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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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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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宫门外响起了守卫的呵斥声,好象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小娥则一脸惊惧地指着宫门外的一个身影道:“娘娘,您,您看那个人的脸,好,好可怕‘‘‘”
  长恭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看清那个正被守卫呵斥的那个男人时,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人的脸上遍布疤痕,看上去竟好象被火烧过。她的心微微一凉,不由得想起之前宫女们说过的话,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花匠?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的身影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想了想,吩咐小娥道:“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小娥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宫门口问了几句,又很快回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娘娘,那个男人说这只波斯犬是皇后娘娘的,刚从他的手里挣脱,所以才跑了过来,他想要回这只波斯犬。”
  长恭若有所思地望了那个男人一眼,“你去和守卫说,就说我允许他进来将波斯犬带走。”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匆匆走了进来,不卑不亢地朝长恭行了个礼,“娘娘,能否将这只波斯犬交还给小的?”他的声音令长恭不禁吃了一惊,从未听过这样低沉喑哑的声音,就好象粗糙的沙砾互相摩擦而产生的响声。
  长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总觉得他的身影像极了一个人。见他低垂着头,她忍不住道:“你把头抬起来。”
  那男人低声道:“小的容貌丑陋,怕惊吓到娘娘‘‘‘”
  “是啊,娘娘,您还怀着身孕,最好还是别看了。”小娥着急的在一旁插嘴道。
  那个男人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也顺着小娥的话道:“这位姑娘说的极是,娘娘既然有了身孕,就更不能看小的容貌了,不然小的万死难咎。”
  “无妨,你抬起头来。”长恭固执地坚持道。
  那男人有些无奈地抬起了头,长恭立刻听到了小娥的吸气声。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那个男人虽然面目丑陋,可是他的那双眼睛,在背光的时候仿佛会吸收黑暗,深不见底。
  她的心骤然间跳快了几拍,这双眼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难道‘‘‘不,不对,虽然的确很相似,可是却显得死板很多。一个人无论怎样改变,只有这双眼睛是改变不了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失望。
  那男人又低下头去,“小的叫木易。”
  长恭还想说什么,忽听宫门外传来了守卫们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宇文邕正往这里走来。他显然是刚下了朝就直接赶到了这里,还没来的及换去身上的朝服。
  宇文邕一见木易,顿时蹙起了眉,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皇上,是我让他进来的。”长恭不慌不忙地开口道,“皇后娘娘的波斯犬不小心跑了进来,所以我才让他进来抱走的。”
  宇文邕神色稍霁,“听阿云说最近有个出色的花匠,应该就是你吧。”
  木易低下了头,一脸木讷道:“回皇上,正是小的。”
  宇文邕看了看他的脸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抬起脸,“回皇上,小的七八岁时家中遭了一场火灾,家里人全被烧死,只有小的逃过一劫,不过被烧坏了脸。”
  被他这么一说,长恭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果然,那些疤痕看起来都是陈年的旧伤。她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惆怅,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只是那双眼睛略有相似而已。
  她犹豫了一下,难得地主动向宇文邕开口道:“皇上,我有一个请求。”
  宇文邕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又有些惊喜,“长恭,这是你第一次向我要求什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是这样,我想在这里种几棵樱桃树。既然木易是那么出色的花匠,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他,也让他顺便打理一下这里的庭院。”长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也许只是因为感觉这个人和他略有相象吧。
  “樱桃树?”宇文邕笑了笑,“原来长恭喜欢樱桃。”每发现一点与她相关的秘密,他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即使只有一点,也会让他觉得离她又近了一步。
  “木易,你也听到娘娘的话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木易连连点头,“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将这件事办好。”
  宇文邕点了点头,又转向了长恭道:“长恭,我昨天替这孩子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你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宇文翼怎么样?”
  长恭脸色一变,“这个就不用皇上费心了。”
  “那怎么行?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宇文邕弯了弯唇,半开玩笑道。这话在旁人来说没什么,但在长恭听来,却是说不出的郁闷,可又不能当众反驳他,只得用别的话搪塞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也是,你现在有了身孕,不该站那么长时间。”宇文邕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了她,无视她轻微的挣扎,径直朝房里走去。
  小娥掩嘴轻笑,也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向了还跪在那里、整个人仿若石像的木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办事!”
  木易好象刚回过神来,抱起那只波斯犬,起身匆匆离去。

  第三十三章 银雪

  走到房里,宇文邕将长恭放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子,道:“这是波斯国出产的螺子黛,前些日子刚从宫外入贡,听说还不错,所以拿了一些给你。”
  长恭瞥了一眼,在齐国的王宫里她见过这种叫做“蛾绿”的螺子黛,价格非常贵重,一粒十金。宇文邕生活俭朴,她这些日子也是亲眼所见,所以对他忽然拿出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他,不免有些惊讶。
  “我用不着。”自从住在这里,她从没接受过他任何赏赐。
  他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于是随手拈起了一颗,在水中化了开来,一手制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一手轻轻地替她画起了娥眉。
  “我不喜欢!”她恼怒地反抗,将头扭来扭去不让他画。
  “再乱动我可要亲你了。”他不得不用威胁的口吻迫使她乖乖配合,小心翼翼地画完两道眉后,他随手拿起了一面铜镜放在了她的面前,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你看看,我画的怎样?”
  长恭本不想看,可又有些按奈不住好奇,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镜子里的她,眉毛一粗一细、一高一低,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宇文邕先是愣了愣,随后欢喜若狂地看着她,“长恭,你笑了,你对我笑了!”
  长恭立刻敛起了笑容,微微侧过了头,不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宇文邕到也不在意,语气温柔的问了一句:“长恭,你喜不喜欢?”
  她的眼前有些恍惚,仿佛曾经也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和平时那些蜡做的无味口脂不同,这是从波斯而来的牛髓口脂,长恭,你喜不喜欢?”
  她的心一紧,猛喘一口气,连忙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布料滑顺的质感,不能减轻一点点心痛的感觉。低下头,看到地面上夕阳为自己剪出修长却落寞的影子,她的视线有一点模糊。眼角一凉,竟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宇文邕静静得看着她,忽然俯身下去,轻轻吻着她的眉毛,仿佛春天的细柳拂过清澈的水面般温柔。
  这一次,她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避开。
  几天后,宇文邕派人给她送来一只波斯犬,说是替她解闷。她收下了这件礼物,还帮那只波斯犬起了个名字叫:银雪。
  日子流水班流逝,转眼就到了深秋,离长恭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夕阳西沉,天际布满了紫橘色的云岚,碧绿的池水倒映出满院的黄昏景致,院中绿意纷纷转黄、转红,被秋风漫卷扫落的红叶徐徐飘落,美不胜收。
  长恭带着银雪来到庭院的时候,看见木易正在不远处修剪着菊花,夕阳剪出了他孤单的身影。这段时间他经常来这里修建花草。每次遇到他,他总是表现的不冷不热,除了做自己的工作外很少说多余的话,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容相处。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总让她有种莫名的亲近和熟悉感。
  银雪对这个男人石斛也没有敌意,还扑上去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
  “银雪,过来!”身旁的小娥急忙叫道。
  “银雪,过来!”身旁的小娥急忙叫道。
  长恭摇了摇头,“随它去吧。”
  小娥轻声嗔道:“这只波斯犬实在太调皮了。”
  “波斯犬都是这么调皮的。很久以前也有人曾送过我一只差不多的,比这只还要调皮多了。”长恭一般说着,一边又瞥了木易一眼。
  木易只是咧嘴一笑,抓起银雪递到小娥面前。小娥看着他遍布疤痕的脸,不由得露出嫌恶的眼神,赶紧将波斯犬接了过来,生怕被他碰到。她摸了摸手中的银雪,朝宫门外望了一眼,忍不住道:“对了,娘娘,皇上这些天怎么一直都没有过来呢?”
  长恭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这几天,宇文邕确实没有在这里出现过,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也许他的新鲜劲儿终于过去了吧,这样也好,说不定他能放手呢。
  “娘娘,您不用难过,皇上最近太忙了。您知道吗,每晚三四更的时候,还经常能看到皇上的御书房里亮着光呢。他忙于政事,能每天抽出时间探望娘娘,已经是格外的恩宠了。其余的那几个妃子,包括皇后娘娘,还都见不到皇上呢。”小娥以为她有些失望没有见到皇上,所以忙不迭的安慰她,
  长恭听她提到皇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突厥公主的摸样,脱口道:“皇后娘娘对你们好吗?”
  小娥连连点,“嗯,皇后娘娘是个好人,而且啊…”她看了一眼埋头工作的木易,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皇上也允许皇后帮着处理一些政事呢。”
  长恭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黄后娘娘对我们这些下人十分亲切,这点他最清楚不过了,对吧,木易?”小娥冲着木易道。
  木易的手停顿了一下,嘶哑地回答:“不错。”
  “我们皇上可是个好皇帝,他打仗时不避箭石,亲自上阵,又爱护士卒。当他听到百姓没有足够的材料建造房屋,居然拆了自己的宫殿,把建材分发给百姓们。他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和颜悦色,极少责罚,比起那个齐国的昏君,不知强过多少倍。”小娥展开了笑颜,“娘娘,您如今怀了未来的龙子,将来等皇子出生,必定能得到更多的恩宠…”
  长恭只觉一阵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沉声道:“我要回房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宇文邕身边的侍从阿耶正匆匆走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娘娘,皇上有令,让您即刻去见他。”
  长恭微微一惊,自从来了长安之后,她就一直被困在这座紫檀宫里。她猜想是宇文邕担心暴露她的身份,所以才不让她和外界接触,现在听阿耶这么一说,她很是惊讶。
  “娘娘怀着身孕,怎么能到处乱走…”小娥忙劝阻道。
  阿耶不耐烦得瞪了她一眼,“这是皇上的命令,莫非娘娘想抗命不成?”
  长恭示意小娥别再说话,不动声色道:“我这就跟你去。”
  这还是长恭第一次来到宇文邕的寝宫,竟是她所见过的最简朴的皇帝所居住的地方。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几件必要的摆设,不见任何金银雕饰,比起她现在所居住的紫檀宫还要朴素不少。
  在床塌上,她有些以外得看到脸色苍白、仍在昏睡中的宇文邕。
  “皇上这些天过于操劳,所以病倒了。可是他又什么都吃不下,在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你过来了。”阿耶低声道。
  长恭蹙起了眉,淡淡道:“可我也不是御医,你叫我来也没有用。”
  阿耶眉眼一挑,“你也知道皇上有多喜欢你,如果由你亲手喂他,那么…”
  “说完了吗?”她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了我可要回去了。”
  “高长恭!”阿耶压抑着怒气,“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多少次你害的皇上差点没命,可皇上还是那样喜欢着你。你倒是说说皇上亏待过你没有?还有你肚子里这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我跟在他身边再清楚不过了,可皇上还是瞒着众人,将这个秘密吞到肚子里!要不是皇上早就让我派人看护着你,你,还有你的孩子早就被毒酒给毒死了!知不知道你昏迷的那七天七夜,皇上几乎就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处理朝政,难道所有的这些,都换不来你的一次心软吗?哪怕只有一次!”
  宇文邕看到长恭脸上那幅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想着接下来恐怕长恭就会扔下碗,毫不留情得拔腿就走吧。
  然而另他吃惊的是,长恭居然接过碗,走到他的床塌边坐了下来,用极轻又极冷淡的声音道:“这一次,只是因为你救了这个孩子一命,我不想欠你。”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冷漠,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喜悦,当那口粥被送入他嘴里时,他的心里也如同被猛的灌进了一蛊清冽的蜜汁,巨大的幸福感让他有种不真实的虚幻。
  就让他幻想在此时此刻她是爱着他的…
  长恭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刚刚还如铁壁牢不可破的强势疏离的感觉,骤然变成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渐渐融化。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竟然是一种温和的优雅,如同温暖的水波漾漾洋溢。
  她连忙别转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赶紧又递过去一大勺。
  “长恭,你把粥喂到我眼睛里了…”
  “长恭,这次是额头…”
  阿史那皇后和李淑妃走进寝宫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因为怕打扰了皇上的休息,所以皇后特地没让宫女通传,没想到…
  “娘娘,那女子可是皇上最近的宠妃?”李淑妃低声道,目光冷冷地扫过长恭那隆起的腹部。
  阿史那皇后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笑了笑走上前去,“皇上,这位妹妹一定就是您新纳的妃子,臣妾倒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妹妹呢。”
  长恭因是侧对着她们,所以皇后并没看清她的容貌。宇文邕直起了身子,看了看长恭,又看了看皇后道,“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瞒下去了。阿云,你早就见过她了。”
  皇后微微一愣,只见坐在床榻的那个女子慢慢转过了头。
  在看到那张容颜的一瞬间,她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窗外纷飞的红叶,以及眼前所有的景物一刹那间褪色成艰涩的背景。她耳中听见的,唯有自己的心跳。
  是那个少年,是她第一次为之心动的那个少年。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在她的心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如同无限寂静的大海深处,藏着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最深处,那样的模糊,却从未消失过。
  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变成了女人,但他十分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她心里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风嘴衔着长长的著串,垂在她的额头上,一步一摇摆,更映得其人双眸温润若水,像暖洋洋的春风。昔日的突厥公主已经脱胎换骨,俨然是一国之母。的风范了。
  “是你…”皇后终于先开了口,“你…居然是女…”她刚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李淑妃还在身旁,与是硬是按捺住内心的无数疑问,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柔声道,“多年不见了,你可还好?”
  长恭避过了她的目光,只是淡淡道:“你变了很多。”
  皇后见她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便再仔细的看了看她,虽然还是那样绝世的容颜,可比起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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