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儿悄悄踅进她房里,衣袂翩然,脚步放得轻缓。
“谁?”她眨着眼,拚命想看清步步逼向她的人影。
人影是高大的,不晓得是暗夜拉长了他的影子,或者他本来就如此高大。她再眨眨眼,试图认清人影隐在黑幕下的脸庞,但他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像是靠近了她,又似在远离她。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人影嘴一咧,逸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两排洁白的牙齿阴森森地闪着光。
“你……你又来了!你究竟是谁?”她语音发颤,抓紧床单,身子拚命向后缩。
人影逼近她、逼近她,就如同上回一样。他伸出一双白骨般的魔爪,扣住她颈项,然后用力锁紧、锁紧、锁紧……
又一次,她感觉呼吸困难,神智陷入迷蒙,“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醒醒啊,海蓝,你在作梦,醒醒!”
温柔的嗓音侵入她的意识,她低声呻吟,拚命找寻声音的来源。
“海蓝,醒一醒。”
是语莫。他来救她?
“语莫,救我……”
“我在这儿,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就在这里。”
张开眼睛。她命令自己。别再让那个梦中魅影纠缠你──好不容易,她终于战胜了那威胁着要将她没入的黑暗,总算张开了眼眸。
“语莫。”见到坐在床沿,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写着焦急担忧的柏语莫,她有一种如释重负、豁然开朗的感觉。“语莫。”她再喊一声,唇角微扬。
“你做噩梦了。”他语音低柔,轻轻用衣袖替她拭去额上因惊慌而沁出的汗珠,“还好吧?”
“没事。”
“从季家回来的那个晚上你也是这样。”他专注地盯着她,“是不是同一个噩梦?”
“嗯。”
“记得是什么样的梦吗?”
“一点点。”她点点头,语音低微,“只记得好象有人用手掐住我。”
“有人掐你?”柏语莫脸色蓦地惨白,握住她的手一紧,渗着热热的汗,“你……看见是谁吗?”他语音微微颤抖。
“看不清楚。我只记得当时心很慌、很乱。”在梦中体验到的恐惧感似乎又重新袭向她,那黑夜的魅影彷佛又出现眼前,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我很害怕。”
“别怕,别怕。”他忽地将她拥入怀里,柔声安慰她,“只是个梦而已。”
她将脸颊紧紧贴住他宽广的胸膛,贪恋着他迷人的气息,“可是,那感觉真实得不像个梦。”
“别害怕,宝贝。相倍我,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彷佛心慌意乱,胸膛不规律地起伏着,她甚至听见他心脏猛烈的撞击声。她心一紧,为他对她如此关怀而感动,仰起清秀脸庞,轻轻地笑着。
“你叫我宝贝。”
“什么?”他一愣。
“你刚刚唤我的方式。”她柔柔微笑,“宝贝。”“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口而出,我不是有意的。”
季海蓝摇摇头,伸出纤纤玉指按住他的唇,“不必道歉。我很喜欢。”
他怔怔地凝望她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下她修长的手指,还在指尖处吻了一下。
她彷佛吓了一跳,迅速缩回手,脸颊立刻匀上一层粉嫩的嫣红。
她害羞的模样逗笑了他,心底更升起一股柔情。“知道吗?我从前也有一次不小心那样叫你。”
“叫我宝贝?”
“嗯。”他微微一笑,“你的反应可激烈了,冲着我喊你不是我或任何人的宝贝。”
“我那样说?”她颦眉,心念一转,忽然迷惑起来,“但你为何会那样叫我呢?我们的感情不是一向不好吗?”
“那时我们还未结婚。”
“婚前?”她愣住了,第一次听闻原来他们婚前就认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他的微笑加深,思绪恍若跌落久远以前,“那一年你才十五岁。”
她一惊,蓦地从他怀里退出,望向他的明眸满是不解。“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可是父亲说你我是政策联姻啊。”
“那时我认得你,你却不记得我。”
“怎么会?”
“那时大概是你海澄哥哥死了不久吧,我在天母附近的公园遇见你;”他语音低柔,娓娓向她叙述两人初遇光景,“你那时不知怎么了,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根本搞不清楚我是谁,有时候还把我当成是你哥哥呢。”
“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对了,你记得寱大法则吗?”
寱大法则?那不是基本的热力学理论吗?她怔怔地点头。
“那时候的你,拉拉杂杂地对我这个念法律的学生灌输一堆我不懂的物理定律。”他摇摇头,既无奈又敬佩,“不愧是将来申请到MIT的才女,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这么多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些?”
“阐述永恒之不可能。”他轻柔地替她挑起一绺垂落额前的发丝,“我想或许是你一向敬爱的哥哥先你离世,你有些怨恨吧。”
她怔怔地凝睇他,他说话的语气如此温柔,既充满了怀念,又透着微微心疼。他是否那时候就──“告诉我,你是不是就在那时候喜欢上她的?”她呼吸急促,语音颤抖,“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为那个女孩心动?”是不是就从那时候开始,他心中就一直记得这个人?
“你的用词可真奇怪,”他笑容宠溺,“那女孩不就是你吗?”
可是……可是她不一定是季海蓝啊!如果最后证实她不是的话,她如何能忍受那女孩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偷走了语莫的心?
天啊,她嫉妒!嫉妒那女孩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吸引了语莫,让他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到今天还深深记得他们初见面时的一切。
天啊,她真的嫉妒。就算那女孩真的是她,她仍旧无法释怀。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当时的一切记忆,她的少女时代,她的青春,她完完全合不复记忆了,她怎能说服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少女?怎能相信自己就是她?
柏语莫却像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挣扎,继续低声说道:“我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就被你吸引了,一个当时还在念国中的小女孩。”他摇摇头,“我后来一直没再见到你,直到你父亲介绍我俩认识。”
她脑海灵光一现,几乎无法呼吸,“你之所以愿意娶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是的。”他坦然承认。
她惊呆了。她一直以为语莫和她结婚是因为想借用季家的力量从政,却没料到事实原来是这样。
所以其实他是喜欢季海蓝的,因为喜欢她才娶她。
“语莫,告诉我,”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我爱你。”他语音温柔,眼神深情款款,“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答案的话。”
“不,我的意思是──”她脑子一片混乱,“你爱的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柏语莫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我承认当初娶你时确实打算好好宠你、爱你,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我们总无法停止针锋相对。”他叹口气,“我很想与你和乐相处,却怎样地做不到,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恨你……”他沉吟数秒,忽地泛起一丝微笑,“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你爱的是现在的我?”
“你变了。”他轻抚她的脸颊,“自从你失去记忆后,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现在的你不再是个魔女,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神。”
她深吸一口气,提得半天高的心终于落了地。她笑容嫣然。泪水却忍不住滴落。
他爱的是她,是现在这个没有过去的女人,不是年轻时代心中美丽的幻影,是她,活生生的她。
“语莫,我也爱你。”她重新投入他怀里,语音细微的就像新生猫咪一样,柔柔地撒着娇,“我想大概是我在休斯敦医院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迷惑了吧。”“真不公平,我在你十五岁时就被你吸引,你却在我三十好几的时候才看上我。”他开着玩笑,逸出一串笑声。
她也笑了。
然后,他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她亦敏感察觉。
“怎么了?”她迷惑地仰起脸庞,但在眼眸一接触到他的时,忽然明白了一切。他望向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满含怜惜或爱意,而是有更深沉的感情,闇黑的眼瞳闪着光。
“语莫……”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明白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意义,四肢百骸迅速窜过一道暖流,全身一软。
他接下来的举动亦在她意料之中。看着他五官分明的脸庞逐渐靠近,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也随之逐渐浑沌,一阵晕眩。
终于,他丰润的嘴唇攫住了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一直渴望让这样性感的唇碰触,而今值此愿望实现之际,她竟全身发软,什么也不能做,只樱唇在他的诱哄下微微分启。
她娇声呻吟,神智迷乱地品尝着唇中震撼人心的甜蜜;当那两瓣火热自她唇边移开时,她几乎要出声抗议。然而一个烙上喉问的印记让她呼吸猛地一窒,眼眸更加迷离。
火烫的烙印自她喉间移向锁骨、肩头,然后来到胸前,隔着丝质睡衣辗转吸吮。她全身燥热,直觉体内像有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温度直线上升,甚至开始喷起烟雾,撒落星星火苗。
她实在无法忍受,娇躯不安分地在他底下扭动着。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但那笑声很快就成了重重的喘气。
“拜托你,海蓝,别乱动。”
“可是……可是我……”她手指紧掐着他的臂膀,气息紊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迷人的男性气息里围着她,手指轻缓地分开她的衣襟,接着双唇重新烫上方才他烙印的地方。只是这一次是直接碰触她莹腻的肌肤,再没有任何阻碍。
她倒抽一口气,神思更加迷离了,双手也不知道该放置何处,本能地抵住他胸膛。然后,她学着他方才的动作,轻轻为他解开衣衫。
“你想做什么?”他全身一僵。
“为你宽衣啊。”她紧张地咬唇。
“拜托,我自己来……”她讶然,瞥向他忽然烧得遍红的俊脸,禁不住嘴角微弯,得意自己也有让他不知所措的能力。
她狡狯地微笑,刻意放慢替他宽衣的速度,修长的玉指轻挑慢拈,刻意在他胸膛点燃火苗。
终于,他像再也抵受不住,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魔女!”他低唤一声,呼吸不匀,“你还想整我到什么时候?”
她感觉到他被点燃的欲望,妩媚地一笑,“还不够呢。”玫瑰红唇随之印上他滚烫的胸膛。
这次,轮到他倒抽一口气,一面僵凝地由着她的唇在他胸膛蜿蜒来去。
“喜欢吗?”她在吻与吻之间轻吐着气。
“够了。”他呻吟一声,痛苦地抬起她熨在他胸前的头。她星眸朦胧,氤氲着情欲。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按着双手颤抖地褪下她的睡衣,然后是自己的。
她没有阻止他,唇边漾着谜般的微笑。
他深呼吸好几次,眼眸好不容易从她曲线优美的娇躯移开,正对她明媚的眼眸。
“可以吗?”
她一怔,茫然不解。
他闭了闭眼,再低低问一次,“真的愿意吗?”
她恍然大悟。他是在给她最后考虑的机会啊!如果她这时候喊停,就算他欲火焚身,也会硬逼自己停下来的。
她呼吸一窒,一颗心几乎要翻出胸膛,泪不知不觉在眼申凝聚。
她微微一笑,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颈项,“尽管带我到天堂吧,我愿意跟随你。”他眉头一松,回她一抹迷人微笑,轻轻将她推倒在床。
清晨的阳光选择从窗帘左边细缝射进灿烂的光芒,金色的光影在大理石地面上浮移着。
柏语莫微笑,目光从调皮的阳光上拉回,来到身旁这个还身陷睡梦中的女人。她嘴角微微翘着,彷佛正作着甜梦。
说来或许可笑,但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得以在她身漫醒来,大大方方地放纵眸光在她纯美的睡颜上流连。
记得与她结婚后不久,他曾有几次偷偷潜入她房内窥视她的睡颜,但再过一阵子他就不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他悄悄伸出手,爱抚着她清秀的脸庞。她的睡颜总是那么美丽、那么纯真──不论是在失去记忆之前或之后。
即使在他和她感情最糟的那段期间,他也无法忘怀那样纯美的睡颜,并深深疑惑为何一个魔女在入眠时竟有一张天使的脸孔。
也因此,他从来无法真正相信她是个值得被处以火刑的魔女,纵使他曾深深憎恨她。
但她回来了,又变回那个从前曾深深吸引他的少女。他一直相信她藏在受创心灵的最深处,是天使般的纯真。
她温柔婉约、善体人意,文静时像最优雅的贵妇,调皮时又像最天真的少女,是他梦想中最完美的女神。
从前的她普因受伤折翼,现在她又重新寻回自己的翅膀。
他最光辉灿烂、最值得敬佩的天使啊!他对她的爱是那样深。
他要再上珠宝店请人重新为她打造一枚完美的婚戒,献给她以证明他的爱。
他想着,唇边性感的纹路不停地加深。
终于,他身边的可人儿醒来了,漾着懒洋洋的微笑。
“你在想什么?”
“想你。”
“想我什么?”
“想你是我最钟爱的天使。”
她低低笑了,双手再度攀附他,柔软的唇印了上去……
再一次缠绵过后,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语莫,有件事我从昨晚就想问你。”她忽然开口。
“什么?”
“就是我在三年前你生日那天说的话。”她语音细微,带着迷惘,“为什么我会说那天的派对是为了回敬你送我恩白?”
她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语莫?”她直起上半身,怔怔地望他。
他忽地掀开被子,下床拉开厚重的帘幕,直到暖洋洋的阳光随着他的动作流泄室内,他的脸色才稍霁。
“你记得吗?”他终于开口,脸庞却一直对着窗外,“我曾说过你在生下恩彤之后,就不许我碰你。”
“嗯。”她点点头,“可是恩白──”
“恩自是在你不情愿的状况下有的。”
“什么意思?”
“在你做了那样的宣称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式破裂。整整三年,我俩一直相敬如冰,除非必要,绝不与对方交谈。但那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经常出入黑蔷薇,行止浪荡,男人换过一个又一个,我火大了,就在当晚与你吵了一架……”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说出口,“接着用暴力手段侵犯了你。”
“什么?!”季海蓝目瞪口呆,他这番话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你是指──”
他额前青筋暴跳,“我不顾你的抗议,霸王硬上弓──也因此你才会怀了恩白。”
“语莫……”
他叹息,思绪回到当晚。
“知道了吧?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力量。你夜夜在外头放荡,小心夜路走多了碰到鬼。或者……”他睨视她,“其实你巴不得遇到这种事?”
她倒抽一口气,“柏语莫,我恨你。”
“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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