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淤紫、鬓环散乱地立在台阶下,他满头散开的紫发立在台上,在混战中定定立着两相遥望……
他眸中的怒火渐渐熄成一如既往的深邃,抽手吹一声口哨,十名死士突然从殿内暗处飞身出来,我脱下一身繁复的宫装散地,露出一身黑色劲装抽出了腰间的游凤——你教给我的,竟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还给你。
他再未向他们发出保我命的命令,十名死士打得极为狠厉彻底,团团围住了我。挥剑前我向混乱中呆愣的众将军喊道:“大哥已为楚幽冥所杀,这才是真正的楚幽冥!快助我!”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跟他们说这么复杂的前因后果,只有赶紧先撒个谎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这个谎撒的果然有效果,众将军了然相视,均愤怒地向围着我的死士攻来,一下子缓解了我的压力。可这十名死士能力远在意料之外,竟是比十煞的功夫只好不差,他果是步步经营。几位将军和我合力才杀了六个,各自还都挨了几刀,当第六人倒下时楚幽冥又吹出一声哨响,剩下的四人齐齐退至他身边,与楚幽冥抽出腰间软剑,与四人齐齐飞身下来向我们攻来,带起的紫气染了四周空气迎面而来;像一只紫色的蝶。此刻原先混战的御林军也均反应过来停了打斗,由郎瑜齐齐领在后面,清宁、墨题与阿木飞身至我旁边。
我与清宁二人对付他一人,其余人攻向剩下的四个死士。他只轻点剑尖,我与清宁未及使全一式剑法便未剑气伤落了地。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左手因伤无法动弹;只好以剑抵地撑起身,我和清宁身形甫定,便见殿旁又飞身而来一粉蓝的身影——琴操!
“主上;蓝烬来迟了。”
琴操刚落定身形;便见高郁也打另一方向过来了;想是收到了楚幽冥的笛声。
楚幽冥略一点头,飞身向我而来欲擒住我;琴操挡了清宁的剑。而我看着他双眼里涌动的爱恨交织,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内力吹散了我一身的血腥,定定地愣在了那里。
当此时;秦将军打旁边射来了一支箭,被他略一挥手便以剑气挡了回去。熟悉的清香混着血腥气拂过我的面颊,他环过我的腰按在怀里,拎着我飞身退至殿内。我看见清宁退至一旁,阿木和墨题齐齐去对付琴操,那四个死士现今也只剩两个,也正往后退去。清宁绕至他身旁使出全部内力飞出三箭,他正拨着龙椅后的机括未发觉。两个死士飞身一人挡了一剑,却仍有一剑飞来,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下意识地转身挡了,直直没进了我心口!我痛得说不出一句话,看着他闪着愕然的双眼想,这一次;怕是再不会凭空有什么老道出现救我了吧……
龙椅下现出一个密道,琴操和高郁在殿外洒了我从未见过的蛊粉脱身跟来,殿外倒成一片。他抬手按了我几处穴道暂时止了血,打横抱起我下了密道,我昏昏然看不清四周,只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突然好想哭,泪一滴一滴滑下,我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楚幽冥,疼,好疼……”
他抱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一点一点沉入了黑暗里……
第三十八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小时候,以为我们县的县城便是大城市了。直到妈妈带着我去了上海看爸爸,下船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明白,原来世界那么大。于是傻傻的我看着商场里上上下下的自动电梯怔仲不已,兴奋地在城里人各式的目光下上上下下十来回才心满意足,还记得那个地方,叫大世界。
十几年后,我的世界不再那么渺小,电梯再也引不起我那样浓厚的兴趣,但每至一处陌生地,仍旧会带着浓厚的兴趣感受一下风土人情,观察每一处奇特的风景,最后一如既往感叹一下世界的奇妙。
现在我看着视野里那漫地的黄沙被风吹出的各式的层次形状,又禁不住心生感叹了,在马车的被子里蜷成一团,靠在窗边任风卷着沙打疼我的脸。
他拉下帘子,掏出绢帕抚净我的脸,仍旧一言不发。
一个月前的那天,他带着我逃回了西楚,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他寝宫的龙床上,胸前和左腕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至今,我们未有一次对话,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烧至今,我感觉日渐没有了气力,太医伏地道:“只有黑林中的新鲜带叶并蒂彼岸花能救其命。”彼岸花花叶永不见,并蒂即使有,我却从未见过有叶的,心中的希望越发的渺茫了起来……
于是,他又一言不发地带着我上了路。
一个月内,我看见八煞都回了西楚,纷纷露了脸。心下明白,楚幽冥撤军了,北厥总算解脱了。南翎现如今也不知如何了,阿木他们是不是在到处寻我呢?
黑林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词——阴森。我止不住地抖,他用薄棉被裹紧了我抱着往里去了。
这里的奇花异草的确是不少,他在林里竟有一处小木屋,他仍旧沉默地打扫完将我缓放在床上,这里成了我们临时的安身之所。
每日清晨他早早起身做饭熬药,喂完昏昏然的我药和米粥,便抱我起身解手洗身,接着便自己匆匆吃完饭出去寻那花了。中午按时带着午饭回来熬药,忙活完便又出去了,晚上很晚才会回。我的神智日渐模糊,有时候连时辰都数不清了,不分白天黑夜地昏睡,有时候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和焦灼的眼神,恍然如梦。
我浑身渗着汗,似乎已是第十天了,已经很夜了他还未回来,呼吸越发的沉重起来……我好累、好难受,好想就那样睡去不再醒来。我闭上眼,看见前面长长的路不知通向何方,毫无目的地顺路往前走。走至路口才见前面一道八面的门,好多人自各自的路途而去往里迈着。我看见门上现出我原有的名字,黑底红边显眼地挂在上面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迈进去,刚抬脚欲进却见田雨和识乐打里面过来了,我激动地迈进去往里跑着喊:“田雨!识乐!是我!”
他们忙过来拉过我,田雨轻声道:“快回去,鬼差是我们旧识,是真正的识乐,他会当没看见的,快迈回去!”
我当下明白了忙退出了门槛,田雨和识乐站在门里淡笑着看着我,识乐轻声道:“快回去吧,黑林西边槐树下有一座简墓,那是识乐的,上有那带叶彼岸花。”
我点了点头,不舍地看着他们,田雨朝我眨眨眼睛扮了个鬼脸,我破涕为笑,缓缓回过身往前走,识乐在身后轻声说:“放宽心,我们很好,应还会再见……”
是吗?但愿真能相见……不管这是梦还是真的,我只是下意识的相信它!
睁开沉重的眼皮,他紧紧抱着我喊:“栾儿!”
终是有了对话吗?我扯扯嘴角,干涩的喉咙微颤,他忙取了水来喂我喝:“你刚刚都没有脉象了……”
我缓过来抬眸道:“林西边槐树下有座音识乐的简墓,上有并蒂带叶彼岸花……带我去……”
“什么?”他微愣着看着我。
“相信我……去看看……我没有办法解释,去看看……”
他再未迟疑,用薄被裹我在怀便急步推门出去了,门也未再转身合上。已是冬天,黑林的夜愈发地寒冷,他以内力暖着我,急急向西奔去。
借着月光,果见那有些腐烂的木制墓碑旁随风摇曳着并蒂带叶的彼岸花,在银光下那原本的艳红泛着诡异的光泽,他颤着手连根拔下,难以置信道:“这几日我已经经过这处四回了,都没见到,怎么现在却突然出现了……”
“识乐,是识乐和小晋带给我的……”
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双眸复又深邃,未再多言,便将两花包在怀里回去了……
我看着他略带着焦急却不失细心地熬着药,红黄交染的火光温暖了整间木屋,也暖到了我心底。
喝下药后,在他交杂着复杂情感的目光下我沉沉入睡,再一觉醒来,见他正捏着我的脉仍旧注视着我,满眼的血丝。我将头靠在他怀里问:“一夜未睡吗?”
他并不回答,只道:“脉象果然稳多了……”
我淡淡笑笑,正准备跟他聊聊他转身又一言不发地下床出去了。
已经十一月中了,不知不觉,在这黑林里和他整整过了一个月。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日渐好转,我们一直每日没有几句对话,他只是每天上午出林与赭剑接触处理事务,每天下午便搂着我做些闲事,等我能下床的时候常带着我畅游在黑林里,欣赏这人迹罕至之处的美景,每到一处,他都只是静静抱着我立着,不置一词……他每日按时熬药,细心地在每晚入睡前给我的伤口抹药,夜深时便搂着我、看着我入睡,我习惯了在他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入眠,心里竟一天比一天静了起来……
我正蜷在床上剥着松子儿,却见他拎着那老太医来了,一把丢在地上只蹦出一个字:“看。”
老太医忙爬起来给我把脉,半晌喜道:“姑娘她已经无碍了!只是还需多注意血气调养。”
他的眼中终是流露出解脱与欣然,又拎着那老太医飞身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感觉很茫然……
下午他并没有回来,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时不时便去门边瞅瞅,眼见着晚饭时间到了,却还不见他的身影,以往这时候他早就带着一包晚饭回来了,我开始在屋中傻转……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见到远远来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琴操。她淡笑着递过晚饭给我:“这是晚饭,吃吧。”话罢便转身欲走。
浓浓的失望包裹着我,我愣了几秒问:“琴操,厄……他呢?”
“还在忙,这一堆烂摊子,有得收拾呢……”
“哦……恩……琴操,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吗?”
“我本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但若我答了,可否就算还了你的人情?”
我叹口气:“好,就算……”
“你弟弟登基了,北厥也定了神,两国互称友邦,并且,联合向我们西楚发了和书,不过前提是——要求还你,就是这样。”
和我猜想的一样,我轻声道一句:“明白了……”
她淡笑一下,轻缓道一句:“我走了……”便飞身远离了。
这是我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独自用饭,我看着一桌的菜却没有什么胃口,胡乱扒了几口饭便躺回床上盯着床顶发呆……
你会让我何去何从?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感觉那熟悉的怀抱,我缓缓睁开双眼,他抱过我在怀道:“水烧好了,洗吧……”
我懒懒地应了一声,他抱起我像往常一样一点点解着两人的衣物,抱着□的我进了大木桶,我靠在他怀里信手捏玩着水面漂浮的花瓣和草药,身周温暖的液体和他结识的怀抱让我放松和安心。
渐渐地,他的怀抱越来越灼热,替我擦身的手也越发地不安分起来,加重了力道按我在怀,他一点点吻着我的发际和耳后,带给我一身战栗和酥麻,最终扳过我身子将我按在桶边含住了我的双唇,那细密的吻带着怜惜、带着占有,又带着些许我似明未明的情绪——今天的他,感觉很奇怪……
他一如曾经霸道又不失温柔地激起我的激情,这满室的缱绻缠绵,以顶峰时他爱恋与痛苦交杂的紫眸为画面定格在了我脑海里——我竟在那里,看见了一滴晶莹的泪……
你,原来也会流泪……
楚幽冥,我们带给彼此的痛苦,原本,并不关风月……
一切,都不是感情的错……
在清晨清脆的鸟鸣中醒来,我却发现枕边人已不知去向,下床却见桌上一张纸上那熟悉的字体——“你走吧”。
我愣住,急急推开门,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门前,我呆呆唤一声:“阿木……”
第三十九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楚幽冥的离开,带给我莫名的失落,或者,是我太习惯他了……
阿木淡笑着看着我伸出手来,我心安地拽过他的小拇指头:“我一直知道;你会来……”
他拉过我边走边说:“我们回家……”
家,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自他优美的颈项深处传来;安定了我浮躁的心。
“阿木,‘家’在那儿?”我窝在马车里从锦被里探出头问。
“你说呢?”他侧过头来满眼笑意地看着我,浓睫微颤,半边的银发洒在我头边,与我的纠缠在一起,一丝黑一丝银,似墨线与银线交织的绣品。
我侧过头,鼻尖抵着他的脸颊:“流年坊?终魅门?”
他轻笑出声,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脸上:“还不是特别笨,你的皇上弟弟可是让我当门主了,你当你的老板,我当我的门主,看谁玩得更风生水起,如何?”
我挑眉一笑:“行啊,我住我的流年坊,你住你的终魅门,正好。”
“恩??”
“没听明白啊?”我装无辜地看着他。
“不行!你和我一起去山上。”他挑眉瞪眼隐着笑意看着我。
“凭什么呀?我有啥好处?”
他坏笑着一挑眉,抬手摩挲进我的发,俯下脸咬住我的唇:“就凭——你是我的。”
我拽住他的耳朵一扯,他眼角嘴角立马耷拉了下来;,一脸的委屈滑稽:“我打何时起成你的了?聘礼捏?”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我爸妈还没答应呢。”
“巴马?”
“就是爹娘。”
阿木皱起眉头:“这个……我上哪儿去找俩老人家?”
“我不管,总之他们不答应可不行。”
“这可不行,我打哪儿找去?”
我撇过头不理他,侧过身看着窗外西楚的沙城美景,他从背后环住我;大手不安分地滑进我的衣服里,呼吸也愈发灼热;舌尖点点舐着我的后颈。我突然想起了楚幽冥,微微走起了神……
“栾儿,我找了你好久,我把西楚都快翻遍了,却四处不见你……好想好想你……”
阿木一句话拉回了我的心神,我掩下歉疚扬唇:“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阿木,有你,此生已足够。
离开西楚的时候,我最后撩开帘子看一眼属于他的富饶国土,满脑皆是他那双盈泪的紫眸——楚幽冥,我们的一起走过三国漫漫长路,喝过同壶的美酒,枕过同床的软枕,可是,却从未同心过,终是远离了……我恨你,可是为什么每当想起你,钝痛的心脏会带起满眼的湿意……
“离开了,该忘的,便都忘了吧……”阿木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来看进他隐着伤痛的眼眸乱了心神,含泪扑进他怀里:“都过去了,我都会忘掉……阿木,对不起。”
“傻丫头,你从未对不起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阿木,笨木头……”
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地往长陵去。每至一处,我们必住上几天玩个够再走,阿木每天身上都会滑稽地被我挂上一堆购来的东西,我们两个本就扎眼,特别是他那一头似缎的银发,他却总是毫不顾众人眼神任我瞎搞,每天乖乖地跟在我身后。等小半个路程走完,马车里早就放不下那一堆杂七杂八了。经常我一嫌挤了就把他踹出去,终于他在第十六次被我踹了再爬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辆新马车,这厮朝我一脸得意地挑眉肚子钻了进去,我随手抓起个东西直砸向他还撅在车外面的屁股,第一次很没形象地作泼妇状骂道:“你个挨千刀的!”
俩车夫瞠目瞅着我,回过神来乐得合不拢嘴。我赌气地窝回车里,半夜没了他怀抱的温暖被冻醒,正准备缴械投降钻他那儿,却见他挑了帘子进来抱过我,我委屈地缩在他怀里瞪着他:“你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