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多少次了,要叫大哥!”尚轻风看看汗流满面的南书清,想了想,拍拍她的头道,“这样,我和你书清哥哥先洗,我们洗完再换你。等你洗好,说不定饭也熟了。”
曳儿抱着他的大腿:“我自己到那边去洗,你们洗自己的,不用管我。”
“你休想!”尚轻风哼了一声,俊逸的脸上满是了然,“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打什么鬼主意,你给我安分些。”
他拉着南书清走向湖边一片极高的草丛,突然一回头。
“你不准偷偷跟着。”
曳儿做了个鬼脸,跑到另一端拾了些可烧的树枝杂草聚成一堆,又搬了几块大石权充座位布在柴堆旁。布置好,她歪歪头,瞄瞄那片几乎有一人高的草丛,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曳儿,你又偷看!”尚轻风咬牙的声音响起。
“哎哟!”曳儿小小叫了一声,迅速从草丛中爬起来跑回柴堆旁。
“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明夜提着两只山鸡走近,“啊,小曳子你好乖,还拾了柴火!”
他坐在柴堆旁,动手清理山鸡羽毛。
“咦,你额上怎么有块黑,谁拿泥巴丢你?”
曳儿举起小手抹了抹,有点委屈:“我干爹。”
“对了,你叫他干爹,他却一直要你叫大哥,干吗啊?”
“我从小就叫他干爹啊,他以前陪我玩时也常说:你要给我捉到,就让我亲一亲抱一抱。可是我满十岁后,他就说我大了,再也不肯亲我抱我了。”小小的曳儿低头玩着鲜艳的山鸡翎,声音有些闷闷的,“而且,前几天,他突然要我改口叫大哥,我不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
“哦,这样啊,也是,我看他大你不过十来岁,叫什么都没差。”明夜手停了一下,“对了,他们两个人呢?”
“在那边湖里洗澡……明夜哥哥,一会儿你去不去?”曳儿仰起粉红的小圆脸,笑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明夜呆了呆,忍住想亲亲她的念头,道:“我不去。”这么可爱的娃娃,亏尚轻风竟能忍住不抱不亲。
“为什么?”她的小脸布满失望。
明夜吞了口口水,缩缩肩道:“因为我很怕水,凡是多过浴桶里洗澡水的地方,我都是能避就避,免得淹死!”
“啊,我干爹说,这是—种病,叫‘恐水’,要么是天生,要么是受到刺激,很难治哦。”
“咦,这么清楚,他是大夫啊?”
“对呀对呀,我干爹好厉害哟,他还能从人的外形骨架上看出是男是女。他说,男人和女人的骨架形状是不一样的。”曳儿一脸崇拜。
“这么厉害!”明夜惊疑不已,“从没出差过?”
“嗯,不知道。不过他也说,有极少数人骨架偏向中性,不大容易看。”
“噢。”他顿了顿,看见南书清与尚轻风从草丛那边走出来。两人湿着发,一个温文秀逸,一个儒雅清俊。他靠到曳儿身旁,贼兮兮地笑:“你看我义兄,像不像个姑娘家?”
“他是男的。”
“嘎,你说什么?”明夜眨眨眼。
“他刚才换衣时我有看到,他是男的。”她一脸严肃,重重强调。
“什么,你、你……”明夜沽着鸡毛的手指指着她,激烈颤抖,“你居然偷看他换衣,我都没看过……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跑去偷看男人换衣服?”
“我去看我干爹,不小心瞄到书清哥哥。”小曳儿满脸正色,“我在研究人体。”
明夜紧张万分:“你千万别说你看到他换衣,他很怕羞,要是知道后愤而投湖,我就没人养了……啊,你在说什么研究人体?”
“我正在跟我干爹学医术,图形和铜人都不够真实,所以我要看真正的人体……”
“是啊,我是第一个倒霉鬼,每次洗澡换衣必被她偷看。”尚轻风走到柴堆旁坐下,一指躲到明夜背后的小身影,“小丫头,你过来,我看你是欠打屁股!”
“好。”曳儿小小的身子扎进他怀里,“你要肯抱我,我就给你多打两下。”
尚轻风抚抚额,搂住她软软的身子,叹息声含在嘴里:“好吧,反正也没什么机会了。”
明夜羡慕地看着,将山鸡架起来。
“义兄,你从来都不肯抱抱我。”
南书清脸有点红:“你又不像曳儿那么小。”
“哼,等我生病你就惨了。”他取出火折子,将火生起,“对了,还有谁受到小曳子眼睛荼毒?”
“上次她偷看一个老太太洗澡,被人以为是登徒子,头上给砸了一个包。”尚轻风忍俊不禁地揉揉曳儿的头发。
“小曳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太太洗澡有什么好看的,”明夜一脸正经。
南书清瞥过去一眼,这小鬼又想说什么了?
果然他接着道:“你明夜哥哥我就不爱看。”
尚轻风一怔,朗声大笑:“书清,你的兄弟有见地啊!”
南书清也忍不住失笑,一敲明夜:“你胡说什么,教坏小孩子!”
“我哪有讲错,当然是年轻人比较好看……啊啊,我说错,我去洗手。”他被南书清一瞪,立刻跳起来溜之大吉。
南书清苦笑:“见笑了,是我教弟无方。”
“哪里,明夜率真无伪,实是难得。”尚轻风拍拍窝在他怀里的曳儿,“你还要不要洗?”
“你都洗完了!”她哼了一声,搂住他脖子。
“乖,你去洗,看你一头大汗。”尚轻风怜爱地撩撩她汗湿的刘诲,“你洗得香喷喷的,就不会起痱子。”
“好。”她小小声地应,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曳儿!”尚轻风板起脸。
“我知道,我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亲你啦。”她红了眼,蹬蹬地跑向湖边。
“小曳子怎么了,好像要哭的样子。”明夜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小小身形,“不会是我义兄,一定是你凶她。”
尚轻风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言道:“这孩子,是我抢来的。”
明夜与南书清互看一眼,听他接着述说。
“我十五岁那年,和我义父在苏州一户人家做客,谁知出了场意外,义父被他家误杀。我一气之下,抢了他们的小女儿……我原想出出气,让他们着着急。没料到,我一时不舍这女孩儿,晃眼间就是七年多……”他的目光幽幽地,“曳儿快十一岁了,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就算我再舍不得,也该是送她回去的时候了。”
“所以你不再抱她亲她,刻意疏远她,是怕她与你太过亲近,日后无法与家人相处。”明夜轻轻道。尚轻风与曳儿家人有隙,她夹在中间怎能好过?
尚轻风喃喃地:“也不全是,小丫头长得太快了。我就算想再抱抱她亲亲她,也不能够啦!”
“而且你不许她再叫你干爹,要改叫大哥,她说她不习惯。”
尚轻风扑哧一笑:“我那时少年心性,要她喊我干爹,是为在口头上占她父母便宜。论辈分,我算是她兄长。”
“也对,她要回了家,喊你一声干爹,她父母怕不气歪了鼻子。”明夜笑嘻嘻地添柴。
尚轻风的声音风一般的飘移不定。
“叫什么都不要紧了,她很快就不记得我啦……”
“干爹。”曳儿软绵绵的声音传来。
尚轻风回过神,转头一望。小小的女孩儿粉妆玉琢,娇嫩嫩的脸蛋,水亮亮的大眼,红菱菱的小嘴,依稀仍是多年前那个可爱逗人的三岁小娃娃。
“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干爹!”她扑进他怀中,“有鱼咬我的脚趾头!”
“哪有,我和你书清哥哥洗时怎么没看见。”他笑得勉强,“你不咬它们就已经很好了。”
咦,真精!没关系,现在抱着她就好,管他什么真假。
曳儿偷偷地笑,整个钻进尚轻风怀里。
“小曳儿,你明夜哥哥疼你,来,让我抱一抱。”明夜看看曳儿圆圆嫩嫩的小脸儿,心痒痒起来。这么可爱的娃娃,要是他,就藏一辈子,还好心送回去?
“你又不是没抱的。”曳儿不理他。
“好个小丫头,有了干爹就一脚踢开我了,亏我这么喜欢你。”明夜撇撇嘴,“啧,也对,我又不是没抱的。”他一扑身,抱住南书清。
南书清照旧没躲过,只得窘然地笑笑。唉,果然像明夜所说:只要他想抱,自己就躲不掉。
“明夜,肉要烤焦了。”
“哎呀呀糟……”明夜赶快放开他,将山鸡转到另一面。
“对了尚兄,你既是大夫,麻烦你替我义兄看看,他身子弱,需要补些什么?”明夜将南书清推到尚轻风面前。
尚轻风把脉片刻,微笑道:“无须药补。明夜,你武功不凡,何不教书清习武强身?”
南书清立刻推辞:“不不,我看不必了。”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明夜沉思一下,郑重地拍拍他,“好,帮你强身健体的重责大任就交给我了。”
南书清心中叫苦,要他做文章还成,练习武艺?岂不是存心难为他!
“明夜,我,我怎是练武之材?再说,我马上要入住翰林院,恐怕没有时间……”
“你放心、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不出一个月,保教你身强体壮,身宽体胖,身轻如燕……”明夜开始鬼扯,心里窃笑不已。噢,呆哥哥要习武,一定好看得紧!
尚轻风朗笑,颇有幸灾乐祸之嫌。只有曳儿好心,同情地看他。
“书清哥哥,你好可怜!被他们两个欺负。”
南书清无奈地揉揉额角。看看,连小曳儿都看出来他们二人根本就是在戏弄他。
“来来来,吃山鸡肉。我带了作料,洒在上面,好吃哦。”明夜忙起来,动手撕肉。
四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两只山鸡就只剩一堆残骨。
“好撑!”曳儿小手抱着肚子,“干爹,你好久都没陪我玩捉迷藏了。”
“好啊,你要给我捉到,就让我亲一个。”尚轻风一拍额,“糟糕,说得太习惯,忘了我讲过不再抱你亲你了。”
曳儿露出笑靥:“说话算话。”被他捉到还不容易!
尚轻风叹在心底,习惯果然不易改,连一句话都如此,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一个人。曳儿日后不在身边,他恐怕真的很不习惯。
曳儿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要缚住尚轻风双眼。
明夜笑道:“好,你要捉到别人,就轮到他蒙眼。”
南书清推拒道:“你们去吧,不用算上我。”
明夜拉起他:“来呀来呀,人多才热闹!”不容他开口,已将他拽进林子。
“开始喽!”曳儿娇软的声音响起。
尚轻风手一探,已到南书清面前,分明用上了武功。南书清怎能躲过,才一刹那间,身子已腾空飞起。他转头,看明夜揽着他的腰,绕过两棵树,跃到三四丈外。他这才真正见识了明夜的身手。
原来如此。
明夜恍然。尚轻风是由捉迷藏来教曳儿轻功,想必多年来一直这样,才将那句话说习惯成自然。
他早看出尚轻风外表斯文,武功却极高。自己在家中资质最佳,连叔伯都自叹不如,但与尚轻风相校,恐怕却稍逊一筹。只是他身法虽妙,却略显滞涩,想来是身上有伤。
小曳儿有点不悦。
“干爹,你干吗不来捉我?”
尚轻风笑道:“你这丫头学得精啦,都会变着法子来绕我,一定想故意被我捉到。”
“干爹,我用你教我的九宫步,不故意踏错,好不好?”她软着嗓子央求。
尚轻风犹豫一下,柔声道:“好。”
这小丫头,这套步法她练得还不熟,不必故意都会踏错。她还小,不明白他的苦心,对他的逐渐疏离很委屈,想方设法地要亲近他。
唉,这也是习惯吧,这习惯,不易变啊……
他一怔,手中已捉到曳儿衣袖。
“干爹,我没踏错,我真的没踏错!”曳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对对,她没踏错,是我不小心撞到她。”明夜的语气很无辜,“她还没到十五六,你要亲就趁早,不然就让给我,我不介意她有多大……哎哟,义兄,你敲我干吗?”
尚轻风忍俊不禁,明夜这少年倒真是有趣,如果可能,他颇想深交。
“干爹。”曳儿的小手拉拉他的长衫。
他蹲下身,与曳儿等高,缓缓拉下手帕,眼中映入一张粉嫩嫩的圆圆脸庞,大大的眼中像罩了一层雾霭。
唉……她都长这么大啦!
“干爹?”她侧过细致的脸蛋凑上来。
尚轻风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靠过去。
孰料曳儿等了半天,正巧转过脸来,尚轻风的唇便正巧触在她菱形的嘴角上,两人均是一呆。
“啊,赚到!”明夜兴奋地偷笑。
“干,干爹,我不是故意的……”曳儿结结巴巴地。
尚轻风却忽然拥住她,头埋在她小小的肩窝里。
“曳儿,你很快就会忘了我啦!”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干爹!”曳儿害怕起来。不觉带了哭腔。她长这么大,看到的干爹从来都是风趣而爱笑的,现在还是头一遭见到他如此黯然难过。
“呃,是我不好,我不好,惹你们伤心。来来来,罚我蒙眼捉人。”明夜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赶紧打圆场。
“好!”尚轻风倏地站起身,现出本性里的潇洒气度。
明夜赞赏地看他一眼,蒙上双眼。
“小曳子,你明夜哥哥这么喜欢你,你都不肯让我抱,我好不甘心啊!”他存心逗她笑。
曳儿果然笑起来。
“哎呀,干爹,他摸过来啦!”
尚轻风拉着她一退,躲到一棵树后。
明夜却反手一捞,捉到南书清衣袖。
“好运气、好运气,好大一条鱼!”他拉掉手帕,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南书清警觉地后退两步:“你,你不要胡来。”话刚落地,不由低叫一声,被明夜扑倒。
明夜不待他喘过气,就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啾啾”亲了两口。
“明,明夜……”他瞠目结舌。
明夜笑得好不得意。
“咦,咱们不是讲好‘你要给我捉到,就让我亲一个’吗,你想抵赖?”
谁同他讲好!这小鬼简直,简直……
他快要昏倒。
“不对呀,明夜哥哥。”曳儿笑得直不起腰,“你说亲一个,可是却亲了两下。”
“是哦。”明夜顿了一顿,“这样好了,我叫你亲回去,就算扯平,好不好?”
“你还闹!”南书清暗自咬牙。
尚轻风看热闹看得好乐,刚才的伤感情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书清,你就依了他罢,自己的义弟,亲一下有什么关系。”他火上浇油。
“你们……”南书清说不出话。难道脾气太好也是错,偏要受人捉弄?
“明夜,你让我起来好不好?”他柔声哄道,正想法子脱身。明夜却迅速站起,将他拉起来,与尚轻风对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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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清心中疑惑,却见尚轻风将曳儿护在怀中,眼中利光乍现。
“尚轻风,咱们找你找得快断气,你却在这儿玩得乐呵!”两道黑色身影由远至近,转眼就到了跟前,“你中了毒,咱们就不信你还能躲到天边去。”
尚轻风哈哈一笑道:“阎氏双杰好聪明呵,我本要南下,你们却北上出关,害我多等了个把月。”
“那……那是咱们兄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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