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答问题时要小心谨慎,因为您肯定受着监听。啊,我没有给您倒点喝的东西? ……”
亚当姆斯摇摇头。老科学家看看自己的杯子,不由得晒然一笑,立刻去冲了一杯咖啡递给亚当姆斯,为自己失礼颇为尴尬。接着他又说:
“他是不是说过已经知道启动地面核武器的密码?他是这样讲的吧?”
他身后的电热水壶几乎都已空了,还咕咕冒着气,但老科学家并不理会。亚当姆斯回答道:
“是的,他自称了解这些密码……但这些武器是60年以后安装的,谁知道会是些什么!”
“不见得我们就不知道。说来也怪,军人总是缺乏创新意识。譬如说,二战时期所用的通讯密码,都还是一战时期的东西!咱们试试看,他讲的密码,也许和现在的差不多……”
“这么说来,您本人就知道现在发射核武器的密码了?”亚当姆斯不无惊奇地问,同时用手指指快要爆炸的电水壶。
老科学家耸耸肩,转身拔掉水壶的插销。他答:
“几年前我在国防部工作时,参加过一个专家小组,专门提供可能实用的密码名单,并注明每个密码的安全级数。您所讲的质数(或素数)算法是编制密码的方法之一,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宗教符号也是编码的一种材料,而且我们也建议加以使用。”
亚当姆斯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把此事看得如此认真!这里面的奥秘,他是为数很少的知情者中的一个……总不会这也是开玩笑吧?
威尔菲尔德揩拭看沾满水雾的眼镜片,继续说道:
“您为什么老以为我相信他的话呢?问他吧,让他先告诉您这些武器的密码!然后看看他怎么作答。如果他的答复与我们考虑采用的相符,这就证明并非是开玩笑,而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挑衅!”
“那么,这些霍皮人的牌位又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也不是,仅仅是幌子。他在声东击西,该是您把要点找出来!”
“您不会要我去向利甫齐兹将军汇报吧?”
威尔菲尔德又咽然一笑:
“他肯定早已知道了,而您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纪律要求。一旦他过问起来,您也不必担心:他会采取这样或那样的行动的。就您而言,重要的是别忘了尽可能地了解对方,以后再来见我。现在快回去,在家等着比在这里好。我唯一的劝戒是别喝得过量,看您今天这个样子,我不舒服……”
亚当姆斯自忖,对方肯定知道自己喝酒的原因,但这样告诫他,还是第一次。
在驱车回家的窄窄的公路上,一辆红色的跑车飞快擦身而过。他把车开到高地上,看到家门大开,他也不进车库,立刻下车冲进去。
所有的房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他的衣服,抽屉。文书信件均被仔细搜索了一遍。堆在地扳上的书籍有的还被撕掉了页,似乎搜查者想找一找封面夹层中藏着什么东西。电脑也被打开了,所有的软盘都被读过,软件也被检查过。他赶紧跑进厨房,推开一架老式冰箱,揭开一块地板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的日记软盘尚未被发现。这本日记是目前他最为珍贵的东西了。
他慢慢地把房间大体归置了一下。威尔菲尔德刚才暗示他此处是没有个人秘密的,此话显然灵验了,他是否先打招呼,告诉他搜索在所难免呢?
他回到客厅时,巴尔希特已在网上等候着。此人怎会晓得他回到家里来了?这又是个新的神密点,巴尔希特写道:
“您去霍皮人那里了么?您得到了石牌么?”
亚当姆斯坐到键盘旁边,回答道:
“不,我不打算去,即使有这种东西,我也不去要!”
“为什么?时间宝贵呀!”
和昨天一样,对方遥远而平淡的声音几乎同步显示在荧屏上。亚当姆斯此时却无心绪同他闹着玩,他说:
“因为我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您,您不过是在开玩笑,而且这玩笑格调不高。”
“那么一切都完了!……”
亚当姆斯好像还听到一声呜咽,接着是长长的寂静,最后对方又说:
“这里的气温骤然升高。大家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怪物要来,所以无法解释升高的原因。专家们说是太阳黑子的活动,是过度污染,臭氧层作怪,谁也没有提到营星。我不知道这个秘密还能保持多久,凡个小时是可能的,顶多不超过两天。知道内情的人正在恐惶万状地考虑怎样才能活命!我查了一下,所有开往塔斯玛尼亚的交通工具全都满员了。这块地方感受撞击的后果最晚。政治家们都撂挑子不干了,打算各自逃命,您就不能伸手拉我们一把?”亚当姆斯看着室内紊乱纷杂的景象,心中又烦又火哪会理巴尔希特的唠叨!他说:“随您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一秒钟也不相……”
他又听到那种丝丝的声音,对方的话也变得更远了,而且更加哀怨:
“怎么才能让您相信呢?我求您了,帮助我们吧!两天以后全球就会恐惶万状,那时就来不及了,我又无别人可求……”
亚当姆斯想到威尔菲尔德的嘱咐:要他多讲!但如果对方就是威尔菲尔德呢?
所以要当心,别在这个老滑头和监听人员面前丢人现眼。于是他说:
“我没有说不助您一臂之力,但我先得多知道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您的情况,以及弹道武器的布署情况。您昨天说您知道布署在地面的弹道武器的发射密码,但不知道太空的武器密码,是这样的吧?”
“是的。”
“那么,把您知道的告诉我。”
“啊,不!我不能!这是绝对军事机密。我要说了,就会被枪毙。”
“好吧,咱们就此拉倒。”
亚当姆斯已经受够了!满屋乱糟糟的……他正要关机,对方又讲话了:
“别,您别离开!事到如今,军事机密又值几文?法国马恩河上的沙龙地区有一座修道院叫都散,该修道院围墙内壁上绘有一组徽饰,这个密码就是用徽饰的符号编制出来的。古西林海军大将在一封信里提到过这种徽饰,但谁也不知道它到底画了些什么。这座修道院在恐怖战争中彼付之一炬,所以寻找起来十分困难,找到以后还得发掘废墟,清理图案,重新编制,做模拟试验。最后密码是对了,但毫无用处,因为没有任何办法能将这些武器恢复到正常运转状态,至少4天之内办不到。付出了这么多力气,只证明海军大将的遗书的确是真的,而且引证出布署在太空的核武器,其密码果然是用霍皮人的牌位编制出来的。”
“您这一套演讲,为什么不亲自我霍皮人说说?”
“难道您不懂得时间紧迫么?太晚了,我们没有时间。那样做,要找很多人,说很多话。您是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的人,除了您再无别人了。”
“为什么?”
又一阵沉默。亚当姆斯再次追问:
“为什么?”
“解释起来太复杂。”
亚当姆斯自以为击中了要害。对方在编织花言巧语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要对付这样的问题。他再紧逼一句:
“您不回答,我怎么相信您?”
“我不是要您相信,而是要您按我说的去做!”
“您以为我会盲目听命于您?”
“是的!”
“别那么自命不凡了!那我就告诉您:不!我受够了您那一套。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就此结束吧!”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对方突然说:
“好吧,不兜圈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谈谈您本人吧……40年后,克拉斯诺雅斯克事件的真象就会大白于天下,那时拉·封登教授也就会彻底平反……”
亚当姆斯惊得差一点仰面摔倒,他用颤抖的声音
“什么?”
“……我知道那时要公诸于世的全部内容,我可以把这些内容先告诉您。您若帮助了我,您现在就有办法把自己洗刷干净……”
亚当姆斯需要思考一下。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再过40年,的确可以安全进入反应堆了,那时就真象大白了……但现在对方决不会知道这种真象。他说的话很可能就是诱供……为了争取思考的时间,亚当姆斯就得推动对方多讲话。他说:
“说说您自己吧,要我相信您,就得作详尽的自我介绍……”
对方叹口气说:
“教授,您好像若无其事似的!既然您这样坚持……好吧!但别忘记我的提议:我现在就能为您平反。您不动心么?”
别听他的!只管给他提些意想不到的具体问题……亚当姆斯这样想着,就又问:
“您是哪国人?”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祖父是中国人,我母亲是美国黑人,我祖母家中又有一个是墨西哥的犹太人……”
“墨西哥的犹太人?请解释一下!”
亚当姆斯要他多讲具体细节,以能找出破绽,抓住辫子。
“您要我仔细道来?好吧!我祖母一家是从西班牙迁过来的。她的祖先中有个叫卡洛斯·阿贝加西斯的人,于1491年逃到奥托曼帝国。他有个后代叫苏雷曼·安德雷斯,于1900年离开士麦那到墨西哥找生路。开始当小贩,后来做卖布的货郎,最后在墨西哥城开了一家时装店,和世界各地包括巴黎和纽约的高级裁缝都挂上了勾。后来他自己也学会了剪裁缝纫,成了南北美洲最有名的裁缝——至少我们家里的人这样说。他把全家人都叫到墨西哥,创立了一个犹太社会的圈子,叫卡艾勒· 卡多克,拉比·那乌达·哈勒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您真的感兴趣?”
这家伙说起话来,真是滴水不漏。
“继续讲吧!”亚当姆斯说。
“这些人互相之间还讲着一种特殊的西班牙语,即拉迪诺语。他们在墨西哥城找到了立足点,并同其他的一些西班牙犹太人汇合;这些人也讲扛迪诺语,是在16 世纪为躲避非力普二世的宗教裁判随同路易·库埃瓦逃过来的。他们开始藏匿在尤卡但,隐去了犹太人的身份,却向当地的印第安人传播犹太教。后来他们定居在雷翁, 外表依旧装成基督徒的样子,一直这样生活了300年,至1821年西班牙取消了宗教迫害,他们的子孙才将身份公开。”
这段话说得很快,亚当姆斯听不过来,他插上一句:
“这一方面够了。您父亲是中国人,您是这么说的吧?”
“我祖父是中国人,祖母是爱尔兰人。父亲出生在澳门,但是因为他母亲希望自己的子女生长在西方文明圈里,不受中国文化影响。后来他们和爱尔兰人一起获得移民权,先到了欧洲,后到美洲。至于我父亲……”
“说说您自己,您是什么人?”
“我个人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我于2083年生于俄勒冈……”
亚当姆斯心里计算着:如果对方说的是真话,那么此人在2126年应当是43岁,和他的年龄一般,是巧合么?
对方接着说下去:
“当时的俄勒冈还是熙来攘往,十分繁华。我在那里学习生物。数学。神学。宇宙学。教授们不把我当好学生,我也直言不讳地表示瞧不起他们那套繁琐哲学。一朝文凭在手,我就到了纽约。家里不同意我去,因为纽约名声不好,而实际情况还并非那么糟,但从那时以后,这个城市每况愈下。我开始在布鲁克林的普拉特学院工作,职务是数学见习研究员,任务是改良《麒麟斗兽》。这个课题相当能激发热情,我参加了编制克隆大脑的软件程序工作。后来潘兴武器公司雇佣了我,从事新型弹道武器的模拟试验的理论研究,从此我开始对轨道学产生了兴趣……也就在这个时期爱人离我而去,令我惶惶不可终日,开始吸毒。同性恋,失去了工作,变成了流浪汉。有一次在布朗克斯区的一座空房子里呆了10天,茶饭不思。此后坠入了另一世界,浪迹天涯,目睹成千上万的儿童在痛苦中夭折……我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星球上有什么意义……简直是地狱……可也不尽然……”
这串自白后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亚当姆斯不敢打破宁静,好几次开口要说,又忍住了。什么是“麒麟斗兽”?什么是“成千上万的儿童在痛苦中夭折”,什么是一个世界”?过了好一阵,巴尔希特才重新拾起话头“总而言之,人间欢乐虽多,但没有一件和我对路后来他们找到了我,给我治病,教我讲多种语言。这些语言都无实用价值,它们产生于您死亡之后,又在我出生前就已消亡了……”
亚当姆斯差一点要问他是谁来找他,而他又有什么病要治疗。是否此人言语之间,承认自己是疯子?他正要就此提问,对方又道:
“他们把我带到如今这个地方,此地原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所。可是好梦成真,为时已经过晚,也就兴味索然。怎么对您形容它呢?这地方美不胜收,想不到恐怖战争还能留下这么一块乐土。我不知怎样给您形容那些建筑、街道。广场。钛合金和玻璃建造的大厦,彩虹般的桥梁。水果和动物市场……而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那种情调。色彩和音响,可是我又形容不出来。我打定主意住在这里,自食其力,以搜索彗星为业,这是个收入甚丰的行当。”
“政治领袖一词已无任何意义。自恐怖战争结束后,大家各自为政,谁也休想指挥别人,只有军队还保留内部组织系统。世界已沉沦为一场缓慢的恶梦,忧郁的地狱。政客们没有了对手,也就无需抨击谁。诅咒谁。灭掉谁。人人为己,形成了包罗万象的社会网。”
“那您为谁干活呢?”
“为需要我的人。”
“是您发现了这颗彗星么。”
“也许还有别人。我用废弃的军用物资自己组装了一套观测手段,相当出类拔萃,我很以此自豪。有一天,我在屏幕上发现了一个飞行体,既不像偏离轨道的飞船,也不像废弃的人造卫星。我用自己设计的滤光器加以分析,才明白它是巨大彗星来临的先兆,而此种先兆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因为这颗营星由好凡块组成,而且块状裂体距营核较远,把外形完全改变了,使人误以为它还十分遥远,难以分辨,国家观测台都彼它骗过去了。我计算了一下,它一个月内将与地球轨道交叉,而此时尚无任何人发现此星。”
“那只有您知道了?”
“不,我已说过,我立刻报告参谋部。”
“什么参谋部?”
“由于职业原因,我有很多关系,您别就此问得大多。对方令我绝对保密。但先觉者披露了此星……”
“先觉者是谁?”
“是位眼观六路的预言家。此人每言必中,但彼置若罔闻。披露以后的第二天,有人敲门,是来干掉我的。我却幸免于难——详情另告,这次逃遁术,我相当引以为荣!我决定避避风头,直到今天,我仍隐姓埋名,谁也找不到我。参谋部那边有我的人,我知道他们在于什么。我不能撒手不管,就想到利用布置在太空的弹道武器,并且找到了古西林的遗书。”
说到这里,对方停顿了好大一会儿,屏幕上的文字也凝固不动,亚当姆斯以为对方已经讲完了,可是巴尔希特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他大叫:
“我明知大祸临头,但却要装得什么都不晓得,和别人一样蒙在鼓里!我本想优游于无为,沉溺于欢乐,面对灾难而无动于衷,听任屠杀而袖手旁现,但我做不到……”
这阵疯话真奇怪!他准是个疯子。但为什么亚当姆斯听起来这般耳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