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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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舞者-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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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里克?”黛吃惊地张开嘴,“他是北方人啊!” 

  “没错,”我点头道,“我们都知道有人在追你,你也说过你有债在身。”我皱起眉头,“第一眼看见阿里克时,你我都以为他就是那个追兵,对吧?……好吧,即使现在,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黛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怎么清算血债是有讲究的。如果阿里克是个来追我的以什亚,我们早在圈内动过手了。” 

  阿里克用他们怪异的北方话说了句什么,我摸不着头脑,越发愠怒起来。现在,我浑身乏力,病歪歪的,这一切都对改善我的脾气有害无益。当然,阿里克的存在才是让我闷闷不乐的关键。 

  那家伙又说了句什么。黛似乎吃了一惊。她的答话听起来简短明快,斩钉截铁,但语气十分丰富:怀疑,震惊,拒绝……还有些情绪我一时也听不出来。理解?也许吧。她目光锐利地向我看过来。 

  阿里克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黛摇了摇头。我想张嘴问问他们都在扯什么,但黛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嘴。 

  “别说话,”她命令道,“你已经失血太多了,动嘴皮子对你可没什么好处。我和阿里克决定帮你做个了断。” 

  “了断什么?——动嘴皮子还是失血?”她一把手拿开,我马上问道。 

  “两方面都是。”阿里克洋洋自得地笑着答道。 

  “你们打算干什么?”我狐疑地问。 

  他笑得更厉害了。“当然得用火。你还想怎么着?” 

  “等一下——” 

  “别说话。”黛倔头倔脑地说,“他是对的。玛丽卡给你裹了伤,但血还没止住。我们得想点办法。也许阿里克的建议不错。” 

  “果然是他的主意,不是吗?”我摇摇头,“巴莎,他巴不得我早死哪。我一死你就是他的了。” 

  “他没在打我的主意!”黛瞪了我一眼,“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这里是南方好不好?”我提醒她道,“男人可以有很多老婆。” 

  “‘可以’?”她冷冷地说,“你们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娶回家再说吧。” 

  “黛——” 

  “阿里克是个北方人,”她有些多此一举地强调道,“他不赞成多妻制。” 

  阿里克像大熊一样露齿一笑。“如果黛鼓励我偶尔入乡随俗一下,那就是另一回事咯。” 

  我瞪了他一眼,但他反而更开心了。 

  他又高又壮,人长得又帅,看起来无比自信,胸有成竹。 

  无论怎么看都不讨我喜欢。 

  “你到底要干什么吧?”我问道。 

  阿里克冲一个放在地上的火盆扬了扬手。我看见一把骨制刀柄的匕首插在火盆里,已经烧得通红。“如你所见。” 

  我暗暗咬住嘴唇。“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没有。”黛回答得很利索。我几乎要怀疑她根本就是在等着看好戏了。 

  “玛丽卡人呢?”我觉得那姑娘可能会帮我投上张反对票。 

  “她有自己的工作。”黛语气跳脱地说,“——当然,不是她酒馆里那份工作。你躺在人家床上,害得人家没法在家营业嘛。” 

  “刀好啦。”阿里克大声说。这句话里充满着赤裸裸的幸灾乐祸意味。 

  我看着黛。“你来动手,我信不过他。” 

  “本来就是我动手,”她平静地说,“阿里克得按着你。” 

  “按着我?” 

  她弯下身,用布包住刀柄。“即使是沙虎,也会疼得受不了。你一会很可能要吼上几嗓子。” 

  “我才不叫呢。” 

  黛扬起眉毛,显然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阿里克的熊爪子向我肩上伸来。他的右手几乎按在伤口上。我对他好感更少了。“看着点,北方佬。” 

  他的脸俯对着我的眼睛。“不想让我动手的话,我可以坐在你身上——” 

  “当我什么也没说。” 

  黛递给我一杯阿奇维酒。“喝了它。” 

  “没必要。你动手吧。” 

  她的笑容有些扭曲。“傻瓜沙虎。”话音未落,那把红热的家伙就碰上了我的伤口。我也不管阿里克(还有黛)正看着了,当场杀猪似的惨叫起来,那音量足以震翻整间屋子。我想跳起身来,逃下床去,但那北方佬压在我身上,把我顶得死死的。我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一边诅咒,一边浑身冒汗,胃里直抽抽。我闻到一股肉烧焦的味道。 

  “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我咬着牙,虚弱地向黛质问道。 

  “才没有,”她说,“别胡说。” 

  她也许还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这地方很奇怪,我的感觉也很怪。我觉得自己飘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支离破碎,麻木得一塌糊涂。但我好歹还能认出来,这可不是玛丽卡那间小屋子。 

  “黛?”我嘶声说。 

  一个黑发黑眼的女人走进屋来。那不是黛,倒有几分像玛丽卡。可她也不是玛丽卡。这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显然正怀着孩子。“黛和孩子们在一起呢。”女人一口纯正的南方腔,不带任何口音。她脸上挂着微笑。“我叫丽娜,是阿里克的妻子。” 

  “这么说——他还真结婚啦?” 

  “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啦。很快他就要有第三个孩子了。”她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肚子,“北方男人都是好色的坏蛋,不是吗?” 

  我瞪着她,心里很奇怪这女人怎么能安心把黛放进屋来。对于“好色”的丈夫,黛的存在难道不是种诱惑吗?(说起来,说那家伙是个“好色的坏蛋”我倒一点也不奇怪)。“我情况怎样?”我不高兴地问。 

  丽娜笑了:“你好多啦。阿里克和黛几天前把你送了过来。你从那时起一直昏迷到现在。不过,现在你看起来好多了。如果你真是传说中的沙虎,一定不久就能复元了。” 

  现在沙虎感觉糟透了,不过他不打算在这女人面前露怯。 

  “我去叫黛过来。”丽娜消失在门口。 

  没过一会,黛就走进门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你又要对阿里克开火了,不是吗?” 

  “难道我该感谢他不成?” 

  她不高兴地瞪着我。“你真是不识好歹。多亏阿里克好心好意地把我们领回家。这地方对丽娜和孩子们来说已经够小了,你现在又把卧室给占了。我们几个只能睡在客厅里。” 

  我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的目的达到了。“那么你去跟他说,我一好起来我们就走。” 

  “你不说他也知道。”黛把一只三脚凳拉到床边,“你到底出什么事了?玛丽卡什么也不知道。” 

  我感觉到右肩上还裹着层层纱布,不禁开始好奇纱布下的烧伤该是什么样。“我碰上贼了。一个家伙运气比其他人好了那么一点。”我顿了顿,“简单说来就是这样。” 

  “对不起,”黛懊悔地说,“如果我没有离开酒馆你就不会受伤了。但阿里克想带我来看看他的家人,——她们是他的骄傲。”她耸耸肩,“毕竟我是个北方人。而他已经离家很久,很长时间没见过老乡了。” 

  “他在这里干什么?” 

  她微微笑了笑。“和其他人一样,在为梦想卖力呗。他也是靠剑吃饭的人,几年前因为生意的关系来到南方。后来,他碰见丽娜,就在这里长住下来。” 

  “他不能带她回北方吗?” 

  “的确。但他自己也喜欢南方。”黛皱了皱眉,“北方人也可以喜欢南方。” 

  我试着挺了挺身子,努力坐起来,暂时没觉得有什么大碍。我侧过身子,靠在墙上,把酸痛的胳膊搁在胸前。“他不想再多娶几个老婆?” 

  黛舒展开眉头,微笑起来。“他只要一个老婆——丽娜倒是想让他多娶几个哩。虎……你实在没必要吃阿里克的醋。” 

  “我没在吃醋,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罢了。你给我钱不就是让我保护你吗?” 

  “哦,我知道了。”黛站起身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千真万确。她放下食物时,我顺从地大嚼起来,面包,肉干和羊奶乳酪飞快地少下去。既然没有阿奇维酒,来点水好像也不错。黛耐心地看我大啖美食,见她的病人的确恢复得很不错,才安心地在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这时,阿里克的孩子蹒跚着走进屋来。我百忙中停了嘴,惊奇地看两个小家伙同时往黛怀里钻去。 

  她们都是女孩,黑发黑肤,和母亲一模一样,但两双眼睛都是碧蓝色,看起来动人极了。她们大约只有两,三岁,步履不稳,行动笨拙,但比小狗崽还可爱上一万倍。 

  黛和她们相处得很好。她温柔备至,但又不至太过宽纵。虽然她明显没什么经验,但把两个孩子伺候得相当高兴,同时自己也乐在其中。 

  她淡淡地微笑着,帮她们理好黝黑的卷发。有那么一会儿,在她眼里我仿佛已经成了空气。 

  空气突兀地开口了:“这里的事情一解决你就要回北方去了吧?你打算找个像阿里克这样的家伙,生一堆北方小家伙吗?” 

  “我——我不知道。我是说……我还没想过呢。找到贾梅尔以后的事我从没考虑过。” 

  “如果你找不到他呢?” 

  “以前我说过,这不可能。我一定会找到他。” 

  “凡事总有个万一,”我不依不饶地问,“黛,别自欺欺人。去找人,去寻仇……这都挺好,但你得考虑得周全些。你弟弟可能已经死了……如果是这样,你自己总得有个打算。” 

  “那时候再打算不迟。” 

  “黛——” 

  “我不知道!”我惊讶地看见她的眼圈红了。 

  看见自己的问题居然引起这种反应,我惊讶地呆住了。 

  黛抽泣起来。“你一直在打击我,虎。你一直说我找不到他……你说……我已经不可能找到他了……就因为我是女人,而他是个失踪了五年的孩子?可是——你错了,不是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我是男是女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事情本身,是下一步的行动……我一定能找到他,——我必须找到他。” 

  “黛,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你这么想,其他人也这么想。男人们看着我这个拿剑的女人时,心里都暗自发笑,——有时候他们还笑出声来。你们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这蠢女人自欺欺人的游戏。你们都在迁就我……为了哄我开心,和我睡觉,你们对我的傻气睁只眼闭只眼。”她一晃脑袋,把辫子甩到身后,“但我一点也不傻。虎,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找到贾梅尔……哪怕这要花上好几天,好几星期,甚至好几年。因为,如果连我都放弃了——”她突然停了口,仿佛那种促使她一吐为快的冲动突然消失了,把她变成一只掏空了心的果壳。 

  但她还是固执地把话说完了:“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不光我弟弟会失望,我的家人,我的剀殿……连我的剑都会瞧不起我。” 

  我忘记了手中的食物。两个孩子也乖巧地从黛怀里钻出来,消失在门口。她语气中的愤怒与悲痛把她们吓坏了。泪水从她脸上滚滚而下,她完全没有抬手去擦的意思。 

  我小心地吸了口气:“黛,无论男人女人,都有做不成的事。” 

  “我不能放弃……我别无选择。” 

  “别让这件事冲昏了头脑。” 

  “冲昏头脑?”她瞪着我,“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如果你亲眼看见全家人死在你面前,你要怎么办?”她摇了摇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足无措,一点忙也帮不上……我逃不掉,也不敢看……可是一个强盗扭着我的脖子,逼我看他们杀掉男人,蹂躏女人……我姐姐,我妈妈……我在哭,在尖叫,可他们在大笑……我胡乱诅咒着,发誓要把他们统统阉掉……”黛合上双眼,过了一会,她重新向我看来时,眼睛里的泪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坚定的神色。“赛尔赛特人造就了沙虎,而我造就了我自己。” 

  我把盘子小心地放在身边。“我还以为你没被强盗抓住。” 

  “的确没有。”黛的嘴抿成一条阴郁的直线。 

  “那——”我一句话没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他们杀掉其他人后,想卖掉我和贾梅尔。”她耸了耸左肩,我发现那把剑不在她身后,“但是——我逃走了。他们一完事,我就逃走了。我——我把贾梅尔丢下了。” 

  我僵了一会,才长出一口粗气:“巴莎,很抱歉。我应该正正经经地对你。” 

  “无论是对我本人,还是对我的任务,你都不够严肃。” 

  “的确如此。” 

  黛点点头:“我知道了。好吧,没关系。本来嘛,你只要送我穿过庞加就够了。”她耸耸肩,“我已经和神达成约定,和剑订下契约。这件事我一个人也做得来。” 

  “以前你说过,有些事你不好对别人说。”我说,“这指的就是刚才那些话吧?” 

  “多多少少。”黛点头道,“我还没说完——好吧,那是秘密。”说完这句,她站起身,走出屋去。 

  我和对手对立在圈内。她一头金白的秀发,浑身皮肤晒成浅茶色,肌肉结实,双手敏捷。她手里拿着剑。 

  “很好。”一个熟悉的声音把迷迷糊糊的我拉回现实。 

  我皱起眉头。阿里克早些时候在自家屋后画了个小圈,现在正手提那把瓦什尼弯剑,站在圈对面看我。他换了个姿势,解除了防御。“什么很好?”我问。 

  “你呗,”他一边回答,一边耸了耸肩,“你好得很快。我们不必练下去了。” 

  三天来我们一直在练习。我的肩伤痛得要死要活,但既然身为剑舞者,就必须学会无视痛苦,进而克服痛苦。一般情况下,你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慢慢疗伤。战斗,复元,战斗,复元……只要有需要,你就得战斗下去。 

  阿里克从那把邪乎的弯形剑上抹掉一层灰,伸出一只脚,抹掉画在地上的土圈。既然不必继续练习,留着这圈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抬眼向孩子们看去。两个女孩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边的阴影里,双眼圆睁,小小的拳头举在面前。阿里克说,只要她们不出声,就可以看我们练剑。的确,这两个姑娘一直安静得像小鹿似的。虽然只有两,三岁,但她们比很多大人都懂事得多。 

  “我们练完啦。”阿里克对女儿说。两个孩子马上得了自由。她们跳起身来,快步向屋门口跑去。 

  我弯下身去,拣起剑带,将“绝击”收回鞘里。沙砾磨着我光溜溜的后脚跟。弯腰时,肩那儿传来一阵剧痛。不过这比刚才在圈内剑舞时强多了。 

  我将剑带套回身上,扣上搭扣。“为什么你拿了把瓦什尼剑?”我对阿里克的家伙点点头,“你为什么不像黛一样用北方剑?” 

  “像黛一样?”阿里克浅色的眉毛在刘海下动了动,“我这辈子从没碰过黛那种剑。” 

  我皱起眉头,也伸脚帮他擦起地来。“可是——你是个北方人,也多多少少算个剑舞者吧。” 

  阿里克没理会我话里带刺,只简单地点点头。“我是剑舞者,也是北方人,这没错。但黛比我要强。” 

  “那女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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