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口问题吗?”
“你说计划生育?还是指医疗保险?”市长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说。”
“实际上,这是个问题。”
人类叛逆者脸色略有不悦。我们都不敢再说。
“那些难民为什么不来投奔你们呢?”还是纽曼打破了沉默。
这个问题大概提得不错。克林顿又得意起来。
“我们使用了一种新发明。它叫思想改造器,也是你父亲的专利。它就安装在我们的大棚顶上。方圆二百公里的人都能感受得到。难民如果前来,便会震撼于我们的清高,同时自惭形秽,从而退居三舍。你们能顺利通过,是纽曼父亲事先打了招呼。”
“这跟‘思想毒’不一回事吗?”
“完全不同。”
克林顿说,他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新城市模式在全美国推广。今后的美国都将成为这样。
“这是万世不坏的模式。”
一边与客人们交谈,克林顿一边发布市长令。传令兵把命令传下去,远处就有人点燃烽火。市长见我们不解,便说:
“我们十年前就不使用网络了。也许,这是使我们免于毁灭的原因。”
由于市长很忙,跟着由行政秘书陪同参观城市纪念馆。
纪念馆中陈列了生物圈七号赖以成功的基础。秘书介绍了全市实行的禁欲主义、自然主义、改良佛教、计划经济等措施。我们还看到了在纽曼同学盖茨那里见过的种植园,但这里的更精致,并且以集体农庄的形式在发展。
秘书说:“我们城中最重要的是教育。要让孩子们对未来充满信心。要让他们学习知识。纽曼,你来得正好。我们可以对美国文化进行批判的继承了。”
随后,让我们休息。秘书则去安排解决纽曼的问题。
在休息间,纽曼说:“这使我很振奋。有了信心。”
“你们美国,我看会复兴的。”我也安慰他。
秘书很快回来了。该市办事效率很高。
“经过研究,市科学办公室决定帮助你。虽然我们对美国文化并不十分赞同。但这是一种人道主义,对人权的维护。”
“怎么办呢?”
“我们准备将你尾巴中的美国文化用最先进的手段复制出来。这样,人们便不会为争夺你的尾巴打个头破血流了。他们可以去购买复制品。你还可以从出售复制品中得到食物,甚至货币。”
“复制品?”
“确切来讲,我们将出版《纽曼文集》。”
为使我们放心,秘书又带我们参观了城中的造纸厂。这是北美唯一的造纸厂。它按照二十世纪原样运转,没作任何改变。
我们还非常惊异地看见了在世界上已经消失的书籍出版业。
“我们这里有充分的出版自由,就跟二十世纪一样。”秘书解释说。“光明城是美国复兴基地。”
“一路上,我们听了看了那么多跟美国复兴有关的新鲜事。现在看来,你们这儿才比较像回事啊。”我说。
“能得到中国客人的称赞,是本城的荣耀。”
秘书说,由于资源紧张,一版印数可能不会很多。反正以后会再版。光明城会把这个重大消息向全世界公布。
“用烽火的形式吗?”我问。
秘书不解地把我看了半天,没有正面回答。
“这书会成为经典的。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在美国所有的大学中,学生们都在研读《纽曼文集》。”他只是这样说。
出书那天,我和纽曼心情激动,夜不成寐。
我们睡不着觉,便只好步出招待所,离开生物圈七号,来到城外附近的一处小坡上坐下。我们等着看月落。
只见星空如棋盘,哗地在天上展开。
“那些星星上,一定也住着生物。”我出神地看了半天,说。
“他们下围棋吗?”
“也许下,也许不下。”
“他们也在注视我们。”
“不知他们长得什么样?”
“可能更像我。丑八怪嘛。”
“今后我们怎么办?”
“送你去找中国人。”
“也许找不到。中国已经抛弃我了。我觉得我正在变成一个美国人。”
“不至于不至于。会找到的。只要心诚。”
“你呢?”
“流浪。像贵国的孔夫子。我在网络上读过一段《论语》。内容很惊险。” “就没有使你停下来的人和事吗?”
“还没碰到呢。”
“女人也不能使你停下来吗?”没有外人,我心跳着提出了这个大胆的问题。自己也有些脸红。
“女人?”
我在黑暗中感到纽曼羞于启齿的自卑。我知道说错了话。
“你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我安慰他说。
“我不会找什么女人的。”纽曼不高兴地说。
我们不再说话。我再去看星空,浏览着过去的一切。星星是来自遥远时代的图像。到达我面前的时代,因为星星的远近,而各有不同,有的也互相重叠。 不远处有一处公墓,上千尊墓碑,静静地从土中探出头来。再远一些的地方,生物圈七号的大棚在微微发出荧光,像一头奇怪的巨鲸,肚皮朝上在海中安睡。
月球似乎在变大,像卡通片中的人脸。
突然,月球边缘似乎闪了一下光。我问纽曼看见没有。他说没有,但他知道那儿有人类的基地。
“我去过那里。虹湾。”我带点夸耀地说。
“你真幸运。是在‘阿曼多’时代吧?那样的旅费,我可出不起。”
“我们是棋队出的钱。”
“有这样的好事?不用下棋换?”
“当然。”
“怪不得你要回国。” “有件事,我刚想起。但不得不对你说。”
“什么事?”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中国。我们国家的法律禁止转基因人。”
这时,一片光芒把群星淹没。
一个圆形的发光大盘缓缓在头顶旋转。它比满月还大,中心部分有一种无比坚固的感觉。圆盘发出微微的交流电般的嗡嗡声。
它慢慢从头上飞过,向东方移去。然后,猛地消失了。
它过去后,星星仍然闪烁。宇宙平静如湖水。
我和纽曼久久望着光盘消失的方向,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从哪里来?”
“不知道。” 我们又沉默良久,倦意上来,便在野地睡去。醒来后,看见月亮正在下落。遍地是露珠。
这时,我听见一阵此时不该有的声音。我爬起来,看见月光下有一张孩子的脸。
是伊朗人“鬼角”。
“终于找到你了!”他朝我叫道。
“趴下!”我也叫。
“什么?”纽曼没听明白。
来不及了。伊朗人开了枪。我避了过去,但却打倒了纽曼。我看见那大尾巴甩了一下,重重地拍在草地上,溅出一串墨绿色的血。
“纽曼!”
没有回答。没有喘息。
我勃然大怒,不顾一切扑向伊朗人。大概对方没料到我竟敢这样玩命,竟在慌乱中没有射准第二枪。我把他扑倒在地,双手卡他的脖子。我们在草地上翻滚,一时分不出胜负。
但随着时间渐长,“鬼角”占了上风。我渐渐手足麻木,有些神志不清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满天红光像针一样洒落下来。
我和“鬼角”都被震昏了过去。过了一会,我醒来,看见伊朗人仍然昏迷着。天空中一道道光芒在扫射。光明城的穹形顶棚正燃着大火,纷纷坍落。
纽曼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远方似有马儿嘶鸣,其声凄厉。
第七章 战争风云
在六月上旬,由于新总统上台,许多美国人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期盼之火。世界一度露出了希望的曙光。
陪都葛底斯堡成了平民百姓尤其是灾民们向往的中心。人们对新政府寄予信心,确信它能恢复秩序,解决饥荒和信仰问题。还有传说认为新总统将大赦天下。
这种说法并没有被确证。但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比格特总统,在老人的帮助下,的确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制止局势继续恶化。
这包括建立人工邮政体系、局部恢复能源供应、实行航空租借法案、鼓励农业生产和依仗军人管理。传统的新闻机构也开始重建。 比格特总统还发出了呼吁统一派和分裂派和谈的倡仪书。他大声疾呼消除分岐,实行一国多制。
这项呼吁获得了一些和平之士的响应。对立双方甚至在六月中旬开始了接触。和平和重建的报道,出现在第一份以纸张形式复刊的《今日美国》上。
然而,短暂的希望很快破灭了。军队中的强硬派开始左右时局。他们认为非战争不能解决美国的前途问题。
是分裂还是统一?这成了美国人民热烈辩论的一个话题。虽然,那时许多人都饿着肚子,衣不蔽体。
研究表明,这是几百年民主的传统发挥了作用。
叛乱的核心主要是那些近年在与拉美的秘密贸易中获益的州,包括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得克萨斯、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亚拉巴马、佐治亚、佛罗里达等。它们希望在独立后加入拉丁美洲贸易区。
另外还有太平洋沿岸的加利福尼亚、俄勒冈、华盛顿州等。在传统上,它们就有与东亚进行贸易的历史,现在又从夏威夷的先例上看到了自己的前途,纷纷希望成为亚太经济的一分子。
中部的堪萨斯和密苏里州,以及北部的蒙大拿州,也积极拥护独立。另有一些州实际上已在叛军控制之下。
整个春夏之交,南北方的装备力量和残存的信息力量都在秘密结集。北方以国防军为主体。
南方(准确来讲,这已不完全是一个地域性概念)则是武装民兵组织构成的联合军。
这些民兵的精华包括:
蒙大拿民兵。成立于兰迪·韦弗(“白人至上”理论的先驱者之一)去世以后。现有人员五千人。拥有生产机械战警的秘密工厂。
蝰蛇民兵。它已在上个世纪被捣毁的基础上全面恢复。拥有人员一万二千人。总部在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
自由之子。传统势力影响范围在加利福尼亚。现在近三万名成员分布在整个西海岸。控制了高新技术产业。
南部民族。长期在弗罗里达和佐治亚一带进行秘密军事训练。其领导人巴顿是联合军的总指挥。
佐治亚共和国民兵。
蓝卫军。目前最为声势浩大的组织。有战斗人员五万名。在十八个州有支持者。
在亚特兰大,成立了分裂派的大本营。根据之前的蒙哥马利会议达成的协定,各个州为了能顺利独立,先必须团结起来战胜北方。
六月二十四日,北方控制下的国防部宣布总统失踪,随后,又发出总统已被南方绑架的指控。亚特兰大则否认,并指责北方把大批灾民驱向南方,有意制造全国性混乱。
随后几天,在中部几个州,都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而总统也确实去向不明。 国家群龙无首,战争一触即发。周边国家,惶惶不安。
美国走向这一天,是上个世纪的国际问题专家没有预料到的。
可是,当时他们也没有料到强大的苏联会突然崩溃,并在二十一世纪开始重新整合。
各种非线性因素,构成了我们世界的本质。因此早在“阿曼多”初创时,便有人预言了它最终的失败。
美国东部时间七月四日凌晨一点三十分,美国第二次南北战争正式爆发。
战斗在中部、西部和南部同时打响。北方军队首先向南方军队发起进攻。
虽然“阿曼多”已崩溃,但作为军队,还保持了少许信息能力。到这时,最后一次释放了出来。
军队享有特权,可能是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特征吧。
在正式进攻前一小时,南方残存和重建中的信息、电子、生物和通讯系统首先遭到攻击。第十二代计算机智能病毒进入民兵大本营,搜寻仍有可能活动的网络细胞。但它们似乎已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同时,通过低轨商业和军事卫星,播出了虚拟信息。南军使用了第三代“文明破坏者”系统,但也没有打在要害上。
由于“阿曼多”崩溃,这些匆匆研制的合成图像大部极度失真,消失在宇宙微波辐射背景中。紧缺的能源被浪费掉了。
“阿曼多”时代设想的大规模信息战和网络战,缺少了充分展现的舞台,仅此昙花一现。于是,按照后世战史家的说法,“战斗变得原始起来。”
浮游在太空中的“航母平台”,在缺乏地基和月基精确引导的情况下,盲目地搜寻目标。这种大型空间航母,由机械人操纵,上面装备了能束武器,并能随时释放出小型攻击卫星。
争夺制天制空权的战斗尤为激烈。双方航空航天兵都不惜代价。那天凌晨,我看见的闪光,便是空间站被击中爆炸形成的。
由于没有划定战区,一些外国的卫星和飞船也成了误击的牺牲品。最不幸的是拉格朗日点附近的几座太空城。它们在一声声爆炸中消失或瘫痪了。 人类从二十年代起向空间移民,目前有几万人生活在太空中。许多人原想远离地面的纷争,过一种新的生活,但仍然没有逃出劫难。
地面爆发了初步的战斗。“阿曼多”时代发展起来的远程激光、电磁炮和传统制导武器向主要集结点攻击。特种部队也出动了。
为了阻碍激光的传输和部队的进动,两军都在局部地区使用了气象武器。一时大雾弥漫,大雨瓢泼,夏天也降下大雪。
在大西洋上爆发了海战。传统的潜艇唱了主角,代替了水面舰艇。当然,都是现代化的新型潜艇。它们引入了完全的隐身技术和超越登陆技术,能跃出海面像飞鱼般作短时飞行。 第一天,北军损失了五艘战舰。南军一艘。
在战斗中,北方实际投入二十四万人,其中地面部队十七万人,包括七千名机械士兵。南方投入二十万人。
在四日天亮后,北军地面部队已突入南军阵地五十公里。
北京时间七月五日中午,北京因为美国南北战争爆发,陷入繁忙。
在西郊,秘密存在的备用电讯网已开始工作。它使用的是二十世纪技术。虽然笨一些慢一些,却扎实耐用,甚为保险。
战争爆发的消息,正是通过它传向各个首脑部门的。
王主席关于危机将接踵而来的预感被证实。 作为危机对策委员会的主任,这两个月来,主席一直忙于恢复由于“阿曼多”崩溃而陷入紊乱的经济系统。但随着世界信息总协定的措施失败,信息冰河期的来临,一切变得更捉摸不定了。
狼来了狼来了,说了半个多世纪,现在终于兑现了。
作为世界上实力最强的大国,中国收到了各国要求提供援助的请求。在做了大量工作之后,除了美国等少数国家外,形势已趋于好转。
然而,美国南北战争的突然爆发,虽在一年前就有所预料,但由于在这个时机到来,又把世界带进一个新的混乱点。
为此,政治局召开了紧急会议。 中南海怀仁堂墙上的大显示屏上,出现新的图像。对于这样的战争,这一代领导人是陌生的。
他们熟悉的是信息战。
美国的情况很糟。城镇一片废墟。南北军都杀红了眼。战斗完全是以一种“反现代化”方式进行的。
根据总参的报告,拉格朗日点附近的“人类号”国际太空城在遭到南北军的互相攻击后,已经爆炸了。上面的五千三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