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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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码短篇集-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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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唏,李蓉抓破头皮。

  终于厚着脸皮说:“我找不到答案。”

  麦建文板脸,“你没好好想。”

  “我有啦。”

  “你这没心肝的人,我要惩罚你。”

  “是该赔偿,不过,你得先把答案告诉我。”

  “不,我要你一生不得要领。”

  “千万别!”李蓉魂不附体,“太可怕了,把答案告诉我吧,什么条件都可以。”

  麦建文叹口气,“我也不忍心叫你一辈子心挂挂,我们到底是夫妻了。”停一停,“这样吧,你从眼睛想起。”

  眼睛……公众场所……一年前……

  要命,还是想不起来。

  麦建文既好气又好笑,“是件大事哪,你因此得到一枚好市民勋章。”

  李蓉诧异:“那件事?蒙面劫匪抢劫银行之际我刚好在场,事后到警局认人,我认出他手背上飞鹰纹身,此事与你何关,当时,你也在银行?”

  “不,我不在银行,我在警局。”

  “不,警局里没有你。”

  “有啦,认人之时,站在你面前共有五人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蓉叫起来,“你客串疑匪!”

  “可不是,该案起码有三十名目击证人,只有你挺身而出,英勇作证,令匪徒绳之于法,我十分欣赏钦佩,几乎在该刹那就爱上你。”

  怪不得,那双眼睛,那天,她的确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凝视她。

  “在洪妙华家再遇,喜出望外,还怎么肯放过。”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原来你认人本事稀松平常。”

  
  









搜画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密码》

  夏雪贞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大约最十六七岁。

  之后,她每隔三五天就做同样的梦,直至今日。

  她看过心理医生,向医生详细忆述梦境。

  雪贞已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记者,表达能力十分强,由她形容一个简单的梦境,那真是详尽得不得了。

  她如此对医生说:“梦一开始,我已经站在房门口,推开白色的房门,来到一间铺着米白色地毯的房间,那房间面积约一百平方米左右,十分宽敞,光线柔和,空气清新,却只有三件家具。”

  心理医生问:“房内没有人吗?”

  雪贞答:“除我之外,并无其他任何人,而那三件家具,是一台电视机,放电视机的茶几,以及一张非常舒服的安乐椅。”

  “房间有窗户吗?”

  “没有,四面都是墙壁。”

  心理医生沉思,“嗯,你是一个内向的人,你不想与外人沟通,可是你独处之际却又自得其乐,并不寂寞。”

  雪贞看过好几个心理医生,他们都是那么说。

  只有一位女医生比较细心,她问雪贞:“电视能收到节目吗?”

  雪贞真的高兴她那样问,“可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节目?歌舞、肥皂剧,抑或是新闻时事节目?”

  “都不是,医生,”雪贞说:“每次我走进房间,都会在那张安乐椅上坐下来,枕着头,取起电视机遥控器,按着它,观看电视荧幕。”

  “是何种节目?”连医生都好奇。

  “可借什么节目都不是,荧幕上出现的,只是快速搜画,杂乱无章。”

  “什么?”

  “哈,就像我们在一卷四小时录影带内找十分钟重要片断,为着节省时间,便按着快速理画掣,直到画面出现我们要找的影像为止。”

  “嗯,可是,也总能看到是属什么类型的片断吧。”

  雪贞想一想,“惭愧,我竟没有好好留意,仿佛是时装,好像是一查家庭纪录片,有一个少妇,一名幼儿,后来……记不清楚了。”

  医生笑,“下次再做这个梦的时候,好好留神,也许,答案就在那里。”

  可是夏雪贞的工作越来越忙,大都会里每日不知发生多少事,一个记者者的工作为势所逼不得不伸展到海峡两岸以至更远的地方去。

  过了二十八岁生日,雪贞已不大做梦,实在太累,一上床就睡得死实,很有一眼不起的感觉。

  然后,她遭遇到感情与工作上双重挫折,在别人眼中看来,也许都且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雪贞却憔悴不堪,晚上一直没睡好。

  仍然是那间房间,那张柔软的安乐椅,雪贞坐下去,喃喃道:“可惜没有精彩节目,否则真愿意留在房内、水远不再离去。”

  她相信心理医生所言,这间房间这张椅子,象征她的避难所。

  雪贞按下遥控器,荧幕上出现的,仍是快速搜画镜头,影像颤抖,一晃即过,荧幕中央还出现两条刮花了的白带,使人更加不耐烦辨别影片到底属何种类。

  雪贞尝试按动遥控掣上其他按钮,可惜全部无效,她叹息一声,正想离开房间,忽然想起其中一位、心理医生的叮嘱。

  她坐下来,决定把电视上播映片断好好从头到房看一次。

  雪贞集中精神,盯着荧幕。

  呵,画面迅速出现,迅速消逝,是一个两岁大的幼儿,梳两角辫子,蹒跚走动,动作可爱,忽然之间跨了一跤,大哭,一位少妇笑着过来拉起她,抱在怀中,痛惜地亲吻,那一定是她母亲了。

  原来是套家庭纪录片。

  果然,那小女孩长大了,片断所见,她已中学毕业,瞬息,又戴着方帽子参加大学毕业礼,影片移动速度奇快,人生每个阶段只在荧幕上逗留几秒钟,不到*一,记录片内女主角已亭亭玉立,她恋爱了,身边添一位英俊小生。

  呵,接着她披上婚纱,是结婚了,忽然她手抱婴儿,什么,她也做母亲啦!

  雪贞心中暗暗突兀,本来,类此生活记录片最平凡不过,可是以快速搜画速度看来,只觉时光飞逝,触目惊心。

  跟着,主人翁已是中年人,她飞快地在观众眼前老去,白发萧萧,身形渐变佝偻。

  终于,她躺到病榻上,等待该到那来临。

  雪贞看到该处,霍地站起来。

  这是谁的一生?从头到尾,在荧幕上不过历时两三分钟。

  雪贞凝神再看一次。

  呵,女主角脸蛋圆圆,眼睛弯弯,这不是夏雪贞她本人吗?

  这竟是她!

  雪贞瞪大眼张大嘴,原来荧幕上不住播放的是她的一生,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她的一生在眼前喽哩飞飘而过,雪贞抬起头,跌坐在椅中。

  她的梦醒了。

  说也奇怪,就自那天起,雪贞积极地收拾生活,从头再起,做得更好。

  她同心理医生这样说:“时间过得实在太快,用来伤春悲秋,太不划算。”

  医生问:“你还有没有做同样的梦?”

  “没有了,”雪贞恍然若失,“我最近在梦中老是被一台恶狼追个不休,可见生活是真的逼人了。”

  医生笑,“我知道,那些狼,长着人的面孔。”

  雪贞笑答:“一点都不错。”

  
  









势利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密码》

  李笑心回到家,看见母亲正在招呼表姨陈氏,她只假笑数声,即时转入房中。

  可是狭小公寓能有多大,两位中年太太的对话还不是二传入耳中。

  只听得表姨问:“阿心毕了业在干什么?”

  李太太只好从实招出:“在银行做见习。”

  表姨像是大吃一惊:“为何不升学?”

  “会考成绩不大好。”

  “报名重读再考呀,四舅母的女儿乐珠去年考到两个A亦决定重读,结果以四A胜出,顺利进入中大,有志者事竟成,花多一年时间也值得。”

  李太太赔笑道:“让她试试做事也好。”

  表姨唔地”声,不以为然:“那种没有前途的工作,有什么好做,一年一年蹉跎下去,一下子老大。”

  李太太只得唯唯答,那表姨又说了一些话,才告辞回去。

  笑心开门出来,十分懊恼:“那长舌妇简直没完没了。”

  李太太说:“她讲得也有道理。”

  “什么歪理!她纯粹势利二天到晚讲出身、讲家世、讲身份,眼睛长在额角头。”

  李太太看着女儿:“我觉得,呃,为着将来,你不如回去重读再考,这次用心一点,保管成绩理想。”

  笑心没好气:“你听那妇人说长道短,条条大路通罗马,我有朝一日一般扬眉吐气。”

  第二天,回到银行,发觉诸级职员十分扰攘,严阵以待,原来总行派要员来巡视。

  半晌,那钦差到了,笑心一看,发觉她是一妙龄女子,化妆明艳,衣饰亮丽,各人如众星捧月似迎上去,她不到半小时就离去,可是留下许多回响。

  职员在茶水部议论纷纷。

  “甄小姐真漂亮。”

  “人家还是哈佛的管理科硕士呢,法语说得与英文一样标准。”

  “干劲冲天,三年升了两级。”

  然后,正眼也不看笑心一眼,笑着推门出去。

  笑心冷笑一声,势利!

  忽尔听得身后有人讲出她的心声:“势利!”

  谁!这是谁?

  转头看去,才发觉是信差阿高。

  阿高在银行做了有五六年,年纪不大,可是牢骚极多,笑心平时不大与他交谈,怕他噜嗦。

  她有一大叠文件需要影印,于是朝阿高点点头,转身离去。

  此时听得阿高自齿缝中再度迸出“势利”两字。

  笑心一怔,这可是在说她?不不,她才不是势利的人,她李笑心也是势利风气的受害者,可是她不敢同阿高分辩,给同事看到她同他攀谈,万一误会他们有何特殊关系,那可麻烦了,阿高绝对是个不受欢迎人物。

  发了有限薪水,笑心下了班去逛街,这是整个月最高兴的一天,她可以随心所欲置一些喜爱的东西,像一条名牌子牛仔裤,或是一只好看的手袋。

  她推门进店,可是站了半晌,店员只是忙着招呼日本游客,并不急于招呼穿白衬衫蓝布裤的她。

  笑心僵了廿分钟,突感气馁,静静离去。

  势利!

  忽然掩住嘴,这口气同阿高何其相似。

  不不不,她不要像阿高。

  李笑、心似受了惊,匆匆返回家中。

  一进门,看见父亲坐在饭桌前托着头对着一叠文件填写,这本是晚餐时分,笑心忍不住问母亲:“好吃饭没,肚子饿了。”

  李太太嘘一声,“且慢,你爸正头痛呢?”

  “他在干什么?”

  “他在填移民表格。”

  笑心倒是欢喜,“我们可是要移民?”

  李太太叹口气,摇摇头,“十划还无一撇,在爱蒙顿的二叔,虽然愿意担保我们,可是分数仍然不够。”

  “怎么算分?”

  “那要问你父亲了,好像职业自零分至十分,大学学历又可算分数,英法语流利又占优势,当然,讲到底,投资移民最快,金额越高,越获优先处理。”

  笑心愣在那里作不得声。

  只听得父亲抬起头来苦笑,“真势利,无论是申请居英权,或是移民任何一个国家包括新加坡澳洲加拿大,都同申请人斤斤计较身家学识,少一点都不及格摒出局!”

  笑心连忙问:“我们欠什么分?”

  “他们不需要教书先生,职业上已吃光蛋,我年纪已过五十,老大无力,只怕要倒扣十分。”

  李笑心气得叫出来:“势利!”

  李先生是乐观派,不怒反笑:“不要紧,总有地方需要我这样的蚁民吧。”

  笑心不再说话,她也满怀心事。

  李先生低着头继续填写表格,头发已经斑白,多年来坐着改卷子,背脊也有点佝偻,笑心看在眼中,不禁恻然。

  李太太叫女儿:“我给你做了一碗面。”

  笑心坐在厨房小模子上吃面。

  她母亲叹口气:“你表哥吴作鑫医科毕业了,已在政府医院实习,大伯伯下周末请客吃饭,叫我们早点去,都不知该送何等样的礼。”

  笑心挤出一个笑话:“大家扮病人出现一定最受欢迎。”

  “姑妈说大家夹份子买只金表最好。”

  笑心终于忍不住厌恶地说:“他医科毕业关我们什么事,要我们花冤枉钱。”

  李太太不语,隔一会儿反问女儿:“到底这世界是人先势利呢,还是社会先势利?”

  笑心低首沉吟,她第一次考虑返校重读会考班。

  李太太又问:“我们是该顺着这势利风变本加厉精益求精呢,抑或背道而驰孤立自己?”可是,她的声音已经轻不可闻。

  
  









狩猎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密码》

  马思融夫妇今晚招待的客人是江氏伉俪。

  江日长是都会里新贵之二平地一声雷那样冒了起来,人们都认为年轻的他庞大财产来历不明,可是又不得不势利地抬捧着他,更显得他身分神秘。

  马思融刚相反,家世显赫,一直可以追溯到三代以上,虽然在那个时候,生意人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土农工商,只不过摆在末位。

  马氏几乎与江日长一见如故,江君英俊潇洒,为人又十分谦和,正在寻找投资项目,与马思融一谈即合,另外还有一个理由,马思融几乎不好意思说出来,那是江日长那美丽的妻子,实在使他好感。

  江太太叶如茵比城中任何名媛更美更有修养,与她相处,如沐春风,不止是马氏一家愿意亲近她,据马太太说,最多在一个月内,叶如茵试过参加四十多个晚宴,最近实在累了,才推掉部分约会。

  今晚,只是两家人在马宅吃晚饭,厨子做了清淡可口的家常小菜,宾主谈得及其高兴。

  江太太叶如茵坐在柔和的灯光下,美丽精致的脸仿佛散发出淡淡荧光。

  马太太不由得赞道:“如茵你皮肤真好,不知如何保养。”

  叶如茵笑不可仰,“睡眠充足,多做运动,不知你信不信。”

  忽然之间男女们的话题转到运动上去,马思融说:“我不大喜欢慢条斯理的运动,两个儿子像我,他们在加拿大喜打冰曲棍球。”

  江日长加一句:“马球也尚可,同时可训练骑术。”

  马思融的兴趣来了,“日长兄,不知你认为什么是最刺激的运动?”

  江日长毫不犹疑地道:“狩猎。”

  马思融啊地一声,像是深得吾心的样子,“日长兄,希望你不是指英式追狐狸那种象征式狩猎。”

  “当然不,”江日长笑,“我指到非洲大陆狩猎野生动物。”

  这时,江太太叶如茵忽然轻轻咳嗽一声,像是提醒丈夫不要说得太多。

  马思融哈哈笑起来,“明人眼前不打暗话,请江兄来看我的藏品。”

  他领江氏夫妇走到大宅二楼,推开两道门,开亮了灯,客人看到四面墙壁挂满林林总总动物头部标本。

  江日长颇为动容,“马兄,没想到你是猎户。”

  “家父与我都喜欢狩猎,这里大部分是他的战利品,实不相瞒,此刻参加狩猎已属违法。”

  江日长说得十分含蓄,“可是从前称黄金海岸与象牙海岸的几个国家”

  马思融讶异,“没想到江兄亦好此道,真正意外。”

  江日长凝视一头雄狮标本,它作咆吼嘶腾状,目眺欲裂,像是十分不甘心被挂在彷壁上成为装饰品,随时会扑下来复仇。

  江太太叶如茵缓缓说:“江家昔日在南非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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