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挂上电话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说吧,为什么要我把八十二岁高龄的老母亲送到亚特兰大去?”
戴维公办公室踏着步,他在思考。“还记得我先前告诉过你,有个信号藏在卫星信号里吗?那信号每重复一次就减弱几分。”
马蒂突然记起了几个小时以前还让他焦虑万分的电视图像干扰,“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信号中有信号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个隐藏的信号。马蒂,这是—种倒计时。”
“倒计时?”这听起来不大妙。马蒂掀开百页窗看着外面的黑影。“倒计时干嘛?”
“想一想嘛,就象是一盘棋,第一步你首先战略性地布署你的棋子。然后,时机一到,你就发起猛烈进攻。你现在明白它在做什么了吗?”戴维指了指电视画面上停在中国上海上空的那艘飞船。“他们布署在全球最重要的大城市上空,用这种信号统一进攻时间。大约六小时以后,信号将会消失,倒计时也就结束。”
“然后呢?”
“将死对方。”
马蒂把这些信息在心里咀嚼了一会儿,然后呼吸突然变得艰难起来。他打开一听苏打水,拿起了电话。“我得打几个电话。我兄弟约斯华,我那可怜的精神治疗师,还有我的律师……噢,去他妈的律师。”
戴维抓起另一部电话,飞快地按下十一个数字。这号码他很少用,虽然烂熟于心。这时候每个电视画面都变成了同一个人的形像。
美国总统端坐在白宫新闻发布厅,尽最大努力地以自信与镇定来完成任务。一切仍在控制中,无需恐慌。包括格雷和尼姆兹基在内的几个人一同站在小讲台上,怀持默正紧张地微笑着。
“美国同胞们,世界的公民们,一个史无前例的事件正在发生。自古以来一个永恒难题已经一劳永逸地得到了回答,我们人类并不是宇宙中唯一的……”
“接线员。”话筒里传来了公事公办的声音。
“你好。我是戴维·列文逊。我是珂妮·丝帕奴的丈夫。有急事,我需要马上同她讲活。”
“对不起,她在开会,”那男人说。“可以留话给她吗?”
“不行,我得马上向她交谈。我知道她很忙,我正在电视上看着她呢。但这比那个会议更重要,相信我。去叫她吧!”戴维声音中满是命令的语气。
“请稍等。”
戴维的注意力又转向了总统的讲演。珂妮同一群人站在小讲台附近,或许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走近她耳语了几句。几秒钟后她小心而又不失庄严地走过有卫兵把守的入口。
戴维松了一口气,他原来并不敢肯定珂妮会来听他的电话。
“你要干什么?”她在电话里生气地说。
一切又回到原来那样。戴维杂乱无章地说:“嘿,听着,你得马上离开那儿,我是说白宫,你得赶紧离开白宫。”接着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象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交谈时的情形,只不过内容稍有不同罢了。戴维突然意识到对方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开口了。“等等,你不明白。你们都得赶紧离开白宫。”
珂妮这会儿对自己离开了新闻发布会很是生气,想赶紧放下话筒。“谢谢你的关心,但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们这儿有些小麻烦。我得走了。”
戴维觉察到她要挂在电话了,冲话筒喊到;“我一整天都在研究卫星干扰,我弄清楚了。他们马上会发起进攻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戴维起初以为她在考虑自己所说的话,可不久就明白过来了:她只是在同别人说话,并捂上了话筒。“他们马上要发起进攻,”她重复道,“接着往下说。”
这使他很生气。他打电话是想救她的命,而不是想听她这种若无其事的声音。“是这样的,进攻,”他强捺住性子说。“那信号是一种倒计时。”他感觉到她的不耐烦。他知道自己的意思没说清楚,而这更让他慌张。“我刚刚爬到房顶上去了,它真吓了我一跳。今天早晨……珂妮?”
她已经挂上电话了。他拨了重拨钮,但马上意识到这样做对自己没有好处。她不会再来接他的电话了。他抬头看了看总统那满是雪花的图像。
“我的同事和我将留在白宫,尝试建立交往……”
当他听到这儿,马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把笔记本电脑和几张软盘塞进包里,抓过自行车冲向门口。
“马蒂,”他冲办公室叫道,“别浪费时间了,马上离开这儿。”
马蒂手中仍拿着电话,听到了怀特默讲演中的最后几句话:“……因此保持冷静。如果你们不得不离开这些城市,请安全有序地撤离。谢谢你们。”
砰!一辆在边道上行驶的出租车撞上了一辆运输卡车。戴维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在拥挤的车流中时隐时现。他身边的每一个地方的交通都陷入一片混乱。即使在大桥上,步行也比驾车快很多。
十五分钟以后,他直冲向市鲁克林一排整洁的褐色砖房。他来了个急转弯,差一点撞在从二楼窗口伸下来的一个床垫上。街道上,人们正打点行装准备逃离。
他猛擂父亲的房门。突然,门开了。戴维发现一只猎枪正对着自己的鼻尖。“嘿。爸,是我。”
朱利斯放下枪,警觉地向街道两边瞥了几眼,把儿子拉进大门。“电视上说他们开始抢劫了。我在上帝面前发了誓,他们只要敢到这儿来,我一定开枪。”
“爸,听着,那辆瓦里昂车还在吗?”
朱利斯满腹狐疑地一跳眉毛:“不错,还在。你要干嘛?别忘了你还没有驾照呢!”
“我不需要执照。”
第十四章
史蒂夫站在床前,把没机会穿的周末休闲装重又装回包里。他穿着军官制服,脸上带着自负的笑容,他的动作兼有受过训练的敏捷和运动员的优雅,这表明他急不可待地要返回基地,而是如果需要,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速之客。杰斯敏倚在一面墙上咬着指甲,一看便知她很沮丧。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没听到通知。”她对他说。
他只笑了一笑,继续收拾行李。“宝贝,你知道的,他们招我们回去,我就必须回去报到。”
“就因为他们招……我敢打赌有一半人不会露面。”
“好了,”他没让她再往下说。“杰丝,干嘛变得这样?”看起来她就要哭了,史蒂夫走过去安慰她。他伸手想去抱她,她挡开了他的手,不小心扫落了架子上的一只小海豚。
“我来告诉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她叫着掀开了窗帘,指着天空说,“因为那东西吓破了我的胆!”她靠着壁橱门滑坐在地板上。
“听我说,”史蒂夫蹲下来而双着她,同时捡起了仍旧完好无损的玻璃海豚。‘我不认为他们在宇宙中飞行了九百亿光年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发动一场战争。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历史时刻。”
这听起来象是陈词滥调,但史蒂夫是认真的。他无所畏惧,但并不是有勇无谋,他只是无法理解那些自己吓唬自己的把戏。他认识很多人,他们每天被成千上万个小恐惧所征服,这些人的恐惧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他们害怕失败,害怕屈辱,害怕肉体的痛苦,久而久之,他们已不敢冒任何风险,放弃了有意义的生活。他平素最欣赏的就是杰斯敏的勇敢。象普通人一样,她也是生活在不稳定和无保障的环境之中,但她从不象其他人那样为小事而紧张得让汗湿透了全身。
他再一次去握她的手,这次她没再反抗。当他们彼此凝望时,那个问题又跳了出来。那是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们竭力回避的问题:对方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关系有没有一个严肃的前景。史蒂夫的嗓子哽了一下。他的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小盒子,那是几个星期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他想拿出来给她看。他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他想问她一个问题,而她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也许会对他的事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在这二者之间他实在无法选择。最后他只有选择逃避。
“来吧,送我到车上。”
杰斯敏很勇敢,但并不是无畏。她已经被抛弃太多次了,所以更怕面对史蒂夫如春风拂西服的笑脸。她觉得自已的生活终于有了秩序。起初一切进展顺利,可那飞船来了,一切又重新陷入不稳定中。她的理智告诉她史蒂夫应该赶回基地,这并不是抛弃了她。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凶兆,因为史蒂夫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去收拾行李。
“我可以带走这个吗?”他举起了那只小玻璃海烁。“我会把它带回来的,我保证。”
她笑了,点了点头。她别无选择,只有信任他。
史蒂夫一晚上都大敞着他那辆慕斯学的顶篷,当他来到门外时,看见迪伦正坐在方向盘后面。他把孩子抱了下来,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个背包。
“小鬼,我给你样东西,记很我答应给你带些烟花炮竹来吗?”史蒂夫拉开包,又加上一句,“但你得格外小心才行。”
迪伦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捆连在一起的色彩鲜艳的纸管,象小火箭一样,上面印有斯蒂克斯字样。
“哇!烟花!”男孩子惊叫道,一边把这礼物给他母亲看。“棒极了!”
杰斯敏望着史蒂夫:“噢,万分感谢!”
“我原打算今晚在公园亲自燃放的,可……燃放时插在草地里,它们会射出漂亮的彩焰,能喷到大约二十英尺高。”
杰斯敏并没有认真听,她的注意力有—半集中在巨型飞船上,那飞船正停在市中心最高建筑的上空。它已不再前进了,而是开始原地打转,雷鸣声也消失了。
史蒂夫把手伸到上衣口袋里,又摸到了那个小盒子。看到杰斯敏如此恐惧,他很放心不下。
“我在想,”他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不和迪伦收拾些东西,”他向上看了看,又看了看街道,“今晚去基地和我呆在一起呢?”
这一邀请让杰斯敏吃了一惊,她知道他完全有理由不让人看到他同自己在一起。突然间她关心起他来:“你肯定这样可以吗?你不介意吗?”
“嗯,”他呻吟道,“我不得不打电话通知我所有其他女朋友,告诉她们约会顺延,不过我不会介意的。”
她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又来了,你以为你怎么着。让我来告诉你吧,上尉,你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有魅力。”
“我就是。”他咧嘴一笑,跳上汽车。
汽车打了火。吻别之后,车开走了,他回头喊到,“今晚见。”
在后视镜中,史蒂夫看见母子俩冲他挥手道别,他不知道自己邀请他们去基地的做法对还是不对,或者也许这只是个折衷的办法。
在杰斯敏这边则是即惊喜又担心。她同迪伦当街站着,冲那辆红车挥着手,直到车拐到山后再也看不见了。她抬头望了望遮天蔽日的那个大怪物,然后抱起儿子走回房间,一把夺下儿子手中的烟花:“我拿着这个,谢谢。”
“妈,别!”
朱利斯那部六八年产的瓦里昂还象刚出厂时那么新。他把罩在车上的防雨布放在车库里。他驾车跑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一周去一次的日杂店;他驾车最高时速是慢得让后面的人发疯的四十五英里,即使在城郊也是如此。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戴维从不申请驾照。但此刻却是非常时期,就连这老人也以时速五十五英里飞奔而去,众多汽车大开的车灯就象狼眼睛一样,车里挤满了人,还有行李和食品。一些人违反空气动力学原理,把床垫都捆在车顶上了。
“慢一点,这些家伙!”当一辆货车以两倍于瓦里昂的速度闪电般飞过时,朱利斯握着拳头挥了挥,大叫道。
“五十五英里,爸,求你了。”戴维把老人的注意力拉回时速表,“你降下来了。”
“我降下来了?”
“降到五十五以下了。加速,”戴维倒想超过路上每一辆车。但他知道父亲的诸多规矩,限速五十五英里就是其中的一个。朱利斯认为再快的话,车就要在他们屁股底下散架了。戴维决定不再开口,想放松一下。还有时间。况且朱利斯既然接受了任务,就不可以再逼得他太急。
戴维本以为得大动干戈,至少要花上半个小时才能说明白事情。但他刚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了一两句,说他为什么一定要到那儿去,朱利斯就俯过身子望着儿子的眼睛,象要找到什么。最后他终于在那里找到了某种让他信服的东西。“给我做个三明治。”他说,耸了耸肩膀,“我去穿外套。”
由于戴维的得力导引,三十分钟后他们就出了城。他出门总是坐出租车,已混熟了这儿的每一条近道。上了高速公路后,戴维拿出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想了解关于倒计时信号更多的情况,但心中仍在诧异为什么固执的老父亲这次毫无抵抗地服从了他。
“那可是白宫啊,”朱利斯突然大声说,这时戴维正开始对付电脑上的数字。“你不能就这么过去按一门铃说:‘嘿,晚上好,让我同总统谈上几分钟。’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知道的这些吗?相信我,他们肯定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
“但这个他们不知道,相信我,”戴维说,一面努力集中精力。
“你要真他妈的那么聪明,说给我听听。为什么你到麻省理丁学院学了十年,载誉而归。而这之后仅仅当了一名电缆修理工?”
这问题如同朱利斯的其他问题一样击中了对方要害。
“别跟我说这些,”戴维想避开这话题。
这是他的弱点,别人总以此判定他缺乏雄心壮志。对他目前的职位来说,他的确是大才小用了,全国各大实验室都想把他罗至旗下。至今他仍能收到类似的邀请。他可以更有所作为,但他更愿意呆着不动。他热爱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父亲,以及自己的妻子,当然那是在她离开自己,跑到怀特默参议员那儿工作以前。
被这个问题刺痛的戴维假装在电脑上忙这忙那。他可以对周围人怎么看他满不在乎,可父亲的不满对他来说如梗在喉。
“七年。”戴维低语。
“什么七年?你在说什么?”
“我在理工学院只呆了七年,而且我也不是电线修理工,我是系统工程师总顾问。”
“请原谅,大人物先生,”朱利斯嘲弄地说,一面靠向方向盘,“我想说的是:他们有人负责这种事情,如果他们需要高级顾问,他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戴维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速度表,“你又降下来了。”
第十五章
第一夫人独自一人呆在富丽堂皇的宾馆休息厅里,在她给丈夫打电话的时候,助手和特工们都退了出去,留给她—个独处的空间。每当门打开的时候,她都可以看到外面围了一群记者,警察在费力地把他们挡到警戒线后面。他们急不可待地等她露面,召开许诺已久的新闻发布会。
“是玛琳吗?”
“你好,汤姆。你那儿的情况怎么样?”她问。
“说到局势,还可以。”晚上十一点是属于他个人的时间,所以声音中带着疲惫。
“你在哪儿?”
“在卧室,我想我得躺一会儿。”
“好主意。你那儿人们情绪如何?”
“听着,”他换了话题,“我会安排一架直升机去你那儿。这会儿楼顶就有一架。我要你尽快离开洛杉矶,如果情况不妙……”他没说完。
玛琳笑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但我刚刚看了珂妮的新闻发布会,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