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猛咳,咳得她胸口阵阵灼痛。
快来不及了……
解开胸前的包袱轻轻放在地上,她的眼里有着深沉的悲伤。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支如羊脂般雕工精细的白玉发簪。
「这发簪就像我的霏雪一样洁白无暇……」宠溺的声音在她记忆里回荡,紧紧将发簪握在心口,不舍的泪水纷纷滑落。
像是决定抛弃什么,她打开包袱将发簪放了进去,望向包袱里头,她的心如刀割。
狠下心来,她轻轻理好包袱一角然后死命捶着门环,像是拼着最后一口气。
「来啦!」
听到里头传来回声,柳霏雪不舍地望了包袱一眼,摇摇晃晃地躲进门边的石狮后头。
「来啦……大风雪的,到底是谁呀?」门房亮伯打开一旁的小门,一边咕哝着。「咦,怎么没人?」
他左瞧右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啐了一口正要关门之际,发现了地上的包袱。
他走出门槛蹲了下来,迟疑地打开包袱一角,然后惊呼一声:「哎呀!这怎么得了……」
轻轻抱起包袱,他往四周探去,然后匆匆入内,关上了门。
一旁的柳霏雪始终捂着嘴,生怕哭声泄漏自己的藏身之处。
等到门一关上,她猛然一咳,雪地里开出朵朵红花。
无力地倒在墙角,她闭上双眼,泪水淹湿了她的鬓角。
她好累……
目的已经达成,终于可以安心了……
⊕春?色?满?园⊕※⊕春?色?满?园⊕
「当家的……当家的……」
章和匆匆奔至奔龙阁,燕起龙正倚栏远眺,像平常一样恍若无神。
「怎么了?」燕起龙冷漠地面对章和的一脸惊慌。
柳霏雪走了,也将他的七情六欲跟着带走,他已经忘了如何表达情感,因为他已经无情无爱。
「亮伯在门口拾到一样东西,要你亲自看看……」
「你们自行处理就好。」燕起龙转过头去,继续望着黑夜。
「可是……那东西好像和夫人有关。」
章和一说完,眼前已没了爷的踪影,燕起龙已跃下奔龙阁往大厅奔去。
一到大厅,几个奴仆正围着桌子笑得开心。
「好像呀……」
「真漂亮……」
众人一发现燕起龙,主动让出一条路。他快步走向圆桌,层层破烂的毡毯包裹中,一个小女娃正瞪大双眼望着他!
望着那双神似的眼眸,燕起龙轻柔地抚着娃儿稚嫩的脸颊,心头无由来升起一阵酸楚,眼眶接着泛红。
伸手想抱起娃儿,他的目光注意到娃儿身边的白色发簪。
拾起发簪,他的手颤动不已。那是他送给霏雪的第一件礼物,当初特别为她订制的,因为那白玉的质地就像她的名字一般,雪白洁净。
这娃儿身边放着这个发簪,不就代表……
奋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燕起龙激动地拉着亮伯。「这娃儿怎么发现的?」
「就在一刻之前,有人敲了门,我出去一瞧,只见到这娃儿,没瞧见其他人……」
「霏雪……」燕起龙先是冲向大门,然后回头大吼:「大家到外头找找,夫人不会走远!」
肯定了心中的假设,大家二话不说点起灯笼跟着冲出门,不管外头正下着雪。
夫人离去后,当家几乎将北关翻遍了,就是遍寻不着夫人的踪影。当家消沉的模样让大家心疼不巳,整个燕家牧场变得死气沉沉,连笑声都好久没听见。
一听到夫人有消息,大夥像见到灯塔的迷航船只,个个开始振奋起来,顶着风雪提起灯笼,在燕家牧场方圆五百尺仔细搜寻着。
随着风雪愈大,天色愈暗,希望愈加渺茫。
燕起龙全身被雪水浸湿,跑遍了几条巷道之后又回到大门口,急切问着留守的章和:「其他人有没有消息?」
章和摇摇头,燕起龙随即转身又要到别的地方去找,章和拉住了他。
「当家的,你已经找了一晚,衣服都湿透了,休息一下……」
「不成,风雪那么大,霏雪一定比我更冷,我要快点找到她……」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肯定不会将女儿放在牧场门口。
看女儿包裹的毡毯陈旧破烂,想到柳霏雪可能沦落乞讨维生,他的心痛得几乎难以承受。
此刻她可能只身躲在某个地方冷得发抖,或倒在路旁奄奄一息……想到这样的可能,他更不能放弃。
破庙!她可能躲在破庙里,他怎会忘了这个可能?
「不然换件衣裳再找……」
章和拉住燕起龙,燕起龙又急着离开,两人拉扯之际,灯笼掉在石狮旁的雪地上烧了起来,火光将角落照得一片通亮。
忽然间,燕起龙发现墙角不寻常隆起的雪堆。
他毫不犹豫地往雪堆奔去,恐惧几乎让他脚软,在雪地上跪了下来,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拂去上头的白雪,一张死白的脸孔映入眼帘。
「霏雪……」抖动的手缓缓凑进她的鼻翼,恐惧让他屏住呼吸。
感觉到微弱的鼻息,燕起龙死绝的心情瞬间复活,立刻抱起冰冷的身躯往屋里冲去。章和提着灯笼跟在一旁,十万火急地呼喊着:「快请大夫!」
⊕春?色?满?园⊕※⊕春?色?满?园⊕
奔龙阁灯火通明,燃起的火炉将房里烘得像夏日般温暖,只有躺在床上的人儿像被冻僵的死尸,一脸惨白。
喂过府里库存的上等人参,还有一些高级的补气药材,虽然稍稍恢复血色,但仍昏迷不醒,微弱的喘息勉强证明她仍有气息。
大夫刚离去,他的诊断让燕起龙的脸色比床上病人还要惨白。
「夫人怀孕过程一直没吃好没睡好,生产后也没有好好调理,又染上了肺疾,能不能撑过就看今晚了;还有,她右手的伤没有及时医治,恐怕是废了……」
望着奄奄一息的爱人,燕起龙悔恨得想杀了自己。
「霏雪,原谅我……」跪在床边抚着瘦弱得不成人形的脸颊,他的心早已碎成好几片,痛得无法呼吸。
这些日子,她到底过着什么样非人的生活?
怀着身孕的她四处乞讨,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让他痛不欲生。
他不忍去想她是如何艰苦地生下孩子,怎样拖着病重的身子,拼了命将孩子送回他身边,还有她的手……再想下去,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霏雪,对不起……对不起……」
将脸埋进她怀中,愧疚、恐惧、悔恨等煎熬逼得他终于崩溃,忍不住痛哭失声。
但是,再多的泪水、再多的忏悔也弥补不了他的过错,燕起龙心底暗自下了决定。
他起身取下始终挂在一旁、有点褪色的嫁衣为她穿上,自己也披起新郎的彩球,然后取出抽屉中的龙凤烛点上,顺手拿了另一样东西。
一切就绪后,他坐在床上抱起他的新娘,脸庞爱怜地摩挲她削瘦的脸颊,泪水浸湿了两人的脸。
「我的霏雪,我等你穿上这件嫁衣等了好久,今晚你要成为我的新娘,你答应过的……」
他吸了一口气,却止不住汹涌的泪潮。
「而且,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记得吗?我不再让你离开了,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上穷碧落下黄泉,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他已经下定决心,没有霏雪,他绝不苟活。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等着你叫我一声夫君,那肯定让我成为最幸福的男人,快点醒过来,我的娘子……」
眼看着熊熊燃烧的龙凤烛愈来愈短,怀中的爱人非但没有醒来,呼吸却愈来愈急促,燕起龙不知所措地紧抱着爱妻,彷佛这样就能阻止鬼差带走她。
黑夜中传来声声悲鸣,让人闻之鼻酸。
「霏雪——」
尾声
又到了春暖花开时节,燕起龙听到娃儿的笑声,急急往楼上奔去。
坐在露台晒太阳的柳霏雪,正逗着坐在腿上的女儿。
「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还让小晴儿坐腿上,她太重了!」燕起龙像个老妈子般叨絮不已,将女儿高高举起,用脸顶住她的小脸,嘻皮笑脸警告着:「嘿,小肥妞,你要把娘压扁喔?她可是爹的心肝宝贝喔……」
「咯咯……」小晴儿送给爹爹一串口水当作回答。
「你看这小丫头!」燕起龙抹去脸上的水渍,对爱妻苦笑。
「嘻嘻,这叫一物赳—物……」柳霏雪脸上犹有病容,连笑都显得有气无力。
逗弄女儿一会儿,燕起龙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示意她退下,不让任何人干扰他和爱妻的相处时光。
他蹲下来抱着柳霏雪的腰际,凝望着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爱妻,心里盈满感恩以及爱意。
当时他决定先在黄泉路上等她,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当他握起剪刀准备往心脏剌去时,感觉有人拉着他的衣角,那是她的手,她紧闭的双眼正滴下泪来,口中直唤着他的名字,要他别做傻事……
虽然那已是二个月前的事,柳霏雪也慢慢恢复健康,但失去她的恐惧不曾远离,每每回想起来都让他不禁热泪盈眶。
「怎么啦?我这不是好好的……」柳霏雪知道燕起龙又想起生死交关的那一刻,温柔地为他拭泪。
「不好,你还是那么虚弱,那么苍白,我好怕……」将脸埋进她怀中,燕起龙像个孩子般惶恐不安。
柳霏雪单手捧住燕起龙的脸,笑着吻去上头的泪痕。「傻瓜,那是你一直不让人家下床走路,不让晒太阳,当然虚弱苍白……其实我已经好了,不信你让我自己走回房间……」
柳霏雪试着推开腻在身上的庞然身躯,却又被一把抱起。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闯关失败,柳霏雪嘟着嘴抗议。
「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风险!」燕起龙恨不得将她黏在身上。
柳霏雪开始撒娇。「可是人家快要连路都不会走了……」
燕起龙嘻皮笑脸回应。「那我抱你一辈子!」
「燕起龙,快点放我下来!否则我……」母老虎潜能终于被激发。「我咬你!」
「娘子,我嘴唇的肉比较软……」燕起龙自动嘟起嘴,决定赖皮到底。
「燕起龙!」柳霏雪开始河东狮吼。
「是!亲亲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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