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今日微型手提电话用的正是爪哇系统,假如使用窗口,电话体积会大如背囊。〃
春池骇笑,〃真有此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声音先到:〃春池春池,我去了一个计算机器材演讲会回来,有惊人一手消息,原来窗口早已过时,我们应改用爪哇。〃
春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林若非问:〃有什么好笑?〃
这时,她才发觉室内有陌生人。
春池替他们介绍。
若非缓缓坐下来,预备多谈几句,可惜吴乙新有事,必须先走。
一关上门若非便问:〃你的新男友?〃
春池笑,〃我并没有新旧男友。〃
〃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
〃是又怎怎样。〃
〃他也知道爪哇系统?〃
〃是,我想微软公司已经头痛。〃
〃窗口算复杂,我花了十多小时已懂应用,最可怕的电子游戏机,手册如一本字典厚,八十小时之后我仍然每战每败。〃
若非自口袋掏出游戏机扔到墙角。
春池知道若非想说的不是这些。
〃我还以为你还未起床,原来已经开完会返来。〃
话还没说完,李健文来了。
他捧着一大篮水果,〃有一位客人送给我,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愿与芳邻分享。〃
他们真好,每次都带食物给春池。
李健文坐下,〃与那位人客说起,中国人真有趣,光是看我们给外国取的名字就知心思:阿美利坚叫美国,英格兰叫英国,美丽、英气勃勃,都是溢美之辞,法兰西叫法国,德意志叫德国,都十分端庄,自己,叫中国。〃
春池微笑。
终于,李健文也说到题上去:〃春池,你那英俊的客人是谁?〃
春池不想多事,〃他已有密友。〃
她的两位芳邻都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春池拍拍手说:〃没事了吧,我还有工作要赶。〃
他们识趣地告辞。
嗯,一双会笑的眼睛,属于一个甫见面便叫她妈妈的年轻人,他千里来寻找失散的母亲。
呵,世事竟如此复杂。
当年,那个年轻的母亲,曾经住在这个单位。
下午,春池出外买了一大束白色百合花,插在水晶瓶,想一想,把瓶子捧到窗台放好。
她轻轻道:〃你也曾经倚在窗户看风景吧,无论你身在何处,请接受这一番心意。〃
窗外景观已完全更改,密密森森高楼大厦如碑林般挡在面前,犹如一座弧形屏风,根本看不到海港。
再过一年半载,缆车径也不再存在,将改建为另一座毫无性格的豪宅。
但今日,百合花仍然芬芳。
傍晚,春池到医院去转了一趟,回来时,在梯间碰见若非。
〃咦,没出去?〃
若非捧着一大叠书,春池定睛一看,书名叫《联合国简介》、《儿童安全理事会政纲》……
春池没好气,这人可真不会浪费时间。
若非有点尴尬,〃我知道是你先看见他。〃
春池没好气,〃对不起,我对此人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普通朋友。〃
〃真的?〃
春池笑,〃你放心,不必顾忌。〃
〃春池,你真大方可爱,换了是别人,不爱也争,爱也争,不管三七廿一争到手再说,没用,至多搁一旁。〃
春池啼笑皆非,〃有那样无聊的人?〃
〃满街都是。〃
〃谁会那样惊人地荒废时间精力,对,说来听听你研究有何心得。〃
〃在联合国办公,不算高薪。〃
春池笑,〃你是求才,还是求财?〃
〃我没想过归宿问题,最重要是人物精采。〃
春池哼一声,〃我们的归宿,当然是我们自己,衣食住行全部自理,即使将来退休养老,也绝不求亲靠友。〃
若非称赞:〃好志气,〃
〃你怎么看?〃
〃我渴望恋爱,或是恋爱的感觉,若为着一层楼,一架跑车而放弃恋爱,多么可惜,不如自己动手解决生活问题,那么,喜欢爱谁便爱谁。〃
春池笑着点头,〃如此慷慨陈词,可见你收入甚丰。〃
〃彼此彼此。〃
若非喜欢漂亮的男生。
〃你呢,春池,说说你的理想对象。〃
〃一个令我笑的人。〃
〃在都会中,找财主更加容易。〃若非同情春池。
〃是,〃春池承认:〃都会中至多名与利,其它一切,都非常难能可贵。〃
若非说:〃可是许多人仍然担心会得少了这两样。〃
〃我有事要做,迟些再与你激辩。〃
若非看着她,〃我将打电话给吴乙新。〃
春池答:〃尽管去马。〃
她拱手:〃承让承让。〃
春池不由得嗤一声笑出来。
第二天早上,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日报。
副刊上有两个女性撰写的杂文专栏,取向非常有趣,一个三日两头坚持女性必须由男人供养,另一个不时表态她坚决不会照顾男性。
只是读者又看得出二人根本没有对象,不知担心什么,所有憧憬及忧虑均属镜花水月,非常凄惶。
春池翻到另一页。
有一格小小启示:〃寻人:请于七○年间居住缆车径一号租客与港报电子信箱联络。〃
一看就知道由吴乙新刊登。
措辞十分含蓄,春池认为他做得很好。
电话来了,〃对不起,用了你们的地址。〃
〃没有关系,况且我不是业主。〃
〃约好若非一起今晚吃饭,希望你也来。〃
春池一怔,林女行动真还敏捷,不知怎地,她拒绝了,〃今晚要超时工作。〃
〃我明日北上,约三天后返来,届时再联络。〃
〃一路顺风。〃
医院有一棘手个案正在等她。
一名十岁男童意外失明,无论如何不接受事实,令人心碎。
他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不停问为什么,最令春池身心疲累的便是这种病人。
下班回到家中,忽然想听母亲的声音。
〃你说一抵达便与我联络,难道飞机一飞整个月,刚刚到吗?〃
春池只是陪笑,母亲真有一套,不愠不火。
〃我很好很忙,不必牵挂,这里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比老家一年还多,十分精采。〃
〃你们都那样说,我却想念你幼时,在家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唉!现在我与你爸终于盼望到多年憧憬的静寂。〃
春池忽然泪盈于睫。
〃丘伯母送了一只金毛寻回幼犬给我们。〃
春池精神一振,〃那多好。〃
〃是!家里多些生气。〃
〃妈妈,假期我会回来看你。〃
〃小心门户,注意健康,慎交朋友。〃
〃是是是。〃
春池倒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自省,却听见门铃响。
仍然只有春池在家,她到楼下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精神奕奕的中年女子,短发、套装,双目充满智能神色。
春池客气地问:〃你找谁?〃
她反问:〃是你登报找七○年缆车径住客?〃
〃不,不是我,是一个朋友,你是老房客之一?〃
是她?不,不像,春池直觉十分灵异,这位女士不似受过严重创伤。
果然,她说:〃我的好朋友在这里住过。〃
〃呵,大家都是为朋友。〃
〃我叫钟惠颜,是本市港报的副总编辑。〃
〃哦!〃春池答:〃我是港报忠实读者。〃
钟女士叹口气,〃沧海桑田,现在我明白变迁是怎应一回事了。〃
春池急不及待,〃请上楼详谈。〃
〃我想见当事人。〃
〃他往上海公干去了,三天后回来。〃
〃他寻谁?〃
〃生母。〃
钟女士哎呀一声,〃我一看到广告就猜想是他,你可知道他生母姓名?〃
〃余心一。〃
〃果然是找心一。〃
春池兴奋到极点,〃请通知他母亲前来相会。〃
〃她移居旧金山,我已与她失去联络。〃
春池失望地跌坐沙发里。
钟女士抬起头说:〃当年有两个年轻女子住这里,一个是心一,另一个叫卓羚。〃
〃卓羚,这名字好熟。〃
〃她是北美洲唯一华裔著名美术设计师。〃
〃哗!她在这里住过?〃
〃是!卓羚与我尚有联络,只是各有各忙,已经不复当年无话不说。〃
〃告诉我。〃春池急不及待,〃余心一近况如何?〃
〃她早已再婚,生活丰足。〃
春池松口气,听她没有沦落,真是好消息。
钟女士也问:〃寻找生母的年轻人,他是否一个好青年?〃
〃绝对一表人才,兼有高尚职业。〃
钟女士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她自手提包中取出几张合照给春池看。
相中人秀丽端庄,这时看,又不大像连春池了。
她轻轻说:〃像三姊妹似,你们是第一代经济与精神都独立的职业女性吧。〃
〃不!〃钟女士笑,〃在我们之前,还有更能干的女性。〃
〃当事人一回来请他立即与港报联络。〃
〃让我把照片用打印机复制一份。〃
钟女士说:〃我帮你。〃
她坐到计算机面前一看,〃咦,你仍用窗口?〃
春池笑,〃应该换爪哇?〃
〃正是。〃
照片复印出来,春池小心收好。
钟女士告辞。
春池一直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
她问:〃对港报有意见吗?〃
春池不假思索,〃俗世清流,有诚有信。〃
钟惠颜眉开眼笑,〃谢谢,谢谢。〃
她走了,春池沉静不来。
她试把吴乙新的身世图片拼凑起来。
已略有头绪,他生母在旧金山,今日信息发达,寻人比从前容易。
春池纳罕,他们见面又该说些什么?
她的世界还容得下他吗?抑或,母子可维持朋友般关系,而他的生父,又扮演什么样角色,他此刻身在问处,为啥无人关心?
春池下楼去找,若非看到她门口钉着一张便条:〃有事外游,稿件绝无拖欠,回来实时联络。〃
春池讶异,这人去了什么地方?
她顺道打开信箱,取出帐单,还有若非留言。
〃春池,我临时决定随乙新到上海一行,做他向导,三日即返。〃
春池发愣,这样主动,她自叹弗如,追求快乐,分属应该,何必理别人怎样想,春池又释然。
那天晚上,春池躺床上,双臂枕在后颈,这样想:将来,遇到喜欢的人,也得向若非学习,不过,追求异性真是学问,成王败寇,弄得不好,神经会会跟在人家身后,丑名四播。
第二天一早就到医院,区医生来找春池。
〃连小姐,有一宗病例需你帮忙,有对夫妇,几经辛苦成功怀孕,经过超声波检查,不幸证实胎儿脊椎外露。〃
春池轻轻说:〃胎儿尚未出世,不属我职责。〃
〃我们只得你一个驻院心理医生。〃
春池不出声。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终止怀孕,以及替胚胎做手术。〃
春池问:〃父母的意思如何?〃
〃他们想做胚胎手术。〃
春池说:〃会导致早产,脑部积水,情况更加复杂,即使勉强可以行走,也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正是,母亲身体情况欠佳,我亦劝她放弃这项主意。〃
〃真是一项困难的选择,无论怎样做,恐怕都会后悔。〃
〃在这个案中,我们决定保护母体。〃春池轻叹。
凡事不能想太多,否则一个人的理智会燃烧殆尽!
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何战争中生命受到杀戮,他的运气怎样会好到这种地步,善人偏偏罹到恶疾。
见过那对夫妇,春池整天情绪低落。
回到家中,开门进去,听见一声叹息。
春池脱口问:〃谁?〃
接着有人在她身后说:〃是我。〃
一转身,却是李健文。
不,叹气的不是他,莫非……呵,她终于听到了。
李健文拦住她,〃有一件事请你帮帮眼,给点意见。〃
春池不由得微笑,〃什么事?〃
他自口袋里取出两只盒子,〃这里有两副耳环,你来看看。〃
春池说:〃我对珠宝一无所知。〃
〃你说哪副顺眼就可。〃
〃是你戴?〃春池笑意愈来愈浓。
〃不错。〃
〃健文,恕我老实讲一句,你不戴耳环最清爽。〃
〃真的?〃他十分意外。
〃绝对不骗你。〃
李健文怔怔地说:〃我倒没想过。〃
春池拍拍他肩膀。
〃对了,若非明天回来,要请你在酒吧喝一杯,已经嘱我订了子。〃
〃她与你通过电话?〃
〃正是。〃
却不理连春池,不知搞什么鬼。
楼下门铃响,李健文说:〃我的澳洲朋友来了,我们将商量到墨尔本开酒吧。〃
这个营地过几个月就要解散,真得早作打算。
他匆匆去应门。
但那不是李健文的客人,那人找连春池。
一照脸,春池便知道她是谁,春池曾在许多英文杂志上看过她的照片,读过她的访问。
她叫卓羚。
鼎鼎大名的她一点架子也无,满面笑容,〃你是春池?〃她伸手来握,〃你已见过我的朋友惠颜,我一接到消息立刻赶来。〃
〃请进来坐。〃
〃噫,岁月无情,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春池微笑,〃他早已长大成人。〃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春池否认:〃我认识他不久,普通友谊。〃
〃我已代他在旧金山中英文报刊登寻人启事。〃
〃吴乙新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吴乙新,那是他的中文名字?十分别致端庄。〃
春池点头。
〃春池,他一出现,请即与我联络。〃
〃你从纽约赶来?〃
〃不,最近这个月我住在大溪地。〃
〃哗。〃
卓羚笑,〃所以接到惠颜消息,立刻过来。〃
春池从来没接触过那样爽快磊落的人,只觉得年纪与外表都不重要,性格内蕴才最能断定一个人美丑。
只见她走到四周围看一看,〃春池,可否托你做一件事。〃
〃请尽管吩咐好了。〃
〃老房子拆卸时,请你替我保留一块砖。〃
什么,这又不是柏林围墙。
春池笑了,〃可以,不成问题。〃
〃谢谢你。〃
这时,她取出小小一个包里送给春池。
春池意外,〃怎么好意思。〃
〃还得多多劳驾你呢。〃
客人走了以后,春池拆开礼物,原来是一张封面素描:一个少女寥落地在窗前凝望外边繁花似锦,春池再三欣赏,爱不释手。
那么多阿姨等着想见吴乙新,一定叫他意外。
第八章
第二天有好消息,医院行政部决定拨一间宿舍给春池居住,下个月即可迁入。
春池松一口气,都会中至难应付是住屋问题,迎刃而解,春池欢呼。
下班,看到楼梯堆着行李箱子。
她大声问:〃回来了?〃
若非立刻走出来,脸孔亮晶,笑意盈盈,〃大家好不好?〃
〃你呢?〃春池故意问:〃你又好不好?〃
她由衷说:
〃春池,我高兴得不得了。〃
〃那真难得,他人呢?〃
〃回去梳洗,一会儿与我们到珍吧喝一杯。〃
〃他的身世你都知道了吧。〃
若非点点头。
〃有人找他。〃
若非轻问:〃他母亲?〃
〃不,是他生母的老朋友。〃
〃我立刻通知他来这里。〃
〃好,我们分头行事。〃
春池回到屋内,马上拨电话找到钟惠颜及卓羚。
她趁空赶紧淋浴更衣,吴乙新已经来敲门。
他神情紧张,春池即刻把照片给他过目。
〃当中那人是余心一。〃
吴乙新凝视照片不语。
〃朋友是那样出色的女性,她也不会逊色。〃
吴乙新轻轻说:〃谢谢你,春池。〃
〃朋友要来做什么?〃
卓羚先到,那样爽朗的她看到吴乙新忽然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