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今天这个案件却不能抱有那样的期待。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半信半疑而已。
(大上准子,还有那个美国籍男子也是——假设他只啃食了这两人,没有碰过其他人……当时如果“使徒”在场的话,为什么没有啃食滨口幸雄呢?)
少女之所以难以断定那个摄影师是否就是“使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是通常的“使徒”,只要盯上特定的人类,就应该会马上啃食掉才对。并不需要忍耐什么。如果火雾战士就在附近的话,那就更应该马上啃食掉猎物然后逃跑了……或者应该说,从常识来看,“使徒”那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的目的和存在意义,就在于实现自己的欲望,而啃食人类是其实现手段的一环,至于跟火雾战士进行战斗,只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副产物而已。
“红世使徒”一般来说,都会尽量避免战斗。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单纯嗜好“战斗行为本身”的“使徒”,但那一类的家伙都不会染指那些无聊的机关和策略阴谋,而是直接从正面挑起战斗。因为没有足以那么做的强大力量,这种嗜好就不可能实现,也不可能维持他们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今感觉到的这个只拥有微弱气息的“使徒”,可以选择的手段应该就只有逃走这条路。
(明明是这样,但为什么还逗留在这里呢?)
人类所持有的“存在之力”,除非实际上进行啃食,否则是不可能估计到各人所拥有的总量的,而且在质量上也几乎没有差别(虽然听说过去也出现过不少自称是“存在之力”的美食家的人,但那些家伙根本上只是一些虚饰其表的空论家而已……而且“啃食”这种说法只不过是一种比喻,实际上只不过是力量的转换和吸收的行为)。应该没有执着于某个特定个体的理由和必要。
少女之所以把少年也带到这个有可能跟“使徒”相关的危险之地,也都是因为这次的状况跟通常的按例有着很大的差异的缘故。
(不管怎样,等见到那个怪模怪样的摄影师再讲吧。)
在如此下定决心的少女,和轻松地踩着步伐的少年身旁,一家三口在遍植绿草的假山上围在一起吃便当老人们在铺着鹅卵石的道路上散步,小孩子们在石壁周围追逐玩耍。
少女有意无意地欣赏着这一幕随处可见的悠闲风景。
“……?”
这时候,她察觉到滨口幸雄正不时地望向自己这边,于是抬起头来向他看去。
“怎么了?”
少年吃了一惊,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啊,不,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你一脸复杂的表情……还以为你不开心呢。”
(开心?)
这里面的含义,少女根本不明白。
对于如今这种一般人称之为约会的状况,她不仅没有半点常识,而且更不知道是以“两人的关系”为大前提的行为。对她来说,除了跟摄影师接触之外,这种跟少年在一起的行为根本没有别的意义。甚至因为联系双方的“羁绊”异常强烈,她还觉得连为对方操心的工夫也省了,觉得很方便。
(……)
虽说如此,但如果通行者垂头丧气的话,对自己的目的也有所影响。
如果那摄影师就是“使徒”的话,就必须让这个少年作为一个诱敌之饵来行动。不能因为自己跟平时不同的举动和气氛,让他产生不必要的警戒心。
虽然她从使命的必要性上作出如此考虑,但对于逗别人开心这种行为,从性格上来说非常不擅长,而且缺乏知识经验。她思考的范围,只能停留在肤浅的阶段。
(不过,算了。)
少女以一种敷衍了事的心情,像过去自己跟身为养育员的女性走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牵起了对方的手。这是基于她自己当时对这种行为感到很高兴,这么一种简单的理由而采取的行动。
可是,被她牵着手的滨口幸雄,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呃?”
她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少女,发现在她牵着自己手的手腕上,自己送给她的手镯正闪耀着光芒。感受到这种无声的温柔(虽然实际上是大上准子的母亲给她带上的),少年几乎感动得掉下泪来。
“……啊,哈哈。”
面对这种温柔,他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冰雪融化般的笑容,回握着少女的手。
少女对自己的黔驴之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感到讶异,但也还是随着对方的笑容露出了微笑。那不同于滨口幸雄所怀有的喜悦之情,也不同于大上准子所拥有的心情,只是把刹那间感到的亲密表露了出来而已。
但是表面上看来却非常自然,两人就在这种和煦的阳关中漫步前行。
走了一会儿,跟前终出现了那个在平坦的城址公园中唯一突起来的部分——小山丘。
这草木茂盛的山丘,就是所谓的“城中心”,是过去为了建造充当司令塔的城馆时由人工填起来的土丘。
可是,两人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而是那个设在山丘脚下的广场。跟建造在政府机关遗址处的资料馆相并列,旁边还有三家稍大的小卖部。那儿有很多长椅,是这个公园各个入口的终点地带,也是来公园散步的人们休息的场所。
滨口幸雄环视了一下四周。
“嗯……他似乎还没来呢。”
“你是说前述的摄影使吗?”
“前述……?嗯,上次也是突然间被他开口问……总之,我们就坐在同一个地方等他吧。”
说完,少年就往前走去。
被牵着手的少女,马上对周围作出警戒。现在暂时没有感觉到类似敌意和杀意的气息。虽然也感觉到与人数成正比例的卑猥视线,但她认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把这类感觉都遮挡于意识之外。然后,她再次问道:
“我站着发呆的地方,很远吗?”
少年宛如春天和煦的太阳一般开朗一笑,用手指着前方道:
“你说什么呀。让我找了老半天,结果原来你就站在那棵树的下面啊。”
“……。”
少女顺着方向一看。只见广场一侧,有一株不算很大的枫树。正当她考虑着大上准子是否就在那儿被啃食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了背靠山丘围成环状的其中一张长椅前。
滨口幸雄松开了牵着的手,非常自然地率先向前踏出一步。
“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那人就突然对我说‘可以让我照张相吗’什么的。要不是他拿着那个巨大的照相机,还带着助手的话,我就会以为他是变态,早就逃得远远了。”
他用手挥落长椅上的尘埃和落叶后,对大上准子说:
“来,请坐。”
“嗯,谢谢。”
少女老实地回应他后,就坐了下来。然后,从这个视点,她再一次以乌黑的眼瞳环视了一下有着相当面积的广场。
刚才的枫树,城中心入口前的短桥,可以看到蔬落人影的小卖店,孩子们嬉戏着的水龙头,还有包围着广场的嫩绿树木……他把这一切跟这个小镇的观光指南和地图等等相对照了一下。整体上的地势早就清楚把握了。也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她再次把视线投向枫树。
到那里的距离,最多就只有十五六米。
(这么接近的话……如果那个摄影师是“使徒”,大概会展开半个广场大小的封绝吧……不过,那样的话就更加猜不透他不啃食滨口幸雄的理由。)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配合着内心的焦点,对这种自在法的发动,或者是操纵“存在之力”的预兆作出警戒。但是,目前依然没有那种气息。
(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了呢……而且今天,那个自称是摄影师的“使徒”如果是来探听情况的话,如果是只有这点微弱气息的家伙,大概也不敢出来了吧?)
“准子,我去买果汁吧。你要什么呢?”
正当少女想着成功接触的可能性很低的时候,依然站着的滨口幸雄询问道。
少女思路整然地回答道:
“有果汁之名的饮料。含有甜味香料而不含酸味的那种。”
“咦?你说什么?”
被他这样一反问,她就尽量以容易明白的说法说道:
“要那种甜的果汁。”
“知道了,你等一下吧。”
少年这次则以略带苦笑的表情回答了她,然后转身去买饮料。他的目的地,似乎是长椅的正面,也就是广场另一边的小卖店。也看到那里有个自动贩售机。
“亚拉斯特尔,怎么样?”
少女向自己胸前问道。虽然省略了部分内容,但大体上的意图也已经表达出来了。
“唔,既然存在当画家的‘使徒’,那么想当摄影师的‘使徒’也不足为奇了……但是,这跟那个被发现的美国人的关系,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因为四周没有人,所以两人也能很自然地进行对话。
“的确是呢。如果没有这个理由,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为什么只有那个美国人的‘存在之力’所剩无几呢?是不是跟他失踪了十年有关系呢。”
“唔……既然实际上在不断消耗,那么大概也不是藏有宝具的‘密斯提斯’吧。也从没有听说过有使徒能让单纯的火炬保持十年之久……虽然也可以认为是只是偶然从别处流入的家伙……”
“——‘碰巧和偶然之类的事,绝对不可以从一开始就纳入考虑范围’——”
少女一边念出被教过的心得,然后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对手比较麻烦。”
“欲望的形式是无穷无尽的。如果是能自由自在地将其显现的‘使徒’的话,就更加变化多端了。”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把有意无意环视着广场的视线——
“如果实际上没有碰到过的话,果然还是不知——”
打算转移到滨口幸雄身上时——
“——!?”
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什么!?”
广场的另一侧,少女坐着的长椅正面对着的小卖店,在那店子前面的自动贩售机——仅仅是几秒钟,自己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之前,那里还站着一个少年。然而如今,他的身影就宛如彻底消失了似的,没有半点形迹。
“为什么……”
少女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一边像整个人弹起来一般飞奔起来。
她一直毫无松懈地警戒着周围的动静。为了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存在之力”的发动以及其前兆,她已经把感觉灵敏度扩大到最大限度。
(难道去厕所了?)
没有任何类似杀气和敌意的感觉。
(只是进入了死角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年突然消失了。
(难道在店子里面?)
正当少女在心中罗列出几个可能性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自动贩售机之前。
(要去公共厕所的话,他必须要横穿过我的视线才能到达。刚才没有任何人进行过超出我奔跑速度的移动。就时间来说,从自动贩售机走进店子里是不可能的。)
一下子就否定了刚才罗列的可能性。既然如此——
(是超越了人类的力量,把他带走了。)
她冷静迅速而准确地确认了状况。在铺着鹅卵石的路上,没有高速移动造成的凹陷痕迹。如果在空中掳走了他的话,自己也应该会看见。也没有使用自在法的迹象。
“!”
这时候,她看到自动贩售机后面,在店和店之间,有一条算不上是小路的空隙。那是一个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的狭窄缝隙。向里面看了一眼的少女,不由得惊呆了。
在积聚了长年累月的尘埃的墙壁上,有一条被什么东西擦过似的痕迹。
堆积在里头沾满泥土的废料上,有一点点的形状大小可疑的——腐烂的赤铜色火星隐约可见的焦痕。
(——“红)
掳走滨口幸雄的并不是人类。
(世——)
目睹这决定性证据后的瞬间——
(使徒”——!?)
少女追踪着那些痕迹,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跃过了那狭窄的缝隙。穿过缝隙后进入的小卖店后方,是一个保养不周的树林。在那黑乎乎的地面上,有着巨大间隔的每个足迹,果然还是像刚才那样,残留着一点点腐烂的赤铜色火星。
为了缩短那数十秒落后于敌人的时间,沿着这些痕迹飞奔起来的少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飞跃时俯瞰眼下的一瞬间内,就已经看穿了“使徒”的性质,同时不由得大失所望。
残留在那个充满尘埃的空间里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特殊自在法的痕迹。
是一种更加幼稚而拙劣的,愚蠢透顶的行为导致的结果。
在墙上的那条痕迹,是身体擦过留下的痕迹。
而散落在废弃材料上的一点点痕迹,是以宽阔的步幅来回行走后的痕迹。
也就是说,现在向眼前延伸着的这些火星,只不过是“使徒”奔跑后留下的痕迹。那个少女以一跃就能飞越的狭窄缝隙,他却只能用这样糟糕的身法来回穿过去,甚至还留下了烤焦痕迹和火星。明明没有使用自在法,却从身体中泄露出火星(恐怕是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吧)。这一切都显示出他在现世实体化的“显现”极其不稳定。
(也太笨拙了……可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奇怪了。
(气息如此微弱,即使出现在眼前也没有任何压迫感的“使徒”……)
“在离火雾战士极近的距离内,竟然作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举动。”
亚拉斯特尔像是接着少女内心所想一般,低声沉吟道。
“嗯。”
正在奔跑的少女,也轻轻点头表示同感。
两人也根本没有预料到,那个“红世使徒”在火雾战士面前,仅仅是掳走了一个人类而已。为什么不当场啃食掉呢?为什么不跟眼前的讨伐者战斗?为什么自己会没注意到他掳人的瞬间……难以理解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可恶!)
少女对自己的大意感到羞耻。
(——“早上好——”——)
(——“因为我的关系而令你跟父母吵架,还是不太好啊。”——)
在几分钟前还跟自己在一起的滨口幸雄,被掳走了。
(——“太好了!不如让他给我们照张双人照吧?”——)
(——“……啊,哈哈。”——)
像自己这种程度的火雾战士跟在身边,竟然也被他得手了。
(——“来,请坐。”——)
(——“准子,我去买果汁吧。你要什么呢?”——)
少女燃起了对自己不争气的愤怒。
(实在太笨了!!)
作为一个火雾战士,少女尽管让感情如火焰的暴风一般尽情咆哮,但同时也让理性如厚冰一般充满自己的全身。以感情引发的行动,还有以理性进行的分析,就形同一辆车的两个轮子一般,推动着少女向歼灭“使徒”的目标迈进。
(这个森林,好像是——)
自从少女来到这个小镇后数日,她已经对地图等资料进行了严密的调查,实地印证的工作也进行得非常细致。因此,她并不需要借助大上准子的“羁绊”,就能对前面的地形了如指掌了。
城址公园,其作为公园的平城遗址被宽阔的环形道路所包围,其中有三个地点跟各方向的干线道路相连接,是这样一个构造。如今少女正在穿过的树林前面,将通往分别设置于三个连接干线道路地点的其中一个停车场。
循着实地印证时的记忆进行思考的少女,不由得咂了一下舌。
(可恶,被铺装过的路,很难留下痕迹。)
像疾风一般在树林中飞驰了数十秒的少女,眼前忽然一亮。只见敞开在眼前的,是一个边上堆积有落叶,有的柏油路地面的停车场。少女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哪里——)
她又飞奔了一段路,前后确认了一下连接城址公园和干线道路的那条寂寥的通道。
就在这时——
“——那个大家伙!”
在没有通行车辆的道路远处,一辆拉着巨大集装箱的大型拖车,正逐渐加速推动其巨大的重量前进。大量煤烟从车体的下侧部分喷涌而出,企图以全力逃桃离追踪者的追击。
“……是车?”
亚拉斯特尔的回答,并非是对少女提出异议。
为什么那个“使徒”不以易于行动,便于隐藏和搅乱的自身来逃走呢——而且还要使用逃走路线非常有限的车辆,明显不利于周旋的大型拖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