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分神,长恭立刻发动了反击,长剑一扬,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他急忙一低头,只觉那冰冷的剑锋贴着自己的头皮而过,心下也是一惊,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几十根发丝正在空中飘扬,轻轻飘落在地。
“好功夫。” 他不禁佩服的赞叹了一声。
长恭朝他眨了眨眼,趁着大家愣住的瞬间,一个翻身隐没在了层层楼台之间,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去追!” 宇文护大怒道,“无论死活,都要给本王找到他!” 说着,他又转向了阿史那弘,一脸关切的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 阿史那弘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心里涌起了说不清的感觉,这个像女人一样的少年,身手竟然如此出色……
长恭跑了没多久,就听着后面追兵渐渐逼近,再这样下去就会大事不妙,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闪身,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房间。一踏进那个房间,她立刻扣上了房门,转身抬头,不觉一愣,只见屋子中央有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她,从她的这个方向望去,只能见到对方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和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
她唰的抽出了剑,指住了那人的后颈,“这位姐姐,我不会伤害你,不过如果你要是叫喊的话,我的剑就不长眼睛了。”
那人似乎并不害怕,只是慢慢转过头来,慢条斯理道,“为什么跑到我房里?”
在看清这人的一瞬间,长恭手里的剑差点掉了下来,这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她认识的男人。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弥……弥罗?”
宇文邕见到是她,心里也是暗暗一惊,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来自己的猜测不假,这个家伙果然是敌国的奸细。
不过这个奸细也真够大胆的,不但夜闯王宫,还竟然威胁他……
外面忽然响起了侍卫们杂乱的说话声,“快去这里看看!”
“那里也去看一下!”
长恭握着剑的手微微动了动,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场面。
“进来。” 宇文邕指了指自己的木桶。
她愣了一下,“我……”
“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宇文邕皱了皱眉,“不想死就进来。”
长恭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咬牙,只好拎着剑爬进了木桶,刚一下水就碰到了对方裸露的皮肤,她惊得一缩,背部立刻撞上了桶壁,换来了对方的一声斥骂,“不要乱动!”她不由大窘,只觉得脸上好像烧着了一般滚烫滚烫的。
高长恭啊高长恭,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莽撞行事了……
“我……” 她刚想说话,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几乎是同时,宇文邕把她的头使劲摁进了水里。
“四殿下,刚才有奸细好像跑到了这里,不知四殿下看到没有?” 为首的侍卫大刺刺的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半分敬意。
“不曾见过。” 宇文邕露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低低回了一句。
此时的长恭由于正被摁在水中,所以什么也没听见,在狭小的木桶里,她的身体正与他的紧紧相贴,身体与身体无意识的摩擦带来的温度从腿一直传达到大脑,平生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就在她遭受“酷刑”的时候,终于被他哗啦一声拉出了水面,她赶紧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他们走了。” 他松开了手,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比绯色的红叶更鲜艳的红色渐渐爬满了她脸颊白皙的皮肤,甚至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颈消失在衣衫的领口处。细细的水珠从她半长不短的黑色发丝上一粒一粒的滚落下来,在她的肌肤上慢慢的晕染开。水珠洒落在她的肩头、发上,绽放的是如此绚丽,如此妩媚……
这个家伙,真是个男人吗?宇文邕的心里忽然有点怀疑起来。
“谢谢你,” 她急着想要离开这个令她尴尬的地方,也顾不了那么多,用极不雅观的姿势迅速从桶里爬了出来。
“唐雨,” 他低低笑着,“原来你是敌国的奸细。”
长恭迟疑了一下,“很抱歉,我是骗了你,不过你不也一样吗,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你会出现在宫里。”
“我一直都住在这里。” 他扬起了嘴角。
长恭的脑中飞快转着,住在这里的男人只有三种。第一种,也算不得男人,那就是太监,但是太监不可能住在这样的房里。第二种,皇子。这个男人气质的确不错,但是刚才侍卫居然可以直接推门进来,可见此人地位一点也不高,而且这样的房间,对皇子来说又未免太简朴了些,那么,这样的美少年住在宫里,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种……
“难道你是…”她迟疑的开了口,“皇上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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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的身子一僵,嘴角抽搐了几下,在石化了片刻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长恭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纯粹的笑容,好似小溪潺潺流过,清澈微凉,带着水漾的温柔。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长恭怕无意中伤害到了他,急忙解释。
“唔……” 他并没有急于否认,既然这个家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干脆就将错就错吧。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宠!” 她还不失时机的加了一句,不过,她好像也只见过这一个吧。
“呃……” 他在心里郁闷了一下,一个男人被说美丽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也该走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窗外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灯火隐隐晃动,看起来似乎还有不少侍卫。
“现在你恐怕是走不了了。” 宇文邕的嘴角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微眯的双眼在跳跃的烛光中散发出不明意味的色彩。
长恭微微蹙起了眉,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太莽撞,如果不是弥罗,自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而且现在的状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为今之计,只能先在住弥罗这里躲避一会再说。
“弥罗,” 她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明媚的笑意,仿若梅子酒一般剔透醉人,“人家说帮忙帮到底,怎么说我也给你做过糖人哦,你也不忍心看我白白送死,对不对?”
看着她眨着眼睛的模样,宇文邕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做出了为难的样子。“让你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哦……哦……难道你等会儿…要侍寝?” 长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宇文邕的身子轻轻一晃,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说实话,他现在很后悔刚才救了这个家伙。在轻咳了一声后,他指了指那个木桶道,“再过半个时辰,宫女们就会来收拾这里,也就是说,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哦……” 长恭忽然眼前一亮,如果冒充宫女出去倒也是个好办法,虽然要穿女装,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吧?他们也一定想不到刺客会是女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似乎又稍稍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忽然落到了墙上的一副美人图上。画里的美人姿态优雅,容颜娇美,就像一朵飘浮在尘世中的烟云。
“这个女人真美。” 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在我见过的美人里,可以排第二了。”
宇文邕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么排第一的是?”
“当然是我娘啊。“长恭思及母亲,不由脸色黯淡了几分。
对于长恭说的话,宇文邕不是不信,看长恭的容貌,就能猜想她的母亲必定是绝代佳人,不过,他也一样啊,无论看遍多少美人,只有母亲是永远排在第一的。
所以,在他眼里,这副画像里的女人是最美的。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和这个少年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不过是副一般的美人图而已。”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更多,就在这时,又听到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惊讶,“诶?这画是不能移动的?”
“那画已经砌入了墙里。” 他刚说了一句,忽然见到长恭伸手去摸那副画,不由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想去拉他,谁知一急之下,反而重重推了她一把,她脚下不稳,正好撞到画上,脑袋还不偏不倚的重重磕在了美人的右手上。
只听卡答一声,挂着美人图的墙竟然慢慢分成了两半……墙内自有一番天地,还有阶梯通向那不可知的黑暗。
“你这里居然还有秘道?” 长恭目瞪口呆的望了一眼宇文邕,只见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惊愕之色,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秘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宇文邕低低说了一声,他已经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画像有这样的玄机,但是,有这样的发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条秘道通向哪里?” 长恭脱口问道。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宇文邕勾起了嘴角,一脚踩在了阶梯上。
…
大概下了几级阶梯,借着火折子,长恭看清了原来这是一条幽长狭窄低矮的通道,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
两人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忽然,长恭的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死老鼠。
“你说这秘道会不会通向宫外呢?说不定是以前的皇上为了经常出宫玩……” 长恭刚说了一半,就被宇文邕的目光阻止了。他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头顶。
长恭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晋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恭心里微微一惊,晋国公,不就是宇文护吗?她下意识的看了宇文邕一眼,只见他低垂着眼眸,斑驳的光影半遮半掩着他的脸,让人看不分明。
“臣是来给皇上送夜宵的。” 宇文护的声音冷冰冰的。
长恭听到这句话,更是吃惊,难道这秘道之上,竟然是当今皇上的房间?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这夜宵,朕也不想吃。” 皇上的声音听上去也只有二十左右。
宇文护冷笑一声,“皇上,这可由不得你!”
“宇文护,你还是等不及要动手了吗?” 皇上的声音倒平静起来,“如果朕没有猜错,这碗夜宵里,你下了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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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大惊,正想和宇文邕说句什么,就听见他略带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不要说话。”
头顶上方似乎沉寂了片刻,很快,又听到了宇文护冰冷的声音,“皇上,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就不要让臣为难了。”
皇上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自从三弟死于非命,朕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宇文护,你到底要杀多少个皇帝!”
宇文护似乎也笑了起来,“皇上,臣实在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所以,下一任皇帝,臣会好好再选。那么,请上路吧,皇上。您的三弟和父亲都等着您去团聚呢,”
“宇文护,你若是再伤害我的弟弟,我宇文毓做鬼也必不会放过你!” 皇上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接着就听到了酒杯坠地的声音……
宇文护竟然又杀死了一个皇帝,长恭心里一悸,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紧紧的绞在手里,那么用力的抓紧着,他那手指上的薄茧几乎要烙进她的手腕,让她的肌肤有种轻微的刺痛感。
“ 弥罗……” 她忍不住轻轻低唤了一声。
“不要说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晋国公,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看我们还是要立刻新推一位皇帝。” 另外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宇文护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太聪明的人不适合这个位置,你觉得四皇子宇文邕如何?”
那人立刻接了上来,“四皇子为人懦弱胆小,胸无大志,这样的人,自然更容易被您所控制,依老夫看来,他的确是新皇的好人选。”
“我也是这么想。” 宇文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明天一早,立刻宣告皇上突发急病驾崩的消息,对了,还有,告诉众位大人临终前皇上下旨皇位由四皇子宇文邕继承。”
头顶上方的声音渐渐远去,长恭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掐断了,刚想回头,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不要回头看我。” 他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让人从心底发寒。
长恭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了他那冰冷的手上,按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差点忘了,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难过伤心也是难免……
宇文邕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脸贴靠着冰冷的通道,血液里却有什么在滚烫沸腾着,只觉得那少年的手越来越热,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流转他的全身,他的双眼再难以抑制的刺痛着灼热起来。
为什么自己不能更强大一些,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一个在自己面前消失……
他想要变得更强,更强……
没过多久,宇文邕忽然站起了身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长恭略带惊讶的回过头,看到的是他一脸平静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说,跟着他继续往前摸索。
在暗道里拐了几个弯后,终看到了不远处的阶梯。长恭跟着宇文邕沿着阶梯往上爬去,只觉得四周的石壁狭窄潮湿,带着一股霉味,伸手摸去,似乎还能摸到一层青苔,感觉似乎像是以口废井。快到阶梯尽头的时候,宇文邕往上顶了一下那个盖子似的东西,却是纹丝不动,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了靠近出口处有个小小的石环,于是伸手一拉,只见顶上的那个石盖居然慢慢移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繁星闪耀的夜空。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恭轻声道。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宇文邕先是小心翼翼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面露诧色,然后慢慢从井里出来。
长恭急忙也爬出了井口,一看之下,顿时大喜,原来这真是一口废井,而且,看这里完全不像是王宫,倒颇像个破庙。
“我的房间里竟然有通道宫外的秘道……” 宇文邕眼眸中带了一丝困惑,又喃喃自语,“为什么?”
“秘道在你的房间里,你怎么会一直不知道呢?” 长恭侧头问道。
他摇了摇头,“这秘道的机密是在那副画上,而那副画,我是绝对不会碰的,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 那是他母亲的画像,为了表示尊敬,他都是远远观看的,从不近身。
“不过真的没想到,竟然能通到宫外!” 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老天助我。”
宇文邕看了她一眼,“你的运气的确不错。”
“弥罗,” 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们的皇上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不想待在那里的话,就跟我回去好了。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你一定也会喜欢他们。”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家人吗……这个词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长恭扬起了一抹好象露水一般美丽的微笑。“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望着她真挚的笑容,他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男宠,说不定真会跟她走的。
“我哪里也不去。” 他在她的面前继续维持着镇定,“你还不快走。”
长恭也不再勉强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她又折转身来,月光就在抬头的瞬间泻入她的眼中,流成银色的浅影,勾上嘴角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