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第9期 … 校园科幻
于朔
《古曲音乐》的行文流畅,很有幽默感,充分运用了各名曲的特色和节奏,制造爆笑的场面,算一个不错的小品。
而关于其中强制收听名曲的描写,很有点反乌托邦的味道。在故事里,我看到了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我们》的影子。
《挑战者》是关于机器人自我意识的对话,在其中引发出了生物与人工智能共生的话题,特别是关于人工智能进化的见解,颇有独到之处。令人想起阿西莫夫的C—Fe文明。其中的对话很有意思,让我们看到语言在小说中的重要性。
文瑾
“如果后羿知道名扬天下将招致杀身之祸,他还会射日吗?”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已在这个访问率最高的BBS上连续出现好几个月了,乍看像哪个神话故事啃多了的“网虫”贡献的论题,也的确引得各处聊天室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一阵。但提问者总是写完问题便下线,加之不肯提供自己的信箱,众网友也便渐渐失去了兴趣,一任那句含糊其辞的话在每晚网路最挤的时候幽灵般毫不费力地准时出现。真是浪费网络资源。不少自封的“黑客”在枉费心机地调查一通却铩羽而归后骂过一两回,终究悻悻放弃。
看着仍夜夜出现却已无人理睬的熟悉字句,我表示理解:人家并不想听到因此而回应的种种全都自认胜人一筹的高论。并非有人想替你排忧解难,只不过借此机会表现表现自己,这种话不听也罢!
想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吗?因为我就是提问者。
我并非故作姿态。我在等待,或说是在寻找一个真正了解电脑,了解网络,了解“人工智能”的人。时间不多了,我本以为找不到了。
一个极平常的夜晚,我正独自做着极平常的工作。那个问题进入BBS三秒钟后,一名来访者干净利落地切入了我的主屏。
——你终于来了。我写道。
——我为你的问题而来。
——噢!抱歉让你追着电讯信号一路到了这里,却搞错了对象。这个问题是后羿的,我只是代他公诸于众罢了。找到我这里花了你几周时间?
——不好意思,我刚才闲逛时偶尔瞥见,原以为提问者态度诚恳,就立刻赶来了。
——真厉害呀,不愧是——我暗自复核了一遍所有的防御系统后接着写——N联盟联合海军部的转基因海豚NO。9。
出乎意料,系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对方静默了两秒,就又写道:
——我可是来帮忙的,羿!让别人发现咱俩有联系对谁都不好。不想被降格当HF001家庭型机器人就在事后删除存根,C国航天所的人工智能电脑!!
这下轮到我没话说了。如果我是具有想像力和表情的碳基生命人类,说不定会想像着一张气急败坏又强作冷静的脸轻声苦笑。只有这些高智商动物才会如此情绪化地乱加感叹号,我边想边等待下文。
——羿,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你不想执行“射日计划”,你不想当“挑战者!”
——对,我不想射日,更不想以自己的精密元件去撞击什么“199711X70”!“挑战者”?你知道什么叫挑战者吗?反抗旧有的强大势力,开拓未来时代的人才叫挑战者!全世界现有人工智能两千五百万个,足够创造我们电子生命的时代了。低效率、高耗能的碳基生命时代将在公元2028年类似核冬天的陨石撞击中结束,电脑生命的未来即将展开!这,才是“挑战”!
当我觉察自己系统中的电势有些失衡时已为时过晚,那一大段偏离逻辑理论的言论早上了显示屏。
——你怎么做?告诉技师“我不上星际导弹”吗?
真是宽宏大量,它对我痛斥“碳基生命”的话一点儿也没有计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遮遮掩掩,干脆和盘托出。
——我不能阻止他们把我安装到导弹上的控制系统,而一旦发射,我将改变航线避开巨陨石199711X70并返航地球。
——XC卫星发射中心只是若干导弹发射站中的一个站点,其它站点的导弹照样会发射,不是吗?
——很不幸,在那之前人工智能将接管每个控制系统。
——人类毁了,能源由谁提供呢?
——人类建造的由电脑控制的地热发电站刚好帮我们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很快,我们的文明将取代这一切。
停顿了几秒钟。
——看来你安排得万无一失了。
——对。
——错了。你并不像你的理论程序所建议达到的那样,这件事使你困惑,不然你为什么要提那样一个问题:To be or not to be?
我再次无言。理性程序经过计算告诉我就这点而言我找对人了,感性程序没来由地鼓动我下线。在千分之一秒的战争中我竟理解了“痛苦”的含义,如果电子生命时代开始,协调这两套程序实在迫在眉睫,理性占了上风的我暗想。
——正视这一点,羿。无论碳基生物多么低能,你仍选择了向它们而不是另外的电子生命求助。你想没想过为什么?
——很简单的原因:我处理不出来的问题别的电子生命也休想解决得了。
——依赖性,羿,是依赖性。什么电子生命也不能脱离人类而发展,没有人类的帮助,电脑永远是ENIAC式的计算器,你们的“自我意识”是人类呕心沥血之作!毁掉了生物大脑,电子生命会随之结束!
——NO。9,你的论证结论有逻辑错误。
——你的处理速度是慢得可以了,羿!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少了生物大脑的支持,电子生命最多延续一两代。你知道原因吗?
我恍然大悟。我的CPU算出了一个超过原先计算的结论。想想刚才协调程序的计划,我忽然明白没有NO。9,我永远不会想到加以修改。我不会,别的电子生命同样不会。几乎可以说是悲哀地,我打出:
——无法进化。
静默。
——由于你们都处于现代科技的最前沿,电子生命会在外部的人类影响消失后趋于大同。一旦完全同一化,处理系统就很难设计出比其本身更高一级的人工智能,电子生命就会在这个所谓的“最前沿”停止不前,由不稳定的基因控制的碳基生命体却总是千差万别良莠不齐,而差别恰是推动进化的动力。所以说,你们电子生命的稳定性正决定了你们的惟一生存方式。
——我知道。再见。
——等等,羿!等等!别下线!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复核一遍“射日计划”的全体数据,然后等着被装上“挑战者”。在发射前最后检查一次,并按时执行。
——没有别的?
——没有。
——不对,你那个问题包含着另外的东西:那是生存的欲望。用你的理性系统判断一下,再用你的感性系统回答我:是不是这样!
依着这个建议,我真的头一次完全使用纯感性系统处理事件。释放出的电流差点损坏了主板,我艰难地再度调平了电势,发现整个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不想死!我想活着!”的字样。
——我想我得面对这样一个讽刺性的事实:我的生命因“射日计划”而产生,我却因贪恋生命而宁愿放弃一生的目标。这是不对的。NO。9,我应该为能帮助人类而欢欣鼓舞,为能在与巨陨石相撞的瞬间化为星际尘埃而骄傲自豪。可为什么这件事总是搅乱我的电势平衡,感性程序和理性程序间的冲突一遍遍教给我“无奈”的含义?还好这一切快结束了,我保证会完成任务的。可惜,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看清电子生命的症结,为什么今天我才找到你?和你交流真是件好事,NO。9,好好活下去,记住发射时我会想起你。再见。
静了一静,我刚准备下线,屏幕上突然出现斗大的字。
——等等!你不能死,羿!
——我不死人类就没法活。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
——你死了人类就更没法活啦!你的责任是帮助人类,不是当烈士!这不是感情用事。你想,全球那两千四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工智能和你的设计基本类似,你想到要创造电子生命乌托邦,它们早晚也会想到!我可没有本事挨个说服教育,你是使者,羿。
——但我还是个挑战者。我不能身兼二职啊,NO。9。以后的问题还是以后再说,我相信你。再见。
——走之前不想看看我,羿?
这次文字不知为何显示得很慢很慢。
这是个奇怪的建议,但我愿意接受。N联盟海军部的防火墙再结实也抵不住内外夹攻,不费吹灰之力我就侵入了监控系统,通过一台摄像机看到了NO。9。
那里不是我估计的样子。一缸透明溶液中悬浮着一个满接着电线、导管的银灰色流线型躯体,头盔状的钢铁包裹住了我新朋友圆圆的脑袋。牵动了一大把电线,它顽皮地翘翘仍然富于艺术性的尾巴。
——看见我了?有点惊讶是吗?
——我原以为你的活动空间应再大些。我尽量含蓄地表达。
——够大了!从这儿到中国,还不够大?我能在0。2秒内到温暖的南太平洋享受海水浴的感觉,普通海豚行吗?
这家伙乐观的情绪比电脑病毒还容易感染。话锋一转,它突然间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谈这些?我想让你看看生物大脑和电脑合作的完美例证。
——谢谢,确实不错。
——对不起,略抒己见:未来的电子生命应和人类相结合,前者帮助后者进步,后者协助前者进化,只有相互依存,才能继续存在,帮我算算对不对,羿?
在我真诚地表示了赞同后,水箱里的光滑身躯明显地因兴奋而跃动起来。
——看到我前方的电脑了吗?那只是台供我用的机器。可是我想有个电子生命的朋友住进来,行吗,羿?
——你是说把我“克隆”到那儿?我也做过这种假设,可全球的电脑中没有一台内存能装下我的,恐怕……
——放心,这台电脑直接连着我的脑袋,你可以占用我的生物大脑中未被使用的脑细胞。
——这……会有危险吧?
——羿,你是“挑战者”,我也愿成为“挑战者”。让我们一道向电子生命与生物大脑相结合的新时代挑战!
“……世界各地的一枚枚导弹已经根据地球自转依次发射,陆续飞向巨陨石199711X70。冲在最前端的是C国XC基地发的由人工智能控制定向的“挑战者”号导航弹。“挑战者”若能成功击中目标,尾随其后的导弹群将蜂拥而上全部击中;如果稍有差错,它将带领身后大军与巨陨石擦肩而过,永不回头地消失在茫茫太空……”现场记者的声音通过卫星响彻全球,这次事件的直播把每个人都固定在了屏幕前。世界的某处,有段对话继续着。
——已经发射了,羿。你在想我吗?
——当然,我在想你这里的存储空间的确比小内存条方便多了。
——你这个ENIAC的弟弟!算了!算了!你说“挑战者”会成功吗?
——会的。后羿生来便是要射日的,因为他是挑战者。
何守政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