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慕容姑娘所求的是何物?”
“贵府中的那一支天山血芝。”
“……”
果然……
吴钦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她就知道,若是普通物件,也犯不得让此二人如此兴师动众。原来她们所求的,竟会是天山血芝……
天山血芝啊……
当初为了引火狸上钩,吴钦痛定思痛,也只答应给旎烟半钱芝根作为酬劳。然而即便如此,已算是下了血本。
可如今到了眼下境地,吴钦她即便再不情愿,也别无他法,只得让慕容念与火狸为刀为俎,自己为鱼为肉。
“二位稍等片刻,下官这,这就去将血芝取来……”
吴钦觉得,自己如今每说一个字,就仿佛在心头割下一刀。
“大人若是不厌,可以顺路将我的无忧剑也一并取来。”
一直沉默的火狸此时也悠悠然开了口。
吴钦这才猛然惊觉无忧剑还被自己藏在私库之中,不由得连连点头。
“这是自然。还劳请二位稍等片刻,待我……穿件外衣,便立即去取……”
“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只要速速取了东西,我们自会立即离开,绝不会让府中之人发觉。”
慕容念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赶快办了正是才是要紧,本姑娘没有时间和你耗在这里。
吴钦闻言自然明白了慕容念话中用意,虽知道她有意作弄自己,却也只得咽下这哑巴亏。
她哪里是为了客气……如今穿成这样,你叫她如何出得门去……
慕容念见吴钦踌躇,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关怀状。
“吴大人可还有何事需要交代?”
“没,没有了……”
吴钦知道慕容念催促,只得苦笑着慢慢往外移,心中默默祈祷从卧房到库房这一路上,可千万莫要有人经过才是。
虽然她心中比谁都明白,库房门口日夜都有多人看护,她此时过去若不想被人看到,除非是看守的人全都死光……那又怎么可能?
见到一身狼狈的吴钦出了门,慕容念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却不期然听到火狸低沉的声音。
“阿念,药。”
“什么?”
慕容念闻言一顿,有些反应不过。顿了一下才眸光一闪,有些难以置信。
“阿狸你不会……”
“吴钦用的是无忧散,不是毒。”
阿狸淡定地说着。
慕容念十分震惊。
原来这家伙,竟然真的被药住了!亏她刚刚还能装出如此淡定的模样,莫不是阿狸平日忠厚老实的外表,都是装出来的吗?
慕容念想到这里,不由觉得背脊发凉,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给阿狸服下。
阿狸运功少许,身体才渐渐有了力气。
二人得到血芝回到客栈,已是后半夜的事情。她们刚刚走到二楼,便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形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头撞到了阿狸的怀里。
凉秋本已被撞得眼冒金星,刚要怒斥对面之人,待看到眼前之人正是阿狸,立即落下两行泪来。
“你们两个死人,这一夜都死到哪里去了?!寒哥哥他,他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探病
“这几日我们一起游山玩水,虽然寒哥哥总是会提早休息,我却也没有在意,只当他是玩得累了。没成想他其实……”
凉秋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倘若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里沉稳内敛的阿狸大惊失色,慕容念敢肯定,那件事情一定会与她家宝贝师父有关。
这是慕容念在这一次与阿狸重逢之后,最深的感触。
于是当她看着阿狸飞速消失的背影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狸炸毛之后,所有善后的工作自然是由慕容念一手操持。第一件,便是安顿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凉秋。
“好了,莫要担心了。寒公子那里有阿狸照看,请郎中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你也累了,去我和阿狸那间房歇歇吧。”
慕容念看着眼前两个红红眼圈的少年,温声说着。
“可是……”
凉秋担忧地看着他原本的房门,微微跳跃的灯火将光亮映在窗纸之上,有些朦朦胧胧的。不知现在,寒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都怪我……倘若我早些注意到寒哥哥的身子,他的病情便不会拖到如今这般严重……”
刚刚寒哥哥的额头,真的好烫。
慕容念闻言安慰地摸摸凉秋的头。
“放心,烟州此地,好郎中数不胜数,寒公子一定会平安的。”
“要是我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怎么医寒哥哥的……”
凉秋说到这里,眼泪又不住滚了下来。慕容念看着,不禁心下也是一阵揪心。
关于凉秋的身世,她早已从阿狸那里听到了许多。亏得这个小小少年能生得如此开朗,如今看来,也当真不易。
“好了,我要快去找郎中了。再迟的话,阿狸那家伙就要冲出来砍死我了。”
慕容念调侃着,终于看到凉秋止住了泪水,这才匆匆离开客栈。
话说阿狸这边,当她看到床榻之上病恹恹的自家师父的时候,只觉得心都快要疼碎了。
只见师父此时正静静地蜷缩在床上,眉毛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微微蹙着。脸色雪般苍白,唯有脸颊两侧,带着些因高热而带来的潮红。那如墨的发丝纷乱地披散在枕侧,更显出面前人儿的憔悴。
“师父……”
阿狸轻声唤着,心中不禁一阵自责。
前几日,她确实有意与旎烟走得近些。
还记得慕容念之前与自己说过的话,既然一份感情对于双方都将会是一种苦扰,那便不如快刀乱麻,早些断了那份妄念。阿狸原本以为旎烟会是斩断自己情思的最好选择,然而直到那一日,旎烟向自己投怀送抱的一刻阿狸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心中,恐怕再难装下第二个人……
阿狸从盆架上取来布巾,浸了冷水轻轻敷在师父的额头上。
许是感觉到了凉意,寒筱的眼皮颤了颤,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眸慢慢地睁了开来。
模糊中,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过了许久才渐渐清晰。他吃力地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只看到自家徒弟正坐在自己身边,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阿狸?”
寒筱的声音沙哑而微弱。
于是阿狸赶忙俯下身,看着自家宝贝师父。师父那一双眼眸里,此时竟布满了血丝。阿狸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像是被钝器割磨,无法言喻的疼痛。
“师父生了病,为何不说呢?”
阿狸轻声说着,看到自家师父的眸子颤了颤,模样委屈又可怜。
“只是有些头昏发冷而已,不是什么大病……”
“师父原先总是和阿狸说,小病不治,就会发展成大病。如今师父这般遮遮掩掩,阿狸是会担心的……”
“可是……”
寒筱动了动,将半个头蒙进被子里,不敢看自家徒弟担忧的眼睛。这模样倒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阿狸若是知道师父病了,便会像现在这般,守在师父身边。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赴旎烟公子的邀约了……”
阿狸听着自家师父微弱又委屈的声音,心中一动,不禁挑了挑眉。
“阿狸不去赴约又当如何呢?”
寒筱眨眼想了想。
“不去赴约,旎烟公子他,就会不高兴。”
“旎烟公子不高兴又怎样呢?”
“他不高兴就会……生我家阿狸的气。”
“师父很不希望他生我的气?”
“恩,旎烟公子若是生了阿狸的气,自然就会不喜欢阿狸了啊……”
“旎烟公子喜不喜欢我很重要吗?”
“……”
面对自家徒弟的节节逼问,寒筱顿了顿,不肯再说下去。
“师父怎么不说话了?”
阿狸耐心地循循善诱。
“不想说……”
寒筱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想不通,打死也不肯再开口。
看到师父开始闹别扭,不知怎的,阿狸心中竟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一点小小的安慰?
见到自家徒弟忽而沉默了下来,寒筱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暗暗后悔起刚刚自己的任性。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看到自家徒弟对旎烟公子好,自己却会有一种即将失宠的危机感呢?
他可是阿狸的师父啊,怎能像小孩子似的,如此任性呢……
寒筱在心中恨恨地批判着自己。
“阿狸……”
“嗯?”
“你喜欢旎烟公子吗?”
寒筱小心翼翼地问着,见到自家徒弟微微一怔,而后转过了头,那一双滟潋的血眸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师父觉得呢?”
“我?”
寒筱睁大了眼睛,继而又有些迷茫。
“师父也不知道……所以才会问阿狸啊。”
寒筱说得理直气壮。
阿狸闻言,心中似有什么情绪在蠢蠢欲动,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于是,就连呼吸中,也带了几分满含期待的紧张之感。
“师父……”
“嗯?”
阿狸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
“我喜不喜欢旎烟公子这件事情,对师父而言,很重要吗?”
“自然是很重要。”
寒筱答得很真挚,他看到自家徒弟闻言烟波一颤,以为自己说得有何不妥,便连忙又解释道:
“自家徒弟的终身大事,做师父的自然是要关心的。”
阿狸闻言,只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从头顶凉到脚心。
“只是,因为这个吗?”
阿狸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了。不过还好她平日里就是个面瘫脸,所以师父看起来似乎并未发觉。
寒筱听了阿狸的问话,仔细地又想了想,才接着回答:
“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哦?”
阿狸又开始不着痕迹地紧张。
“还因为,我觉得旎烟公子很好。”
寒筱依旧说得很认真。
“……然后呢?”
“和阿狸也很般配……”
“……还有呢?”
“年纪也,也相仿……”
看着自家徒弟渐黑的脸色,寒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缩到了被子里。
“阿狸,师父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师父。”
阿狸在心中默默克制自己要冷静……
“可是,师父为何会觉得阿狸今日不开心呢?可是和旎烟公子吵架了?”
“没有,师父,不要再提旎烟公子了。阿狸对旎烟公子,丝毫没有男女之情。”
阿狸索性放弃了所有试探,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抛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寒筱感叹了一句,微微地点了点头,其实心中却越发肯定。
阿狸她,一定是和旎烟公子吵架了……
因为寒筱曾经听人说起过,一个人只有在涉及自己心仪之人的事情上,才会如此决绝地肯定或否定一件事情。
而自家徒弟现在的表现,分明是……
看着自家师父又开始自顾自神游的样子,阿狸只觉得心下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何滋味。
“夜深了,师父先休息一会儿,等下郎中就会来了。”
阿狸努力说得云淡风轻,以便掩盖中心中那不合时宜的落寞。
寒筱闻言回过神来。
“那阿狸呢?”
“阿狸就在这里守着师父。”
“那明日呢?”
“明日也在这里守着师父。”
“那阿狸明日,不用陪旎烟公子逛庙吗?”
“不用。”
“也不用陪旎烟公子游江吗?”
“不用。”
“那爬山呢?”
“……师父……”
阿狸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自家师父逼出内伤了……
然而正当她要再提醒自家师父不要再想着旎烟公子的时候,却发觉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儿,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一次,师父的睡颜比较之前要舒展许多。或许就连寒筱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这一场病,到底是因何而起。
师父……
阿狸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师父发着呆。
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感觉到阿狸的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问诊
许是因为夜已深沉,大多数医馆郎中都已就寝的缘故,当慕容念将被自己匆匆捉来的郎中提到阿狸面前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只见那郎中只是草草穿了件外衣,头发还是披散的,样子颇有些狼狈。想必是睡梦中直接被慕容念从床上拽了过来,因此连衣扣都未及系全。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那苦命的郎中回想自己来时那惨不忍赌的一路,只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此惊险之事。被人直接从睡梦中拖出来,而后开始上蹿下跳飞檐走壁,心都差一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于是她思量着,这一次诊完脉回去之后,定要先给自己配几副强心安神的药剂补一补才是……
“还请二位姑娘稍稍回避,在下要给这位公子诊脉了。”
而如今眼下情形,那郎中既不敢得罪身边武功了得的慕容念,又不甘心就这样生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这般狼狈地拖到此处,于是只得黑着脸开了口。
而慕容念听了郎中的话,自觉刚刚情急之下自己的行为确是有些失礼,于是便依言拖着阿狸退出了房间。
阿狸刚刚走出房门,心中还记挂着自家师父的身子,不期然面前一个黑影闪动,直直地就往阿狸的怀里扑了过来。
“火姑娘,你没事就好……”
阿狸看着怀中忽然多出的旎烟,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因为她在知府府中昏倒之后,吴钦如何安置旎烟,她并不知情。而处理完吴钦的事情之后,又一直想着要早些回到客栈,以免被凉秋和师父发觉她俩的行动而担心。谁知,回到客栈之后又听到了自家师父生病的消息,自然情急之下便什么都忘了……
慕容念将阿狸的错愕看在眼里,她就知道,阿狸只要是沾了自家宝贝师父的事,其他事情就会瞬间从脑中全部甩掉。就如同现在这般,早就将旎烟公子的事忘了干净。
“我去找郎中的路上路过知府府门口,正好看到旎烟公子独自一人坐在门脚,便将他带了过来。”
慕容念倚在门口,悠悠地解释着。
原来早些时候阿狸被吴钦用药迷晕,又将同行的旎烟赶出了知府府。旎烟担心吴钦会对阿狸不利,于是便跑回了客栈想要向与阿狸同行的慕容念求助。谁知却被客栈小二告知,慕容姑娘早些时候已经出了门,至今还未见归来。这一下子旎烟可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便只得寸步不离地守在知府府门前。而阿狸和慕容念离开知府府的时候,为了隐匿行踪,并未从知府大门出入,也就自然没有看到一直守在那里的旎烟。
阿狸听到这里,终于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到旎烟如今惊魂未定的样子,不免心下过意不去。
“是火狸思虑不周,害得公子受惊了。”
旎烟闻言连忙摇头。
“不,只要火姑娘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不然的话……”
旎烟说到这里,依然心有余悸。好在如今看来,该是有惊无险。
“那知府大人……没有伤到姑娘吧?”
旎烟担心地问着。
阿狸看着旎烟清澈关切的眼神,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
“公子放心,吴钦并未把我怎样。”
旎烟闻言才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本以为姑娘落到知府手里,必定是凶多吉少。现在想来,却是我小看了姑娘的身手。没成想火姑娘当时竟然,只是故意装作中招的样子……”
“呃……”
阿狸见旎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