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是观不明白荷沅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对不起,我昨晚酒吧回来就应该给你电话,但我怕我那时候酒喝多了胡说,所以今天才给你电话。荷沅,我对青峦没有恶意,但我有点喜欢他,喜欢跟他相处,我没有恶意。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去惹他,他如果有事,我还是会帮他。”
荷沅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此刻脑子清明,体力恢复,原来真是除死无大事,转眼就是新生。“王是观,我想弄清楚这件事。你是不是为了青峦才去他读书的城市工作?你为了接近他?”
王是观爽快的从实招来:“青峦那个城市正好有个好的机会给我,我见青峦一面后,又挺喜欢他的儒雅潇洒,所以我就接受了这个工作机会。我给过他暗示,他没领会,他没你灵活。昨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喝酒,两个人都喝多了,我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又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耳朵,没想到他炸了。”
荷沅“哈”地一声,“才吻一吻耳朵,炸什么炸。怪不得昨天中午来电话骂我来了。王是观,你也不对,知道他跟你不同,你招他干什么。对不起我这个朋友。”心说当初青峦没表白时候不也偷袭了一下她的额头?王是观又不是恶意猥琐,青峦犯得着那么激动吗?荷沅对青峦说的“陷害”两个字耿耿于怀。
王是观只差一点点头哈腰了,“荷沅,我知道我不对,但我要是没有表示,他万一也有这想法,我们不是错过了吗?他应该想到,天下哪有那么好的朋友,可以天天一个电话招来帮忙?当然不会没意图。”
荷沅被王是观的直率之言呛住,但随即想到,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朋友,无论何时何地,一个电话便可招来帮忙?比如祖海,比如青峦,总有一天,她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都是冤孽。但在电话中,她只有循循善诱:“王是观,这就是我们之间观念的不同了,我们这儿有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样的话,你说的情况我们不是没有,所以……”
王是观郁闷地道:“你别说了,我知道,又是文化冲突。这样吧,我会跟青峦去说明,你不用担心。我要向你道歉,我没做好你的朋友,有负你的嘱托。”
“傻冒儿。”荷沅不得不强颜欢笑,“连我都觉得正常呢,你道什么歉?一定是青峦喝多了,否则他一向不是火爆脾气。对了,给我你的电话,那天听到青峦说你去他那个城市工作,我本来想提醒你的,青峦是个很传统的人,结果联系不上你。你只要跟他说清楚了就好,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王是观忙把电话报给荷沅,道:“OK,算我出师不利,嗯,自作多情。这种感情小事我们先放一边。荷沅,我把我们合作的游记交给杂志,因为有我们前一本书垫底,这篇游记很受欢迎,他们想分江南水乡,屯溪民居,和西北民居三个部分连载。亲兄弟明算帐,拿到稿费后,我会让回国的亲戚将一半稿费交给你。还有,你最好再想一些有人文价值的地方出来,等我拿到年假,我再飞来找你一起玩。”
荷沅有点有气没力地到:“好,我会查资料。王是观,我跟祖海出了问题,我以后再不想见他了。我只对你说,你要给我保密。尤其不能对青峦说。”
王是观惊道:“祖海也非礼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看着你们就已经拖了快两年,换了我早没耐心,早就非礼了你。人是有欲望的,有几个人能像你这么傻冒儿?我真佩服祖海,能一直忍到现在。”
荷沅闷声控诉道:“他没忍,他找妓女解决了。他前一刻吻我,后一刻上别的女人的床。”
王是观听了也闷住了,半天才道:“祖海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既然爱你,有需求也要与你商量着解决,怎么可以找别人?太可怕了。不过荷沅,祖海即使找你商量,你会不会答应?我怀疑你这人很有问题。”
荷沅跳起来,道:“怎么还是我的不对?为什么青峦没事?我那么多同学没事?”
王是观“呃”了一声,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怕得罪你,我理智上可以理解祖海,但感情上我也接受不了,绝对接受不了。荷沅,我建议你冷处理,看看有没有必要忘记这件事。先别太快下结论,好吗?”
荷沅应了声“好”,但又忍不住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想到这事就想吐。”
王是观笑道:“你坚强一点啊,你看我昨天被粗暴拒绝,反应都没你那么大。好了,我还是你的朋友,你也还是我的朋友,我放心了。我吃饭去,再见。想开一点,别钻牛角尖。”
荷沅嘀咕着说了再见,放下电话,心里不由感慨,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怎么都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才要准备洗脸,又有电话进来,荷沅心惊肉跳地看着电话机,心说这回不会是祖海吧,实在没勇气接他的电话。但想了想,还是接起,没想到来电的是青峦。“你好,荷沅,我昨晚喝醉了,是不是电话里面对你言语粗暴?我道歉。”
荷沅掩饰地冲着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一笑:“我有错,应该早提醒王是观。”为什么都口口声声说爱她,事到临头却又从心里伤害她?酒后胡言又岂是空穴来风?
青峦忙道:“不,荷沅,你没错,你这是在怪我。我昨晚很过分,已经有朋友提醒了我,荷沅,如果有什么言语上的冲撞,你一定要骂我,我们本来已经隔山隔海,不能再有误会横亘。”
“没有,我没问题。刚刚王是观已经电话过来,既然是事出有因,那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青峦,很对不起,我已经将心给了别人,虽然别人并不待见。对不起,再见。”荷沅这个时候心中都是决绝,仿佛手里拿着一把无形的刀,她要快刀斩乱麻。说完了,便放下电话,不听青峦说什么。既然已经明白自己心中爱的是祖海,又何必敷衍着青峦?即使已经准备与祖海一刀两断,荷沅也不愿瞒着青峦,继续给青峦幻想,那样做太不是人。爱不爱是其次,青峦总归是带她长大的人,人不能没有良心。
洗脸下楼,接了两个电话,时间已经很紧,还得做饭吃饭,赶着去上课。今天是大课,去晚了会坐到最后面,连字都看不清楚。
但是飞奔下楼,却见白藤沙发上坐起一个人,清晨的阳光照亮落地长窗,也照亮祖海。荷沅看见他的这一刻只想逃回自己的房间,而这时胃又不知不觉抽了起来,定定看了祖海一眼,便跑去一楼洗手间,跪在马桶前面再次冒酸水。
祖海跟过来,站门口呆了一会儿,见荷沅吐得背脊拱成虾米一样,心中也是刀绞一样,知道她是为他才会变成这样,忍不住进去,想给荷沅揉揉背,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荷沅一见他进来,便移了开去,边呕边叫:“出去,不要碰我,出去,看见你我就会吐。”
祖海见荷沅吐得那么厉害,不敢接近,只得倒了一杯水,放到她身边凳子上,退到门外,这才道:“荷沅,对不起,你只管生我气,要揍我也行,但别不理我。”
祖海离开,荷沅吐得才稍好一点,她急促地喘了半天气,这才道:“走开,给我好好想几天。”
祖海忙低声下气道:“好,荷沅,我先走,你要保重你自己。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荷沅很想将杯子摔出去,可还是没法动手,只是不语。心中哀叹,古人说得对,兔子不吃窝边草。吃窝边草的下场是连气都没法出。等祖海开门关门地出去了,荷沅这才起身,胡乱烧了泡饭,吃个咸鸭蛋,就去上课。远远看见祖海的车子停在湖对面,不去理他,白着眼睛朝学校去。祖海开车在后面一直跟到校门才转弯,知道这回事情大了。荷沅一向身体健康,如今居然一见他就会吐,可见她心中多厌憎他。
荷沅到了学校,走进阶梯教室,见同寝室六个人一起坐在一排,宋妍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便理所当然地坐了上去。宋妍一直看着她进来,等她坐下了,这才问:“你究竟是怎么了,坐火车也会晕?看你今天脸色还是跟鬼一样。”
荷沅勉强笑了笑,倒像是哼哼,“昨天到家就睡觉,一直睡到早上让电话吵醒。只是早上又吐了一回。”
宋妍皱眉道:“去校医看看吧,哪有这么乱吐的,等下我们一节课后逃课,很快的。要不是我知道你傻冒一个,还会以为你有了呢。”
荷沅摇头,“不了,我是因为火车上看见很龌龊的东西,想起来就吐。没事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国庆有没有想好做什么去?”
宋妍疑惑地看着荷沅,道:“究竟是看见什么了?问你你又不说,口风死紧。对了,国庆节我准备去勤工俭学,昨晚我老乡给我电话了,说他在的种猪场需要人手。我想我们现在下午基本上都没课,不如去养猪吧,种猪场应该不会很臭。再说,我不是本地人,眼看着就要找工作了,我不想回家乡去,我想留这儿,可上哪儿找有档案管理资格的接收单位啊。我这个老乡当年也是因为要解决留城户口才去种猪场的,但听他说起来,现在似乎干得还不错。我想借机去看看,如果真的不错,我争取好好表现,让种猪场留下我。”
荷沅愣了一下,道:“对啊,要找工作了。都感觉还是好遥远的事啊。”
宋妍道:“你愁什么,你是本地人,自己在市里有房子住,用人单位不知道多喜欢接收你这么个没麻烦的人,而且再不行,祖海还能不给你跑关系找路子?你别担心,有兴趣的话,还不如跟我一起去种猪场抱抱小猪,做做猪妈妈。”
“行吗?”荷沅来了兴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累赘?”
宋妍转了转眼珠,笑道:“我卖一送一,大不了你不要报酬,他们还能不欢迎?荷沅,只要你自己肯,我是这么想的。你等下中饭多吃点,脸色变好一点,我们下午就去报到。”
荷沅开心,今天起床到现在,总算有一件开心的事。忙伸出手指与宋妍拉钩。
从学校偏僻的后门出去,骑车半小时,种猪场座落在一处青山环抱,绿水荡漾的清静宝地。进去管得很严,非得宋妍的老乡出来迎接,门卫才放人。宋妍的老乡刘军平是个看上去高大结实敦厚的人,长得浓眉大眼,嘴唇也有点厚。荷沅看他看向宋妍的眼神,倒有三分类似祖海,但祖海的眼神总是带着强势的掠夺,而刘军平的眼中净是宽容。他像是个好好先生。
刘军平带着两个女孩子换衣服消毒,搞得一本正经,穿得比医生还严实,这才放两人进真正的猪场。不过这在学生物的两人的意料之中。进去里面,稍微有点气息,但一会儿便不觉得,里面空气清爽干燥,可以说非常宜人。粉嘟嘟的小猪有的没心没肺地睡觉,有的欢快的奔跑嬉戏,非常可爱。但走了一圈,荷沅忍不住问:“就那么点?”
刘军平爱屋及乌,当然是耐心解释:“我们这儿养的是全省品种最齐的种猪,已经不少了。你瞧那种黑猪,全国只有我们这儿有纯种。”
宋妍也道:“荷沅,不少了,刘军平介绍,我一直在数着数呢。不过是有的母猪现在没抱窝,看上去这才空落落的。”
荷沅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的是,你们一年才产下多少小猪,够给农民买了提高生猪质量吗?如果花那么大精力,只是把这儿当标本园似的,只为留住这些纯种猪的纯种基因,那不是很可惜?应该加以推广,让广大农户能养出肉瘦体壮长得快的猪赚钱富裕才好啊。否则你说多可惜。”
宋妍笑道:“荷沅,你一连说了两个可惜。”
刘军平也笑道:“职能各有不同,这里面有分工问题。比如说我们这儿是省种猪场,我们将种猪提供给地市县各级农技站,由地方上负责推广。我们这儿的职能还是在优化品种上面。说起来,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呢。请你们来,主要是想让你们在实验室帮忙,我们怕社会上那些文化水平不高的女孩子无法对有些数据敏感起来,错过机会。”
宋妍笑道:“荷沅现在近墨者黑,什么都想到钱。”
荷沅脸一红,道:“不光是钱,是市场经济嘛。你忘记我们政经老师讲的东欧改革的经历了吗?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市场经济有活力,但现在还都是小农经济,没做大了。还是计划经济有魄力有改造力,但又没活力。”
刘军平好奇地道:“你们现在政经老师都敢讲这种内容了?我们以前还是偷偷讨论的。”
宋妍笑道:“没有啦,荷沅她接触的人比较高层,三不两时要与那些大老板见面喝茶,听得多想得也多,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我听着都犯晕。荷沅你上次说什么保税区?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去看,除了铁丝网拦着不让人进这点像个模样,里面还都是大工地,什么都没有。你太阳春白雪啦。”
荷沅不好意思地道:“哪是喝茶啊,柴外婆那些客人来的时候,我在安仁里是端茶倒水的小丫头。趁着倒水,东鳞西爪地听一些。不过他们那些人见的世面多,说起来都是很好听的,我就是看书都看不到那些内容。有时候他们与市什么什么局的领导可以结结实实坐上一下午。要是我家里还提供吃饭的话,他们都聊得不肯走开,还真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出来的,很多我都听着犯迷糊,反正我只要勤着倒水烧水就好了。”
宋妍和刘军平听着都笑。接下来,刘军平安排了宋妍与荷沅的工作,放心忙他的去。两个人的活不重,不是搬搬抗抗,但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好在是两个人,总算可以说话聊天,一个人的话非得闷死。据刘军平说,原来管这个的一个正式工耐不住寂寞,总是吵着要换工作,后来工作没换成,她就大了肚子名正言顺不来坐班了。荷沅宋妍听着觉得好玩,做工作就做工作,哪有这么挑三拣四的?
荷沅总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替她担心。她不大敢回安仁里,但住寝室又得时时刻刻面对室友,没法独自发呆,晚上只有回安仁里。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还是在种猪场最舒服,一心悬挂在工作上,再说又是不熟悉的新环境,需要做出很多调整来适应,反而不会想到太多。种猪场的人见小姑娘勤快聪明好脾气,又有专业知识,渐渐的有什么活也会叫上她,到了年底,荷沅就快把种猪场都摸透了。宋妍虽然性格略有点急,但她为人爽朗热情,大家都喜欢她。没几天就与种猪场上下混得烂熟,有什么事都不用再叫刘军平出面,她自己都会一手摆平。
但荷沅知道宋妍的苦衷,宋妍有时回来会生气地抱怨谁谁动手动脚,谁谁讽刺打击,谁谁背后告黑状,宋妍是没办法,她得用两只小手为自己挣命,争取种猪场愿意担着麻烦,从市人事局为她抢到一个外地户口大学生留城名额。所以她谁都不敢得罪,冲谁都陪着笑脸。荷沅感觉,相比之下,自己是够幸运。
很快,忙忙碌碌中,又是一季丹桂飘香,荷沅问柴外婆要了一枝花开得浓密的,国庆节带着回父母家去,香染了一车乘客。她自己家里的桂花树长了两年,今年肥料施得太足,疯长了叶子,偏生花开得少了。
十月三日的时候荷沅早了一步回市区,因为妈妈与她提起,说祖海公司的债券通过市里的工行发行,年利率有百分之十三,期限两年。爸爸妈妈都建议荷沅把银行存款换成债券,因为那利率太客观了。他们还把发行银行的地址抄给荷沅,让荷沅赶紧去买。听说县里很多人家都乘车赶去市里买,冲的是银行的靠山,和可观的利率。
荷沅不想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