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败黛丽拉那把赫赫有名的吉瓦特玛呢?只有用热,用火……将所有来自南方的力量注进这把剑里。”
“瑟伦,吉瓦特玛禁止重淬——”瑟伦根本没理会她。事实上,也许他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北方男子的大手抚摩着闪光的符文。“你能感觉到,不是吗?它多温暖。它让你虚弱,吸收你的力量。否则我怎么可能把那玩意从你手上打下来?”他微笑着,“我知道什么是规矩,你也知道,安以什亚。但是,胜利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赢。——是的,我重淬了吉瓦特玛。我用了禁咒。”
黛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你毁了安剀殿的名誉。”
“完全正确,”瑟伦没有否认,“不过他已经死了。”
黛不再挣扎,只呆呆地伏在原地。我放开她,缓缓坐起身来,擦掉手上的沙。“如果我没猜错,通过重淬,你不光得到了南方的热与火,还学到了南方的剑法。”话说回来,他的块头配上南方剑法倒正合适。
“没错,”瑟伦点头道,“坦吉尔比你弱得多,大概只能算三等剑舞者。不过他也是个圈内人,通晓南方剑式。加上我本身的实力,用好这点新本事也不难。”
“有可能。”我承认道,“不过,如果你的对手也是南方人,情况可能就不大一样了。”我脱下鞋,解下斗篷,把它们和剑带一起丢在沙地上。“轮到我上场了,巴莎。”
“这是我的战斗——”黛抗议道,“虎,你的身子……你现在还不能和人动手啊。”
她说得没错,不过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回家以后你不要再下场剑舞了。”我语气刻板地说,“你太骄傲了,根本不会耍花招。我就不一样了。让我代你出手准没错。”
“你是想感谢我帮你杀了阿拉达?”
我大笑起来:“不太准确。我只想给这头山羊崽子一点颜色看看。”我说着,对黛露齿一笑,“回家吧,去见那些要给你定罪的人。你还有希望。与其和瑟伦拼命,不如到他们那里试试运气。这家伙不把你碎尸万段绝不会罢手。”我摇摇头,“黛,他已经坏了剑舞的规矩。他霸占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和我们一样,他也别无选择。”我拿起“绝击”,走进圈去。
瑟伦扬起眉毛:“这女人怎么办?投降还是弃权?”
“必要时安以什亚自会低头,”我答道,“你愿意接受一位七等以什亚的挑战吗?”
北方剑舞者笑了:“谁给我们当裁判?谁来宣布剑舞开始?”
我走过他身边,把“绝击”放在圈心。“在南方,我们事事自己动手。”
瑟伦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挑战。他也走进圈心,将重淬过的吉瓦特玛放在“绝击”边上。两把剑尺寸相近,长短相仿,也许重量也差不多。瑟伦和我以前块头不相上下,但现在我要比他轻上许多。也许这对我的速度和技巧都会产生影响。——我的力量已经在阿拉达的金矿里大大削弱了。
“我可以先问你个问题吗?”我说。
我的对手皱着眉点了点头。
“你是从哪儿找到那匹马的?”
显然瑟伦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阴着脸瞪了我一会,才叹着气耸了耸肩。显然,理解与宽容都不是他的美德。“我是在沙漠里找到它的。那时候它正站在绿洲里,身边有个死透了的汗吉人。”
我笑了笑,示意剑舞可以开始了。
瑟伦唱起战歌,我则沉默地踏着舞步。
各种声音交相共鸣:剑刃的碰撞声,脚踏沙地的橐橐声,急促的呼吸声,不由自主的呼喝声……还有南方金属与北方奇钢摩擦时的锐响。那把在北地铸造的魔剑饮过南方坦吉尔的血。
各种颜色混杂交错:瑟伦的剑上反射着夜色与月光,倒映着群星与营火。长剑带着一片刺眼的光芒划破黑暗。那是包罗万象的北方奇光。
太多声音,太多颜色……
太多了——
——火……
太多了——
——热……
太多了——
——光——我只觉得手心里一阵剧痛。
“虎——不——”
我惊讶地定了定神。瑟伦站在一片白光中,立在我面前。我突然觉得握剑的感觉有些奇怪。
是“绝击”。
我低头看去,只见“绝击”已经拦腰断为两截。我听见瑟伦的剑破空时的呼啸声。白光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虎——不——”
是黛的声音。我一骨碌滚到一边。凛冬狂风的寒意和庞加夏日的酷热同时包围了我。我听见瑟伦心满意足的笑声。
“他已经没有剑了,瑟伦!”黛大喊着,“你会让安剀殿蒙羞!”
光暗下去。凛冬和酷暑同时消失了。我跪在沙地上,手里拿着半截断剑。瑟伦冷着脸俯看着我。
我的“绝击”。
我空茫茫地看着断剑。是它不够强吗?不,这把剑由青钢打造,受到刹度的祝福,以前没人能伤它分毫。是的,用寻常手段永远别想折断它。
我盯着瑟伦手里那把重淬过的血刃。怪异的图案覆满剑柄,怪异的符文遍布剑身。我恨它,也恨它那种异乎寻常的力量。是它毁了“绝击”。
带妖术的魔剑受到法术加持,但终究是欺诈者的兵器:它并不比“绝击”更强。
我的“绝击”。
“你们两个,”瑟伦说,“投降还是弃权?”
“绝不。”我又惊又怒,再也说不出话来。但这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瑟伦叹了口气:“你已经没有剑了。难道还想空手打败我不成?”
“不。”黛说着,再次走到圈边。
“巴莎。”
她手持血刃走上前来,——将它放在我手里。
“用她去战。”她说话间轻柔无比,把声音送进我一个人的耳朵。“她名叫波瑞尔。”
瑟伦喊了句什么,好象是在谴责她悖誓什么的。那是关于剑的誓言。她对我说了剑的名字。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这把剑的主人是我。
波瑞尔。冬日的寒风咆哮着冲出北地群山,刺骨的冰风暴终日肆虐,让人寒彻骨髓。但是,我以冰为荣,以风为荣,以痛为荣,——它们是我胜利的向导。
波瑞尔:她是一把剑,一把奇钢打造的奇兵,是北方的代表。它吸取了黛的力量,也吸取了那位安剀殿的技巧。
北方剑舞者不是南方佬的对手。
这是一场怎样的剑舞啊。我和瑟伦剑剑直指要害,狠不得将对方剜心破肚。没有花招,没有取巧,没有发光的剑痕,也没有精巧的轨迹。圈内只有纯粹的力量,以及狂野的怒火。
削,挥,砍。迎剑,震剑。攻击,缠斗,回刺。剑剑直指敌人项上人头。
重淬过的剑让他强上加强。但是,黛的剑使我如虎添翼。我比他更强。
——火——
——光——
——剧痛——
寒风呼啸……
“虎?”
我恢复意识时,周围一片寂静。睁开眼睛后,我才发现天已大亮。我咬着牙,准备忍受伤痛的折磨,但是身上什么感觉也没有。“黛?”
她一时没有答话。我换了个姿势,翻过身来,只见自己还躺在圈里。我隐约记起自己刚把剑插进瑟伦腹中就昏了过去。
我扭头看去。瑟伦已经死了。——看那副血溅五尺的惨相,不死就怪了。
我又转过头来:“黛?”
我看见了她。北方姑娘还跪在圈外,不愿踏进战场半步。对她来说,无论发生了什么,规矩就是规矩。
黑地板板。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睛进了沙,感觉像着火一样。我定了一会神,抬手揉了揉眼。“那把剑真绝了,巴莎。只要有了它,要战胜谁都不在话下。”
“现在能把她还给我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圈中的剑。不知道现在她还让不让我碰她。
黛笑了:“虎,她再也不会咬你啦。你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拾起剑,把她递给黛。“这么说,想用这把剑,关键是要知道她的名字?”
“多多少少。我还没说完——好吧,那是秘密。”淡淡的眉毛紧蹙起来,“我不能对你说,毕竟你不是北方人,也不会说北方话。你要花上很多年才能理解,还得找位安剀殿学会一整套规矩。”
“你就是位安剀殿。”
“不,”她看了看我身后瑟伦的尸体,“我和他一样,没资格当安剀殿。安剀殿从来不杀人。”
我也看了看那尸体。“按北方习惯,死人是要土葬的吧?”
“没错。”
于是我顶着南方的太阳,把瑟伦埋在棕榈树下。
黛坐在花斑马上低头看着我。“那把剑已经和普通剑没什么区别了。”她说,“瑟伦死了,再没有人知道它的真名。它在你手里不会发挥出从前那种力量。不过——它好歹也是把剑。它不带魔法,不是吉瓦特玛,只是把普普通通的剑,但它总能派上用场。”
“我知道。”的确,北方剑老老实实地待在我手里,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寒气消失了,只剩下一柄奇特的图案,一刃陌生的符文。即使黛认识那种文字,她也没有解释给我听的意思。“可是,它到底不是‘绝击’。”
“当然,”她承认道,“对不起,虎。我知道那把剑对你很重要。”
我叹了口气,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绝击”已经不在了——“好吧,泼掉的阿奇维酒已经收不回来了。我也无能为力。”
“的确。”黛面向北方看了一会,“我已经决定下面要去哪儿了。也许现在我就得动身……你知道,穿越庞加的路很长。”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那些地标?”
“当然。”
我点点头,走到大公马身边,将那把北方剑插进鞘中,然后翻身坐进盖着薄毯的马鞍里。
“去吧,黛,趁着你还年轻。”
她微微一笑。“我现在还不算太老。”
当然。作为一个闯荡南方的女人,她确实相当年轻;对于沙虎来说,她也实在年纪太小。
不过……
“我有个提议。”我说,“他们还要再过一年才能派人来找你。再说,圈内没有人是你的对手。”说到这里,我不觉微笑起来。我知道,她一定以为我这句话后会紧跟着一句“除了沙虎”。“你自由了,黛。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可以一起靠这两把剑吃饭。”
“不。”阳光照在北方姑娘金白的头发上,“这种事还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好。我希望能有其他偿还血债的方法……”她皱了皱眉,“即使面对那些为安剀殿而哀悼的人,我也不会道歉。但是,我很快就能不带负担地面对他们。我要去接受我的判决,而不是逃避一辈子。”
我笑了:“能好端端地走路,为什么要逃?”我向鲁萨里的方向调转马头,大公马妥协了。“我要把你的打算告诉阿里克。我想他会感兴趣的。”
黛点了点头。“再见,虎。——苏尔哈亚。”
“你不必谢我。”我拍了拍花斑马的屁股,“回家吧,黛。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她一夹马肚子,一路快步骑去。
大公马见同伴走了,马上又是蹦又是跳。我忙拉住缰绳。这牲口也想跑起来,抄到花斑马头里去。它想打败对手,证明自己是匹举世无双的好马。
“你和我真像,老伙计。”我露齿一笑,拍了拍枣红色的马脖子,“看到我很高兴吧?”
作为一匹正常的好马,它没有开口答话。所以我直接忽略了它的情绪,一提缰绳向东骑去。
我没有纵马狂奔。骑在这种牲口上时,狂奔这种事最好想都别想。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一耸肩膀,一低脑袋,把你摔个四脚朝天。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一旦摔断脖子,连小命都得玩完。
于是,我任它慢慢走着,心里琢磨着过去的事,趁着这档儿好好动了动脑子。
——阿拉达死了,我不能回竺拉。最好绕过那里,换条路回鲁萨里——
我提缰停马。大公马扭着身子撂起蹶子来,不高兴地喷着鼻息,催促我赶快拿定主意。
我没有理它,反而向黛的背影望去,看了一会儿。
向北去的小马远远地扬起一片藏红色的沙尘。她的白斗篷在身后招展——
“呵,黑地板板。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好做——”
——我转过马头,向北方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