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曼向他们打听他父亲的情况。
一个人说:“这个倔老头子,本来说好一起来搞火星移民,他来了又变了主意。他说什么应该到地心去生活。他要创建大型地下城市,把全世界联为一个整体。这太不现实了。”
“他人呢?”
“一个星期前就不辞而别了。”
“走了?”
“他走了倒好,可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火星开发方案的主体都在他手上。我们现在除了研究霍金转移外,无事可干,连谋生都成了问题,只得造一些自我欺骗器之类换点吃的。”
“自我欺骗器?”纽曼下意识摸了摸尾巴。
“一种次声波发生装置。可以使人忘掉烦恼。但要伴发呕吐。”
“是否看见中国人?会下棋的?”
他们异口同声否认:
“中国人?没有。”
“中国人才不会来这个地方呢。”
“难道你是中国人?”
终于有人意识到我的身份,面露惊喜。他们围上来。讨好地说:
“有没有人民币可以兑换?”
“等情况好些了,我想送我女儿去中国读书。北外还招收外国留学生么?”
“我们的计划需要中国的支持。现在的问题是资金不足。可以争取采用美外合作方式嘛。”
“我们一直就希望学习中科院先进的管理经验。”
我和纽曼吓得赶快离开了。
“他们痴人说梦。他们的话都是老式的。他们仿佛还不知道‘阿曼多’完结后,所有程式都改变了。”纽曼说。“怪不得我父亲要离开他们。他绝对不会跟这班人一个见识。”
但我们还是没能摆脱他们。跟踪而来的是他们中的一位年轻人。
“我挺佩服你父亲,”那人对纽曼说。“你父亲是天下最真诚的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别信今天那帮老头的鬼话。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阿曼多’时代。连我都烦了。”
“你知道我父亲去哪里了吗?” “也许在首都能找到。国家有意雇用他。这是他临行前的一个暗示。只对我说了,没对别人。”他讨好地说。
“是华盛顿吗?”
想到又要去美国首都,我有些激动。
年轻的科学家笑了起来。
“华盛顿已在一场人工地震中毁灭了。那是恐怖分子制造的地震。你们不知道吗?”
我想起那天晚上,当我离开波士顿时,感到的巨大震撼。我一下明白了。
“我们不知道这事啊。”纽曼说。
“看来,你们在心理上,还依赖着‘阿曼多’呢。不过,慢慢会好的。”
纽曼说:“我们只是没向人打听罢。谁有心思主动谈这种事呢?这有什么稀奇的?像抹掉一粒灰尘。大家现在最关心的是找东西吃和吸收美国文化。”
“你说得对。”我敬佩地看了纽曼一眼。
整天,我都在想华盛顿。我在那里住了一晚。戈尔许诺,一旦情形好转,将带我们去参观白宫和史密松博物馆。这些都成了泡影。
我们又匆匆北上,来到了美国陪都葛底斯堡。它离华盛顿并不太远。
这里热闹而混乱。街头布满各个派别的联络站。高音喇叭在广播。穿长袍或复旧式西服的人四处走动,疾呼着口号。
我们打听了半天,非常失望,因为没有人知道中央政府办事处在哪里。 这里倒没有纽曼的画像。
纽曼怕被认出来,不敢去找那些派别的接待站。于是便由我拿着那些袖标去出面骗吃骗住。
我们呆了两天,也没有打听到纽曼父亲的下落。
这天,街上发出巨大的声音。我们看见大队的军人和机械人在整齐地游行。他们呼喊着口号:
“打倒艾米丽!”
“艾米丽是卖国贼!”
我想,艾米丽?这不是美国总统吗?
大群的市民牵着孩子,笑嘻嘻地跟着队伍在走。我和纽曼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只见大家涌进了一个体育场。不一会,看台上就坐满了人。
主席台上,坐着两排人。有老有少。不一会,士兵押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正是艾米丽总统。
有一个人宣布会议开始。然后,另一个人宣布了艾米丽的罪名,包括:面对洪灾救助不力,对南方分裂派太温和,只顾发展经济而不顾道德水平下降,崇洋媚外,与中国和新苏维埃勾结,个人生活糜烂,等等。
另外,华盛顿的毁灭也与她有关。实际上,她早就知道有人要诱发人工地震,却不采取防范措施,还故意把恐怖分子请进来。
我很吃惊。我一直觉得,艾米丽不像是个坏人。
跟着,有人好像提到了纽曼。
“就是这个艾米丽,还异想天开,想找一个有神经病的转基因人来帮助治理美国。她居然说那人的尾巴里储存着美国文化的所有信息。这是对我国人民的污蔑,是对美国文化的践踏!打倒艾米丽!”
下面也跟着排山倒海般喊起口号来。纽曼有点害怕,说:“咱们走吧。”
我呶呶嘴说:“出不去了。”
军人和机械人看住了每个出口。
跟着,是群众和证人逐个上台来控诉艾米丽的罪行。他们有的斥责,有的打她耳光,朝她吐唾沫。那女人低着头,蓬头垢面,一声不吭。
“她害死了我丈夫!还我家艾布拉姆斯的命来!”一个女人控诉道。
“慢慢来,她如何害的?”审判团中的一个人饶有兴趣地问。
“她宣布将实行全民读书计划,而不是从‘阿曼多’中获取信息。这要了我丈夫的命。他哪会那个呀。”
女人呼天抢地。下面又喊起口号来。
审判官说:“现在进行宣判。根据美国宪法修改案第七十八条、第一百二十一条、第一百五十七条和第二百0四条,宣判前美国总统希拉里·艾米丽死刑。立即执行!”
鼓掌雷动。立时,有两个军人上来,把面无人色的艾米丽拉走了。大家一片欢呼声。
我心情复杂。我没有想到艾米丽竟那么坏。她骗了中国代表团,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但我又不愿意看到她这个结局。她还摸过我的头呢,当时她是那么好看。
但是人已被拉出去了。很快,枪声响了。
随后,举行了新总统就职仪式。
这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他后面围着一圈老人。
“经过检验,比格特先生不是基因人和克隆人。”一个老人宣布说。
比格特发表了就职演说:
“我将恢复二十世纪的民主。捍卫国家独立。坚决反对分裂。”
他结巴巴,像背台词。
群众中有人问:“你对‘阿曼多’的态度呢?”
叫比格特的年轻人不知所措,转身去看老人们。
老人们先自己嘀咕了一阵,又朝他耳语。他没听清,又重复问他们。
老人们着急。一个干脆走到台前向大家说:
“总统的意思是,对涉及美国过去百年的是非,我们将起草一个决议。”
之后再没有提到纽曼。
这时南边的出口突然发生了混乱。原来是其它的派别冲了进来。
“劫法场啦!”有人喊。
新进来的人是民兵打扮,他们同军人交上了火,还没忘喊口号:
“我们要五无主义!”
“不自由,毋宁死!”
我和纽曼趁乱往外逃。可是,无路可逃。这时,我发现体育场看台下有一个洞,通向外面。我们拚命往外钻去。
外面竟然是一张大网。我和纽曼一头钻入了网中。
我们在俄克拉何马城见过的那群侏儒人在网外又跳又喊,一边把网收紧。
“可逮住了!”
纽曼道:“这下完了。”
我说:“别乱说。”
我们被劫持到了一个地下室里。这里面住的全是侏儒。一个像头儿的人坐在一把破沙发上,得意地打量纽曼的尾巴。
“你不是说他们对尾巴不感兴趣吗?怎么他老看我屁股后面?”
“冷静。可能只是好奇吧。”
“他们那么多人,我可应付不了。”
那头儿说:“你就是那个大尾巴纽曼吗?”
“我是。”
“这位呢?”
“我是纽曼的朋友。”我说。
“我还以为是谁呢。上回在俄克拉何马打伤我弟兄的人就是你吧?”
“不敢。只是误会。”
“那就算误会吧。你们知道找你们有什么事么?”
“要吮吸多少,我尽管奉送。”纽曼忙不迭说。
那头儿笑道:“我们才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呢。我们是请你来当我们的领袖。以你的号召力,美国人民都会站到我们这一边。”
我低声对纽曼说:“我说准了吧?”
“说准了什么?”
“你忘了。我说你的尾巴比换饭吃更有用。”
“可是连艾米丽都被杀了。”
头儿说:“怎么样?”
“这万万不行。”
“有什么不行呢?你是新人类的曙光啊。”
“我真不行啊。”
“没错,你是新人类。我们也是。”
后来才知道,这群侏儒是俄克拉荷马州原廷克尔空军基地水污染受害者的后裔。
“饶了我吧。”
“那么,你可以再想一想。如果实在不愿意,那么还有另一种选择。我们就割掉你的尾巴。”
“这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要怎么才行?还是割掉吧,这样谁也得不到。到时候,我们就叫割尾巴派。我们可以向天下宣告:美国文化是经我们手割掉的!”
所有的侏儒都咯咯笑起来。
“还是答应做领袖吧。”我悄悄对纽曼说。
“不行。父亲没有叫我干这个。”
头儿见状,也大笑一阵,然后,把我们关进一个地牢,说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在地牢里,我和纽曼一筹莫展。
“怎么办?”纽曼说。“他们真要割尾巴。我看见他后面的椅子上有一把电锯。”
“你必须答应做领袖。”
“可这是绝对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呢?”我发火了。但纽曼还是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地牢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声音,中气很足,像是动物在鸣叫,竟能穿透地基。
随着这声音,又是一声爆炸,天花板崩出一个洞。朝外看去,只见侏儒们四散逃跑。
“霍金转移!”纽曼惊呼。
回答他的是一阵狂笑:
“傻孩子,不是霍金转移。只不过是硝酸炸药而已。”
纽曼的父亲就站在外面。
纽曼终于找到了他的父亲
这是一个疯子一样的人。他用硝酸甘炸药,救了他儿子和他儿子的朋友。
反介体物理学家化装成一匹带履带的木铁合制马,正发出一阵阵喷鼻和嘶鸣。
看见儿子脱险,他的真身从马壳里面脱出。这人身躯矮挫,亮铮铮的一个光头。他用活泼的眼光看着我们。
“啊哈,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没有听众。我要宣布一个发现。我刚发明了宇宙弦不等容现象。它将导致时空在三度变曲时坍缩成超婴儿宇宙。那时如果没有高等外星智慧出手相助,整个世界便完了。这太要紧了!所以我们目前最迫切的任务便是要寻找高等外星智慧。”
他手舞足蹈。
他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他的头伸进木铁马。他拨动一个旋纽。
“看见那超婴儿宇宙了吗?它是不是很可怕也很可爱?”
他又按住我的头,强迫我去体验。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大锅星星在乱转,比吸收美国文化还难受。
“如果能制止坍缩,我们就可以不用去火星了,也不用建造地心城市了。我们可以生活在空气中,只要用重力把人弯曲得足够小。”
“那我们如何吃东西呢?”
“还吃什么东西?直接从粒子中获取能量,不就行了?”
“我可担心……”
“还担心什么?再不用担心洪水、战争、饥荒了。没有国家。也没有军队。”
“也许,鸟儿会把我们呼吸进去的。”
“这个我当然会设计一种程序,让鸟儿又把我们从毛孔中蒸发出来。这完全根据反介体物理学第七定律。”
“父亲,咱们还是先谈最紧迫的问题吧。”
“难道这不就是?”
“这也是。但还有一个同样紧迫的问题。”
纽曼讲述了尾巴带来的烦恼。他的父亲听了,大笑起来。
“这个很容易。”
他从木铁马肚子里拿出了一把电锯。
“不,不!你怎么跟那些侏儒一样呢?我还想要它呢。关键时候,可以换饭吃,同时,又不要那么多无聊的人对它同时感兴趣。我只是要它安全一些,又能为真正有学问的人服务。”
“你倒说清楚一些。就说它对社会还有一丝好处。不过,这倒难办。这涉及到负曲率方程式无法进行整数平衡的问题。”
“您一定得想想办法。您创造了它。”
“谁说创造了它就要替它想办法啦?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我插话说:“是没有这样的好事。但可以试一试。你们美国人也应该学着有责任感。”
“你是谁?”纽曼的父亲恼怒地看着我,忘了刚才还把我的头按进木铁马肚子。
“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
听了这话,他有点慌张,马上客气了下来。
“我知道中国。那是一个伟大的文明国度。”
“说得不错。”
“四大发明,都是真的?”
我给他看指南针。
“这是真正中国原装。还是古董。”
他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嘴巴啧啧有声。
“大叔,如果你帮纽曼兄出个主意,这东西就送给您。”
真送给他我有点不忍心。这是苏珊的礼物。但纽曼太可怜了,我决心先帮助他,以保全中国人的美德。
纽曼父亲看了一阵,又送还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们美国人的确不合适。再说,对他的尾巴我也并没有办法。我只管制造,不管以后。不过,看在你的面上,我告诉你们,也许,在光明城可以找到办法。”
“光明城?”
“俄国移民尼古拉二世在崩溃前建造的生态城市。整个用封闭大棚。也叫生物圈七号。新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后,尼古拉在回国时,把它转交虚拟人哈桑经营。现在,可能是在一个叫克林顿的人手中。他是一个人类叛逆者。”
“能有办法吗?”
“他们是最有理智的人群。不与世俗来往。因此,也许能有办法。”
说完,便跳进大马,做了一个鬼脸,扬蹄而去。
我和纽曼便前去光明城。它在内华达沙漠中。原址是美国的一个核实验基地。
该城对我们的到来非常重视。克林顿市长亲自接见了我们。
“你父亲与我有交往,”他说纽曼说。“他帮助我们解决了从沙漠中取水的难题。你的问题不要着急。先住下来再说。”
市长陪我们参观了市容。
我们看见,行人皆着紧身礼服而不是流行的宽松袍服,也不梳辫子,一个个彬彬有礼。
我们为乱世之上居然有这样一座不受影响的城市而惊异。
“这是美国唯一一块没受污染的土地,唯一一块没遭到灾难的土地。连恐怖分子都尊敬我们。”克林顿市长说。
“全市有多少人?”
“只有一千五百人。以后人口会增加。”
“会有人口问题吗?”
“你说计划生育?还是指医疗保险?”市长惊讶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