在当场,众人惊呼一声,张德才急急抄身过去立在马背上勒住了缰绳,马儿前蹄顿在了半空,墨雨这才反应过来闪开了身。
小马终是不跑了,停在当场直鼻孔里直喘着气,马面上一道渗血的鞭痕让它看起来有些狰狞。锦离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抱住气呼呼的墨雨:“墨雨你别打了,越打它越难驯的。”
墨雨气鼓鼓地说:“切!这么不听话的马,就是要打了才知道厉害!”
那马却似听得懂墨雨的话似的嘶鸣一声又踢起了蹄子,张德才在一旁道:“你们都记住了,驯马如训人,要刚柔并济,作为主人,忍时当忍、赏时当赏、罚时当罚,锦离,这头烈马驹儿你要是驯服了,你能懂得许多……”锦离乖巧地点点头,可一旁的墨雨一双紫眸里却满是怒气,将鞭子摔在了地上气鼓鼓地扔下一句话走了:“锦离,这马要是你待它很好过几日却还是把你摔伤,便宰了直接炖了吃!不听话的畜生留了有何用!就当那些银两买了几十斤马肉!”
清栾正从外头回来,刚踏进院门儿便看见了墨雨这气呼呼的一幕,心里一咯噔——墨雨此刻的神态语气,好像怒时的他……
自从上次墨雨鞭打了那烈性子的小马驹,锦离训起来更是吃力了,锦离独自折腾了五日后,那马如今已到了看见锦离就跑的地步了。锦离却一直不敢告诉墨雨,只怕墨雨会更气,墨雨这性子,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对她好的人她个个儿记得牢牢的,对她坏的却记得更是牢,锦离虽五日里都没再敢跟墨雨提马的事儿,可墨雨哪会忘了这头不听话的畜生。中午刚吃完饭,墨雨就让锦离带着她去看马,锦离放碗的手竟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可看着墨雨紫色的双眸里闪着的不可置否的眼神,只好认命地耷拉着头带着墨雨往马厩去了。而一旁的清栾若有所思看着墨雨,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了起来……
“阿木,你说墨雨,心性如何?”清栾放下擦嘴的巾子,终是忍不住转头问。
阿木顿了顿,微皱起眉头柔和地看着深爱的人道:“调皮、古灵精怪,都像你,大多数时候与善者善,与恶者恶,却与不服从者狠厉……栾儿……我们只要能一直将她往正途上引,该会没事的。”
清栾双眸暗了暗,倚靠在阿木肩上,门外送来的微风吹不散此刻相偎两人眼内淡淡的担忧与惆怅……
“阿木,我还是担心。”
“她一直是听话的不是,虽有这心性,但却始终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要她杀那马儿定又是不敢了,不要想太多了……”
“你比我宠她多了……阿木……谢谢你……”
“傻丫头,你我之间,竟还谈谢吗?”
二人轻笑出声,四目对望的那一刻,所有愁绪,烟消云散……
墨雨看着在马厩内不停跳腾的马驹小脸上满是愤怒,拉过锦离跑到马驹旁边用稚嫩的声音对着马驹吼道:“你见着锦离就这样了?你以为你了不起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终究就是一匹马,不给人骑你丫儿的就什么都不是!锦离这样的好人你都不让骑,你以为你啥精贵身子啊,专给神仙留着背是啊?!我告诉你破马,你要是再这么胡乱折腾,自个儿就是给自个儿贬了身价,那就是没用的东西,我就把你炖了!”
锦离愣住,墨雨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且还怎么听怎么有道理,小手无措地拽拽墨雨,嘴巴张张合合几下却只嗫嚅出俩字儿:“墨雨……”
刚到院门口的张德才也愣住,这才五岁的孩子竟发出这么段指责来……更奇的是,这马听了这话后竟也停了跳腾,直直顿在那里看进墨雨的双眸,此刻的墨雨全然没有了小孩子气,满脸竟是严肃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沉敛的双眸直直迎视着马,半晌后伸手解下栓绳,甩下锦离欲帮助的手独自将马半牵半拉地出了马厩,拉到院子中央后从靴子里拔出一把阿木给她防身用的小匕首,仰着肃然的小脸对着马晃了两晃:“你看清楚这是什么,我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说完我就爬上你的背,若你乖乖带着我溜两圈,之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你要还是不服,我就亲手用这个将你变成一锅马肉,正好补补锦离的伤,哼!”语毕便在锦离与张德才呆愣之际略有些吃力地往马背上爬去,锦离小手捏得紧紧的,墨雨每往上爬点就紧张一下,可奇的是,墨雨终究竟安安稳稳坐了上去,而那马竟就真的带着墨雨慢慢溜达开了,张德才看着墨雨在马背上扬起的小脸暗叹:“此女实为人中凤……”
这小马驹被墨雨驯服的事儿立马在庄内传开了;大人小孩儿都往后院儿场子里聚了过去凑热闹。黑丫儿和冗冰一人拽着小龙一人拽着豆子直直在最前头奔进了院子;瞅见墨雨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齐呼一声:〃哇……〃墨雨此刻笑脸飞扬;满是纯真率性;溜达几圈后在激动不已的锦离面前停下:〃锦离!我下去;你上来!〃锦离头如捣蒜;直往马背上爬去了,最终兴奋地坐在上头对着大家直喊:〃我骑上了!我骑上了!〃
墨雨迎风笑看着欢快的锦离,院中干枯的树叶残留在枝桠上随风摩娑出沙沙的声响,飘落数片悠然落地,墨雨暗暗在心里轻念:“锦离,不光生日快乐,要永远快乐……”
初冬的阳光暖了整个山庄,六个娃娃正聚在后院儿玩“吹牛皮”,这帮小家伙六个人凑齐的时候便玩这个,缺一个就玩“三打二”,缺俩玩“三打一”,再缺就玩“跑得快”,哎,总之是被清栾的“赌博要从娃娃抓起”这句名言给坑得“堕落”不浅。“吹牛皮”算是最好玩的,输的人要按其他人的要求去完成一件事,这几个娃娃的赌品还是被清栾教育得很好的,不管多糗的事儿再为难也硬着头皮上。曾经有段时间小龙因为被墨雨要求去问大人一个问题,啥答案都没得到却被张德才罚得抄了整一夜的书,好长时间都不肯再打“吹牛皮”,可后来还是忍不住又上了牌桌,那个问题的墨雨原话是这样的:“小龙,你去问问你爹锦离和冗冰身上比我们多的那个叫‘小鸡鸡’的有什么用处?我昨天问过爹娘,可他们却都只是傻瞪着我看愣是不说。”
小龙问:“问这个干嘛?多就多了呗。”
墨雨却说:“总之你就是要去问,要是很有用我们就想法子长啊,真笨!”
于是……
可今儿墨雨的运气实在不咋滴,而小龙和豆子的运气却像蓄积已久爆发了一样,才玩了七八局的样子,可墨雨、冗冰、锦离、黑丫儿已经都被折腾了个遍,尤其是墨雨,一人就被折腾了三回,这会儿墨雨紧紧捏着牌注意力万分集中地瞅着桌上的牌,生怕这回又输了,可随着豆子的牌一点点光了,她也一点点绝望了,最后耷拉着脑袋作委屈状道:“说吧,又要干嘛?”
豆子立马兴奋道:“早想好了!我要吃叫花鸡!墨雨你去捉只野山鸡!”
锦离看着墨雨恹恹的样子又心疼了,帮了驳道:“这会儿上哪儿捉野鸡去,就在后院儿鸡棚里捉只家鸡得了。”
豆子是出了名的金豆子大王,特容易掉金豆豆,难过的时候掉、委屈的时候掉、不服气的时候掉、耍赖的时候也掉。总之,她一哭,别人看那梨花带雨样儿常就没了办法,这会子锦离这么一说,她又抽噎了开来:“呜呜呜呜呜……我不管……呜呜呜呜呜……我好不容易赢了,以前我老是输的,上次墨雨还让我去摸冗冰屁股我不也摸了,我不管,我想吃了很长时间了……呜呜呜呜……就要野山鸡……”
豆子这么一哭墨雨立马头大了,赶紧起了身捂着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捉就是了,真是,锦离你陪我,你们四个先玩三打一,要是今天一下午都捉不到你可别怪我。”
“今天捉不到就明天捉,我不管……呜呜呜呜呜……我一定要吃到……”墨雨一个头几个大,赶紧拉着锦离跑掉了。
墨雨直拉着锦离出了后院儿往山中林间走去,锦离边跟着边抱怨:“你呀,以前整人整得太过,这下吃苦头了吧。”
墨雨白他一眼:“马后炮,还放得挺响。”
锦离委屈地憋了脸:“我就是当时说了你也听不进,反正怎么都成我不对,还要陪你受罪。”
“怎么啦,你还委屈了是啊,你不陪我就拉别人陪。”
“不行,娘说我一定要照顾你。”
“我才不要不自愿的照顾……哼。”
……
满是落叶铺地的树林里一抹小小的紫色身影拉着一抹月白小小身影伴着斗嘴声渐渐往深处去了,风儿和着暖暖的阳光卷起片片枯黄打着卷儿发出沙沙的响声,成了定格的美丽光影……
第三章 黯黯梦云惊断(上)
话说这野山鸡岂是说捉就能捉着的,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墨雨和锦离却仍旧没能抓住那只该死的鸡!此刻那鸡刚被他们轮番惊了又跳又飞地上了株矮树,墨雨气喘吁吁地拽着锦离伏下了身躲在一大石块后头,拎起袖子抹了抹脸:“锦离,我们得让这臭鸡静下来再抓,先等等。“
锦离也喘着气儿说:“知道的啊,你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