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一些作用吗?
他将酒杯放下后,略斟酌后,才肃然开口道,“公主的体质极为特殊。日后还要时时保持平常心才好。臣不希望有一日,除魔之剑会落在公主头上。”
没有问她因何心灵失守,他和她并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
她微微一笑,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在杯中斟满了酒,“世子突然要离京,也颇为让人想不到呢。”
距太子冠礼还有不到半年时间,他不在京中帮凌箴用心经营,却若无其事的跑回柘州,其中意向,实在耐人寻味。
而且,据说吏部铨选,他本来可以留京,却自己选择了外放越州,明年开春就要走马上任,也就是说,他那时便会远离权力中心……他的种种举动,真的令人捉摸不透。
他对她探究的注视若无所觉,平静答道,“回柘州,只是为了臣的私事。”
她眼中明显含着不信,却只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再次举杯,“那就希望世子办事顺利。”又是一杯下肚,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更添了几分艳色,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专门侯在此处送行,就是为了表达谢意吗?
他垂下眼,跟着她将杯中的酒再度饮尽,放好酒杯道,“多谢公主相送。天色已不早,臣急着赶路,怕是要先告退了。”
当琥珀色的清澈眼睛被睫毛遮住,她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垂下的时候,微微颤动,竟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不理他言中去意,玉手执壶,再次满杯,他不解的抬眼,她甜甜一笑,“最后一杯。”
他点头表示了解,举杯欲饮时,却被她伸手阻住。
“世子半年前伤了本宫,几天前却帮了本宫,所以这段恩怨就此了结,本宫打算既往不咎。”她正色认真的说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不明白她此时说这些有何用意,深思间,便听她接道,“现在本宫再让一步……只要楚家现在退出储位之争,东宫必定不计前嫌,保楚家日后荣宠依旧。”
他缓缓的放下酒杯。
这才是她今日真正要说的话吧?竟代东宫许下重诺,换楚家回头,想来是有些越权,不过也不是不可能。这世上若有任何一人能影响太子,必是眼前这位无疑了。
他无奈苦笑,“可惜臣做不了主。”
她微一抿唇,不客气道,“世子恐怕不够坦诚吧?谁不知道襄国公近两年身体欠佳,楚氏大权皆已在世子手中?”
“正因为如此,家严决定的事情,臣更不敢擅自更改。”权重而位非最尊,他的境况颇为尴尬。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她在心中暗暗叹息。
襄国公是出了名的顽固不化,看来今日再多说无益。
有些遗憾的最后一次举杯,“那……就祝世子一路平安。”
他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显是听出了她话中玄机,却仍一派从容的道了声,“多谢”,饮尽杯中之酒后,掀帘下车。
“世子喝得那么痛快,就没想过本宫会在酒中下毒吗?”刚刚抬脚,便听到她语带戏谑的在车中问道。
停下步伐,隔着帘子,他未回头的答道,“臣相信今日公主是善意而来。”
她轻笑出声,“本宫几乎有些喜欢你了。”
微微一愣,他无奈叹气。这种话也能若无其事的说出吗?果然还是妖女。
掀开窗帘,目送他上马远去,她面上一片冰冷的开口,“庆元,回宫。”
霜叶楼十三杀,魔刀绯情,再加上唐家七少……他这一路会十分的精彩呢。
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和他共饮?
* * * * * * * * * *
夜正深沉,绣帷低垂,鼋座镏金熏香暖炉的火忽明忽暗,发出噼啪的轻响,几乎快要熄灭。
徐思妍有些烦闷的睁开眼,轻手蹑脚的想要下床,却在白莲般的赤足就快着地的时候,被枕边人紧紧圈住了腰。
“妍睡不着吗?”沙哑的声音有些慵懒的响起,温热的身体同时贴上了她的后背。
在心中暗诽着他的耳朵比狗还灵,她垂下眼,淡淡的应了声“嗯”。
“那我们说说话?”他已彻底清醒,声音滑润起来。
她没有转身,微蹙眉,“你先睡吧,明天早上不是还要上朝?”
“少睡一点,没什么大碍,倒是妍好像有心事?”一阵悉索声,他坐起身披了件天蚕丝睡袍,然后将她拉到了怀中,让她倚他而坐。
“心事?”她一挑左眉转头面对他,“我能有什么心事?”
他柔光流转的黑眸对上她的,许久叹口气,“妍……你有心事,我又怎会看不出来?我只是想等你自己说而已。”
她避开他的注视,望着寝殿角落的暖炉出了会儿神,略有些苍白的脸随着炉火的抖动明暗不定。
她能跟他说什么?告诉他可能会有天罚降下?告诉他可能会英年早逝,志未酬,身先死?
轻咬下唇,她眼中闪过坚定。不,她不会告诉他,他不需要知道,不需要背负这样的沉重。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会找到法子改变这一切……她这个无寿无命的人不也活到现在了吗?
深吸一口气,她将臻首埋进了他温暖的胸膛,不看他的闷声道,“那就继续等吧。其实和你没关系的。”她对他说了谎……这几乎是记忆中第一次。
“可是我担心。”他抬起了她柔美的下巴,看进她有些闪烁的美眸。“前几日,天现红月,我突然心神不宁,总觉得是你出了什么事,才刚回宫又折返回你那里。见你无恙,我着实松了口气,但你从那天起,就有些不对劲。”
黑暗中,他温然的笑容消失不见,美丽的眼睛衬在玉雕般的脸上,显得益发深沉如海。
她叹口气,纤臂绕上他的脖子,低声软语,“没事的。只是觉得红月有些不吉利。”
不给他怀疑的时间,将樱唇印上他的唇,吻的缠绵诱惑。
“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做些别的好了。”唇分之时,她笑语的邪魅。
这个妖精,竟然用这种方式逃避话题。
他哭笑不得,却无奈的任最后一丝清明,消失在她的玉手乾坤之中。
她不愿说,他又如何忍心迫她。
番外 千寻
自从来了某狐,宜伦公主府内院的主子似乎换了人。现在侍女们最积极伺候的,不再是笑起来勾魂夺魄的美人公主,而是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
它爱睡觉,侍女们争得打破头的提供温软的胸部给它当垫子。
它想吃什么东西,只需流光璀璨的紫眸扫上那食物一眼,再珍贵的山珍野味,都会很快用精美的食器盛着,摆到它的面前。
它每天到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内院所有的工作都会自动自觉地被搁置,保护它的安全是绝对的第一重要的事情。
这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嘛。
不过它之所以能如此嚣张,主要是因为正主儿最近很忙,隔两天便进宫,回府就将自己关进书房查典阅籍,连贴身侍女也只能在早晚梳洗用膳的时候见到她。
这日,锦绣坊的人上门送前几天订做的衣服,美人主子才姗姗露面,收了货,丢下一句“不用试了”,便拎着这几天作威作福、享尽宠爱的小白进了内室。
照例支了个隔音结界后,将那团丢在了地毯上,似笑非笑的指了指桌上的男装,“自己的衣服自己试。”
地上白绒绒的小东西很显然对她‘丢’它的举动十分不满,有些愤恨的抬头瞪她,就见她若无其事的走到贵妃椅边,舒服的倚了进去。它做凶恶状的叫了几声,在她听来却如猫叫,没一点威慑力。
许久,它没趣的低下小脑袋,讪讪跑去了屏风后面。她见到它垂头丧气的样子,大笑出声。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懂得什么是尊老爱幼。还是外面的那些姐姐温柔可人。
臭着一张脸换好衣服走出来,路过落地的琉璃镜前时,竟不小心呆掉了。
镜子里的少年身着月白剪梅暗纹长衫,脚穿同色缎履,一身打扮合体雅致,虽称不上倜傥洒然,少了几分名士风度,却也别有一番绝美的风情。
原来……原来他也是可以入画……更难得的是,她竟替他选得这般得体合身,定是花了心思的……
垂下眼,遮去魔魅的紫眸中不太搭调的氤氲,想要对慵懒赖在贵妃椅中的那人道声谢,却别扭的不知如何开口。
将他的窘样看在眼里,她暗笑不已,面上却一片平静道,“你这几天过的不错嘛?”
“哎?”他正在酝酿情绪,想来场感天动地的煽情表演时,被她突然转移话题问得一愣。
“鲍汁猴头菇,天山雪莲煲,御制杂菌宴,银耳莲子羹……好像还喜欢吃桂花莲藕糯米糕?”
“哎?”听她有条不紊的一一细数他这几天吃的美食,他呆得更厉害……她这几天神出鬼没,可他偷吃的,她竟全知道?
到底谁才是妖怪啊?
“樱霜,樱霏,樱霎和樱雾还被你袭过胸。”她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哎?”他粉嫩的唇微微张开,眼睛睁到有生以来最大……他……他冤枉啊,明明是那些姐姐争着要来抱他的……虽然……他脸上忍不住一红……虽然睡在她们的胸前是很舒服……
他甚至还在某一刻动过小小的念头,想以后就留在京中做宠物算了……当然这个念头很快的被自己否决了。虽然是狐狸,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就喜欢看他愣愣的傻样儿。
“怎么样?看上了哪一个,就送给你如何?”她笑够了,一本正经的接着逗他。
在天宇,身份高贵的女性很受尊敬,也可以掌握很大权力,但是地位卑微的女子,却如货物一般。因此权贵之间互相赠送婢女姬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哎?”还是一个字的回应……这次在惊讶之余,还多了些不明白……他要个侍女干什么?
显然是他的疑惑太容易被看透,她笑得暧昧道,“有个侍女,不但可以伺候你饮食起居,还可以侍奉枕席。”
“侍奉枕席?”还是一脸迷惑,这次终于多说了三个字,却是鹦鹉学舌……
她笑得邪恶,“就是陪你做男女之事,你不会还没试过吧?”
他的脸红的更加厉害,好像就要滴血,“可……可是男女之事……不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做的吗?”
两情相悦吗?
她收起了笑容,突然感觉自己讨了一回无趣。
望着被一身月白衬得有些柔和的他出了会儿神,半晌,她叹了口气,“千寻,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连最本能的欲望,都理解的这样纯净吗?
他垂下眼遮去了流光溢彩的紫眸,整个人暗淡了一些,“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
已经度过了近两百年的寂寞岁月,以后也还要继续寂寞下去。
“那就给你个忠告……千万别对凡人动心。”她转头看向了窗外,低语的空灵漠然。
一个凡人,只能在他漫长的生命中灿烂瞬间,然后老去、死亡,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无尽难耐的孤独。
其实,人和妖相恋,开始,便已注定了悲剧的结局,一如她的父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各有心事的怅惘不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满腹思虑的起身,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在背后有些扭捏的开口,“喂……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这问题倒是问住了她……自私自利如她,从不会莫名其妙对人好……
想了想后转身面向他,“可能因为你呆得讨我喜欢?”忍不住又逗起了它。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沉脸道,“算我没问。”
她笑得开心,真是容易生气的小家伙。
“知道为何我叫你千寻?”
他摇头,不懂的诚实。
“因为千万人之中,你寻到了我,而我遇到了你。”这样的缘分,既然已注定短暂,当然要好好珍惜……应该是这样想的吧?其实自己也不十分明白。
回答完了问题,她再次转身欲走,他中性的声音又阻住了她的脚步,“你和他……还有一线希望。”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谁,她动容的回头,“什么意思?”害怕自己领悟错了,她问得小心谨慎。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得意地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她,“昆仑山的伏羲秘藏中有一件他遗下的秘宝,传说有改天换日的力量。”
她微蹙眉,“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个秘藏?”
他不以为然道,“几千年前的遗迹,凡人又哪能尽知。我也是从活了几千年的老树精那听来的。”
“那树精既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拿?”她不敢高兴的太早。
他嫌弃的瞥她一眼,“你不知道,是凡上古神物,必有圣兽守护吗?山妖树精又如何近得了身?”
“那我不是一样近不了身?”她眼神一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同,你虽有妖力,身体却是纯粹的人……”他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
她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接着不耻下问,“那……你可知道确切的位置?”
昆仑占地万里,若一山一脉去找,几十年也未必找得到。
他对她的患得患失颇有些不耐烦,“我既然说出口,自然懂得如何带你去。只是不能保证那秘宝真如传说中神奇。”
她这时反而安然笑笑……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的。
天魔
武安十年对平民百姓来说,算是和顺的一年,春末虽有突厥犯境,但战争并没有扩大。秋天迎来了几年难得一回的丰收,让所有人都能喜滋滋的过个年。
这样的时景,谁不开口就赞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而经过了年初和突厥交战那档子事,民间交口称赞的又多了个早就贤名在外的太子。至于朝中宫中的暗潮汹涌,没人关心,也没人敢关心。
不过,今年对武林人士来说,却是不平静的一年,又或者应该说,江湖从来不会平静。因为若无爱惹是生非的侠客们制造趣闻轶事,若无爱包打听嚼舌根的看客们四处散播消息,江湖,又如何能称得上江湖呢?
只是,大多侠情逸事,都为一时之谈资。快到年底还会被人们拿出来回味一下的,就是比较不凡的了。
例如,霜叶楼用内部策反的计谋,‘和平’接收了冰璃宫,成为天下第一大杀手盟。事件中死亡的唯一一人,就是冰璃宫的宫主。如此低的死亡率,不得不让人称赞霜叶楼的主子手腕高明。
例如,刚刚出道两年的魔刀绯情越级挑战排在黑榜第七位的刀王季鹏,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刀王落败身亡,而绯情成为最年轻的黑榜高手。据说,绯情挑战季鹏的原因,竟只是刀王的匪号犯了他的忌讳。江湖人,有时候还真是情绪化的让人瞠目结舌。
例如,武林四大美女之一的云霓裳对武林第一美男子晏重楼一见倾心,千里追情,大批爱慕者黯然神伤,心碎而死者甚众。此话题其实颇为恶俗,但没办法,俊男美女,一向是视线的焦点。
又例如,玲珑阁阁主,连续第十年荣登江湖神秘榜榜首。
这个玲珑阁,人们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它归类为江湖组织,人们知道的只是,玲珑阁什么都经营,青楼、酒馆、客栈、赌场,等等等等……
各种生意,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到的。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也可说它只是个庞大的商业联盟,偏偏它还贩卖一样东西,就是消息。
江湖上有个笑话,“只要给足了钱,玲珑阁甚至能查出当日皇帝里衣的颜色。”它消息的灵通程度,可见一斑,因此它的存在,也越发神秘的引人侧目,而它从未公开露过面的主子,自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