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现代的山贼们都逃了。他们流着血,丢下了武器,放着因受重伤而滚躺在地上的同伴不管,也放弃了他们开来的汽车,一边哇哇大叫,一边用他们的两只脚四散逃开了。
乌鸦群一起高高地飞向天空,然后在天空中朝着各自的方向飞走。瞬间四周恢复了寂静,三个男人相对而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三人都没有受到一点伤。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你看到的啊!好像是鸟来救我们的。”
“救我们?”
“不,我们获救只是顺便的。它们要救的……大概是公主吧?”
三个男人把六道视线朝向鸟羽茉理。莱理抱着松永,微微惊愕地站着,不过随即又恢复了自我一般,把小狗放到地面上。三个男人走近她。
“鸟羽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于是蜃海以非常普通的问话提出了质问,茉理在回话之前,先用指头拢了拢前发。
“这个嘛,到昨天为止,我以为我知道自己是谁,可是,现在我有一点没自信了。我啊——嗯,到底是谁啊?”
茉理笑了起来,可是当她止住了笑,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姓。她的姓是鸟羽,而刚刚救了她和她的同伴的就是羽族(鸟)群。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啊?
“总而言之,这里无需久留,我们走吧!”
虹川催促着同伴。的确,久留是无益的。那些逃散的自警团团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或许他们会召集更强力的火器和更多的人前来吧?或许会在震惊之余,逃回各自的家,躲在棉被里,可是,也有可能不是这样。
四个人把自警团员留下来的来福枪和手枪收集起来,丢进同样是他们留下来的四轮驱动车。水池从倒在地上的自警团员皮夹中借了荷包、保安官助手的身份证。这个时候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标榜人道主义。四个人和一只狗坐上了四轮驱动车,由虹川负责驾驶。
于是,他们踏上了和竜堂兄弟们再会的旅程。旅程是长是短,目前还难以预测。
Ⅲ
美国蒙太拿州是一个在面积比日本还大的土地只住不到二百万人的人口过疏地。光是就地价而言,大概也远不及东京的港区一区吧?由于有很多以冰河而闻名的冰河国立公园等风光明媚的地方,所以,其中或许也有许多在夏威夷或澳洲不受欢迎的日本观光资源或不动产业者像浊流一样地流进来。
姑且不论这个,话说有一个住在蒙太拿州西北部的桑科里克郊外,叫葛拉斯顿的一家人,他们是恶名昭彰的家族。拥有面积相当广大的森林以及制材和纸浆工厂,过着富裕的生活,可是,国立公园管理局的人们怀疑葛拉斯顿一家人在美国和加拿大两国之间进行恶劣的盗猎行为。两年前,曾发生公园管理员在盗猎监视的行动中“意外死亡”,有人认为这也是这个家庭的恶迹之一。可是,在缺乏物证和人证的情况下,有关方面对他们也是莫可奈何。
八月之初的某个晴朗的日子里,葛拉斯顿一家不知道是遭天谴,还是被印地安的精灵附身。国立公园管理局的巡逻吉普车发现了在林道上蹒跚行走着的葛拉斯顿一家四口。他们四个人平日自傲的暴力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看来像是狠狠地被揍了一顿,而且,他们都只穿着一件裤子,景象非常凄惨。一向他们总是驾驶着四轮驱动车,枪和厚重的荷包不离手的人。当他们被吉普车上的管理员叫住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感到不好意思吧?作势便想逃,可是,结果还是被收容到医院,接受郡保安官的讯问。
对于他们在国立公园里头干什么一事,这几个人就是拒不开口。可是,根据家中最爱漂亮的老三杰夫对一个美丽的护士露出的口风,他们是“被两三个黑发裸体的小鬼偷袭了。那不是人,好像是什么怪物一样”。杰夫的话只被当成一派胡言。或许是葛拉斯顿一家人和其他的盗猎集团对上而起了争执,结果被对方打败了吧?对方集团一定在拿到战利品之后扬长而去。葛拉斯顿一家人能保住生命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这是郡保安官办公室和城里的人们一致的看法。可是,因为大家也知道杰夫·葛拉斯顿是一个和小说的想像力完全无缘的人,所以也有人怀疑“黑发裸体的小鬼”的存在有其根据。只是,葛拉斯顿一家人在郡保安官审讯时采取非常不合作的态度,而且他们原本就非常不得人缘,所以,并没有人有意去寻找“黑发裸体的小鬼”。
就这样,“葛拉斯顿一家的强盗伤害事件”就被收进了县案事件的档案中,也没有人有任何的异议,于是,事情就漂亮地收场了。
当然,让葛拉斯顿一家人吃到这个苦头的犯人们最了解事件的真相。
※ ※ ※
蒙太拿州在美国西北部,位于从洛矾山脉移行到大平原的位置上。如果从西方往东方旅行的话,就会背着具有巨大重量感的山岳,持续走在几乎不会让人有所感觉的坡道上。现在,一辆驱动车就在北纬四十七度的北国夕阳下,缓缓地进行着这一段旅程。
“如果到了城镇,一定要先去买一些合身的衣服。”
坐在后座,发出不平之鸣的是竜堂终。他穿着的过大的野外工作服就是杰夫·葛拉斯顿的。
“变龙固然好,可是,再变回人身之后总是没有衣服穿,这很伤脑筋哪!我们又不能以龙的形态到处去找衣服。”
“在美术史上可没有‘偷袭服装店的龙’这种题材的画啊!”
竜堂续坐在助手座上笑着。他穿的衣服,上下的尺寸刚刚好,宽却足足多出了一倍。葛拉斯顿一家人都是魁梧的男人,所以衣服尺寸大小合身的只有负责驾驶的始。坐在终旁边的余整个人都被衣服埋住了。
“不过,始哥终于也变身了,成了我们的后辈真是太好了。我是不太记得了,不过,好像是闪着青光,跟在我后面啊!后辈。”
“以后请多多指教,前辈。你是要我这样说吗?”
始在驾驶座上轻轻地苦笑着。
他的左眼完全恢复了正常,被田母泽驾那个老人弄伤的痕迹一点也找不出来。龙体的组织再生能力实在令人惊异。他觉得自己蛮能够了解那个疯狂老人所抱持的执念。话是这么说,可是,始他们却完全没有义务要去帮助他。就像那个老人完全无权依个人的喜好而去剥夺他人的生命和权利一样。
“对了,茉理姊姊应该没事吧?还有那三个有趣的欧吉桑。(大叔)”
终口中所说的三人当然指的就是虹川、蜃海和水池,可是,他们三人也才二十几岁,被称为“欧吉桑”一定也不是他们所乐意的。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于是,坐在助手座的续便把事情做了大概的说明。始一只手离开了方向盘,抚摸着下巴。
“虹川学长他们?真是奇妙的缘份哪!”
他觉得,人世间真是有各种的关连。就在十天之前,他们想也没想到,他们兄弟四人会驾着车驰骋在广大的北美大陆。也没想到,茉理会和共和学院的学长们一起,和他们同样待在北美的某一个地方。
始很想早日再见到茉理,可是,他知道,目前,她并没有面临多大的危机。为什么他会知道呢?始只是很自然地确信,如果她遭遇到危机,不管离得再远,他也可以感知。
话是如此,始还是不得不费心去思考变化成龙身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封印的突破不只是肉体上的解放,同时也是精神上的解放吗?虽然处于仿佛覆盖了几层膜一样的状态下,可是,始仍然可以从脑海深处叫出变成龙时的记忆。那种俯视地球,将长大的身躯投向大气圈和宇宙境界面时的舒畅美感。充满于宇宙的能量和地球所散发出来的力量仿佛渗透进所有的细胞中一样。那个时候,他确实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
在变化的时候,始把自己的意志拉向那个方向。因为在无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被那个疯狂老人斩杀并不是一件什么崇高的事,而是冒渎了生命。那个老人在几十年之前浪费了自己的正当权利,之后,就靠着持续侵害他人的正当权利而保住自己的生命。
终把两手的指头交缠在后脑勺,尖着嘴说道。
“可是,我们不是做出了一个人类公敌所不该做的事吗?我们销毁了核弹,拯救了人类。这就是单纯的正义使者吗?我可不怎么喜欢。”
始对着后照镜中的弟弟笑道。
“不是的。终,我们不是拯救人类。我们只是帮忙不让地球受到污染。”
或许,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多管闲事到了极点。地球是人界,是人类的世界。虽然不只是人类的世界,可是,为了管理这个世界,使这个世界保持调和的状态,人类负起了责任。人类应该要预防破坏和污染。这是寄居在地球人类的义务,同时,也是人类的权利。是只有身为人类才能享受到的权利。而始突然觉得他们似乎侵犯了这个权利。
包括他们龙种在内,天界的居民到底具有什么优于人类的东西?难道只是因为天界的居民自认为有比较多的知识力,可以支配、指导人界的居民吗?
“余好像睡沉了。”
续微笑着隔着后照镜看着靠着终的肩膀,发出均匀寝息的余。
“对了,大哥,这一次你好像了解到很多事情。”
“这个嘛,是了解几件事。我想我是了解了。”
始的回答很慎重。续吃吃地笑了。他的哥哥在现出青龙的本体时,是那么豪毅而果断,可是,一旦变回了人身,他总是显得那么慎重。
“数度出现在梦中的牛种就是出现在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牛怪物吧?”
“可能也是一种典型。可是,我想到的是旧约圣经里的东西。”
此书有必要再详读过,不过,始的记忆中,在旧约圣经中“以西结书”中曾出现有着一张牛脸的神。始提出了他的看法。
“在旧约圣经里出现的摩西神为了夸示自己的力量,在一夜之间,大量杀戮了无辜的吉普赛人婴儿。这是一种用不宽容、残忍、恐惧来支配他人的方式。这不就是在我们的梦中出现的牛种特征吗?”
“难道大哥……”
“不,不完全如此。”
很难得的,始打断了弟弟的话头。蒙太拿平原的道路非常单调。在这个咐候,这种单调性有助于一边开车一边思考问题。
“你是想说基督教的事吧?可是,基督教只不过是一个分派。殷周革命发生在三千年以上。比基督教还早了一千年之多。”
……始他们所做的梦是天界代理战争的结果,殷灭了,而周取而代之。因为这个结果,牛种的支配圈被限定在一半的人界。可是,就像蚩尤所叫嚣的,牛种并没有放弃支配整个人界的欲望。虽然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运行的,可是,始他们现在离开了天界,以龙王的身份居住于地上,是不是因为在代理战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多神教的世界里,神明们常常成为批判和揶揄的对象。希腊神话中的最高神祗宙斯是一个好色之徒,有时候还会撒谎,在妻子赫拉面前一点也抬不起头来。在希腊和特洛伊的战争当中,他应该插手的,可是,结果还是无法违背“命运天秤”的决定。其力量和神格虽然巨大,却也受到了限制。
而这里所提到的是一种尽管是有超绝力量的存在,但是,也不可以视之为绝对的观点。这和“神是唯一而绝对的,所以,其作为绝对不会有误”的一神教思想是有所不同的。
多神教的大部分都是自然产生的。可是,一神教当中,却没有自然发生的事。基督教、犹太教、回教等是具有同根的“圣典教义”,有明确的布教意义,被广播于地上。我们可以视之为教祖们的强烈使命感。他们身为唯一绝对神的忠实使徒,将一生奉献在布教的工作上。
“或许,牛种就是那些想利用一神教的思想来支配人类精神的人。在殷周革命败北之后,他们经过了一千年的计划,好不容易才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文明中,支配地球……”
始转着方向盘,回避狂乱的反方来车。
“不行、不行,结论下得太快了。”
始慌忙摇了摇头。现在要下结论,判断材料还嫌太少了些。他要避免用偏见和迷思来论断一件事。不过,成立暂时的假设以此为出发点,可以成为搜寻踏往事实之路的第一步。
突然,续凝视着哥哥的侧脸。
“大哥,那个L女士怎么样了?”
“死了。”
简短地回答之后,始用侧脸承接了续的视线,又加上了一句。
“或许她是有意要帮助我的吧!”
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有些暧昧还来得适合描述L女士临死前的心情。或许始把自己从人的肉体中解放出来一事和L女士解放她自己是相连的。从四姊妹和他们所支配的领域中解放。
四姊妹?始的眉头在后照镜中动了动。和L女士的奇妙牵连虽然结束了,可是,和四姊妹之间却没有任何结果。龙泉乡。龙珠,也就是如意宝珠。天界。人界。在可以控制变成龙的力置之后,一定要将这些事情都做一个了结。始静静地下了一个决心。
车子载着四个龙王,继续在蒙大拿的原野中向东急驰。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打开收音机的话,或许就可以听到以下这样的,当然是英语的新闻内容。
“在维吉尼亚西部的山中发现了有着日本空军标帜的运输机和十一个男人。面对州军的讯问,其中一个人不断地表示自己是日本首相,现在正前往日本大使馆求证中……”
Ⅳ
……当字季卿的北海黑龙王敖炎从午睡梦境中醒过来的时候,水晶宫已经回归宁静了。静得让人以为是一个无人之境。敖炎从床上起身,用青磁的水盘洗了脸,穿上衣服。他离开房间,寻找哥哥们。有着大理石的地板和墙壁、水晶窗的这座宫殿是龙族的根据地,对少年来说,显得是太宏伟了。
东海青龙王敖广,字伯卿。南海红龙王敖绍,字仲卿。西海白龙王敖闰,字叔卿。三个哥哥都在内院。他们围坐在大理石桌旁谈笑风生。因为是在他们自己的家中,而且又在内宅里,所以他们并没有穿着适合各自五号的色调的官服,他们都穿着便服。看到小跑步过来的么弟,他们都站了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了梦。”敖炎急促地喘着气说道。
“季卿又睡昏头了?”
排行就在他上头的哥哥,西海白龙王敖闰嘲讽着说道。排行老二的哥哥,南海红龙王敖绍抱着么弟的肩,让他坐在椅子上,同时给他喝装在水晶碗里的甜屠苏酒。喝了酒,敖炎留在体内的睡意就完全被一扫而空了,心情也跟着稳定了下来。敖绍微笑着看着幺弟的脸。
“是什么样的梦?是可怕的梦吗?”
“不,是愉快的梦。愉快而漫长,非常漫长的梦。”
敖炎只说了这些话就沉默了。少年龙王所做的梦相当地大,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觉得要将一切梦境都说清楚,可能需要在梦境中度过十三年的时间。
“我们都出生在人间界,以人的身份诞生在那个青色的行星上。和现在一样,我们以四兄弟的身份诞生在人间界。”
看到三个哥哥兴味盎然的样子,敖炎变得很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