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严肃,内容却是荒诞,她忍不住低笑出声。
笑了一阵,她突然转头看着他认真问道,“楚曦,你恨我吗?”
她利用他对她的心软,破坏了他几年的心血,就算是敌人,她也是心中有愧。
他一愣,半晌才把散漫的思绪从遥远的星空中收回,没有看她的轻声道,“我若恨你,你此时便应是南月王后了。”
不恨她吗?这是否代表他对她终是有些不同?
“那……你可喜欢我?”有些冲动的问出口,明知不该问,明知他若对她无心无情,她早就一败涂地,陷身南月,却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他对她的心思。
他仍没有看她,静默许久,她几乎以为他已经沉睡时,他才淡淡开口道,“你真的在意吗?”
她闻言一愣,幽幽的盯着他俊秀的侧脸半晌,转过头苦笑不已。是她欺人太甚了,连他最后的骄傲都要剥夺。
楚曦……只是太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早已下定决心,回京之后,便会与他分道扬镳,形同陌路。所以喜欢也好,什么也好,早就不重要了。
她……终究不是自由之身……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牵绊,已经深入骨髓,只能用生命去剪断……这点,她清楚,他也清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决心也下了,他对她的心思也猜透了,心里的洞却越张越大,空虚的仿佛要将她自己都吞噬?她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突然间觉得很冷,从里至外的寒冷,比在昆仑密藏浸过冰水的时候还要冷。有些无助的将双臂紧紧交叠在胸前,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也阻止不了心中那似要破胸而出的黑洞继续膨胀。
这时,一副炽热的胸膛靠了过来,那双无数次拯救过她的有力手臂环上了她的身体,“冷了?回去吧。”声音清冷,其中的关切却是温暖。
就在这瞬间,她似乎什么都忘却了,什么都不想记起了,只想狠狠的拥有身边这唯一的火热,只想狠狠让他将自己烧成灰,给风一吹就散了,然后就什么都一了百了……
转身用尽全力的抱住他健挺的腰,似在梦中的喃喃呓语,“是好冷。抱着我,抱得紧些。”
感到她的异常,他低头看进她迷蒙的美目,沉静如水的眼眸中终于现出了一丝波澜,似无奈,似绝望,似爱恋,又似……对尘世最后的眷念,许久,他柔声问,“要多紧?”
她微闭起眼,好像已经醉了般轻轻道,“有多紧,就抱多紧。”
他不再言语,拥着她一转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的重量,他的热量,皆让她心醉神驰,他温柔的吻还未落下,她便已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
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欲快些与他肌肤相亲,却被他一手抓住压到了头顶,细细密密的吻,就那么如天上的星子般,一颗颗落了下来,落到了她的额头,眉眼,落到了她圆润的耳上,也落到了她花般的唇上……一时间,她满眼满心皆是星辰闪烁,分不清是自己升天成了星辰,还是漫天星辰皆缠绕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呼吸那么的灼热,每一次与她冰凉肌肤的接触,都让她感动得叹息,又不满足的渴望更多。然而他恶质的无视她的急切,只顾着慢条斯里的品尝着她柔软的唇和优雅的颈项。
当他终于隔着衣衫轻啮她的高耸,热度透过薄薄的棉衫带着湿气沾上了她的敏感,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微颤起来。
喘息着软言相求,他却浅笑不语,始终只肯隔着衣服极尽温柔的爱抚她的全身,让她在他掌下销魂颤抖,却得不到满足。直到她氤氲的美眸漫上了水痕,他才低笑着放开她的手,任她凶狠的抽掉了他的束带,恨恨咬上他衣襟散开后露出的胸膛。
疼得蹙起了眉,仍没有推开她,等她咬够了自己松开口,才一把将她推倒,不再客气解开她的袍带,扯开她的衣襟,露出羊脂白玉般的胴体。棉袍之下,她竟是一丝不挂。
清澈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炙热,他耐不住诱惑的俯下身,将彼此裸露的肌肤紧紧相贴,她的冰冷和他的火热终于融合到了一起,两人皆无意识的叹息出声。
一切在这一刻骤然失控,春夜的寒冽也阻不住灵魂的摩擦产生的热情,温度不停地上升上升再上升,直到纠缠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剧烈的爆炸,释放出夺目的光彩,让整个星空为之失色黯淡,然后粉碎成星尘,最终化为流星。
从潭边的躺椅,到卧室内的竹塌,如飞蛾扑火般抵死缠绵……然而谁才是飞蛾,谁才是烈火,不到其中一人成了灰,便谁都分不清楚……
忘尘(上)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晏几道
又是美丽而哀伤的梦境,她心痛的几乎要流泪,却在睁开眼的瞬间,什么都想不起,只隐约记得桃花漫天飞舞,落了她满头满身,有人轻笑道,“原来是花妖。”她闻声莫名喜悦的回首,却只见惨淡的枯枝残叶,心中徒剩一片荒凉。
盛开的桃花,转瞬凋零,便仿佛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她最近总有种感觉,她曾丢失遗忘的,可能已经找到,她却没有了面对的勇气,在可悲又可耻的逃避……
枕边人的位置早已冰冷,她无甚精神的坐起身,听着窗外雨声淋漓,想着昨夜的温柔缠绵,也许亦只是春梦一场罢了。
人生如梦……不知梦醒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径自出了会儿神,然后自嘲的一笑……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她竟也犯了春闺怨女多愁善感的毛病。
下了床,推门出去,顶着细雨找了院子里一处引了泉水的小池子,掬水洗了脸又漱了口,也不梳妆,便沿着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走出了竹篱院门,朝昨夜的水潭走去。
赤着脚踏在被雨水冲得光滑的圆石上,痒痒麻麻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中飘来荡去。
天是淡淡的墨色,绵绵小雨落到翠色逼人的竹林间,发出淅淅沥沥的脆响,偶尔几滴落在她的脸上,再顺着脖颈流到胸前,本来是凉凉的,到了心口,竟也是温热的了。
昨夜星汉灿烂的水潭,今早又换了一副风姿,整个笼罩在烟雨蒙蒙之间,从此岸竟看不清彼岸,仿若害羞的少女,将自己藏在了薄薄的轻纱之后,曼妙的身姿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在延伸到湖边的小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潭,好像看到了天下最美的泼墨山水画,眼睛一眨也不想眨。梦中带出的郁闷心情,就那么被小雨冲散了,嘴角翘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清美迷人的好似山林里的精灵。
溪边青衫垂钓的人,蓑衣斗笠全无,仍是一身干爽,在她走近后,一收杆,又是一条鱼上钩,将鱼扔进身旁的木桶之中,心情不错的柔声道,“今早有鱼汤喝了。”
说着话,侧头看向她,在湿漉漉的单薄身影入目时,眉头却是微蹙,放了鱼竿起身将她抱到怀里。
她微笑着任他拥着她输送热气,顺从的蜷坐在他腿上,轻声问,“为什么不叫我?”
“叫了呢。没叫醒。”他清澈的眼中现出一丝笑意,好像在笑她懒床。她脸一红的低头……她竟然在他床上睡得那样沉……
他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发现她仍赤着一双玉雕般的莲足,便握在手里帮她暖着,“你的鞋呢?”
她甜甜的一笑,看向他的眼睛纯澈得仿若山溪,“鞋子不见了呢。”
他与她对视许久,了然暗叹,不用深思也明白,她是想将所有尘俗世事都如鞋子一般暂时抛弃。
满怀怜惜的在她额头轻浅的一吻……也罢,这样的日子,便放纵一回吧。
忘尘(下)
见他没有追问,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是淡淡的温柔与纵容,她便知道,他是明白她的。
事实上,他总是明白她的……无论什么时候……
伸臂环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头,让他柔软细致的唇染上自己的味道……爱恨情仇、前尘往事,在这一刻,皆被遗忘……
冰凉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她舒适的微眯起眼,在他怀中蹭了蹭,找了个更好的位置,然后打量起他一早上的战果——几条还在桶里游水的鱼。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鱼可是鳜鱼?”几乎是第一次看人钓鱼,而且钓到了鱼,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浅笑,“只是普通的鲫鱼。鳜鱼在这里长不了的。”
她“哦”了一声,也不十分失望,反正所有鱼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子,就是在餐桌上的样子……区别只在于口感和味道罢了。
所以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他的鱼钩吸引了。
“咦?直钩?你竟用直钩钓鱼?”她睁大眼睛,左看右看,看不出那鱼钩有其他玄机,遂又想起自己刚刚亲眼见着他用这杆钓着鱼的,实在没必要质疑的,愣了一会儿,吃吃笑起来,“‘愿者上钩’……莫非真的有如此笨的鱼?”
没几分认真的问着,抬头看进他含笑的眼,突然想到,她自己也是一条自愿上了钩的笨鱼,一股热气从心中直冲天顶,脸上便仿佛有一团火突然烧了起来。急忙的将头埋进他怀中,没来由的觉得他那抹笑,定也是在笑她。
楚曦哪知道她的心思一瞬间跳了十万八千里,以为她到底着了凉,忙抱着她走回去竹园。烧好了水,将她丢进了浴房,才折返潭边将几条鱼提了回来。
徐思妍见他担心她,也不解释。看他为自己忙前忙后,难得的从仙界堕回尘,她心中实在欢喜得很。
妖女……呵呵,她这个妖女,绝对不是只担着个虚名呢。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幸福,一切反而变得不真实起来,她心底深处,总是有种奇怪的不安感如影随形。也许是她始终不能忘却,这样的时光,是偷来的短暂。
用完膳,她主动的承担起清洗的责任,做完事,出了灶房,就见他静立在竹林中,出神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极不寻常的穿了件浅青色长衫,黑发只简单的束起,本就出尘的身姿,因着这清淡的打扮,更加的没有存在感,缥缈的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心中莫名的一紧,急急的冲过去,狠狠抱住他,当他温暖的热度传到身上,她才确定他终究不是一抹幻影。他一愣的低头看她,轻抚她的长发问,“怎么了?”
她闷闷道,“以后不要穿浅色衣衫。”
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他沉静如潭的眼中泛起了层层波澜,许久才平复下来,其中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寂寞。
“好。”他最后只轻轻的吐出这一个字。
细细的小雨还没停,太阳却硬是拨开层层云雾,露出了金色的一角,将墨色的云也描上了耀眼的金边。
远处,一道七色彩虹不知从何处射出,划过整天空,美丽到了极致,也虚幻到了极致。
“明早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吧。”他的声音,仍是清冷纯醇,她却捕捉到了那其中漫溢的温柔。
她仍是紧紧的抱着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半晌,才有些飘忽的答道,“好……不过这次你可要叫醒我。”
纷飞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煜
楚曦喜静,徐思妍亦不是善于闲聊的人,一天下来,两人将竹园水潭踏了个遍,也没说上几句话,到了夜晚,就更是沉默,只是一起听了半夜的雨。那雨声时密时疏,仿佛有人在弹琵琶,一会儿轻揉慢捻,一会儿疾声错杂……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他怀中霍然惊醒,以为必是错过了日出时分,谁知睁眼周围仍是一片漆黑,她却在黑暗中发现了他的凝视,仿佛已看了好久,久到要将她刻到灵魂里。
心莫名的一慌,垂下眼整个人缩进他温热的气息中……山中春夜果然还是清寒得很。
外面已经完全寂静下来,连绵了一日的山雨竟在这黎明时分停了。
要是真能观赏到日出,倒不枉她提心吊胆的等了整夜。谁知,雨虽停了,云却还是没散,上了山顶,仍没能看到日出。
回竹园的路上,他见她一脸沮丧,几次欲开口,想了想还是作罢。她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的困惑……答应明日再带她去看竟会如此困难吗?
……除非……除非他们已没有明日。
看到了园门口的竹篱上停着的苍鹰时,她心一沉,一语不发的独自回了屋。坐在竹榻上,眼望着地面,脑中只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推门进来,也不抬头,直到他手拿着自己之前丢弃的鞋子出现在了视线中,心才狠狠的一痛。
任由他单膝在她身前跪下,木然的看着他无比温柔的执起她的纤白晶莹的莲足,小心翼翼的为她穿上蝶纹绣鞋,然后抬起头用那清澈却探不到底的棕眸深深看她,轻声道,“你该走了。”
她别开脸避开他的注视,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原来他们的缘分,只有两天两夜,而他甚至不曾试着留她。
若他开口……只要他开口……她说不定就会多留一天,又或者不顾一切的永远留下……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讲,痛快的断绝了她所有的想望。
低着头的起身,不再留恋的向出口走去,他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路也是无言,到了洞口时,突然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愿许我个来世?”
她闻言心又是狠狠一痛,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千万情绪在胸中翻滚,无从宣泄,连头也不敢回,到嘴边只剩下漠然的一句,“今生尚不敢争取,妄谈来世何益?”
他几不可察的一颤,松开了手。强烈的空虚感从失去温度的手中传上了心头,她恍惚间觉得,这松开的手,便仿佛是错过的一生一世……
身后传来他清冷依旧,此时听来却好像那般遥远的声音,“青烨应已在下面等你。”
她有些迷惑的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又下雨了吗?……为何她的脸上竟是湿的?
回天
出了石门,青烨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徐思妍现身,面无表情的躬身行了礼,然后默然的转身走在前面,为她带路。一切看似平常,她却敏感的捕捉到了他情绪中几乎控制不了的悲愤与不甘愿。
深思的垂下眼,不紧不慢的穿出密林,来到了那日的瀑布之下。
刚下过雨,瀑布的水流比那日又湍急了许多,从十几丈高的壁岩上飞扑下来,发出隆隆的巨响,溅出漫天水雾之花。
她在瀑布边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青烨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又皱着眉折返回来,只见她身姿优雅的仰起头,静静的望着瀑布上面的崖壁出神。
即使厌恶她至极,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非常美的女子。皇朝第一美人的盛名之下,很多人甚至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公子待她这般,是为这倾国之姿吗?他不觉得是……当年疯狂追逐公子的江湖第一美人柳心柔,容貌比她不遑多让,性情更好过她不知几许,可是……公子的眼睛,从来不曾看到她。
然而,除去美貌,她还有什么值得公子为她,零落至此?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忿,几乎要委屈的流泪,她却在这时突然转头,将他来不及掩藏的满面哀戚收进眼中。
目光淡淡的扫过他,又转而看向脚下奔流的溪水,半晌问道,“你家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