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秋琢手臂一伸,轻轻拉开南书清的衣襟,雪白长衫飘然曳地,宛如断翼蝴蝶。
“我好像又看见你十六岁的青涩模样。”他附在南书清耳边,笑声嘶哑。
南书清的脑中却浮现出在绮香居那晚,明夜似笑非笑的面孔。
朱秋琢一手滑进南书清衣襟里,顺着他纤巧的锁骨划到肩头,在他年轻而光滑的肌肤上缓缓摩挲。
南书清恍恍惚惚地,竟似没有知觉。
“书清……书清!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他痛楚而绝望的低吼声在耳畔响起,南书清茫然地转过硷,在朱秋琢的面上看到渴望而苦切的神情,就如同看见这三年来夜夜迷茫深想、无措挣扎的自己,不由心头一怔。
朱秋琢痴痴凝望他清澈却无神的眸子,一倾身,双唇覆上他的。南书清幽幽合上眼,手指一松,纸扇落地,扇柄上的玉坠堕在坚硬的青石地面,发出清脆断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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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您请。”狱卒看过手谕,领他直进牢内长道。边走边忍不住偷瞄他。
唉,这么清俊秀雅的人,难怪朱公公会瞧上,可惜好好一个男儿,竟要被个老太监糟蹋!
铁门“咔啷”地打开。明夜跳了起来,见南书清走进,忙迎过去。
“小兄弟,你可以出去啦。”狱卒上前要打开铁链,明夜却一把推开他,拉住南书清。
“你找谁救我?”他人缘虽好,却也从不攀什么权贵人物,怎么这么快就可放他出去?
“他去求了朱公公啦,你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兄长。”狱卒笑得暖昧兮兮。
“什么?你去找他!”明夜脸都黑了,手一用力,三指粗的铁链“啪”地断开。
狱卒吓了一跳,悄悄溜出门去,反正已有手谕下令放人,他不必阻拦,要是那小伙子发起火砸了牢房,不小心波及到他,那可划不来。
“我没事,他没对我怎样……你,你做什么?”南书清结结巴巴地,按住明夜扯开他衣襟的手。
“我就不信那老不修会舍得放过你!”明夜哼了一声,拉开他内衫。
南书清按不住他,只好红了脸任他端看。
还好还好,没什么痕迹,看来是真的没……怎么不对!明夜心念一转,又去扯他裤带。
南书清慌忙抓住他的手,脸烧得像蒸蟹,“他的确没对我如何!”他心一横,反正早晚都要说,“他正要……时,幸亏晋阳公主及时赶到,喝止了他,问明缘由后求见皇上,才下了手谕放你出狱。”
明夜松了手,却眯起眼:“晋阳公主?你好像和她没什么交情吧,她为何热心帮你?”
“这个……”
“想必是她见你一表人才,芳心暗动,直接召你做驸马吧,这个晋阳公主,一定是貌美如花喽!”明夜冷冷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惨淡。
“我,我不知……”南书清有口难言,他一心牵挂明夜,根本没正眼瞧过公主,怎知她相貌如何?
明夜猜得半点不错,那日晋阳公主在门外听了半晌才进门喝止,之后她直言敬佩他重情重义,有意召他为驸马。此事晋阳公主既已插手,朱秋琢也无可奈何,他无法可想之下,只得应允。
“你……你怎么不干脆说你已娶妻或找个理由搪塞一下!”明知他身不由己,明夜就是忍不住气恼起来。
他……终于要娶妻了吗?
南书清涩然一笑,他何尝不想,但他怎能说他也曾直言道自己已心有所属,但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根本不容他辩驳。
他慢慢系上衣衫,一层一层地,像是将自己的情意重重包缚起来,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明夜忽然望向他,眼神定定的:“我倘若不出去,你是不是不必娶?”
南书清急起来:“明夜,你别胡闹!”
明夜恼得眼都红起来,几下将他推出铁门:“你去娶、你去娶,你让我老死在这里!”
“明夜,明夜!你别闹脾气,快开门!”南书清重重敲门,里边却毫无动静。
“明夜——”
“大人,您别唤了。”狱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等过两天,他想通了,自然会出去,反正手谕已下,小人也不会拦他,您就当他在这暂时住好了。”
南书清住了手,虚脱地靠在铁门上。也罢,等过两天,明夜消了气,再来接他也不迟。
“大人,您还好吧。”狱卒欲伸臂扶他,他摇摇头,长吸一口气,缓缓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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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查到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朱秋琢饶有兴致的声音响起。
南书清脚步停了下,悄悄退出门外。这两天,他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回府去。明夜气了许久,也该是接他回去的时候了。刚进翰林院中厅大门,就听见朱秋琢和一个小太监在里说话,他方向一转,还是避开为好。
然而小太监下面的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南大人,他的义弟……”小太监的声音压低,像是怕被人听见,南书清不禁凝神细听。
“什么?”朱秋琢的声音充满讶异,“陆明夜竟然是个女子?”
南书清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如遭雷击,手脚都不会动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朱秋琢喃喃地,“难怪他肯来求我。女子从军,可是死罪一条啊……”
南书清屏住气息,一步一步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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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咣”地被推开,明夜吓了一跳,从石床上爬起来,南书清急匆匆进来,拉了他就往外走。
“啊啊,我要死在这里,你用强的也不成……”
“住口!”南书清脸色冷冽,脚步不停。
明夜赶忙噤口,他从没见南书清如此凝重模样,一时竟有些怕起来。
来到门外,门桩上拴了一匹马。南书清迅速解下缰绳,一推明夜:“上马!”明夜不敢违逆,乖乖照做,南书清也随后跨上马背。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明夜有些诧异。
南书清一言不发,策马扬鞭。
“叱!”骏马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明夜暗暗心惊,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想必异常严重,否则,他不会如此疾言厉色。
一转眼,到了南府后门,南书清翻身下马,系好缰绳,拉着明夜穿廊入堂,直奔自己房中。
他“啪”的落下门闩,靠在门上低喘,看明夜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他一咬牙,逼近两步。
“你说,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明夜傻傻地站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好一会才张了张唇。“你……你说什么?你的脸色……都焦啦。”
他还敢顾左右而言它!
南书清再也按捺不住,一伸手扯开他领口。
光滑细致的颈子上毫无突起——他根本没有喉节!
自己是瞎了吗?那半年来几乎朝夕相对,竟丝毫未曾注意!
纤细秀美的锁骨微微突出,令他心头一紧,他立刻撇过眼,不敢再瞧。
“我三年前就想说,可没想到……”
南书清一拳击在书架上,打断明夜的话,他一字一顿地:“女扮男装,从军出征,是杀头的死罪,你知不知道!”骗他倒在其次,欺君可是天大的罪过。这小鬼,是存心骇他至死嘛!
明夜也恼起来:“当初是谁将我扫地出门,让我报效朝廷的?”
南书清一窒。
罢了,眼下不是争论谁是谁非的时刻。朱秋琢已知内情,保住明夜才是首要。
他疾步走向内室,包了几件衣衫,拿了些盘缠,塞到明夜手上,想了一想,又解开自己衫子。
明夜结巴起来:“你……你不会见我是女的,就想……就想……”可恶,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你胡思乱想什么!”南书清瞪他一眼,解下丝甲递过去,“万一被发觉,混战起来,也好免你损伤。”见明夜仍是傻呆呆地站着不动,干脆脱下他袍子,将丝甲套上去,再帮他穿戴整齐。
“朱公公已知你是女子,你现在就走,否则迟则生变。”
他拉着明夜,重又回到后门。
“快上马。”见明夜依旧不动,他厉声喝道,“你要我死在你面前吗?!”
明夜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手撑鞍鞯,跳上马背。
南书清掉转马头,将包袱系在马鞍上,明夜忽然拉住他手臂,颤声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不成,万一有追兵来,我去求晋阳公主,兴许还可挡一阵子。”
“书清……”明夜的声音竟然有了哭腔。
南书清抬起头来。那可是他一向熟知的明夜?
明夜从来都是神采飞扬、生气勃勃的,可眼前的,明夜却是如此脆弱而悲伤,漆黑的眸中哀哀切切地,失了往日光彩。
南书清喉头一哽,嗓子胀痛起来,连呼吸都不顺了。他深深地望着明夜,心意松动起来,手掌反扣住明夜的手臂。
如果三年前他就想通,可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他若早日正视自己的心,又怎会弄成眼前的别离?
究竟是何时动了情,又是何时将双眼紧闭,不看不想不靠近,却终是无法躲避。
是来得及,还是已经迟了?倘若真的留下明夜,能否有转圜余地?
骏马忽地打了个响鼻,南书清一震,如梦初醒,不,他怎能心软去冒万一之险?明夜绝不能出事!
他狠下心,松开五指,慢慢要挣脱明夜的手,明夜哀哀地望着他,固执地紧握不放。他紧咬牙关,手臂用力缓缓从明夜掌中滑脱,从臂至肘,从肘至腕,再至掌至指,一寸一寸,似要将血骨生生抽离。
痴怔凝视,待指尖间也有了距离,南书清忽然心中剧痛,向前一探,紧紧握住明夜汗水浸湿的手。
到底,是谁依恋不舍,纠结着不愿放手?又是谁的情意缠绕着谁,逃也逃不脱?
“书清!”
明夜切切地唤,拉回他的神志。
他吸气,再吸气,猛地甩开手,一拍马背。
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远了,远了,马上的人仍在回头遥望。他腿一软,坐
在地上。这回,方是浮生若梦了吗?
他闭目一笑。
所谓苍天弄人,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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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就别固执啦,好好的驸马不当。偏找罪受!”狱卒苦口婆心地劝说。
这个年轻的翰林学士倒真是奇怪,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姻缘,他却往外推,结果触怒龙颜,被打入天牢,这是何苦来!
南书清沉默地望着石壁,动也不动。
明夜走后一个月,他估量风波已过,于是面见圣上,坚持退婚。圣上劝说无果后一怒之下将他打入天牢,要治他违旨之罪。但现已近九个月,倒是平平静静,既未用刑,也未下诏定罪,想来仍是望他回心转意。
朱秋琢并没将明夜女扮男装从军出征之事泄露出去,但他却未后悔将明夜送出京城。这件事非同小可,绝不可存一丝侥幸之心。
至于晋阳公主那里,虽是先应允而后反悔,但原本就是无奈之举。明夜怎可牺牲于他人政斗之中!于此,他也并未生有愧疚之心。皇权大如天,从不肯虑及他人感受,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自感颜面无存,迁怒泄愤而已。
他只恨造化弄人,明明可以相知相守,却转眼失之交臂。
“哎,他还是不肯点头?”粗鲁的声音响起,牢头污言秽语地发着牢骚,“来来来,把他给我拷起来,我就不信,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劝说的狱卒大惊失色:“这怎么行?他可是……”
“你懂什么,边儿上去!”牢头不耐烦地推开他。宫里已传了话,倘若能让这硬气书生点头,用点刑也是无妨的,只盼他快些应允,好挽回些皇家颜面。事情已拖了大半年,再无结果,恐怕会成为天下笑柄。
南书清被锁在墙上,看着牢头高高举起的皮鞭,却是淡淡一笑。
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吗?这逼婚行径,还真是可笑!
“啪”的一鞭落在他身上,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当日穿着丝甲替明夜挡鞭之时了,没有丝甲护身,怕是皮开肉绽了吧。
他傲气顿起,竟是吭也不吭,硬生生挨了十几鞭。
‘住手。”优雅威严的声音打断了行刑者的狐假虎威,“谁准你们刑囚的!”朱秋琢冷冷的目光登时浇熄了一干凶神恶煞的嚣张气焰。
牢头等人扑通跪下,“给朱公公请安!”
朱秋琢抓过皮鞭,手臂一扬,牢头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他嚎叫一声,掩面磕头。
“钥匙拿来,你给我滚。”朱秋琢瞧也不瞧他一眼。
“是!是!”牢头抖着手掏出钥匙递过去,带着一干人迅速退出。
“咔咔”两声,铁锁应声而开,南书清顿失凭借,身子软软委向地面。朱秋琢连忙上前扶持,却被毫不领情地拂开。
“呵呵,我曾听说,骨头硬的未必是那些刀里来剑里去的草莽贼寇,反倒多为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文人。今日一见,果然并非虚传。”声音缓慢清晰,听不出是赞是讽。
南书清双手支地,费力挣扎,好半晌才挪动身躯,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聊以缓解胸前火辣作痛的鞭伤,晕动伤处,又不由闷哼一声。
朱秋琢望着面前的白袍书生,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眸光依然清朗坚定,心里不禁微微赞叹。
“我去取些药来给你敷上。”
“不必了,多谢你费心。”南书清依旧温文有礼,也是依旧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有些悲哀地笑笑,叹了口气:“你倒是硬脾气,但你可知,倘若你再不低头,七天后,就将被判晋阳宫前斩首示众。”
南书清身子微微一僵,惨淡微笑:“终究是到了这一关那!”
“解救的法子不是没有,看你想不想活罢了。”朱秋琢语气愈加轻柔,声音在密壁四封的牢里形成奇异的回旋。
“假使,你愿留在我身旁,我自会保你周周全全。当然,我并不贪心,用不上一辈子,甚至都不必等我入棺,只须三年就好。三年之后,我会还你自由,绝不食言!”缓缓地,他走到南书清面前,单膝跪地,执起他一手,放在颊边轻轻摩挲,“陪伴我的日子并不难过,你可以想做就做什么,悠游自在,岂不甚好?”他轻闭双目,静静等待。
这,简直就是相求了!
南书清淡然一笑,将手掌抽回。
“书清,但求一死。”
“呵呵,我早料到你会如此选择。”这么傲气的书生,怎会甘心与一名宦官为伴?
朱秋琢直起身子,面上笑容凄然,他话题一转:“你不肯迎娶晋阳公主,想必是牵挂着那个结义兄弟吧,啊,应该是妹子才对。”说到此,心中忍不住隐隐酸涩起来。这世间就是如此:你对他人念念不忘,他却偏对别人一往情深。
南书清微仰起头,望向石牢墙壁,目光却穿过厚重的石墙,遥迢越过万水千山,飞向不知名的远方,那里,有他心心念念记挂的人。
恍惚间,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明夜顽皮的笑脸……蓦地,一句诗幽幽滑过心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朱秋琢曾坦言为他倾恋多年,而他又何尝不是为了明夜沉吟至今!
明夜……明夜……
他心里反反复复低喃,似要将这两个字深深烙在心底,牢牢嵌进血骨里一般。
朱秋琢怔怔呆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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