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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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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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恭也不再勉强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她又折转身来,月光就在抬头的瞬间泻入她的眼中,流成银色的浅影,勾上嘴角温和的笑。
  “谢谢你,弥罗,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朋友。如果将来有什么困难,记得来邺城的琉璃庄找我。只要向店主说出你的名字,他就会转告我。” 琉璃庄的店主是她私交甚好的朋友,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一番话。
  宇文邕点了点头,“答应我一件事,秘道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看长恭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又下到了井里,心里隐隐有些空虚。其实,之所以他这样帮助她,更多的原因是…让她能及时的将消息传到齐国,这样一来,也能让宇文护手忙脚乱,更加放松对他的警惕。
  长恭一直看着那井盖再次合上,才离开了那里。穿过那个庭院,她发现这里还真的是座荒凉的破庙。
  谁也想不到宫里的秘道居然会通到这种地方吧。
  正想着,脚下忽然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她踢到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身边还放着一个破碗,只一眼,长恭就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乞丐。那人被她这么一踢,倒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他的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嘴边还挂着一丝傻笑。长恭微微一愣,又再次确定了他的身份傻子+乞丐。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 那人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膝盖,抬起了头,一个劲的朝她傻笑。长恭本想推开他,但无意中看清了他的脸时,不由又是一惊,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长恭装出了恶狠狠的样子。
  那个乞丐吓了一跳,忽然又低声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杀我,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他的眼中又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喃喃道,“火,好大的火,爹……娘……姐姐快来救我……”
  听了他的话,长恭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拎起那个乞丐,撩起了他的衣服,只见在他的手臂上有块铜钱大小的伤疤。
  “郑远!” 她低呼出声,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喜,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竟全不费功夫。王婶所说的郑家小儿子竟然一直躲在这里,她敢确定这个乞丐就是郑远,那块伤疤还是小时候他们一起爬树时落下的。
  “郑远,是什么人要杀你?” 长恭因激动而拽紧了他的衣服,难道真是有人故意放火?
  郑远看了她半天,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个劲的呻吟起来。长恭只好先放开了他,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难不成这个郑远知道些什么?
  又或者,这场大火并不是意外?
  就在她一分神的时候,郑远忽然惊慌失措的跑出了破庙,她赶紧追到了门口,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可恶……” 她低低咒骂了一声,忽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经发白,心里又是一凛,还是先赶回客栈吧,不然要是被恒迦发现的话……
  长恭赶到客栈的时候,天边周围一圈渐渐白亮起来,几颗依依不舍的星子还在天幕的一角绽放出微弱的光芒,有些淡紫也有些橘红的云彩飘浮在那里,单薄的身姿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她蹑手蹑脚的像条小鱼似的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这口气松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魔音。
  “早啊,长恭。”
  
  长恭的身子一僵,眼前立刻出现了完蛋了这几个大字,她缓缓地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倚在躺椅上悠然喝茶的恒迦,他的神情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唇角边依旧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虚伪的笑容。
  “早啊,恒迦。” 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
  “这么早去哪儿了啊。” 恒迦微微笑着,黑色的眼眸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长恭眨了眨眼,正想说话,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宫里好玩吗?”
  诶…长恭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目光掠过了自己的衣服,心里暗叫不好,怎么给忘了,身上穿的居然还是宫里侍卫的衣服!这下可是物证确凿!
  反正是被揭穿了,干脆就承认好了,再说,她也从宫里打探出了重要的消息呢。
  “不错,我是去宫里了,虽然是莽撞了一些,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长恭迎上他半明半昧的眼眸,“你一定会有兴趣知道我到底打听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在凤凰楼和我们一起饮酒的阿史那,原来他就是突厥的太子。还有,他们果然结成联盟……”
  在听她劈里啪拉说了一大堆后,恒迦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神情,好像她所说的事完全和他无关。长恭心里倒开始没底了,因为从他的神情根本难以判断,这只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完了吗?” 他放下了茶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长恭忽然觉得有些困惑,狐狸的反应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吧!
  “你不生气?” 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生气?” 恒迦微微一笑,“你打探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而且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一点没事。我又为什么要生气。不过,” 他的目光一敛,“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从宫里溜出来的,听说昨晚宫里热闹的很呢。”
  长恭心里一凛,“你怎么知道?”
  他扬了扬眉,“昨晚半夜起来见你不在房内,依着你这性子,我就寻思着你是偷偷去了王宫,于是我去打听了一下,正好听到他们说宫里闯入了奸细,我猜多半就是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长恭愣住,“就这样?”
  “就这样。” 恒迦的眼中掠起明媚的笑意,“难不成还要我冒险进宫救你?”
  “可是你就这么回来也太没义气了吧,”长恭有些郁闷,虽然不指望他救她,可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痛快。
  “哦?” 恒迦不慌不忙的又喝了一口茶,“虽然父亲吩咐过让我看着你,可我是不会冒险用自己的命救人的。而且,就算你有个好歹,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长恭似乎感觉到了那丝被完好隐藏在他的笑容下的隐隐怒意。
  她的眼珠子咕噜一转,长睫下蓦的流泄出一抹狡黠,忽然笑了起来,“恒迦,原来你在生气……真是的,生气就说出来嘛,每次都这样,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假惺惺的装出一副笑脸,你累不累啊!” 说着,她欺身上前,还伸出手不客气的扯了扯他的脸,“哈,这层面具好厚哦。”
  恒迦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僵,一侧脸躲过了她的魔爪,“行了,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出发回去。”
  长恭笑嘻嘻的收回手来,正要点头,脑海中忽然掠过了郑远的脸,心里不由一紧,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难道她就这么离开长安?不行,她还不能离开这里,她一定要去找到郑远问个清楚明白!
  “恒迦,你先走吧。” 她敛起了笑容。
  恒迦正要抬腿出门,听到她的话不由顿了顿,转过身来,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还要再逗留两天,你先回去吧。”
  他的眼眸内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又飞快被按捺了下去,唇角轻轻一勾,“高长恭,任性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不是任性胡闹,我真的有事要去做,非做不可的事。” 她抬眸直视着他的脸,耳边却似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忽然遁入了万籁俱静之中,只看得见他暗沉的幽黑眼眸,让人不由得想起无边的黑夜,以及在那样的夜里风花一般的绵绵飞雪。
  “随你的便。” 他忽然开了口,转身往门外走去,在出门的时候顿了顿,似乎又轻轻笑了起来,“反正你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恒迦在生气,而且很生气。长恭非常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以往就算他再不高兴,也绝对不会出现那样的眼神。
  唉,怎么办,只好等以后再和他解释了。
  没过多久,就从楼下传来了马蹄声,长恭扑到窗子前一看,只见恒迦已经带着手下的人出发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下了楼吃了早饭立刻去破庙附近寻找郑远的下落。
  刚吃完早饭,客栈的掌柜忽然叫住了她,“唐二公子,唐大公子怎么匆匆走了,是家里有事吗?”
  长恭支吾着应了一声,忽听那掌柜又说道,“我看一定是大事吧,四更天的时候我见到唐大公子从外面回来,当时他的脸色可是差得很。”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四更天?恒迦这么晚才回客栈?
  掌柜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不过唐大公子走得可真急,连房费都没有付,不过,有唐二公子在,一定没问题吧。”
  看着掌柜的脸笑成一朵菊花,长恭的脑袋里却是嗡的一片,只有几个字在不停旋转,没付房费,没付房费……完蛋,她身边好像根本没有钱啊,平时的开支都是由恒迦掌管的,他又不可能不知道!
  啊啊!这个可恶的狐狸!一定是故意的!
  “当然…没问题啊。” 长恭讪讪一笑。
  “那就请唐二公子先付帐吧。” 掌柜笑咪咪的看着她。
  诶?这么急?长恭一面想着对策,一面伸手入怀,忽听得外面有几个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面色惊慌不安。
  “这位客官,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惊讶的拉住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叹了一口气,“掌柜的,你还不知道吗?皇上昨夜里驾崩了!”
  “什么?” 掌柜脸色大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当然不是乱说!乱说是要砍头的!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趁着他们一团乱糟糟,长恭瞅准了机会,兹溜一下闪出了客栈,当下疾步快走,在拐了好几个弯后,才停下来歇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然要是动起手来,只怕是更糟糕。
  皇上驾崩了……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不知弥罗现在怎么样了?希望继位的那个什么四皇子能善待他……想到这里,她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回想着昨天经过的路线,朝着那座破庙的方向走去。

  扑朔迷离

  到了那座破庙之后,长恭四下搜寻了一会儿,却不见一人。她留意到了角落里对方的破碗和破被子,猜测这里可是是郑远的窝,于是干脆躲到了神像背后,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由于长恭昨晚根本没睡,在等了一阵子后,不由乏意袭来,很快就昏昏欲睡了。等她一觉醒来,时光已晚,遥远的天际已经出现夕阳,不可多得的几片晚霞像破碎的胭脂东一块、西一块的晕染开去。
  她探头朝神像外一看,一切事物照旧,好像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正想从那里出来,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她眯起眼睛仔细一打量,不由大喜,这个人不正是郑远吗!
  这下可不能再让他溜了!
  来不及再多想,她嗖的一下窜到了他的面前,伸手一把牢牢抓住了他的领口。郑远显然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几个脏馒头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一见馒头落地,他也顾不得害怕了,扁了扁嘴,居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诶……长恭忽然感到有点头痛,她赶紧松开了手,扯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了好了,我帮你捡就是了。”
  吸取上次的经验,她一边弯腰捡馒头,一边还拉着他的衣袖,生怕一不小心,又让他逃得无影无踪。
  当长恭把馒头递到他的面前时,他的脸说变就变,立刻喜笑颜开,接过馒头就咬。见他放松了警惕,长恭有意无意的问了他几句,他都是答非所问。
  小时候的玩伴,现在居然成了这个样子,长恭心里也不免有些伤感,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时间感慨,比起这个,她最想知道的是在事发那天,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也吃!“他忽然将手里的馒头掰了半个给她,在他热情的目光中,长恭接过了馒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拿起来咬了一口。虽然馒头又脏又干,可是,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日子,八岁那年从长安到邺城的路上,她吃过更肮脏的食物。所以,这些馒头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郑远顿时格格笑了起来,指着馒头,又指了指她,迸出了一句让长恭嘴角抽筋的话,“馒头哥哥……”
  她只能暗暗庆幸,幸好他手里的是馒头,而不是馊饭烂菜……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顺手拿出了怀中的火折子,只那么轻轻一划,郑远顿时吓得扔了馒头,抱着头躲到了案几下,一个劲的发着抖,喃喃道,“不要,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娘,不要……”
  长恭脸色微变,也钻到了案几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告诉我,是谁要杀你们?”
  他只是浑身颤抖着,“不要……不要,高夫人,不要让他们杀了我娘!”
  高,夫,人!
  一瞬间,长恭的大脑,轰然炸开,四处飞散的碎片回荡的全是同样的余音。
  高夫人……高夫人……
  “什么高夫人,你给我说清楚,给我说清楚!” 她恶狠狠地扯住了他的衣襟,来回的将他摇晃,情绪几近失控,怒道,“快说!”
  郑远见她忽然仿佛变成了恶鬼罗刹一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他说高夫人……他……”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忽然又抓住了她的衣袖,“你帮我求求高夫人,让她不要杀了我们……”
  长恭只觉得许多的疑问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看上去好像就要找到解开的线头,一眨眼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想要问个清楚,偏偏对方又是个疯子。
  仿佛有什么梗在胸口,却又发泄不出来,懊恼之余,她扬手一劈,只听砰的一声,那尊神像居然被她的掌风给劈成了两半。
  力道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高夫人,到底是哪个高夫人?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王嫂说的话,心里又是一悸,虽然郑远是个疯子,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在事发当日受了极大的刺激,难道真如他所说,这场大火的起因另有蹊跷,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者必定和那个什么高夫人有关……难道,这只是一场为了遮人耳目而放的大火?或者说,只是为了掩盖娘被掳去的事实?
  可是,是谁和她们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她握紧了手,似乎听到了指关节处传来的轻微的卡卡声,一个让她感到无比恐惧的念头犹如菟丝一般疯狂滋长着顺着血脉流转全身。
  那个高夫人,难道是二娘?
  如果真是她的话,那么娘……长恭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是二娘的话,一定恨不得娘死,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她掳走?
  再说,二娘一个弱质女流,又怎么从邺城赶到长安?还在这里指挥放火杀人?似乎也不大可能。
  越往深处想,她只觉得就如同踩进了一片沼泽,越陷越深,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邺城!
  
  趁着城门还没有关,长恭飞也似的冲出了破庙,在临街处抢了一匹马就朝城门疾驰而去。城门口的守卫只见一位姿容绝世的少年策马而来,气势逼人,还来不及等他们盘问,凌厉的鞭子已经到了面前,就在他们一躲闪之间,少年已经扬鞭绝尘而去。
  一出城,长恭更是快马加鞭往回赶,不知不觉中转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山路。
  由于山路狭窄,长恭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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