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流入她口中。
他才刚服下解药,血液中一定还留有解药的成分,这麽做多少有点效用。
「秋水心,撑住,你听到没有!你要敢逃离我身边,我会恨你。我一辈子都会恨你,到死也绝不原谅你,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脑袋昏昏沈沈,视线忽明忽暗,他不知道他的血流尽了没有,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力,天地在眼前旋转……他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她扶身坐起,自己随之在她身後盘腿而坐,强行提运内力,将真气源源不绝的送入她体内,运行周身各大穴,汇聚成一股强大力量,欲逼出她身上大半残留的馀毒。
散尽最後一丝真气,他手劲一拍,一口黑血由她口中呕出。软软地往他身上倒。同一时间,他亦筋疲力尽,饱受摧残的身躯陪著她一道跌了下去,身陷黑暗。
再度醒来後,秋水心犹在昏迷当中,他再一次探她脉息,确定她气息恢复平稳时,他吁下了长长的一口气。
与五毒罗刹相识多年,他大致料想得到,以他诡谲的行事作风,可能会有什麽样的行为,加上秋水心的话,他拼拼凑凑也推测出除非是「以命易命」,否则五毒罗刹不会甘心奉上解药,这人是从来不吃亏的。只是他怎麽也没想到,她真的会傻到拿她的命来换他的。
看了看桌面上残存的两杯水,他苦笑。
五毒罗刹的个性就是这样,杀死一个人之前都还要先将此人耍个够。
只是他不懂,这娇娇柔柔的身躯,是如何撑过毒发之时的痛苦,强自压抑?他尝过那种宛如万蚁钻心的煎熬,那不是她一名女子能承受的,而她却能办到一声不吭,咬牙和血吞,不让五毒罗刹看出端倪,是什麽样的力量支撑著她?在当时,她想的又是什麽?
是他吧!为了他,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尝尽太多的血泪辛酸,如今也不过是加上这壮烈的一桩,他实不该太过讶异。
从来没发现,这看似荏弱的小女子,会有这麽强大的意志力,有豁出一切的勇气来挽救他的性命,这样的举动,教他心头莫名的一阵悸动。
不曾有人这麽在乎过他,而她,一个他处心积虑想报复、想折磨的人,却为他无怨无悔,这是多麽痴绝的一份深情啊!他缓缓伸出手,轻触她细致柔美的容颜,这是头一回他仔细看她,她其实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女子,如果不是遇上他、错爱了他,她应该过得很幸福才对。
上天真是捉弄人,明明安排他们成为宿敌,却又要让他们陷入酸楚难解的情感纠缠,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对她其实……
他矛盾地闭上了眼。
小蝶,你会怪我吗?你受了那麽多苦,而我却……原谅我,我终究不是铁石心肠,没能冷酷到底……
就在他陷入纠葛如麻的思绪中时,轻细的嘤咛声飘过耳畔。
秋水心看了看周遭的景物,然後才发现了枕边人。「我……没死?」
「这麽想死?」他淡哼,懒得睁眼。
「可是我明明记得……」她偏著头回想。「那天,我明明把解药给你了……」
说到这个,他倏地睁眼看她。「你明知道我们中的是同一种毒,解药到手後,就不会自己先吃点吗?」
「我……我当时急嘛,哪有想这麽多,而且……我怕分量会不够呀……」那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只要有一点危险,她就不敢冒,哪还顾得了自己。
「你……你实在……」突然间好想掐死她!他已经开始後悔拚死拚活地救她。
怎会有这麽蠢的女人!他实在不知该说她痴,还是说她傻。
谷映尘很少有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大难不死,她不见他庆幸,反而一副想敲碎她脑袋的模样,於是她兴起另一个念头……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她直觉认为是她坏了他的事,不然他干什麽要生气?
「你才不想活了!要不要我提醒你,是哪个白痴女人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咬牙切齿地把话逼出。
她居然有脸说这种话,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流血流汗地救了人,差点连命都送掉了,结果居然被当成他存心轻生……真是活见鬼了!「对……对不起……」她歉疚地低语。
一声对不起,挑起他更多的不满,要骂就一次骂个够了。「还有,你当我真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吗?自己的儿子有危难,我会置之不理?是嘛,你够绝,很恨我是不是,那就恨啊!干什麽还要救我,反正我又不稀罕!」顿了下,他愈骂愈不可收拾。「你想过没有,要是连你也出事,你叫若儿怎麽办?他才七岁,一下子没爹没娘,你要他陪我们一起死是不是?还是要他步上我的後尘,尝我曾经历过的坎坷辛酸?」
「我……当时……你都命在旦夕了,哪想得了这麽多……」她被骂得好委屈。
「你哪一次不是这样,光会说爱我有什麽用,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就净会做些愚蠢至极的事,我哪那麽倒楣让你爱上,连若儿都比你精明,你老说他莽撞,你比他更冲动,老是不长脑子!」骂到最後,他索性翻过身,不屑看她了。
「别……别生气啦……」看他好像真的气得不轻,她心急地撑起身子,伸手去拉他,想看看他,没想到虚弱的身子撑不住重量,差点就往床下栽去。
谷映尘反手将她捞了回来,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看吧,就说你白痴!」
「我真的知道错了……」她低敛著眉,十足忏悔地道。
谷映尘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沈默著。
「五毒罗刹有没有说什麽?」半晌,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她不敢马虎,很认真地回想。「他说……要一命换一命,要我在三杯茶中选一杯喝下……我好怕让他发现到我选的其实是毒水,最後,他把解药给我……对,他走前说对我刮目相看,我想,他指的可能是我的胆量吧!」
他反覆玩味著五毒罗刹那最後一句话,沈吟了会儿才道:「信不信,我猜他早就知道你中了毒。」
「什……什麽?」她吓得呆愣。「怎麽可能!」
他冷笑。「杀手是只杀人,不救人的,何况那毒是他自己下的。他不会让你有赢的机会,如果我没猜错,那三杯水都有毒,他只是在耍著你玩罢了。」
秋水心听傻了眼。「那他为什麽还要把解药给我?」
「因为你撑过来了,你没在他面前倒下,不是吗?他这人没什麽优点,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愿赌服输。」如果是他,也会对她说出「刮目相看」这四个字,因为这看来娇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女人,居然办到了一件连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好一会儿,他们都沈默著没再多说一句话。
「为什麽这麽傻?」他低幽地开了口。
「我没有办法,那时,我脑海只有-个念头,不借付出任何代价,就是不能让你死。也许你会怪我多事,但要我眼睁睁看你丧命,我……我办不到……在见你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最椎心刺骨的痛,我好慌、好茫然,漫漫人生不知道该怎麽熬下去……相形之下,毒发之时的苦,反而不算什麽了,因为我知道,再怎麽痛,都没有失去你来得可怕……」於是,她咬紧牙关,脑中拚命地想著他,然後,她便有勇气撑下去……
这是什麽样的心情?是否正如他醒来的那一刻,见著奄奄一息的她时的感觉?
像是一颗心血淋淋地刨离胸膛,当时,他脑海满满的念头,也是发了狂想将她由鬼门关拉回,她是他的,谁也不容夺去,为此,他不惜流尽一身的血,那样的痛,一生一次就够了!他们,竟有了相同的感受……
幽沈的黑眸望向她;秋水心看不懂他复杂深邃的眸光代表何种涵义,忐忑著不敢迎视他。「你在生气吗?」
「我该生气吗?」他淡然反问。
「呃,那……」确定他没有发怒的迹象,她才小小声地问:「那个……五毒罗刹的话,是真的吗?」
「你是指哪一部分?」调适好心绪,他两手枕在脑後,散漫地回应。
「就是……关於你和寒月……」他们真是「那种」关系?他看起来真的很在乎这名女子呵!那她的背叛……他又作何感想?既然在乎又为什麽没有太多痛苦的反应?
秋水心忍住酸酸涩涩的感觉,弄不懂他的心思。
谷映尘闻言,挑眉望去。「你在吃醋?」
「呃……」被一句道破心事,她又心虚,又羞惭地否认。「我……我没……」
沈思地盯住她,他突然冒出一句。「她不是我的女人。」
「啊,什麽?」
「寒月,代表了她人生境遇的凄凉,她其实姓谷,名映蝶,是我的小妹。也就是为了保护她,我才会身陷绝命门当了十年杀手。」
秋水心微张著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麽。他的话也许让她意外,但远不及他的做法所带给她的震撼强烈……他居然会向她解释!他不是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那你打算怎麽办?」听五毒罗刹这样说,谷映蝶好像真的很危险耶!他不语,心中却早有了打算……
深深沈沈的夜,万籁俱寂。
秋水心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身旁探去,却扑了个空,她茫茫然地睁开眼。
谷映尘就站在窗边,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一身寂寥。
这麽晚了,他还不睡,在想什麽?
她轻盈地下了床拿起挂在床边的衣袍走向他,温柔地替他披上。
谷映尘回过身,凝视眼前低眉敛眼的婉约佳人,开口问:「你有话跟我说?」
她的每一分心思、每一寸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眼,他知道她心里有事。
「我」」话到了嘴边,又往回吞。「没什麽。」
「说!不许对我扯谎。」他半强迫地捏住她的下巴与他对视。
他逼供时总爱这麽做,而她也总是不堪一逼。
「你想去扬州帮你妹妹,对不对?」她道出了隐忧。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可能弃她於不顾。」
他早就该去了,只是受了重创的身子尚未复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秋水心接连遭逢流产与中毒,身心都格外脆弱,她是那麽需要他,他怎能在此时离去?
无法解释突来的牵念,就是走不开身、抛不下她。
而今他们都己日益复原,不走是不行了。想到远方的小蝶,唯恐她出任何意外,他必须连夜兼程赶往扬州。
「那……那你……会回来吗?」她迟疑了好久,终究还是问出口。
谷映尘瞥了她一眼,随口道:「怎麽,希望我死在扬州,你好逃离魔掌?」
「不!」纤手飞快捂住他的嘴,小脸微白。「别说不吉利的话。」就算是随意说说,她也受不住。
「你很希望我回来?」嘲谑由眼中消褪,看来似有几许认真。
「我明白自己被定位於何处,你不会对我有所留恋,但是映尘,好好保重自己,你的仇还没报完,对不对?那就别再像上回那样,轻率地看待生命,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我情愿一生受你折磨,真的!」
这番痴言痴语,听进他耳中,实在不知该怎麽反应。
「你……你这个女人!就不能有点骨气吗?」他已分不清心头那复杂的感受,是气闷还是其他。
她垂下头,黯然神伤。「我也想啊,可我就是做不到……」她苦涩道。「你接下来一定又要骂我犯贱,对吧?」
「知道就好!」他没好气地说,勾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秋水心回应得全无保留,双臂密密环住他让他全然占据她的口。
热烈情焰一触即发。
他弯低身子,抱起她回到床上,身躯压了下来,她才刚为他披上的衣袍被他扯下,俐落地褪去衣物。
拂开遮敝酥胸的亵衣,他尽情地怜爱著令他心醉神迷的浑圆冰肌,柔舔淡吮。
「我一直都觉得,你的热情很容易点燃。」探下的手,在女性的私密处抚弄,沁湿了热烫肌肤。「但是我也知道,能让你如此对待的只有我。」
修长的指刺入那片柔嫩,阵阵抽动。「我一直都相信,我会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你只容许我这麽做。」他低诉道。
「很高兴……听到了你心里的话。」他从来不会对她说这些的,今日,他却让她分享了他的心情,她感动得泪眼蒙胧。
「我其实是个自私的男人。」老实说,他并不觉得他值得她这般相待。
「偏偏我就是个没骨气的女人。」她含泪道。
「所以上天让我们相遇,激起这段爱恨情仇。」他抽回手,出其不意地深入她。
秋水心睁大了眼。「你……」他从来不肯主动,没有一回,不是她开口求他,可现在……
「有必要这麽意外吗?对於双方互惠的事,总不能老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之前他一直在这麽做。
阵阵有力的抽动,教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倾下身,在那道凄柔的水光跌落时,吻去了它。
她是很个容易满足的女人,一点小小的温情,就足够令她动容。
投注了所有的心力,在这场欢爱缠绵中,一瞬间爆发的依恋,成了永恒。
隔日清晨,秋水心默默无言地替他打理行装,谷映尘始终沈默,静静看著她移动的纤影。
当她将行李交到他手中时,他望住她,眸光深沈地问:「昨晚没睡好?」
「没什麽。」她轻声掩饰过去。
倏地,一道狂热的烈吻迎面而来,他将她压向床帏,吻得她娇喘难休,差点吸不过气来。
「我说过,别对我扯谎。」他盯视她,被困在他怀中的秋水心低敛著眉,不敢迎视他。
她该怎麽告诉他,她为他辗转难眠,一夜忧心,就这样看著他直到天明,分毫不舍得移开视线?
「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泪雾不知何时盈满了眼眶,她祈求地望住他。
「你会等我?」
「会!我会一辈子等你。」她未曾迟疑,坚定道。
他点了下头,没多说什麽,放开她转身离去。
「映尘!」她出声唤他,他停住步伐,却没回头。
「我爱你!」明知这令他唾弃,她还是想说。
「想听听我的回答?」轻缓的音律幽幽飘过她耳畔,她没回话。「等我回来,我会把答案告诉你。」
脚下不再迟疑,迎向一片茫茫雾色。
「好,我等。」她知道他会说什麽,只要他回来,再伤人的字句她都甘心承受……
终曲月馀後。
秋水心将儿子抱在怀中,低问:「想不想爹?」
「想。」若儿点头。「娘,爹到底什麽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她轻叹了口气。「若儿,娘和你一样,也好想念他,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很有耐心地等他回来,不管等多久,知道吗?」
「还有妹妹。」怕母亲忘记,他又提醒了句。
「是啊,还有妹妹。」她一手贴上平坦的小腹,忧愁地微蹙眉心。「若儿,你知道吗?娘好担心,时间一天天过去,你爹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