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公爵阁下。」帕格相信公爵所讲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只是刚刚半小时内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了,他实在很难再多记住些什么。
「帕格,我希望能跟你共进晚餐。你现在已经是宫廷的一员,不应该再待在厨房里用餐了。」公爵温暖的笑容让帕格觉得十分窝心。「我们会把你训练成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当你有一天旅行到首都瑞兰诺的时候,才不会让人嘲笑,丢了我们克莱第的脸。」
第五章 沉船
凉爽的海风吹拂。
炎热夏季的最后一天已经过去,紧跟其后的是细腻的秋雨,再过几个星期,第一场冬雪即将降临。帕格坐在他的房间里,钻研一本有关使用意志释放魔法的古老文献。他已经从荣升公爵府第的兴喜中恢复,再次回到了平凡的学徒生活。
尽管与食人魔的神秘交锋让库甘与塔里神父困惑不已、彻夜探讨,但帕格发现自己依旧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学徒,不过他的技艺正在不断提高。现在,他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各种卷轴及魔法物品,一次,他甚至秘密地试图再现与食人魔战斗时所偶然施展的技艺。
他从书上记忆下一个物体悬浮的咒语,然后试图从脑海中将其施展,他感到了那熟悉的精神阻碍,他失败了。烛台没有移动分毫,但却颤抖了几秒钟,那短暂的骚动,就象是他意志的某一部分触摸到了烛台一样。这个进不让他感到满意,使得男孩从忧郁的阴影下走出,恢复了对学业的自信与活力。
库甘仍然要求他独自探索自己的道路,他们长时间地讨论魔法的特性,但大部分时间,帕格只得独自钻研。
楼下的广场传来依稀的叫喊,帕格走到窗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探出身子,“嘿!汤玛士!出了什麽事?”
“帕格!昨天晚上有一艘船沉了,残骸被冲上了水手之哀海崖,一起去看看吧!”
“我马上下来。”
帕格跑向房门,披上一件斗蓬,虽然天气晴朗,但靠近海边依然会感到秋日的寒风已经到来。他一溜烟跑下楼梯,穿过厨房,险些撞上正要推门进来的糕点师奥范,他听到厨师的吼声,“看这点,小子!不然我拧掉你的耳朵!”厨房的厨师们并未因为帕格的功绩与晋升而改变对他的态度,他们早已将男孩当成他们中的一员,并为他而骄傲。
“我很抱歉,厨师长!”帕格笑着回应道。
奥范向他摆了摆手,但帕格早已经穿过外门,拐过街角,冲向正在等待的汤玛士。一看到好友出现,汤玛士立刻转身跑向城门。
帕格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等,公爵和大臣们知道这件事了吗?”
“我不知道,几分钟前才从渔村传来的消息。”汤玛士不耐烦的回答。“快来,不然村民就把沉船洗劫一空了。”在公爵的官员到达之前,打捞沉船是合法的。因此,村民们常常会“不及时”地向官方报告事故的发生。流血冲突也时有发生,幸存的船员可能会坚守沉船上的货物,暴力对抗甚至死亡都由此而生,只有军方得到打才能制止这一切。
“哦,不,”帕格哀号着,“如果那里发生什麽麻烦且公爵发现我没有向任何人报告,我就惨了。”
“帕格!难道你不去报告公爵就不知道了吗?”汤玛士捋了捋头发,“现在信使大概已经在大厅里向他汇报呢。剑术长凡诺恩正在巡逻值勤,而库甘暂时也不会回来。”法师已经和麦克莫在丛林的小屋中隐居了一个星期了,而且并没有马上回来的意思。“这可能是我们去看沉船的唯一机会了!”汤玛士神采飞扬,满脸兴奋。“帕格,我都想好了,你现在是皇家成员了,来吧,一到那里,你就可以宣布是代表公爵而来。”他脸上浮现出早有预谋的得意表情,“然后,我们可能发现一大堆财宝——或者是两堆,谁知道呢!”
“我知道,”帕格思索了一下,“我不能先宣布代表公爵而来,然后再把发现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腰包……”他看到汤玛士不以为然的表情连忙补充道,“……也不能允许他的士兵私自拿走任何东西。”汤玛士满脸困窘,帕格轻拍了他一把,“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去看沉船,走吧!”
帕格突然拿定了主意要利用一下他的新身份,如果他能在沉船被洗劫一空或有任何人受伤之前赶到并控制局势的话,公爵一定会对他大加赞赏的。“好吧,”他说,“我去给马加鞍,这样我们就可以赶在任何东西被偷走之前赶到了。”汤玛士一把抓住正拉开马房木门的帕格,“但是,帕格,我从没有骑过马呀!我根本不会!”
“这很简单,”帕格从工具房中搬出马勒和马鞍,搭在大灰背上——那匹在与公主一起出游时的坐骑。“我来骑,你坐在我身后,只要抱紧我的腰别掉下来就行了。”
汤玛士看上去有点不可置信,“要我依靠你?”他摇了摇头,“别忘了,过去这些年来一直是谁在照顾你?”
帕格向他顽皮地一笑,“当然是你母亲啦,现在你赶快去穿好铠甲戴上长剑,或许那里会友麻烦,你可能要扮演一名勇士呢!”
汤玛士脸上露出期盼的笑容,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几分钟后,大灰拖着两名男孩笨拙地穿过城门,顺着大路向水手之哀海崖奔去。
汹涌的海涛与沉船的残骸同时进入男孩的视野。只有几个村民聚集在那里,并看到骑士的出现后就一哄而散了。不需帕格说些什麽,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那一定是公爵派来的宫中贵族,前来打捞沉船。帕格勒住缰绳,附近已经空无一人。
“来吧,”帕格有点扫兴地说,“我们到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人。”
男孩们翻身下马,将大灰留在岩石旁的草地上休息,他们飞奔着穿过沙滩,开心地笑着。汤玛士高举起长剑,尽量使嗓音变得粗野嘶哑,模仿着从古老的冒险故事中学到的“战之吼”,他并不指望以自己的能力使用这种古老的技艺可以取得什麽特殊的效果,但这能让试图攻击他们的人三思而行——至少足够城里的守卫闻声而来。
随着他们走近沉船,汤玛士发出一声低呼,“这船没有触礁,帕格,看上去倒象是驶进了风暴之中。”
“触礁的船会被撞得粉碎,而这个?”
汤玛士挠了挠耳朵,“嗯,只是断了船首,我不明白,昨天晚上没有任何风暴,只是刮了一阵小风,这船怎麽会被破坏的如此严重?”
“我不知道,”帕格突然注意到了什麽,“看那船首,那上面画的什麽?”
船头高高地翘起在礁石上,浪涛拍打着船底。甲板线之下,船身被漆成了浅绿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像表面涂有一层光滑的釉彩,前黄色的复杂纹饰代替了一般船首的雕塑,吃水线下是黑色的船底。船头后几尺的地方绘有一只蓝白相间的巨眼,整个甲板上所有的围栏都被油漆成了白色。
帕格一把抓住汤玛士的胳膊,“看!”他指着船头下的水面,汤玛士看到破碎的桅杆在海浪的泡沫中翻滚。
汤玛士走上前去,“这肯定不是王国的船只,”他转向帕格,“可能是来自奎尔止。”
“不,”帕格回答,“我见过很多来自奎根的舰船,从来没有一艘来自奎尔止或是自由之都的舰船像这样。我不认为曾经有过这样的船只到达过这片海域。让我们到周围看看。”
汤玛士突然警惕起来,“小心,帕格,这里有什麽不太对劲,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什麽东西可能仍然在这里。”
两个男孩向四周观望了一会,“我不这麽认为,无论是什麽撕碎了桅杆,折断了船头又将残骸抛上礁石,如果它还在这里的话早就把我们杀了。”帕格不太自信地说。
男孩们小心地上前检查,一些碎片在海浪与礁石之间翻滚碰撞,有破碎的陶瓷、木板,残缺破烂的帆布,纠结在一起的绳索,帕格停了下来,拣起一把外形奇特的匕首,由某种陌生的金属制成,散发着比钢铁更阴暗的灰色光芒,但依然十分锋利。
汤玛士试图爬上栏杆,却无法在光滑的礁石上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帕格独自一人顺着残骸探索直到发现裤子有被海浪打湿的危险。如果他们涉水过去的话就有可能进入残骸断裂的巨大船舱,但帕格还不想牺牲他的新衣服,他回到正站在那里研究残骸的汤玛士身边。
汤玛士指着帕格身后,“如果我们能爬上那块凸起的峭壁,我们就能上到甲板上。”
帕格看了看峭壁,一块岩石在他们左边二十尺处突起出来,向上伸展一直延伸到船体的上方,这看上去并不难于攀爬。帕格点了点头,他们顺着绝壁向上爬行,道路狭窄,男孩们小心地迈着每一步,以防一起滚落下去。他们终于到达了船体的上方,“看!尸体!”汤玛士大喊。
甲板上躺着两个男人,都穿着不知何种金属制成的前蓝色盔甲,其中一个的脑袋被倒下的桅杆残部砸碎,另一个面朝下趴在甲板上,身上看不到任何伤痕。他的身后用饰带背负着一把阔剑和一把奇特的短刀。他的头上被一个同样奇特的蓝色头盔所掩盖,陶瓷似的质地,闪耀着火似的光芒。“我先下去,然后你把剑扔给我,这样你下来的时候我就可以保护你了。”汹涌而至的巨浪吞没了汤玛士的喊声。
汤玛士将剑递给帕格,然后小心地摸索着向下爬去,他的脸和双膝紧贴在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向下滑去。直到整个身体都几乎悬空,才放手一跃,跳落在甲板上,猛然后退几部,总算是恢复了平衡。帕格将剑扔给汤玛士,自己也学着朋友的样子滑下去,几分钟后,两个男孩都已安然地站在了甲板上。前甲板令人担忧地扭曲折断伸入水中。他们可以感到脚下的地板在缓缓移动。
“涨潮了!”汤玛士叫道,“潮水会卷走残骸和礁石间的碎片,什麽都不会留下。”
“到处看看,”帕格大声回应,“看看有什麽值得挽救的东西,我们可以把它扔到岩石上。”
汤玛士点点头,男孩们开始搜索甲板,当经过那两具尸体的时候,帕格尽量离的远远的。贯穿整个甲板,散落堆积的碎块残片形成了一个混乱奇异的景象,试图从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变得更加困难。船尾堆满破碎的围栏,主甲板上唯一完好的是通往下船舱的阶梯。帕格可以肯定那下面还没有被海水淹没,最多几尺深。要不是礁石将船身高高抬起,着残破的船体早就被浪潮卷走了。
帕格趴在甲板上伸长脖子从舱口向阶梯下方望去,看到在梯子的右边有一扇门,他叫来汤玛士,小心翼翼地爬下楼梯。甲板突然向下陷落,剧烈地摇晃起来,支撑的梁木向内弯曲,吱呀作响。帕格急忙抓住阶梯的扶手保持平衡,直到一切平静下来。汤玛士站在他身边,小心地迈了几步,然后走过去,门半掩着,他小心地探进身,帕格紧跟其后,房间里面阴暗漆黑,唯一的光源来自门旁的一个小舷窗。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可以看到杂乱的碎片和一张残破的桌子,一张低矮窄小的床躺在角落里。破碎的箱子、橱柜翻倒散落在地上,就象是有一只巨手在房间中乱搅一气。
汤玛士试图在这一片混乱中搜索一番,但辨认不出任何重要或有价值的东西。他找到一个装饰有奇怪花纹的杯子,一侧有用鲜艳色彩绘制的图案。他将它塞进上衣内。
帕格静静地站着,屋子里有什麽东西牵动着它的神经,当他刚一迈入这房间,某种陌生的压迫感就猛然袭来。
船体再次猛烈地晃动了一下,汤玛士一个不稳失去了平衡,长剑脱手,摔倒在地。“船在移动!我们最好马上离开!”
帕格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奇异的感觉上,汤玛士抓住他的胳膊,“快走,船就要支撑不住了。”
帕格甩开他,“等一下,这里有什麽东西……”他的声音逐渐低沉,突然,他飞快地穿过混乱的房间,猛地拉出一个翻倒柜子的抽屉,是空的。他又拉开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他所找的东西就在其中。他拿出一个包有黑色缎带和黑色封印的羊皮卷轴,塞进内衣袋中。
“快走吧!”他大喊着越过汤玛士,他们跑上阶梯爬上甲板,海浪已经将船体推向更高的礁石顶部,他们轻易地爬上一旁的峭壁,然后瘫坐在地上。
浪涛拍打着船身,在礁石上摇摇欲坠,一个巨浪袭来,猛烈的浪花溅湿了男孩门的面颊,他们看到船头滑下礁石,爆发出一阵木头断裂的低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船头再次被抬起,男孩们感到脚下的岩石在巨浪的猛烈冲击下瑟瑟发抖。
船体无助地漂泊在浪涛之中,缓缓地翻倒过去,直到接踵而来的浪潮再次将其托起。
沉重的船体撞向岩石,汤玛士一把抓住帕格的手臂,拉着他按原路返回沙滩。爆裂的巨响使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沉船历经磨难的残骸撞击在岩石上,随着一声尖啸如积木一般散落,脆弱的支架再无法支持,翻倒破碎,甲板上的残骸倾倒入海中。
突然,汤玛士猛地拉住帕格的手臂,“看!”他指向翻滚在浪中的残骸。
帕格顺着方向望去,却什麽也没有看见,汹涌的大海几乎瞬间就吞噬了一切。“什麽?”
“我觉得刚才我看到甲板上只有一具尸体!”
帕格看着他,汤玛士的表情严肃且带着一丝担忧,突然又变成了怒不可抑,“该死!”
“什麽?”
“我在船舱内摔倒的时候把剑掉了,天哪!我丢了我的剑!凡诺恩一定会拧掉我的耳朵的!”
如同上百声爆雷同时炸响,历尽磨难的沉船发出最后的吼声,在岩石与巨浪之间被嚼得粉碎。现在只剩下残破的碎片,几天后,它们可能会漂泊回来散布在向南蔓延几里的海岸上。
一声低沉短暂的呻吟让男孩们转过身去。在他们身后,站着的正是船上那失踪的尸体。
那把奇特的阔剑已经从背上握到了左手中,剑尖指向地面。他的右臂紧紧地夹在身侧;血从他的蓝色胸甲和头盔下涌出。他蹒跚地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脸色灰白,他的眼中充满痛苦与迷乱。他向男孩们喊着令人费解的话语。男孩们慢慢向后退去,举起他们的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武器。
他又向他们迈进了一步,然而他的膝盖猛然弯了下去。他艰难地再次站了起来,闭上双眼休息了一下。他个子不高,有点发胖。有着粗壮的手臂和双腿。在胸甲下,穿着蓝色短裙。前臂也勒有护甲,腿上得护胫甲似乎是某种皮革制成,连接着靴子。他将手放到脸上,然后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再一次盯着两个男孩。这次他说了更多怪异的语言。
看到两个男孩没有作任何回答,他似乎有些生气了,大声地换用另一种陌生的语言,从语气上来看,似乎是在询问。
帕格估计了一下距离,琢磨着怎样才能从那陌生人身边穿过狭窄的海滩而不被拦住。他觉得并不用太担心那人手中几乎已经折断的剑。好像看透了男孩的想法,战士蹒跚地向右移动了几步,截断了男孩所有的退路。他再一次闭上眼睛,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似乎也消失了。他的凝视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长剑从手指间滑落。帕格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很明显,现在他已经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了。
正当他要靠近那人,海崖上的一声呼喊让他停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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