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走上前来牵过牲口,宫殿中的贵族和官员们都聚集到宫殿门口夹道欢迎。
走上前,帕格注意到这些人的问候多是些形式上的而缺乏如考德瑞克公爵欢迎时那种热情。他站在库甘和麦克莫身后,可以听到考德瑞克的声音。“吾主博利克,卡瑞德的公爵,请容我引见灰男爵,陛下的皇家总管。”这是一个矮小而发福的男人,穿着一件紧绷的红色丝绸上衣,淡灰色的筒袜一直提到膝盖。“塞沃尔斯伯爵,皇家海军第一头领。”一个高挑而又有些憔悴瘦弱的男人,胡须如上了腊一般僵硬地弯如长弓。随着他们通过欢迎的队伍,每个人都做了简短的陈述来表示对博利克公爵来访的欢迎,但是帕格觉得他们的话语种没有多少真诚。 他们被带到他们的住处。库甘要求麦克莫要留在他身边,但灰男爵则希望将他送到仆人的下房去,不过当考德瑞克以大臣的身份站出来后他也就不再坚持了。
这里的房间比帕格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壮观。地板由磨光的大理石铺垫,墙壁也由同样的大理石堆砌,但表面布满金色的斑点。一座巨大的镜子悬挂在睡床旁测小房间的一面墙上,那里坐落着一个巨大的,镀金的浴盆。一个仆人将他少得可怜的行李——自从他们将自己的行李都丢在森林中后沿途采购的——放进一个比帕格所有财产还要大十二倍的巨大的储藏柜内。当那人忙完,他询问道,“是否要我为您准备沐浴,先生?”
帕格点点头,三个星期的海上航行使得他感觉身上的衣服都沾在了身上。当洗澡水准备好,仆人说道,“考德瑞克领主希望公爵的随行人员都能出席四点的晚宴。到时候我来接您?”
帕格说是的,并为那人的老练圆滑而印象深刻。他只知道帕格是和公爵一起来的,因此让帕格自己判断是否也在被邀请参加晚宴之列。 帕格滑进暖和的水中,长嘘了一口气。当他还是个城堡男孩时他从没有洗过盆浴,他宁愿去海中或是城堡附近的溪流清洗身上的泥污。不过现在,他开始慢慢喜欢这个了。他暗想不知道汤玛士对此会作何感想。一股温暖的回忆涌了进来,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乌黑头发的公主,还有一个沮丧,有着一头沙黄色头发的男孩。
在晚宴开始前还有一场非正式的会面,由考德瑞克公爵邀请博利克领主一行人。现在他们都站在皇家王室等待着国王的接见。一个高大拱形,接连天花板和地板的拱形窗户占据了整个南墙,透过它可以俯窥整座城市。数百名贵族站周围,公爵人等被领着从人群中穿过。 帕格从没想过自己会人为博利克的穿着土气,在卡瑞德他总是穿的最好的人,他的孩子们也一样。但是在这间屋子里,在这些穿着华丽衣服的人中间,博利克看上去就想是站在一群孔雀中的乌鸦。这里有镶满珍珠的紧身上衣,那里有金丝绣边的束腰外衣——每个贵族似乎都要比另一个穿得更华丽。而每一位女士都穿着柔顺的丝绸和锦缎,比男士们还要光彩夺目。
他们在王座前停下,考德瑞克宣告公爵的到来。国王面露微笑,帕格吃惊地看到一丝与阿鲁沙的相似之处,不过国王看上去更加随和。他在王座上向前探身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城市,堂兄。真高兴在这麽多年后又在这个大厅看到卡瑞德的来客。” 博利克走上前,然后单膝跪在瑞度克——众岛之国的国王王座前。“看到陛下一切安康吾感万分高兴。”
君主的脸上掠过一层影阴,但他立刻又微笑起来。“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随从吧。”
公爵引见了他的儿子,国王说,“好极了,这是真的,除我们之外又一个康东印的后人继承了我们母亲的血脉。”阿鲁沙鞠躬然后退下。第二个是库甘,作为公爵的顾问。而麦克莫在公爵的宫廷中没有官衔,因此被留在了他的房间里。国王说了一些礼貌的客套,然后被引见的是帕格。“卡瑞德的帕格爵士,陛下,深林的主人,我的宫廷成员。” 国王拍手笑道。“就是那个杀死食人魔的男孩。多了不起。旅行者从遥远海边的卡瑞德带来了这个故事,现在我们可以有机会直接和这英勇行径的作者交谈。以后我们一定找时间好好聊聊这件壮举。”
帕格笨拙地鞠躬,感觉上千只眼睛都在盯着他。过去他也曾希望那个食人魔的故事不要被到处流传,不过都没有现在这麽强烈。
他退下去,然后国王说,“今晚我们将举行一场舞会来向我堂兄博利克的到来表示敬意。”
他站起身,将身上的长袍整理伏贴,然后从头上脱下象征权位的金链。一个侍者接过金链,将其放在一个蓝色天鹅绒的软垫上。国王又将金冠从他黑色的卷发上摘下并交到另一个侍者的手中。 当他走下王座,人群鞠躬致意。“过来,堂兄,”他对博利克说,“让我们去我的私人露台,在那里我们可以抛开这些繁琐的官僚礼节好好谈谈。我已经厌倦了喧闹。”
博利克点点头并跟随在国王身后,示意帕格和其他人等候。考德瑞克公爵宣布今天的接见结束,有要请示国王的奏折请等明天。
慢慢地人群从大厅尽头的两扇大门散去,只剩下阿鲁沙,库甘和帕格还站在那里。考德瑞克走过来,“我带你们去等候室。如果陛下召见你们出席的话,也可以让你们离得更近一些。” 一个宫廷侍者带他们穿过国王陪同博利克穿过的大门旁的一个小门。他们走进一座宽敞,舒适的房间,在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堆满水果、奶酪、面包和葡萄酒的长桌。桌子周围散放着很多椅子,房间的四边还有几把会客长沙发椅,上面放着有柔软细毛表面圆鼓鼓的座垫。
阿鲁沙径直走道巨大的玻璃门前向外望去。“我能看到父亲和国王做在皇家露台上。”
库甘和帕格也凑过去顺着阿鲁沙所指的方向望去。两个人坐在桌前,放眼了望,城市和大海尽收眼底。国王正在边说边挥舞着手势,而博利克公爵点头聆听。 帕格说,“我没想到陛下会有些像你,殿下。”
阿鲁沙回应了一个扭曲的微笑,“如果你仔细想想的话就不会如此吃惊了,我的父亲是他父亲的堂兄,所以我母亲也是他母亲的表妹。”
库甘将手放在帕格肩头。“很多贵族家庭成员之间不只有一条血脉联系,帕格。堂兄妹间经过四五代的分离就会为政治的原因而联姻在一起使得亲属间的关系再次靠近。我怀疑东部会有那个贵族家庭没有任何皇族血统,尽管它可能十分淡薄曲折。”
他们回到桌前,帕格轻咬着一片奶酪。“国王看起来很友好,”他小心地说,每个字都在头脑中预先做过仔细地斟酌。 库甘非常高兴看到男孩发表评论的谨慎,自从离开萨拉多,博利克将有关克鲁斯的言论都小心地警告了他们。他以古老的谚语作为他警告的结束,“在权势的殿堂中,没有秘密可言,即使是聋子也能听闻。”
阿鲁沙道,“我们的君主可是个性情中人;让我们希望他在听完父亲的消息后依然保持愉快。”
下午在他们恭候公爵命令等待中慢慢地过去了。当外面的影阴开始拉长,博利克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到他们身前,脸上一副不安的神情。“几乎整个下午陛下都在说他关于复兴王国的计划。”
“你告诉他关于簇朗尼的事情了吗?”阿鲁沙问。 公爵点点头。“他听了,然后平静地告诉我他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的。我们将会改天再谈等等就是他所做的全部回答。”
库甘说,“至少他看上去还算友好。”
博利克盯着他的老参谋。“我恐怕太友好了。我真希望能看到一点紧迫的意思。我穿越整个王国可不是为了什麽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似乎对我所说的一切无动于衷。”
库甘面露忧色。“我们已经在旅途中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让我们期望陛下不要再花费太多的时间来做出决定部署。”
博利克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并拿起一杯葡萄酒。“让我们期望吧。”
…
帕格穿过门廊朝国王的私人房间走去,他的嘴唇发干。几分钟后他就要和瑞度克国王会面了,但他还无法适应独自与王国的统治者会面。以前每次他都是站在其他有权势的贵族身旁,他隐藏在公爵和他儿子的阴影下,只是简短地走出来诉说他对于簇朗尼所知的一切,然后就尽可能快地再次消失在背景之中。而现在,他是伟大的克尔士帝国北部最高统治者唯一的客人。
一个侍者指示他穿过门去国王的私人露台。几个仆人围站在宽敞的露天露台四周,在巨大遮阳蓬下,国王独自坐在一张由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长桌前。
今天晴空万里。春天正在提前到来,冬天已经离去,阵阵风中夹杂着一丝暖热。露台下,越过标示花园边缘的树篱和石墙,帕格可以看到瑞兰龙城和远处的海。屋顶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绚丽的色彩,最后的积雪也在四天前融化殆尽。船只在码头出进,街道充满市民。商户和小贩的叫卖声隐约可闻,喊叫声盖过了街道的嘈杂,传到这国王用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微弱的嗡嗡声。 帕格刚一走近,仆人便从桌下拉出一把坐椅。国王转过身,“哈!帕格爵士,请坐。”帕格忙鞠躬行礼,国王接口道,“够了。和朋友一起吃饭我从不拘泥于礼节。”
帕格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胜荣幸,陛下。”接着坐下来。 瑞度克摆了摆手。“我还记得一个男孩在一群成人中间是什麽滋味。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比你要大一些,我得到了王冠。而在那之前我不过是我父亲的儿子。”他的眼神变得冷漠缥缈。“王子,那是事实,但是只是一个孩子。我的想法毫无价值,而我也永远不能让我父亲满意,无论是在打猎,骑马,航海或是剑术。我的导师们经常鞭笞我,考德瑞克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切在我成为国王后就都改变了,但我仍然记得。”他转向帕格,微笑着,那冷漠的神情随之消失。“因此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他朝一旁望去然后他的表情再次变得冷漠疏远。“一个人无法拥有很多朋友,现在,不是吗?自从我成为了国王,有很多人都声称是我的朋友,但是他们不是。”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再一次从他的幻想中醒来。“你觉得我的城市怎麽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可与之相比的东西,陛下。它真是美妙绝伦。”帕格说。
瑞度克望向他们身后的街景。“是的,它当然是,难道不是吗?”他摆了摆手,一个仆人在水晶酒杯中斟满葡萄酒。帕格吸吮了一口;他还不太会品酒,但也发现这是非常好的酒,带着一点淡淡的果味和香气。瑞度克继续说,“我已经进了最大努力使瑞兰龙成为居住者们心目中美妙绝伦的地方。我希望有一天王国所有的城市都能和这里一样好,无论望向何方,走到哪里,满眼都是美不胜收的景色。要做到这一点可能会耗费一百代人的时间,因此我只能做一个示范,建造一个例子让后人效仿。我挖出砖瓦,以大理石取代。无论谁看到它都会明白它是什麽——我的遗赠。”
国王看上去有些出神,帕格不能明白他所说的全部也不肯定是否因该继续谈论建筑和花园或是拆除丑陋的景观。突然,国王改变了话题。“告诉我你是如何杀死食人魔的。”
帕格告诉了他,国王细心听着每一个字。当男孩结束,国王说道,“那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故事。比我在宫廷里听到的版本要好多了,只有一半的英雄主义,但却是双倍的真实。你有一颗勇敢的心,帕格爵士。”
“谢谢您,陛下。”帕格说。
瑞度克继续道,“你在故事里提及了卡琳公主。”
“是的,陛下?”
“自从上次看到她婴儿般躺在她母亲的臂弯中后我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她变成了什麽样的女人?”
帕格对于话题的变换有些惊讶,但还是说,“她变成了个漂亮的女人,陛下,很像她的母亲。她聪明而又活泼,只是有点小脾气。” 国王点点头。“她的母亲是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女儿有她一半可爱,就足够漂亮了。她善于思考吗?”
帕格有些困惑。“陛下?”
“她是否有一个善于思考的头脑,逻辑?她是否喜欢争吵辩论?”
帕格使劲点头。“是的,陛下。公主非常善于此道。”
国王搓着双手。“好极了。我一定要让博利克把她带来看看。东方的这些小姐大部分都是索然无味的,没有一点主见。我希望博利克让那姑娘受教育。我希望能见到一个懂得逻辑学和哲学的年轻姑娘,能够说服和巧辩。” 帕格突然明白了国王关于争吵辩论的意思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过他决定最好还是不要提及这其中的误会。
国王继续道。“我的大臣总是催促我尽快寻觅一位妻子给王国一个继承人。我一直很忙,而且坦白地说,我对那些皇宫中的小姐没什麽兴趣——哦,和她们在一起月光下散步或是做……其他一些事情还不错。但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很难这样想。不过我确实要仔细考虑立后的事情了。或许康东印的女儿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帕格正要提及另一个姓康东印的女孩,但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国王和安妮塔父亲之间的紧张关系。另外,那女孩只有七岁。
国王再一次地改变了话题。“这四天里我的博利克堂兄向我提及了关于那些异族人的故事,那些簇朗尼。你对此有何看法呢?” 帕格一脸惊愕。他从没想过国王会来征求他的任何意见,尤其是在这样一件事关王国安威的事情上。他思索了很长时间,尽可能完美地做出他的回答,然后说,“从我所看到和听到的每一件事,陛下,我相信这些簇朗尼人并不只是在计划入侵,而是已经在这里了。”
国王抬起一侧眉毛。“哦?我想听你解释一下。”
帕格谨慎地斟酌他的话语。“如果就我们已经看到的迹象就如此多了,陛下,想想这些人的密谋,那按道理来说一定有更多他们的动向是我们所不知的。” 国王点点头。“不错的看法。继续。”
“只是推断,如果他们盘踞在边远地区,雪季的到来让我们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瑞度克点头帕格继续说。“如果他们如公爵和其他人所说的那般好战,我想他们已经绘制出了西部的地图并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在冬天传送士兵,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春季来临时发起攻势。”
“不错的推理,帕格。”国王用手拍了拍桌子,示意仆人上菜。“现在,让我们用餐吧。”
对于两个人来说,食物花样和数量都令人惊异,帕格几乎每样菜都尝了一些,以免显得对国王的慷慨款待不尽情谊。用餐中瑞度克问了他一些问题,帕格也都尽可能好地回答了。 当帕格结束用餐,国王将臂肘放在桌上抚摸着他无须的下巴。他出神地望了很长时间,然后帕格开始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按礼仪面对一个迷失在思绪之中的国王该做何举动。他选择了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瑞度克又恢复了清醒。他望着帕格声音中充满不安,“为什麽那些人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搅我们?这里有太多事情要做。我不能让战争毁了我的计划。”他站起身绕着露台踱步,帕格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当国王起身时他也必须如此。瑞度克转向帕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