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是应该的,他们的出身一样,了解彼此内心深处的痛,所以在这样一个封建的年代,他们只有彼此指望、彼此取暖,才能幸福……
第二天我带着很多怅然和不舍和小晋、织梦回了长陵京城,次日便是登基大典。大哥在城门口接的我,我并不奇怪,他肯定是要向我解释的。
我下了马车骑上他带来的风骤和他并行,他越来越意气风发了,浑身透露着王者的气息,我隐隐竟感觉这种气质似乎就是长在他身上的,浑然天成……
“大哥,琴操她,伤势怎么样?”
“你总是这么善良……她伤刚好,被我罚走了,人正准备去寄月城郊的皇陵。”
“大哥是要软禁她吗?”
“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大哥,我想再见她一面。”我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点头。
大哥沉默良久,终是点了头,我灿然一笑,马屁道:“就知道大哥最好!”
大哥无奈地笑笑,叹口气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问。”
“大哥想告诉我,自然会说。”
“我和西楚一直有暗地里的交易,不这样,我也不能成功。”
“我理解。”
“但你还是生气。”
“你不必在意的……”
“识乐去了北疆,明日的登基大典他也不参加了,那边战事吃紧,正好也缺大夫。”
我心里明白,他这样更是想躲我,我只点头不语。
快到王府的时候我终是开了口:“大哥,我知道帝王之术向来如此……但是,能不能求你对我们不要太过……不要太过,就好……”
大哥微愣,皱眉道:“栾妹,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淡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琴操的院子里很乱,几个丫鬟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收拾着,见我来只是低头不语,恭敬地退到了一边。推开房门,她独自坐在窗边轻抚着一株月季,又是以往那淡定又温婉的神态,听见我来了,也并没有转头看我。我扬唇笑道:“你还是不张牙舞爪的好看。”
她抚花的手微顿,斜睇向我弯起嘴角:“你这样的人哦……我终于知道我输在什么地方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没有必要比输赢,各自得到的都不一样而已。”
“呵,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得开的……其实我从前一直就很张牙舞爪,所有对不起我的人我从不留活口。只是为了他,我才开始改变,改变得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我再也不是完全的蓝烬,我真的渐渐就成了名妓琴操……为了他的大业,我宁愿被那些人压在身下,为了他,我隐忍和付出了许多许多,但可笑的是,我得到了他的关心和怜惜,却没有爱……他的爱只给了你。所以我才那么恨你,恨到想杀了你……可是,他惩罚了我,你不知道他有多么恼怒,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发那么大的火,如果是别人,他应该早就杀了,但因为是我,所以他只能惩罚……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该恨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他……”
“不,你也不该恨大哥,有些事强求不来,你不该恨任何人……”
“呵呵,他也和我一样可笑呢……他那样喜欢你,可是你也不爱他不是……哈哈……”她又露出了一丝癫狂,我拧眉,等她笑完了说:“爱情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得到,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人,我不相信没有人真心爱过你,你却为了自己得不到的胡乱发狂。”
她微愣,似乎陷进了回忆中,我继续说着:“你得到的其实也已经很多了,只是你只看到了自己失去的……皇陵是个好地方,大哥的用意也是想让你冷静,最起码他对你还是怜惜的……不要贪求了,只要你真的想通了,大哥一定还是接受你的。大哥是个好男人,因为他知道你的付出都是为了他,如果大哥是个薄情的人,他定会因为你做了妓女就不要你了,但是,他接受你、感谢你、怜惜你、舍不得杀你、给你机会……这些,其实就够了,毕竟,是你当初自己选择爱他爱到底,爱,只是自己的事,被爱,才是别人的事……”
她愣住,不经意揪下了几片花瓣,揉在手里半晌,终是莞尔笑起:“我是个心比天高命比草贱的人,终究还是个可笑的收场……我记着你的好言,将来若有机会,我定会帮你一把,算我欠你个人情。”
门外的丫鬟正过来催:“琴夫人,都收拾好了,上车吧。”
她淡笑着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又丢下一句话:“算我对伤你之事的补偿,告诉你,识音那些日子给你的那些汤药,虽然是无毒的补药,其实因为秀隐的缘故,不但不补,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且,我被发现,她也没少下功夫……往往对你最好的,就是最想你死的。”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我一人在原地愣了半晌,最后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直接去了识音的院子,当然方式是偷偷摸摸的,落在院角的杉树后面躲着,识音正在水塘边喂着金鱼。只见一个丫鬟走上来说:“夫人,琴夫人的马车已经走了。”
识音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呵,终是走了呢……”
那丫鬟靠上前阴着脸道:“据说栾姑娘在她走前去看过她。”
“哦?”识音微愣,旋即笑道:“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那丫鬟继续道:“可惜了去了……本想一箭双雕,平白让她捡了条命去!要不然,夫人现在多清静……”
识音面色一改:“掌嘴!”
那丫鬟忙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舍不得夫人呀……”
“从来就没有这档子事儿!你给我记清楚了!”
我从树后走出来,清朗朗道:“大哥明日就要登基了,嫂子难道准备日后一人对付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不是也太累了……”
识音明显被吓着了,手中的鱼食整个儿掉进池中,旁边的丫鬟愣是被吓得面色如土,感觉都快站不直了。
我自顾自继续说:“琴操的城府不如你,也只有你这样的女人才能在后宫混吧……你彻底舍弃整个秦府嫁给大哥,可以说毫无靠山,所以你更在乎大哥,因为大哥就成了你的整个倚靠。但其实更确切地说,你不是为了大哥,你是为了你自己……但我告诉你,男人不是靠手段去抓住的,即使抓住了人,你也抓不住他的心。所以女人对付女人,永远是治标不治本。”说完我就飞身出了院墙,不愿再纠缠了……
我拉上织梦去了墨题家,墨题不在家,大概再过一个时辰才回来,于是我又去了厨房下厨,织梦从忍冬手里把一堆小屁孩儿抢过来玩儿,只有冗冰屁颠颠地跑到厨房里说要帮我忙,我一边忙着一边教着他。做到最后一道汤的时候,墨题笑眯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看见冗冰沉下脸,冗冰乖滋滋地跑出去了,我嗔道:“对小孩子兄可不算本事!”
“西西,那不是我把温柔都留给夫人了嘛!”他腆着张脸凑过来,我无奈笑道:“天啊,我鸡皮全起了!”
“真的啊?来,脱了给我瞅瞅!”
“你!你个流氓!”我急得跳脚,顺手捞起铲子就砸他脑袋,他灵巧地躲过,顺势把我拉进怀里,我脸一热,被迷了个晕头转向。
“哈哈……”他又乐得大笑了起来,我无奈地看着他,佯装生气地盛了汤递他手上:“给我端出去!”
“是,夫人!”他旋即正色端出去了,我心情大好地洗了手解了围裙,也往大堂去了。
晚饭过后墨题拉着我去林子里散步,我慢慢跟他说着这几日所有的事,数着所有的细碎,他只淡淡笑着听,搂我的手却越来越紧……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的时候,墨题和我坐在秋千上,我偎在他怀里轻轻荡,他沉沉地在我耳边说:“栾儿,明日我们便一起在大典上求赐婚,可好?那么多人,你大哥不想答应也得答应……然后我就辞官,我们一起归隐吧,好?”
“我至少放不下清宁呢……”
“我辞官,你可以继续当你的郡主,只是住远些。”
我看着他淡淡笑:“也好……”
墨题幸福地搂紧我,深深地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此刻的幸福,从心里满满的溢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最难欢聚易离别(上)
墨题送我回了王府后,我在房里又灭了灯静坐了一会儿,防止有人监视,然后拿出夜行衣换上往城郊去了。
阮棹依旧没有醒,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发愣,张德才拿出了一叠画轴与我:“栾主,这是楚幽冥和十煞的画像,我顺便命人把北厥三个太子的和三皇子的画像也画上了。另外,琴操的身世倒是扑朔迷离,但是我惊奇地发现她竟与画像中十煞中的蓝烬长得一样,还有那瑞王爷手下的音识乐和红沉长得一样,还有一位赭剑和瑞王爷的贴身侍卫高郁一样,其中定有文章,十煞很少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他们主子,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几乎都没有机会活命,这十副画像送掉了我们派去的所有死士的性命,是从西楚皇宫里盗出来的……另外楚幽冥生平之事,都在这卷纸上了。”张德才将卷纸递给我,我吩咐道:“后事你处理处理好,重新选拨七个人去西楚,记得他们的教训,一定要要当心!”
“属下明白!清风道长一事,我们还没有定论,当年知道此事之人十分难寻,且也死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们尽力就好。先下去吧,辛苦了……”
我将这些画像一张张看过去,脑子里的问号却越来越大了——楚幽冥的画像竟是当初我看见的紫浮的样子,而紫浮却是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我惊疑地凑近了看,发现楚幽冥的画像虽也是紫瞳、紫发、紫衣,但和紫浮的颜色终究不一样,是深紫,而紫浮的是淡紫偏红,也就是说,我那日见到的根本不是紫浮,就是楚幽冥!我在南翎竟然看见了楚幽冥?
我呆住了——大哥,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我头大地一遍遍看着这些画像,把不熟悉的脸一张张记过去,北厥太子的脸与古大哥的果然是有几分相像,记熟了我把它们藏在了阮棹床边的暗隔中,再铺开那卷纸细读。这楚幽冥原是西楚先皇的一个婕妤所出,地位并不算高,却从小记忆力奇好有过目不忘之能,文治武功均奇佳,深得先帝之宠,先帝早逝,其兄继位,母妃无故惨死,他小小年纪便知道为自己找靠山躲难,投到了西楚国师门下为徒,躲过了杀身之祸,也习得了一手蛊术,其间还培养出了十煞,极擅以蛊术操控人。后国师故去,留给他一本《还泪经》,无人见过此书,只传闻此书能让人变身、长生,但极易走火入魔遭惨死,楚幽冥杀回宫中即位为后治国有方歌舞升平,但后来却一直练此功,终于七年前走火入魔,虽未死,却形同偶人,但好在只是形同偶人,脑子还没被练坏,后来放弃练《无泪经》,终是过起了正常帝王生活,就是偶人形象却再也没能改掉,四肢动作很是机械化,不说话时目光看起来也极为呆滞,有够郁闷的……
可是那天我撞见的他并不是形同偶人啊?这又哪里说得通?我抬手将纸烧掉,揉揉太阳穴坐回阮棹床边发呆,愣了半天终是反应了过来,扑棱棱又从暗隔中将画轴取出,筛出可能在北厥的四煞的画像,再写了一封信一并让张德才寄给清宁。忙完了我拿起象牙梳坐在床边给阮棹慢慢梳头,一边梳一边低声说:“阮棹,你就这样睡着还真是舒服,我连睡都睡不踏实呢……你醒过来以后就远走高飞吧,找个山头当山大王也行,呵呵……”
一大早我就起了床,昨天一夜,王府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搬进了宫中,人来人往很是吵闹,怕就我这院子是最清闲的。大哥派了人来接我,出了府门和织梦上了女眷的马车往皇宫驰去,路上掀了帘子发现早已是万人空巷,这是老百姓唯一能接近皇宫的日子,有些人一辈子或许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于是便成了这样。或者在大部分人眼里,那里就是个天堂吧……
冗长的仪式、低沉的号角,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受刑,若不是要和墨题一起求赐婚,我肯定是不会来的。大哥一身红底黑边描金龙袍,典雅而霸气,步步朝那龙椅走去,在一声声的“吾皇万岁”之后,便是宦官拿着圣旨宣读着封赏。墨题仍旧是第一相,不过工资果然涨了不少,而且大哥赏了他一堆金银珠宝,在天下仕族里,没有人的成就能比得上他了。小晋是东阳王,念到他的时候竟还朝我眨眼睛做鬼脸,我忍住笑,我知道他的意思——两个现代人跑过来,一个做了郡主,一个做了王爷,何其有幸,又何其滑稽?清宁是归宁王,我被封了郡主,却赐住在宫中,虽进出自由却着实郁闷,大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住我吗?织梦以忠烈之后的身份被封了梦然公主,为大哥义妹;各位将军们也都封了赏,朝堂之上的官员也作了很大的调动,簟秋、擎苍和诗漫都升了官,且官阶很大,一个宰相、一个户部尚书、一个礼部侍郎。在念完冗长的官员封赏后,那太监略吸一口气,我又想笑,十分的同情他,吸完气后拿起另一份圣旨开始念后宫的封赏。果不其然,大哥没有立后,众人别有深意地纷纷看向我,各种各样的眼神,愣是看出我一身汗,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识音是正一品音贵妃,琴操也是正一品兰淑妃,与识音平起平坐,大哥果然还是很在意她的,她这样一个青楼的出身,大哥却以他的手段给了她这样的地位,虽暂时身处皇陵,也该欣慰了……太监又宣读了先皇(清宁的亲爹,大哥的兄弟)的封号,将阮棹和他老爹在族谱里除了名,贬为庶民,然后升的升降的降,说也说不过来了。最后一道圣旨是大赦天下和选秀之事,自古统治者的习惯。等那句钦此念完,我简直就是想站起来欢呼雀跃一下,但是还得下跪,于是我发泄在了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上,吼得特别响,再爬起来抬头时,看见大哥看着我,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最后就是正常地上朝,墨题和我相视一眼,正准备上前求赐婚,外面却响起一声急促地“报……”我和墨题哑然,只见一个士兵打扮的人急急奔进来跪下道“北疆郴州千里急报——北厥太子之军昨夜于邢城、郾城设伏奸袭,冯将军被暗杀,归宁王被俘!”
我心里一咯噔,呆在当场,显然人人都呆住了,整个大殿上鸦雀无声,刚换过来又一声“报”惊出一身汗,又一个士兵跪下道:“淮水报捷!秦贼之军全军覆没,绍将军凯旋!但秦贼独逃,下落不明!”我听见周围人全都呼出口气,我心里除了担心清宁的安危再无其他年头,忙一步上前:“臣愿前往北疆救出归宁王,赶尽北厥贼子,收复失地,望陛下恩准!”结果我一跪,一堆将军都跪下来请愿了,我焦急地看着大哥等着他答应。
大哥眯起眼睛看着下面,我知道每次他眯起眼睛都代表着他很愤怒,半晌终是开口道:“陈将军、魏将军听令!即率墨骑军五万前往北疆!务必把人和地都给我夺回来!”
“末将得令!”
“玉栾郡主还是先留在京城,预备待令!”
我急了:“陛下,让我去吧!”
“栾儿休要胡闹!退朝!”
我呆在大殿内愣住,周围的人渐渐散开,墨题和小晋走到我旁边把我扶起,墨题失落的表情难掩,小晋也皱着个眉头,我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墨题忙安慰道:“清宁弟定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不能坐在家中空等!”
“丫头,你现在急也没用,还不如静下心来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