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消息会走漏呢?” 芭露丽一脸迷惑,说道, “就连我也只是根据魔法波动揣测这里有老师的作品,为什么他们能这么肯定并且实际动手行抢呢?”
帕特里夏皱起了眉头:“话说回来,关于你的问题解决了,可是这里还有一个跟你一样出场方式的人,”他看着特雷姆,“特雷姆先生,你没有什么话说吗?”
锐利的眼神,让谎言与虚像无所遁形。
特雷姆愣了一下,苦笑起来:“你真的疑心很重啊!”相同的话语在同一个晚上、同一个地点,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
“看来我不说也不行了。”他叹了口气,一向玩世不恭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而严肃。“诚如你所料,我会加入你们,也是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魔法波动。”
“你胡说!”芭露丽“刷”地一声站起来,厉声说道,“老师的魔法波动不是一般人能够感受到的,而且隐藏得极好,哪能随随便便感觉得出。”
没错没错!我在心里连连点头。虽然我根本没有想过去感受这方面的波动是主要原因,但是就连我,在芭露丽说出缘由以前也没能发现一点迹象,可见这玄彩晶石的掩藏做得多么完美。
“是啊,”特雷姆不慌不忙,微笑道,“但是如果我说,我是魔导士沙布拉姆的好友呢?”
“什么?!”芭露丽大吃一惊。
特雷姆说道:“我跟沙布拉姆很熟,所以对于你们一门的魔法波动并不陌生。前不久他曾经跟我说过,让我帮忙留意类似的魔法波动,如果有什么事就通知他,当时我并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现在听你说明,可算是了解了。你们是想要确定贝拉·弗的遗作都在什么地方,以及状况如何吧?”
芭露丽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确实如果是因为这样,那特雷姆出现的原因也有了解释。可是……
“你说你是沙布拉姆师兄的朋友,有什么证据?”她怀疑地问。
特雷姆苦笑起来:“这……我可就没办法了。总不能现在把他找来,当面对质吧?”
话是没错,可是这样一来,特雷姆的来历,便始终令人不能释怀。
帕特里夏注视着他半晌,他也毫无畏惧地迎视那凌厉的眼光。许久,帕特里夏移开了眼神。
“目前看来,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况且如果他存心欺骗,应该会说出比这个更容易瞒骗过去的理由才对。”
芭露丽一脸无奈,悻悻然坐下;岚令宏一脸憔悴,早就被这一波三折的“剧情”搞得头大如斗;我则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在我们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之前,首先应该做的,就是确认这个芙蕾坎地蓓拉的神像里面,究竟是不是有贝拉·弗所炼制的玄彩晶石。”帕特里夏站了起来,“岚令先生,你能把神像拿出来看看么?”
* * * *
夜已深了。
虽然后来经过鉴证,证明了芙蕾坎地蓓拉的雕像中确实有着贝拉·弗炼制的玄彩晶石,但是究竟如何应付以后可能发生的状况,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发动攻击,甚至不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会有多少人,任谁也无法在这种条件下想出什么好的对策。
讨论直到深夜,才因为明天要赶路的原因而散去。
我是不会自找麻烦参与巡夜的。但是躺在马车里,我却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
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偏离了我的计划,节外生枝的情况之复杂,也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
因为今天的突发状况,使得行进的速度受到严重影响。本来从圣·艾尔贝到下一个城市布拉格的路程是两天,但是因为家眷同行,我们已经预计了行程减慢,原定的计划是三天能够到达。不过以目前为止我们的行进速度看,就算再走三天,也不一定能走到。
这实在太失算了。
如果继续跟着商队走,不要说一个月内找到“波酃波锞”了,能不能走完整个北疆都是问题。我的时间不多啊!
抛下车队自己走吗?
似乎太没有职业道德,也太没有义气了。前面有多少艰险等着他们,现在完全无法预测,如果少了治疗士随行,对于这个已经多灾多难的小商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不是神,无法、也不愿将天下苍生的生死揽上身。如果每个人都要拯救,每件事都要插手,我再多活一千世恐怕也管不过来吧?就像贝拉·弗说过的,每个人的人生自有其轨迹,不用我多管闲事。想要生存,他们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渡过难关,万一真的没命走到邪罗王国,那也只能说明他们自己能力不够,怨不得别人。
看惯世间百态,生老病死对我来说,纯粹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
我很懒,只要一世简单平凡就行,我也很自私,除了想关心的人,我一向吝于付出点滴关怀。
那为什么,我还留在这里?
难道我对他们已经有了留恋?难道对于他们,我已不知不觉付出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关怀心?
兴趣?是有的吧。芭露丽和特雷姆的斗气,让我在这几天中享受到不少乐趣;岚令珊华虽然娇气任性,但没有沾染人类丑陋恶习的心灵却让我觉得很舒服。帕特里夏曾经说过我们很相似,从他身上,我感觉得出那种出世的疏离,但他与我不同的,是那深不见底悲哀,一个人经历了深沉的痛苦之后绝望心死的痛苦,为什么?他还这么年轻啊!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是真的想探究的。因为那就像以前的我,阅历尚浅,反复品尝着人生的酸甜苦辣,然后在人生的尽头,独自一人沉淀着所有的苦涩,一世又一世。
但是要我为了他们改变甚至放弃原来的计划?那不可能。
一见投缘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对我来说,却远没有已经熟识的朋友来得重要。未完的事情已经很多,我无意再给自己找更多事做。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我会为他们祈祷早日平安到达目的地,仅此而已。
悄无声息走出马车,没有惊动任何人,我离开了商队。
* * * *
走出不到二百比,一个声音突然凭空出现,令我的脚步一顿。
“打算就这样走了吗?”冷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却是恁地心惊。
不需要回头,我已听出是什么人在说话。
“果然瞒不过你啊!”我半是叹息,半是折服地笑着转过身。
帕特里夏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月光从他背后的岩石照过来,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见任何表情。
“为什么知道我要走?”我问。
“从你的性格,不难分析出你的动向。”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起伏,自然也不可推测他此时心境如何。“你不是热血的人,除非是你在意的人,否则就算全世界人都死在你眼前,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不是么?而显然,刚刚认识的我们对你来说,只不过比路人甲多了那么一点点关系,你不会为了我们犯险。”
啧啧,居然把我想成那种冷血无情的人,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一半。
“我正在寻人,你知道的。”我看着他。“所以我没有时间为你们奔波。”
“我知道。但是我们处境危险,需要你的力量,你也知道。”
我皱了皱眉:“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脾气,就该知道我不会为了你们改变我的既有计划。”
我转身欲走。
“如果你真的一走了之,那么在这之前,我会先让你再也无法前进。”仍旧是平静的声音,我却感觉得出身后渐渐弥漫的紧绷。
缓缓转过身,他已经走出阴影,手中握着佩剑。
“要杀我吗?”我淡淡地说。
“不,只是希望你能有始有终。”
月光终于将他的脸清楚地照耀出来。他的眼神是认真的,我相信,如果我执意要走,他会毫不犹豫送出剑招。
该坚持吗?我倒不怕真的打起来,因为他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但是……
注视着他半晌,我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我?只要能到达布拉格,你们的选择并不只有我一个。”
“但是目前,没有人能够代替你,至少在到达布拉格之前是这样。”
要打吗?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虽然我有绝对的胜算,但在这之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战胜他?而且如果惊动了芭露丽和特雷姆,我势必要付出双倍的努力。
“如果因为跟我动手而受伤,就算你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我突然问。
他的回答一点也没有迟疑:“让你走跟杀了你,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留住你,我们的情势就会有很大的改变。”
我笑了,他在赌那一半的几率。
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放弃。
我无奈地说:“服了你了。我会陪你们直到布拉格。”
他的神色明显松懈下来,吁了口气。
“为什么为了他们这么拼命?”我一边往回走,一边问。
“这是佣兵的职业道德。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就不允许临阵退缩。”他收起剑,与我并肩走着。
“你是在讽刺我吗?”我戏谑问道。
“不。你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治疗士,毋须遵守什么职业道德。”
哦,连这个都看出来了,是我的伪装太差劲?还是他的眼光太高明?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问,他淡淡地说:“虽然你的治愈魔法很高明,但是一举一动并不像是治疗士。况且能够修习光系攻击魔法的人,如果只是一名治疗士,未免太勉强了些。”
原来是我的演技不到家,或者说,那懒到骨子里的劣根性出卖了我。
没办法,天性如此,我也无意改变。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快要走到营地的时候,他突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不用太早谢我。我说过,我只陪你们到布拉格为止。”
* * * *
早晨的营地,照例是喧闹而忙碌的。然而由于昨天受到攻击,人、兽、物都可以发现损伤的痕迹。
大家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昨天的过度惊吓,即使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仍然无法完全排除。况且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每个人都这样惊疑不定的揣测着。
“这是什么?”走到一旁梳洗的岚令珊华突然叫起来,大家已经有点衰弱的神经被重重地刺激了一下。
芭露丽和帕特里夏率先冲到她身边,然后看着她手指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魔法阵?”他们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疑惑。
“对啊,这是魔法阵。有什么问题吗?”我从马车里走出来,问道。
“你画的?”芭露丽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这是……”岚令宏走到我们身边,不解地问。
“这是空间魔法中的传送魔法阵吧?”特雷姆也走了过来,说道。
芭露丽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着我:“你画这个干什么?”
我浮起一朵灿烂的笑容:“干什么?当然是让我们快点到达下一个城市啊!”
芭露丽跳了起来:“你说要用这个把我们直接传送到布拉格去?!”
我再度点头。
“不可能!!你疯了!!”芭露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传送魔法虽然不是很难的魔法,但是这么大规模、这么远距离的传送,就算我们几个人合力也不可能做到,你是怎么想的啊?!”
特雷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帕特里夏的眼光中则带着更多的深思。
“没问题的。”我笑嘻嘻地说着,然后转头看着岚令宏,“岚令先生,我会用这个传送魔法阵直接把你们送到布拉格,在那里,你可以另请到更高明的治疗士,至于我,很抱歉,不能继续跟你们同行了。”
“为什么?”岚令宏愣了一下。“我们不是签订了契约的吗?”
我笑了笑说:“我此行的目的是要找人,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商队的事情,这点还请你见谅。”
“没有时间和精力?”岚令珊华抢在所有人以前插嘴,用极端不屑的语气说着,“我看是你没有胆量吧?”
我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芭露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你是说……你一个人要发动这么巨大的魔法阵?”
我明白他们的心思。确实,这个魔法阵实在有点大得离谱,因为要容纳一整个商队的人和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我们现在的位置,只不过走完了到布拉格的路程的三分之一,要将这么多人同时传送这么远的距离,需要的魔力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除非具有魔导士的水平,倾尽全力或许能够成功,不然,至少也要五个以上的大魔法师才敢发动这个阵法。
换做平常,我是决计不肯这么做的。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这么做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跟我韬光隐晦的原则不符。但现在在无法绝情绝意一走了之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才能两面俱全了。好在小商队,人不多,口不算杂,而且我相信帕特里夏。
“好了,岚令先生,请叫商队的人都站到魔法阵里来吧。顺利的话,我们还能在布拉格吃到今天的早餐呢!”我眨了眨眼,俏皮地说。
半信半疑,岚令宏看着芭露丽和帕特里夏。芭露丽迟疑不决,帕特里夏却说道:“没关系的,岚令先生,照流云的话去做吧。”
芭露丽吃了一惊,讶异地看着他,我则冲着他微微一笑。
岚令宏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按照我所说的,下达了命令。商队于是骚动起来,货物被整齐地装上板车,牲畜被赶到魔法阵中,人们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岚令夫人忙着帮着丈夫整顿秩序,岚令珊华嘟着嘴,满心不情愿地讥讽:“哼,你以为你什么人啊?你有那能力吗?”
由始至终沉默不语的特雷姆此时在脸上浮起充满兴味的笑容,温言安慰着任性的大小姐,说道:“岚令小姐,既然流云小姐敢这么做,想必会有相当的把握才对,我们应该相信她啊。而且,就算不能成功,我们也没有损失不是?”
岚令珊华的脸上浮现出难解的表情,半是欣喜,半是恼怒。欣喜心上人及时的开解,又为心上人为别的女人说话而恼怒。
情窦初开的女儿心啊!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不介意跟她相处久一些的。
我淡淡一笑。
一阵嘲杂之后,终于将整个商队容纳到巨大的魔法阵中。
“希望你没有夸口。”带着深深的疑惑难解,芭露丽也走进阵中。而特雷姆的脸上带着一种诡谲的神色,跟在她身后。
“为什么支持我?”我轻声问着身边的帕特里夏。
“因为你的承诺,还有,你独自画成的这个魔法阵。它是什么时候做成的,我完全不知道。”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到芭露丽身边。
我笑了。因为我在他眼皮底下完成了这个巨大的工程,他却一无所知,所以相信我有不为人知的能力吗?
没有多说废话,我走到魔法阵的正中,双掌相对置于胸前,魔力从掌心开始凝聚,垂直降落到魔法阵的中心点。
一瞬间,沿着阵中图纹,巨大的能量如闪电蔓延,扰乱了空气中稳定的元素,狂风冲天而起。
芭露丽、特雷姆和帕特里夏脸色陡变,感受着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强大能量的流动,眼看着巨大的魔法阵在这股能量的支持下渐渐发光。
狂风和越来越大的光芒让牲畜们有些慌乱起来,商队的人员和岚令宏一家则惊恐地抱成了一团。
魔法阵越来越亮,就在牲畜们焦躁不安、开始骚动的时候,能量的聚集达到极限,足以让人致盲的白光闪耀,在一片惊叫声中,魔法阵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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