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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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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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营帐内,斛律恒伽才刚刚恢复了意识,在听了段洛将长恭的话复述了一遍后,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愤怒起来,这愤怒如巨浪没顶,吞噬了所有的思想,如铺天盖地的火焰,把所有理智燃烧成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是这样愤怒,更不明白还有与那愤怒一起涌至的深深的痛心……还有担忧。
  “斛律都尉,现在如何是好?外面又下着大雪,高将军他若是被困在回风谷的话……” 在看到斛律恒伽露出像是要杀人的脸色时,段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段副将,你立刻选出十名精通此地地形的士兵,随我去回风谷找高将军。” 恒伽一听回风谷几个字,更是心惊,那是回晋阳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之前大军也是好不容易从那么过来,而现在长恭只有一个人……
  段洛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对方的秀眉拧得紧紧地,冰冷狭长的眼睛闪过一片冷艳的寒光。
  “斛律都尉,还是让在下去吧。高将军不在这里,您就是主帅,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军队群龙无首,又该如何是好?”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段副将,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险,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当然。” 他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对方的神情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原本僵硬的脸上竟如春风化雨般绽开了一丝笑容
  “那么…我也一样。”
  恒伽带人赶到回风谷的时候,雪势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原本凄厉的夹着雪花飞舞翻滚刺骨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肆虐的脚步。落雪吞没了所有其它的声音,天地间只剩沙沙一片声响。
  “斛律都尉,这里什么人也没有。过了山谷的话离我们驻扎的营地就太远了。” 一位士兵。”
  恒伽面色沉静地向远处望去,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焦灼,长恭若是回晋阳,就一定会经过这个山谷,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就算有什么踪迹,也被大雪所掩盖了……不过如果
  他心里一动,继续策马向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雪地上的踪迹,忽然在离山谷出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痕迹,他急忙下了马,再次确认了之后不由心口一松,这些马蹄印应该是雪停了之后留下的吧,这么说来,长恭她已经离开这回风谷了……
  ” 斛律都尉,我们 “
  ” 立刻赶回军营,全军拔寨起营即刻前往平阳!“
  
  齐都,晋阳。
  天色一片混沌,大雪在一番肆虐之后似乎也没了元气,只有一些细碎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灰色的城墙上遍布了士兵和弓箭手,时时严阵以待,齐帝高湛静静站在那里,任凭雪花不时掠过他的脸颊,上撩的视线如暮冬之月冰冷而淡然,却有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担忧和焦虑……
  “皇上,杨忠的十万大军很快就会兵临城下,若是等到突厥从北结阵而来,与周军犄角相呼,势必把晋阳围得铁桶一般,恐怕晋阳难守。依臣之见,皇上还是趁大军未到,先撤离此地。” 和士开一见情况不妙,急忙劝了起来。
  “皇上,万万不可!” 赵郡王高睿怒瞪了和士开一眼,“如今若是皇上离开晋阳,势必军心大乱,如今尚未开战,胜负更是未分!”
  “赵郡王,难道你就不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万一晋阳城被攻破……”
  “和大人,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就算他们的兵力远远多过我们又怎样,打仗靠的不只是人数多寡……”
  “赵郡王……”
  “够了,你们就别吵了。” 高湛微微蹙起了眉,“让朕安静一会。”
  两人立刻闭嘴,谁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就在这时,忽听旁边一名士兵脱口惊呼,“看,那是谁!”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红色戎装的少年策马奔驰在雪地间,仿如疾风一般的冲着这个方向而来,犹如一团火焰燃烧在雪地上,鲜艳的红色与一望无际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待到骏马在城墙下停住了脚步,马上少年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立刻又有人惊呼道,
  “是兰陵王!”
  高湛的身子微微一晃,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有什么就像潮水一样,自他的心底慢慢地漫了上来,拍打着一层层酸酸涩涩的泡沫,温柔却又伤感地包容住他,直到溢上眼眶……
  长恭…这个傻孩子……
  长恭一进了城,就匆匆冲上了城墙,在见到高湛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他,身旁所有的人好像突然全部消失, 细雪飘飞的城墙上,只有两个沉默的人,而那冰冷得刺入肺腑的空气却在他们之间蔓延,那样无声的对视,让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脱口喊了一声,” 皇上……“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他的脸上掠起了一抹怒色,然后伸手一把拽起她就往城墙下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高长恭,你知不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来晋阳!朕可以随时以你违抗军令为由砍了你的头!“
  “若这是皇上的旨意,长恭自当遵从。”
  “高长恭,你以为朕不敢吗!” 他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气极。
  她抬起头,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长剑,将剑柄的方向递了过去,“是杀是剐,任由皇上处置。”
  望着仍在微颤的剑尖,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随着一起颤抖,终于,慢慢地伸出了手,却不是向着长剑,而是一把将剑的主人紧紧拥入了怀中。连日来的一切伪装灰飞烟灭。那如洪浪决堤般穿心过肺狂奔而来的,是他压抑成五脏六肺的渴望和想念,最终,汇聚成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长恭,你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浑身一震,手中的长剑叮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她的胸腔发出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只是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手指痉挛地用力抓住他的衣服.这么多天来深深积压的悲伤,自己所爱的人杀死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她可以向谁发泄?自以为已经积压收藏得妥贴无痕的悲恸,原来只需他的一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勾引出来。
  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胸前的衣服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拼命压抑的隐泣从胸前传来,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她的话,象是从碎裂的胸膛发出的间断的声音:“……你不该杀他的,你不该杀他的……”
  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原来,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选择了…相信他。
  闭了闭眼睛,他强而有力的拥抱住怀中的人。
  嘴里一阵发涩,就好象苦胆破在嘴里,可他苦不能言。
  
  

  破敌

  两天后,传来了周国的十万大军已经接近晋阳的消息,与此同时,突厥十万大军也过了汾河,很快也与周国大军会师晋阳城下。
  晋阳正中的玄色军帐上,深紫战旗迎风猎猎飘扬。高湛凝视着身边的少年将军,不由怔怔入神。但瞧那少年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已是美之极致。若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更加难掩那气吞万里的锋芒毕露。不过此时的少年,眼中却是布满了血丝,全部心思都在那张地图之上。
  为商讨如何迎敌,高长恭和赵郡王等人已经两天两夜未眠了。
  “皇上!高将军,赵郡王!” 就在这时,在前方打探军情的探子匆匆跑了上来,一脸焦急道,“周国大军已经到了离晋阳城二里开外的郊外!”
  探子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皇上,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大开城门,举军而出,迎前逆击,打他们一个不备!” 和士开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几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和大人,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样。” 长恭在一旁冷冷开了口,不过眸光一扫,却是有如利剑,顷刻便止了众人的聒噪。和士开瞧见那眼神,不由也是心里一悸。
  “步兵气势本来就有限,现在城外积雪深厚,我们出军逆战,反而消耗更多体力,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就在这里结阵待之,彼劳我逸,必能取胜!”
  和士开面色一阵发青,讪讪道,“高将军,如果我们能夺得先机,攻其不备,也未必会输。”
  长恭用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瞅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和大人,本将军要的是必胜,而不是你所说的未必会输!”
  和士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得不转向了高湛,想看他怎么说。高湛一脸沉静地望向了高睿,“赵郡王,你是统率六军的大将军,你的看法呢?”
  高睿看了一眼长恭,避过了和士开的目光,朗朗开口道,“皇上,臣认为高将军言之有理,以逸待劳,方是取胜根本。和大人的方法不可取!”
  他的话一出口,和士开的脸色更加难看,而其余几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照之前的关系,他们还以为赵郡王会向着和士开这边,没想到……
  高湛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那就照高将军所说的去做,等周国大军一到,立刻开城结阵,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出了军帐。和士开瞪了高睿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
  高睿见军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站起身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说道,“ 高长恭,本王……刚才并不是为了帮你。”
  长恭轻扬嘴角,“我知道,不过,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三哥会推荐你了。”
  高睿的神色有些复杂,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帐外走去。
  “赵郡王,多谢。” 长恭低低说了一句,高睿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黄昏时分,周国大军果然兵临晋阳城下,黑压压的重甲遮天蔽日,仿佛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漫天的大雪纷飞中更是透着一种森然。
  “皇上,臣等前去迎敌,请皇上放心,此战必胜!”赵郡王跪下重重磕了个头,一脸凛然地站起身来。
  “对了,高将军呢?” 有人在旁边小声道,“怎么这个时候不见他?”
  高湛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正在疑惑的时候,却只见长恭正迎面而来,只是手里还拿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长恭,这是……” 他指了指那个面具。
  “皇上,臣知道自己的容貌太像女人,所以中书令才替臣想了这么一个方法,” 说着,她也跟随着高睿的大军而去,就在快要走下城墙的时候,她忽然又转过头,牢牢盯着高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九叔叔,我一定会为你守住这江山。”
  高湛的心中一颤,脱口道,“小心些,长恭。”
  长恭点了点头,和高睿一同带着大军出了城门。
  周军黑甲,黑色兜鍪,旗帜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而齐军却是红甲,红色兜鍪,红色旗帜,两军结阵对峙,六军肃立,荷戈执戟,黑与红的色彩在白茫茫的背景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高将军,是否现在立即开战?” 高睿不忘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
  长恭望着北周的大军,漫天的雪花弥漫了她的眼瞳,眯起美丽的眸子,目光中的纯净刹间消失,迸发出骇人的杀气!接着,她轻轻用手中狰狞的面具遮去惊世的容颜,仿佛瞬间化身为地狱修罗,散发出令人胆颤的震慑!
  “赵郡王,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中军扬旗伐鼓,再出击也不迟。” 她沉声道。
  高睿点了点头,即下令军中道:“大众须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令立斩!” 齐军听令之后,静守阵伍,毫无譁声。
  双方久久地对峙着,眼看对方没有动作,周军无从交战,渐渐的懈弛起来,正旁皇四顾时,却突见齐兵阵内,红帜高张,接着是战鼓鼕鼕,震入耳中,气势惊人!
  “杀!” 长恭薄唇微启,杀字刚落,整个人已经如同一颗流星般冲了出去!
  齐军也立刻呐喊着冲向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周军,黑色与红色,在大雪中互相纠缠在了一起,到处都充斥着嘶叫声,喊杀声,兵器的相击声,铠甲,布料、皮肤、骨肉撕裂断开的声音……滚烫的鲜血如泉水一般飞溅出来,染红一大片一大片雪地,像极了整整一山坡的红枫叶,又像是连绵的火焰在燃烧,凄美而惨烈……
  长恭透过面具的缝隙,看见敌人惊讶恐惧的眼睛,看见喷涌而出的鲜血,看见自己手中的剑捅进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口!在她斩杀的无数周军中,他们临死的一刻,往往眼中充满恐惧,惶然盯着她脸上的狰狞面具。就在她用长剑将一名周军挑落下马时,那个男人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睁大,面孔惨白得如同鬼魂,双眼散发着令人恐惧的灼热光芒,没有给他更多害怕的时间,她手里的长剑已经干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时,身后忽的又窜出一位士兵,扬刀向她砍来,她反手一挡,仿佛像行云流水一样顺畅的动作,转瞬两把刀就胶着在了一起,几乎是在一瞬间,剑锋无比自然穿透了对方的刀身,轻快一抖,在对方还没有意识到以前,就直直砍了过去,从腰部劈开了对方的身躯……
  她的甲胄上已经被鲜血染得赤红,就连面具上也溅满了鲜血,她何尝像是人世间天璜贵胄的封王,分明就是战场上的阿修罗,所到之处只有由血育成的红莲怒放!
  高湛静静站在城墙上,他的目光只追随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战场上的长恭。这样的长恭,和他平时所认识的长恭是完全不同的,冷血,残酷,无情,却令他更加心潮澎湃,心神激荡,那种难以言喻的充满力量的璀灿光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而他只能眼看着自己更深,更深地陷下去……
  雪下得更大了,一片又一片,仿佛是给战场上的士兵们,已死的和将死的,落下重重挽帘。
  
  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夜晚,午夜的时候漫天大雪突然停了,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沉重的云层破开了一角,有几颗明亮的星星钉在黛蓝的天空中。视野中因少了浑沌的飞雪而变得清晰起来,双方都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加倍地拼杀。齐军以逸待劳,在兰陵王的指挥下士气大振,越战越勇,而周军本来就已经人疲马乏,再加上对方主将犹如修罗再世,狰狞可怖,无不心惊胆战,到了最后终于大败溃亡,无复孑遗……
  本来配合作战的突厥军队,望见周军大败,也就根本不想加入战场。这些彪悍的胡人,通宵奔遁而去。周将达奚武至平阳,还不知道杨忠败还,直到收到齐将斛律恒伽语带讥嘲的书信,料知杨忠失败,立刻退兵,但半途正好被斛律恒伽追上,且战且走,好容易才得驰脱,已丧失了二千余人。
  周国和突厥的联军以溃败而告终,高湛和众人也随即带领大军撤回了邺城。
  晋阳城的危机,似乎暂时解决了。
  
  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了。前几日邺城倒是下了几场雨,一大清早,前来上朝的百官就能看见宫里的梅树在清爽的晨风中尽情地舒展新枝,一夜雨后,伤花怒绽。雪白殷红的花瓣,三两朵地随风散落,满浸着风露雨水潮湿,鲜嫩的颜色打在身上便成了一团团不易洗去的斑斓。
  晋阳一战大胜,终于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兰陵王的狰狞面具也为人们所津津乐道,此战之后,长恭更是威名大振。所以,当她和孝琬出现在宫里的时候,立刻有不少官员围了上来,忙不迭地说起了奉承的话。不过慑于和士开的权势,也有一部分官员则只是投以复杂难辨的目光,冷眼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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