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大家依然看似平安和乐地过日子。
这天,天气很晴朗,但气温却很低,彭晏耘拉高毛衣领子,围巾缠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抵挡不住不断吹进车内的冷风。
「烂车!」在试了数次,电动窗依然给她罢工,让她坐在车内仍饱受冷风荼毒后,她生气地大吼。
上个月,她狠心花了积蓄自朋友处买了台二手车,以为今年冬天可以不用全身颤抖地骑摩托车上班,谁知这台车毛病超多,一会没电,一会引擎盖冒烟,一会后车箱关不起来,现在则是连电动窗都跳出来找她麻烦。
难怪有人说买了台烂二手车,后续花的钱比买台新车还多。
找个东西把窗户的缝隙堵起来好了。她这样想著;关不起来的缝隙不过五公分大,用报纸塞一塞应该就可以了。
她脚下踩油门的力道放松,转头拿起刚才在便利商店买的报纸,翻出人事版,拉出两张,揉成一团后,塞进窗缝中。
两张好像不够。她边用眼角注意著前方路况,边打量著被冷风吹得抖如风中残叶的报纸。
现在时速不到三十,报纸就大有准备乘风而去、邀游天际之姿,等等行到大马路上,两倍的车速下,留得住报纸才有鬼。
她将纸团拿下,再抽了两张,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吃力地在肚子上揉纸团时,突然「砰』地一声,紧接著一阵强烈的摇晃让猝不及防的她额头狠狠朝方向盘撞去,又是不分轩轾的一声「砰」!
「好痛!」彭晏耘眼眶含泪,摸著额头隆起的肿块。
在泪眼模糊中,她瞧见有辆车连著她的车头,与她的小烂车玩亲亲。
她的车头撞到对方的车门,有没有脱漆、有没有凹洞她看不清楚,她只注意到那台是B开头的百万名车,顿时冷汗涔涔。
名车驾驶座里的人因为她的车头抵著车门,无法下车,辛苦万分地跨过手煞车,自另一旁车门下车准备来讨公道。
哎呀!完了,她可不可以立刻倒档驾车逃逸?
才想著,脸上挂著墨镜、身材高大,身侧拳头看起来比她的头还大的主人踩著沉稳的脚步一步步走来。
彭晏耘咽了口唾沫,猜测如果主动下车示好,对方是否愿意将修车费打个折扣?
她慌忙将还搁在肚子上的报纸丢到一边去,左手迅速打开车门,然后又听到闷闷的一声「砰」!
她愕然抬头,这才发现她的车门结实地打在对方的腿上,对方皱起眉头,后齿根隐隐抽搐。
完了!她恐怕还得付医疗费,说不定还可免费吃拳头大餐,她今天出门应该看黄历的,上头应该会警示她不可开车。
「对不起、对不起!」彭晏耘立刻下车道歉,「我没有看到你,你有没有怎样?」
两人四目相对--应该只有男人与她四目相对,因为她根本看不清楚墨镜后的眼睛--男人先是眉头一松,露出些许惊愕的表情,接著是俐落的
「川」字出现在眉间,然后冒出咬牙切齿的一句,「你绝对是故意的!」
「没有,我是不小心的。」谁会没事跟钱宝宝开玩笑?
「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欧烙取下眼镜,怒目瞪视。
这会换彭晏耘傻了。「是你……」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知道是我,所以故意用车门撞我?」想起前仇旧恨,欧烙绝对相信这女人有杀人动机。
「我哪知道是你!」如果他没取下墨镜,她只当他是路人甲。
「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他的外表可没那么平凡!
「你……」彭晏耘快速打量他一遍,「你换了发型,我当然认不出来!」
他头发本来有点长度,现在剪得短短的,十分俐落,也像极了刺猬,真搞不懂哪个白痴会在大冷天将头发剪得超短。
「你最好当真认不出来。」他突然伸手将她拉向他的车子,「你打算怎么赔?」
坐在车内还看不出来,这一近看,可让彭晏耘倒抽了口冷气旷
好大一个凹洞,她不是才开时速二十五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撞击力?
「BENZ的钣金怎么这么烂啊……」
「彭晏耘!」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让她莫名胸口一跳。
她下意识拍拍胸口;面有难色地说:「那个……请把帐单寄给我。」
「寄到哪?」
「我家……」
第七章
她明明说用「寄」的,他干嘛亲自送上门来?
彭晏耘没好气地开门让大牌律师走人她的客厅,在被堆到角落的沙发上大方入座。
「你用寄的就好啦!」
彭晏耘打开信封看帐单,一口冷空气顿时灌入肺里,她瞠大眼瞪著上头的数字。
「骗人的吧……」她揉揉眼,再看一遍,没错,那帐单真的有五个零。
「车门都换掉了,」欧烙悠然解释,「我怕你跑掉,所以亲自送来。」
「为什么要换车门?」彭晏耘的声音发颤。
「凹得太厉害,我怕影响我的行车安全,所以干脆换块新的。」
其实,原始肇事者并非彭晏耘,她只是很倒楣地撞上第二次。
第一次是他的助理借他的车去办事情,被个酒醉驾车的人给撞了一个大洞,索赔方面早就讲好,他那天早晨是趁著有空准备开车去修车厂修理,没想到这个倒楣鬼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叫什么?缘分吗?呵呵呵!欧烙心口发笑。
她曾经大肆破坏他的名誉,说他是骗子,这次他就来当个真正的骗子!。
什么叫怕影响行车安全,所以干脆换块新的?他当然干脆啦!花钱的人又不是他!彭晏耘欲哭无泪地瞪著帐单。
买了那台破烂二手车之后,她剩下的存款还不足支付帐单上的数字。
想到即将过著负债生活,她的心就纠结。
「能不能……分期付款?」呜……她的声音好卑微。
「可以啊!」欧烙爽快地答应。
「真的?」彭晏耘大喜。
「不过有个条件。
大喜之色垮下。「什么条件?」
「我家的钟点女佣辞职了,如果你来帮我打扫煮饭,直到我找到新的钟点女佣为止,我还可以打你五折。」欧烙大发慈悲地说。
她当然不是笨蛋,当真顺应他的心意;让他用到他找到钟点女佣为止;她要求要有期限,且按日计算费用,如果超过期限还是找不到,没关系,做一天就扣一天钱。
大牌律师同样「大方」地答应了。
家居生活馆的办公室一隅,规划了一处更衣室,让员工将大衣跟包包内的物品放置在个人柜子里。下班铃一响,数名女孩鱼贯走入,嘻嘻哈哈聊天说笑。
刚忙完大海报制作的彭晏耘快步走进更衣室,打开柜子抽出大衣跟围巾迅速套上。
「晏耘。」阿宝唤她,「我们要去吃意大利面,你去不去?」
「不了,谢谢。」彭晏耘边围围巾边说。
「你有事要忙喔?」阿宝好奇地问。
「嗯。」彭晏耘点点头。
「你这两天好像一下班就走耶!」阿宝不放弃地追问:「是在忙什么啊?」
「我前几天出了小车祸。」
「车祸?」其他女孩纷纷惊讶掩口,「有没有怎样?」
「我没事,是别人的车有事,我得……嗯……去赚外快赔人家修理费。」
「怎么会这样?」
「好惨喔!」
女孩们议论纷纷。
「我先走啰!」彭晏耘拿起包包,关上柜门,修长的身影很快地在后门消失。
大牌律师说他要在七点的时候吃晚餐,所以她得在他回来前整理好家务、煮好菜。
她先开车到欧烙家附近的超级市场买菜,约莫花了她二十分钟的时间,再回到欧烙的家整理一屋的脏乱。
欧烙的房子位于仍未完全开发的七期重划区,典雅的日式两层楼别墅,外墙是横向竹子编织而成的竹篱笆,庭园种植孟宗竹、黑松、红枫、南天竹、芙蓉菊、玉龙草等植物,步道以石板拼成,庭园一角有一方小鲤鱼池,蓄养著四、五条色彩斑斓绚丽的锦鲤。
屋外是精致日式庭园,房子的装潢也同样是恬静日式风格,两层楼皆是木质地板,晕黄的灯光在每个房间的角落制造出温暖的一隅。
二楼设有一间半露天汤屋,在泡汤的同时还可以观赏天上的星星,意境迷人。
这屋子好漂亮,彭晏耘好喜欢,可是整理起来却很累人。
因为是木质地板,所以她必须拿著抹布跪在地板上擦拭,天气这么冷,常冻得她手发紫,而且搬动家具时要小心,以免刮伤地板表面,到时她赔偿金额又得再加一笔。
屋子的装饰品不少,银竹、花瓶、石雕……她都必须细心擦拭干净。
还好她手巧,做这些家事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不知是欧大律师的家居习惯原本就不良,还是故意整她,每次她来,屋内都是一团乱。
他从不把换下的衣物挂上,随手就搁在市质沙发上,袜子沙发上一只、沙发下一只,桌上永远摆著前晚喝过的酒瓶与酒杯,餐桌上有吃完未清理的消夜,书桌上有凌乱的文件,从书柜上拿下来的参考书籍也不曾摆回去过,整间屋子明白清楚地表达一个意思--我就是要你清理,怎样?
这个人的个性一定很恶劣。彭晏耘想。早知道她就应该咬牙去跟朋友开口借钱,而不是在这里当个可怜的小台佣。
整理完房子,将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时间就只剩下一小时不到了。
彭晏耘弯进开放式厨房,手脚俐落地准备晚餐,待永远迟到十分钟的欧烙回到家时,最后一道菜正好上桌。
听到开门声响,正浅尝炖牛肉汤味道的彭晏耘扭腰向后喊:「你回来了?」
站在客厅里的欧烙,望著一手拿著汤杓、一手拿著小瓷盘、身上围著围裙的彭晏耘,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喜欢她这样站在他家厨房的感觉,好像她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是他贤淑温柔的枕边人。
不过再想到她信誓旦旦的声明--我想结婚,但对象不是你--之后,笑容迅速隐去。
「我回来了。」
欧烙脱掉大衣,随手往沙发上扔去,袜子也是,围巾也是,彭晏耘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客厅转眼又是一团乱。
「你就不能把衣服拿进去更衣室挂好吗?」彭晏耘不悦地说。
他的主卧室明明就规划了一间五坪左右的更衣室,干嘛不拿去挂好,偏要随意乱放?
「还要爬上二楼,我懒。」欧烙将赤脚放上前方茶几;拿起遥控器转动电视,俨然大老爷模样。「饭煮好了没?」
「好了。」彭晏耘撇撇嘴,将热汤盛入汤碗中。
欧烙迈动懒懒的步伐,走到餐桌前坐下。
彭晏耘解下身上的围裙,快步走向客厅,收拾凌乱的衣物。
「先来吃饭。」他要她陪著吃。
「我先将衣服整理好。」乱成这样,看了很不顺眼。
「先来吃饭!」他加重声音里的权威性。
是,大老爷!彭晏耘在嘴上咕哝著。
餐桌上静谧无声,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默默地扒著饭,偶尔会有外头车子行过的呼啸声打破宁静。
她来这里帮忙整理家务已经一个礼拜了,欧烙刚开始要求她要跟著一起吃晚饭,她想都不想就拒绝。
她其实并不是打从心里真的想拒绝,而是因为她发现虽然已经两个月没见面,她对他还是有感觉,两人同桌吃饭,会让她忐忑不安,更怕那未完全逝去的感情会再回温。
她拒绝之后,欧烙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走到餐桌前,忽地手一扫,将满桌食物扫到地上去。
她愕然瞠眼,而暴君则语带威胁地说:「你觉得陪我吃饭,跟煮好还要辛苦整理被浪费掉的食物,哪个比较划得来?」
这个人一定精神有问题!彭晏耘火大地想。
算了,陪他吃饭又不会少一块肉,且跟他相处越久,越发现他的恶形恶状,她应该会越来越讨厌他。她打著如此的如意算盘。
闪著晶莹光芒的白色米饭上突然多出一块炖牛肉,彭晏耘抬睫看了欧烙一眼,将牛肉送入嘴中。
她的如意算盘后来还是打错了。
他依然很恶劣,有时会像任性的孩子一样蛮横不讲理,但有时他会突然做出温柔的举动,像是夹菜、舀汤、帮她拿刚洗好的衣物、拿空衣架给正在吊挂外套的她……
做这些事时,他都没有说话,彭晏耘最记得他第一次夹菜给她时,脸上很明白写著--敢不吃就要你的命!
这是威胁吧?彭晏耘微偏著头想。每次他主动帮她时,脸上都布著杀气,只要她敢拒绝,八成会被丢进鲤鱼池当鱼儿饲料。
她喜欢他这样的霸道温柔,不过当他又故意制造一室脏乱、加重她的工作量时,心中的感动就会消失无踪。
于是,她每天就在反反覆覆的心境下度过跟他共处的夜晚。
这人一定很懂得折磨人。彭晏耘再次下了结论。
整理好碗盘,将洗好的衣物晾晒在阳台上,彭晏耘准备打道回府了。
「去哪?」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欧烙问著拿起大衣准备穿上的彭晏耘。
「回家。」不然还能去哪?
「过来。」他指指旁边的空位。
「干嘛?」她困惑地轻蹙眉头。
「看电视。」
今晚他难得较空闲,不若以往,彭晏耘前脚一走,他立刻后脚跟著离开,回到办公室去忙工作。
这样的空闲时间,他可不要由冰冷的电视来陪他度过,他要她,一个有温度、有表情、有喜怒哀乐,而他正巧也喜欢的女孩陪伴。
她瞠眼,「我要回家。」
「过来看电视。」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半命令道。
「看电视不是一个佣人的工作范围吧?」
「之前的钟点女佣会陪我看电视。」才怪!
「真的假的?」钟点女佣得做到这种程度?「你会扣掉陪看电视的费用吗?」赔本生意可是没人要做。
「照算。」
为了早一天脱离「苦海」,彭晏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才套入一只袖子的大衣,坐在沙发的最边边,与他相隔有一臂远的距离,
「干嘛坐那么远?」欧烙斜眼睨她,「怕陷我?」
「才没有。」谁会怕他!
「那就坐过来。」
「坐过去干嘛?」
「天气冷,有人靠著比较暖。」
「我不是你的暖炉。」
「哈哈!」欧烙大笑,「如果你真的怕我的话,就继续待在那边吧!」
想用激将法?哼!彭晏耘心头冷哼了声,但还是挪过臀部,缩短距离仅剩半臂远。
欧烙保持斜睨的姿势,而彭晏耘也以防备的眼神与他对视。
突然,欧烙长手一伸,扣住彭晏耘的腰往他身边带,吓了一大跳的她立即大叫一声。
「不是说不怕?」欧烙讪笑。「叫那么大声,好像我要杀你似的!」
「那是……是因为我怕痒!」彭晏耘用力拉开腰间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乖乖听话,没人会对你有兴趣。」
什么嘛!欧烙鄙视的语气让彭晏耘听了心中大大不爽。
「怕什么?」彭晏耘故意将他挤到一旁,「谁怕你了?」
她身子的右侧紧贴著他,虽然隔著厚厚的毛衣,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那令她惶惶不安,心头紧张不已。
欧烙拿起茶几上头的遥控器,提高暖气的温度,使得身穿毛衣的彭晏耘越来越觉得燥热难耐。
「穿那么多不热啊?」仅穿一件衬衫的欧烙凉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