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再回到那个夜晚,萧楚说等他发现云无痕留下的书信后,便立刻赶去京城城门拦截,却没有拦到,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京城,就被太子的人马拦在了路上。
那个场景就像丈夫捉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外人私奔,太子深受欺辱,下令活捉云无痕。一波波的死士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即使云无痕武功再登峰造极,也敌不过如此强大的杀戮。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体力渐渐消耗,身上的衣衫如在血水里浸过。云无痕在杀完最后一个死士后,被太子的禁卫军擒住,而夜未央亦被太子拉到了身边。
萧子恒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奋不顾身的杀进去,却投鼠忌器,亦被擒住。
太子早知萧楚在外三年间结识了一位能人,不仅武功高强,且心思缜密智谋极高,已是萧楚的走右手。这样的人才若能为自己所用,那是求之不得,若不能收入自己的营帐,则恐成为自己的敌人,需杀之。
太子手下不乏擅长刑法的人,在他的授意之下,云无痕就在那天夜里,在火把点亮的街上,在夜未央面前,在萧子恒面前,被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却始终不肯低头,不肯归附太子,不肯背叛自己的兄弟,更不肯让自己成为太子牵制萧楚的人质,最终自断经脉而死。
萧楚还是晚了一步,只救的了萧子恒,却救不了云无痕,连尸体都是那样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太子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他的未来太子妃。夜未央整个人如同没有了生气的破布娃娃,死死的抱着云无痕的尸体,眼神空洞,表情绝望而凄惨。萧楚不得已将她打晕,送回了夜家,而后将云无痕的尸体埋在了那片枫树林,发誓为他报仇之后,再将他送回青州的云家堡安葬。
“大哥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灭了珈蓝门,可惜,大仇未报,反而死在了他们手上。围攻大哥的都是武林邪道高手,手法极其狠毒,不求招式路数,只为达成目的杀人,招招致命。那时我以为杀死大哥的只是太子,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些高手均是珈蓝门的人,他们早就已经暗中勾结。”萧楚从始至终说得都很平静,可眼里的恨意却是那样的明显,看的我心一痛。
“之前的一段日子,大哥曾和我说过,珈蓝门门主这些年一直待在京城,而且是以另一种身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这个人揪出来,可谁想会落入他们的圈套。没错,是圈套,槿儿,大哥若要掳走一个人,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那晚太子带的人都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他们一早就知道他会来夜府带走夜未央,恐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们的计算之中。”
我只道萧彝此人阴狠凶残,却从未觉得他手段有多厉害,这个若是他的阴谋,那么夜家家主在这中间又充当了什么角色?那是出卖自己的女儿,毁掉她的幸福啊!
“我们一直都知道大哥心里有个人,但是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红袖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子恒多次跟踪大哥,想看看这个红袖是什么人,可每次都被大哥甩掉。子恒挫败的很,索性查了京城上下叫红袖的妙龄少女,仍旧无果。直到那晚他们一起出逃被困,我们才知道红袖就是夜家的女儿夜未央。”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夜未央的时候,我并不知她的身份,而她自称红袖。那时,她好像是去祭拜什么人,可嘱咐丫鬟青儿的却是去寺庙上香,而那片枫树林的尽头就是一座寺庙。
过往那些零碎的片段全部翻涌而来,萧子恒对夜未央的恨意以及提到她的名字时的厌恶,就是萧楚也是如此。
而我却记得初见她时她眼角未干的泪水,被子恒冷言冷语攻击时的苍白脸色,对争宠无意得过且过的人生态度,还有那句“也许是想做些弥补,让自己的心好受一点吧”。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价她,还是我因为她那句“或许可以做朋友”而不只不觉中掺杂了个人的感情,我同情她,也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反而在这场阴谋里,她受伤最深,爱情死了,亲情没了,连她的一生都陪在了上面。
“萧楚,你们恨夜未央,是因为她是红颜祸水,没有她,大哥不会这么早死,是吗?”
萧楚冷笑,“槿儿,你错了,大哥为了保护红袖,连我和子恒都瞒着,怎会让其他人发现?就算是夜家插手,大哥也不会那么轻易暴露。而且,云家堡的仇未报,珈蓝门的真相又近在眼前,他怎会这么草率的带着红袖离开?即使离开,他必定会做好完全的准备,怎么会这么轻易的中了太子的埋伏?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有意为之,这其中,夜未央都功不可没。”
我心一震,夜未央也参与了么?是因为夜家吗,那个冷落她十八年的夜家?
如果真是这样,云无痕死的那一刻,她便该明白自己的这一步是对是错,可矛盾如她,为了家族的利益,做一个完美无瑕安守本分的太子妃;为了不违背自己的心,不与太子的侧妃争宠,那颗心恐怕早就死了吧。
同样的政治婚姻,她却落得如此下场,令我一时感慨万千,我也是有同样命运的女子,只不过,遇对了人罢了。
只是这以后的路会有多么艰辛呢?
以前我忽略这件事,可是今天萧楚的话已经很清楚的对我做了交待,为了大哥的仇,为了皇朝的百年基业,还为了隐藏在他心底多年的野心和欲望,萧楚都必定要去登上那个宝座。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却原来不过是模糊了那个概念而做的决定,而它清清楚楚的摆在你面前时,我仍旧会全力支持,可是我无法忽视那一丝动摇和犹豫。
皇上定下的日子很快来临,我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那天,我在皇上面前一箭射下了那个卡在檐角处的毽子,架箭,拉弓,放手一气呵成,姿势漂亮无比,然后正式成为了那把弓的主人。我微笑的谢恩,皇上看我的眼神除了赞赏之外,更多的是兴奋,像是即将迎来他期待多年的事物。
而萧楚的脸上则更添疑惑和不安。
那个下午我收拾好了一切,前去和皇后告别,却被告知皇后今日出宫去万国寺上香了,我又想找萧楚,可是我悲凉的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从来都是他来找我,而我从未主动找过他。
我静坐在淳辕宫的台阶上等着萧楚,只要我留在原地,他还是会来找我的吧。
我等了许久,没等到萧楚,等到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李海。
我带上那把弓,随着李海去见皇上。那条路我这几天走了太多遍,我早已熟悉的不行,可这次这条路并不是那条。
有人说,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人生不过是兜兜转转,你绕了一大圈之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起点。
李海带我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个地宫入口,而皇上和那白衣人,好像是叫白夷来着是吧,他们正站在门口等着我。
白夷脑子有病,错误犯过一次又会犯第二次,我今天没有心情再与他计较,也不想去猜测为何他眼中闪烁的是和皇上一样的兴奋。
“小槿,你来了。”皇上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和,如对待自己最亲的晚辈一般。
我扯出笑容,道:“嗯,皇上您找我啊?”然后望望他背后的地宫大门,露出疑惑的神情,“为什么来这里呢?”没问出来的是,为什么地宫出口以及我来的路上见不到一个侍卫呢?
皇上笑道:“小槿,你先随朕进来,下面的事,朕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我点点头,随他进入地宫,李海和白夷跟随在我们后面。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却分不出是好是坏。
萧楚曾说,这地宫是皇宫的禁地,擅闯者杀无赦。我隐约有感觉,大概,今天我就会知道,这个神秘的地宫除了那个三百年前的幽魂,还会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皇上问:“小槿,你可听过诅咒一事?”
我想了想道:“有,但那些事我向来不信。”
皇上道:“可世间真有此事,这地宫里便存在一个诅咒,而且它已经存在了近三百年了。”
我心一惊,莫非他指的是久罗族族长身上的蛇咒?我觉得自己的惊讶之情显得太过明显,便立马开口道:“真的有这种事?”
皇上叹道:“说来话长,三百年前这天下遭遇了百年大劫,西北干旱无雨,东南洪水泛滥,天灾不断,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幸而昆山老祖派了先祖与纯鸢皇后下山,解救了苍生,建立了锦绣皇朝。那昆山老祖传说是仙人下凡,一直一直隐居在昆山,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除了先祖和纯鸢皇后,还有一个就是北界久罗族的少主。这久罗少主素来与先祖不合,见先祖开创盛世,又有美人在怀,内心十分嫉妒。于是他用计离间帝后,致使纯鸢皇后离宫,事后又言语挑拨,在西边以慕容氏之姓建立国家,是为西瞿国。其实,纯鸢皇后离宫之时已有了身孕,诞下的孩子成为西瞿国的第二任国君,也是先祖的骨肉,可先祖并不知晓。那个误会直至多年后才解开,可是西瞿皇朝分离已成定局,纯鸢皇后不忍天下间再起干戈,所以决定让两个国家共存。谁想那久罗少主见先祖与纯鸢皇后重归于好,嫉妒之火再起,对萧氏皇朝下了诅咒。”
皇上说的与芷若说的相差无二,可是芷若说是萧乾对小久下了蛇咒,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萧氏江山被小久下了咒?难道当年的局面是两败俱伤?
“那人下的咒是让萧氏江山每隔就百年遇上一场浩劫,直至灭亡。”
我惊讶出声,“百年浩劫?”
皇上表情凝重,点头道:“皇朝建立将近三百年,前两次浩劫都险险避过,而这第三次的浩劫,恐怕将近了。小槿,为了永除后患,保我萧氏江山千秋万代,只有破了那个诅咒。”
又是破咒?我问:“是不是只有我才能解除这个咒语?”
皇上点点头:“萧氏每一代都会耗费大量财力去寻找这个破咒之人,寻了三百年都没有找到,直到十二年前,白夷才算出那个破咒之人的所在,便是西瞿后宫。可是朕派了许多人明察暗访,都未找到那一年在西瞿后宫出生的那个孩子。而在三年前,久罗族的人突然出现在西京,且极月剑出鞘,朕派白夷亲自前往,才发现你就是那个天定的破咒之人。”
我顿时明白,原来这才是你们去西瞿联姻的真正目的。可是我不明白,我这个身体,亦或者是我这个与众不同的灵魂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会和这一切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扯上关系?
说话间,皇上已经带着我来到一个密室,密室的正墙之上是一副壁画,雕刻的是龙腾祥云,麒麟护驾。
皇上面对着那面墙,表情凝重,道“小槿,朕不瞒你,从始至终,朕心里定下的人都是楚儿,至于太子,他还没那个能力。日后,楚儿登基,你就是这锦绣皇朝的皇后,朕这么说,你可明白?”
我不由握紧拳头,萧楚并不是想篡位夺嫡,而是这个皇帝根本就想把这江山交到他手上。
我道:“我明白,小槿既然是萧楚的妻子,以后便是萧家的人,萧氏的事情,小槿怎能袖手旁观,不知皇上要小槿如何做?”
皇上大笑起来,“好,朕没看错人。朕赐你这把弓,让你学会射箭,就是为了破这个咒语,李海,把箭给她。”
李海应了一声,躬身递上一个木盒,对着我打开,明黄色的丝绢中,躺着一支褐色的木箭。
降龙木!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语,芷若口中的降龙木,破久罗族族长身上蛇咒的降龙木!
我掩不住眼中的惊奇,忙看向皇上,却见他对白夷示意,白夷领命,从怀里取出玉笛,对着那面墙,吹出一曲悲伤绵长的曲子。
“小槿,昆山老祖所传的咒语都是依附圣灵而存在世间,当年久罗少主从昆山捉来一直麒麟,将这咒下在了麒麟身上。麒麟与龙、凤、龟合为四灵,本是征兆祥瑞。可是中了咒语的麒麟,却是邪恶之物。这支箭是朕派人从昆山顶的降龙树上折的一支树枝做成,能压制邪恶,只要你把这支箭射入那麒麟的体内,困扰萧氏三百年的咒便可破了。”皇上一边说一边把箭取出拿到我眼前,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兴奋而期待,“小槿,拿着这箭,射死那个麒麟。”
我依言接过降龙木箭,触到手心之后,心里的慌乱少了许多,原来降龙木还有安神作用。
想起上次在地宫见了芷若的幽魂,她说过破解蛇咒的方法,与皇帝所说的破解麒麟咒之法无二,也是用降龙木所做的兵器射入圣灵体内。如果她真的就是芷若,萧氏是她的后代,那为什么她独独提起了蛇咒,却不提这萧氏所中的咒语?不可能啊,难道自己的子孙,她和萧乾留下的基业都没有那个害过她的小久来的重要?
我越想越不对,隐约记得芷若隐去之前说过一句话,是什么呢?
白夷停下了吹奏,不一会儿,那面墙从中间裂出一条细缝,将墙壁一分为二,缓缓向两边移去,显出里面别有洞天。
那一方别有洞天中,一直红色的麒麟被玄铁铁链锁在靠墙的圆柱上,除了它身上的颜色,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简直与蓝蓝无二。而那火红的身躯上,缠着一条金色的蛇,头部金光最为刺眼明亮,尾部最为暗淡。
即使他们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我仍旧止不住心里冒出来的恐惧,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它。
那条就是芷若口中的七色黄金蛇是么?原来七色黄金蛇并不是说有七种颜色,而是全身的颜色亮度从头部呈阶梯变暗,一共七段。
……
七色黄金蛇依附血麒麟而生……你要记住,不可伤血麒麟半分……因为血麒麟是另外一个咒,此咒不可破……
……
我想起来了,芷若说得就是这句话,麒麟咒不可破!
“李海,扑血。”皇上一声令下,李海从身后拿出一个黄金制成的罐子,一个飞身上前,在空中迅速的将罐子打开,朝麒麟扑去,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我不禁连退几步,捂住口鼻。
那血麒麟通身火红之色,沾了血液之后颜色更加鲜艳妖娆,那一双红色的眼睛仿佛也越来越亮。而七色黄金蛇身上的血液却慢慢渗入它的身体,它像是因此苏醒了,缠绕着麒麟的身体慢慢转动。
“小槿,轮到你了,还不动手!”皇上兴奋的叫到,扭头一看,却见我早已后退了几十步,他眉头一皱,猛的吼道:“你在干什么?!”
我逼迫自己对上他愤怒的眼光,微颤着开口:“皇上,我最怕的动物是蛇,最不想闻的味道是血腥味,小槿本来射术就不好,我怕……”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冷冷道:“朕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这箭必须给朕射中了!”说完顿了顿,缓下语气又道:“朕见过你的射术,那一方小洞你都可以射中,何况一个麒麟?小槿,别怕,朕相信你能做到。”又对白夷道:“封了她的嗅觉。”
白夷应了一声,迅速来到我面前,两根并指伸向我的脖颈。
我闭上眼睛,猛地一甩手,打掉白夷的手,相碰之处一阵清凉。待睁开眼睛之后,却发现白夷捂着胸口躺在三四米之外,嘴角鲜血流下,惊奇的看着我。
我从地上站起来,望着手中的弓和降龙木箭,微笑起来,脑子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瞥了一眼那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以及横在他跟前保护对我虎视眈眈的太监,冷笑一声:“这么拙劣的借口,亏你想得出来。”
说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