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飘浮……”
终吞了一口气。这现象对他来说并不稀奇,但若是别人看到,恐怕就糟了。
他看看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看。可是,也不能如此悠闲啊!如果不将弟弟强行带回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是,有个梦游症而在空中飞的弟弟,在东京恐怕也只有我们兄弟了。”
别说是东京,就连日本或全世界,有这种状况的大概也只有竜堂家的兄弟了。不能在电视上演出而自豪,真是非常遗憾。
……突然传来一阵怒吼。一名男子从树丛中站起来,一面拉起裤子,一面破口大骂打扰他乐趣的少年。
余通过树丛旁的时候,好像碰到了男子的脚。
男子看起来不像学生,也不像是工人,可能是有组织的自由业者吧!他从花俏颜色的休闲衫胸前口袋,虽然在晚上还是掏出太阳眼镜戴上,说不定基本上倒是个老实的男人。似乎也传来女人制止的声音,但这却反而令男子更好战似的,开始粗野地推着余的胸口。
“要尝尝看吗?小鬼!”
终的耳边传来怒吼的声音。
终正想跑出去,肩膀都不知被谁轻轻接住。在完全没有感到警戒的情况下,他知道手的主人是谁了。
“啊、续哥……”
“先稍微看一下情况。现在出去的话,说不定反而麻烦。”
续的一只手提着余的背包和凉鞋。这些小疏忽正是终比不上哥哥的理由。
男子抓着余的衣领,打算将他拉到公园的深处,对这个不顺眼,没有抵抗能力的对手彻底加以制裁。忽然,他注意到某件事情。
“什、什么;这小鬼……浮在空中啊!”男子发现余的脚飘离地面约五公分。
接着一瞬间,男子的手挥向余的脸颊。真是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便一概采取暴力解决的类型呀!
或许他贫乏的知识,令他以为这是用了什么奇术吧!想再挥第二拳的时候,手突然停往了。
珍珠色的光点,逐渐出现在余的脸颊上。
对竜堂家的兄弟而言,这是表示危险的信号。终踏出了一步,续又接往他的肩膀。
男子更加狼狈了。被他恐吓的对方,所现出的反应多少可以归纳成几个类型,可是,跟前的少年的表现却不符合任何一个类型。他一定感到有些可怕了。
恐慌的气息布满男子的全身,口中喃喃自语,开始大量流着不符合这个季节的大汗,拼命想动着停住的手。
但是,男子的表情和动作突然完全冻结了。这是在见到余的双眼的那一瞬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余开着的眼睛张开了,金黄色的瞳孔从正面瞪着男子。男子大概感到自己失禁了吧?在续和终赶过去的刹那间,余已经开始动了。右手伸向男子的方向。
余的一只手才轻轻地伸出去,男子便飞离约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好像是从余的掌心又出现一只看不到的巨掌,将男子推开似的。男子的头栽进种满黄杨树的树丛中,应该算他幸运,居然能就这样失去神智了。
终跳到仍然飘浮在空中,继续往前进的弟弟前面。
转眼间,终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弹到空中。好像在弹簧床上跳跃,或是搭乘云霄飞车呈无重力状态,也许是介于此两者之间的感觉。在跟前,出现了树梢,终迅速地伸出手抓住树梢,两脚勾住,好不容易才避免被丢到更远的地方。
“余,够了,往手吧!”
在地面上,续压住余的双手。由于从前方太危险,只好改绕到后面。当弟弟脸颊上的珍珠色点状消失,传到续手掌上的微妙波动停止以后,余越过肩膀回头看着哥哥。
“……啊、续哥哥?”有点不放心地摇摇头。
“做梦了吗?余?”
续的话不是在发问,而是在确认。
直到余点头承认之前,有一段时间。当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抛到树上的终,喃喃地边叫不平,边像京剧中的演员以轻柔的身段下来时,余伤佛大梦初醒的表情,穿起续带来的凉鞋。
※ ※ ※
续敲敲哥哥的房门。由于哥哥一旦专心读书,多少会听不到响声,于是他再次用力地敲门,终于有回答了。
始的房间很宽敞,空气有点干冷。厚重的里木书桌上摊着汉文的书籍。
“正在念书吗?”
“嗯,稍微看一下八犬传的蓝本。”
“水浒传吗?”
“不,是新五代史。记述一只名叫盘瓢的犬,为了饲主前去取得敌将的首级,依约娶饲主的女儿为妻的故事。”
“不就是八房和伏姬嘛!”
“但这里是以喜剧收场……余怎么啦?”
阖上书本,始向后跨过椅子。续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续花了三分钟说完整件事的大概。
“……原来如此。不过,总算没造成什么大事。只是打倒了一个无赖,以及终险些被树枝擦伤,有点糟而已。”始用指尖敲敲椅背。
“余入中学以来,类似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发生了!”
“连富士山也是一百年才喷火一次吧!今晚的事,说不定以后也很少发生。”
始的身体一动,椅子仿佛抗议似地嘎吱嘎吱响着。
“觉醒渐渐接近了!去世的祖父这么说过。”
“觉醒?那是不是说余会发觉,到底是至今所看到的是梦,或是醒来以后的事情才是梦呢……”始用手指抓着下巴。
“庄子。究竟是我梦蝴蝶,抑或是蝴蝶梦我……?汉民族真是了不起。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内部宇宙与实存的关系,就已经在哲学中升华了。”
他的视线投注到书架上。祖父生前所收集的洋书汉籍,散发出的独特味道流入兄弟的嗅觉。
“即使如此,总是放不下心。阴谋绑架余的家伙们,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呢?”
“为了防止余的觉醒吧!”
始略微歪头思索。
“我也想过。但是,思考这种事嘛,不见得都是照平常既定的方向而来的。”
“所以,为了促使余的觉醒,才要加害他的罗?”坐在沙发上,续重新盘起长腿。
“但是,那样做会变成怎样呢,况且……”
“况且?”
“觉醒后会变成怎样,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我们也是。或者敌人知道吧!”
阴谋绑架余的一帮人,虽然不能立即判断是敌人,但在此时也没别的称呼方式了。
“敌人有所行动,我们便加以对应。在这种情况下,也别无他法。我们的立场,以打棒球来比喻的话,就好像打击者一样,投手不投球的话,什么都不能进行了。”
“投手啊……”
“控球技术差,而且又老爱投坏球的投手呢!”
“教练是谁呢!”
“教练吗……?”
“这种时候,在敌方应该存在着一位了解任何情况,掌握操纵大局的大人物吧!关越汽车公路的事件一直没出现在媒体上,可见是一个相当有势力的家伙。”
始突然灵机一动。或许靖一郎姑丈和古田议员的策动,来源都与之有关吧?续用手指拨拨前额的刘海。
“但是,那家伙究竟是为了什么利益呢!”
“没有人是为了私利私欲而做坏事的。像希特勒杀害了四干多万个犹太人和斯拉夫人,也是为了在地球上建立日耳曼民族的千年王国。因为世界上连一个坏人也没有,到处充满了正义的伙伴,所以才形成这个美丽的世界。绑架余的一帮人,大概也是燃烧着满膛的正义感吧!”
始对未现形的敌人一阵咒骂。而他本人并不知道,他的结论大体上是对的。
第三章 麻烦的请帖
……地平线上云在飞驰,大地上没有一草一木,看来仿佛是将琥珀和玛瑙碎散混合后,注入硫酸煮成的赤黄颜色,还不断喷出大量蒸气。
太阳变成黑铅色的圆盘,只有日冕为之加上金黄色的边。整个天空有如无底深渊般黝黑的扩大,宛如碎冰播散般的星星,从流云之间冷然地俯视地面。
大地龟裂,强风在岩间怒吼。黑云笼罩,白色、黑色和灰色的漩涡中雷光交加。
雷击使大气和大地碎裂,从大地的一角喷出火焰和烟雾,熔岩从地底形成一把灼热的剑插向天空。
一个闪闪发光的长大巨物横踞在天的一角,压过所有的景物。形体似蛇,但不是蛇。看起来有角和四肢。
后世的有识者称之为“龙”吧!
正确他说,那该是拥有龙的外形,具有能量的巨大块状物。色彩、光暗乱舞,在漩涡、大气倾轧咆哮之中,四只巨龙闪耀着珍珠色的鳞片,在空中徊旋飞翔,慢慢地往天空的高处攀升,不断上升,在某个点的黑暗突然裂开来,白色闪亮的光线令视线感到的热,此时,余醒来了……。
续也曾经听哥哥说过,幺弟余所做的梦,虽然不是完全相同,背景都有共通性。
因为三弟终想知道的关系,续于是告诉他情况,也曾经交换过各种意见。
但是,这两个人的交谈,因为到最后情况变得不太严肃,终突然开始说话。
“我也曾做过奇怪的梦。之前的梦更神奇呢!”
“是吗?”
“真是没有诚意!说不定这是什么重要的预知梦呢。”
“我知道啦!什么梦呢?”
“睡午觉醒来时,虽然还不到傍晚时刻,外面却非常阴暗。从窗口可以看到新宿的夜景。正想打开灯的按钮的时候,当时是变亮了,可是却不是电灯的亮光。”
“是什么呢?”
这个询问的声音,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义务感和百分之一的好奇心构成的。
是灯笼!而且不是圆形的,像这样长长的圆筒形的……”
“小田原灯笼吗?”
“是啊!不知何时房间里挂了两条洗衣绳,灯笼发出橙色的光亮,在好像是架空索道的上面轻轻地飘来飘去。”
“那时候传来音乐声哦!这又别有意昧吧!”
“什么音乐?”
这时候,续发出的冷淡声音,已经充满了百分之百的义务感。
“非常令人意外,那是采茶歌。采茶歌!”
“是那一首立春后的八十八夜吗!”
“是的。小田原灯笼配合着音乐飘来飘去。正觉得过分的时候,突然醒来了。”
“的确是有点过分。”
续整理了一下咖啡用具站了起来,弟弟热心地想分析这个怪梦,又继续说下去。
“这个梦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呢!是否在预告地球及人类的未来呢!”
“我认为不是。”
续严肃地断言。
“总之,终,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之一,是应该更认真读书以参加考试;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尊敬兄长,照顾弟弟,好好表现这种作为出色的人类生存的教训。目前,也该读一读英语了吧!”
“不合理的结论!”弟弟嘀咕着。
※ ※ ※
由于在新学期的惯例理事会中,将被解职的事已成定局,所以,始前往学院的理事室整理自己的桌子。塞满抽屉里的东西,除了担任理事所需要的几本书和资料以外,全都是个人的物品,大半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姑丈将怎么打算他也不清楚,但大概是不会再用到这个桌子了吧!之后,到院长室打招呼,向姑丈“感谢多年来的照顾”。在世界上,必要的形式仍然是不可缺少的。
不过,在形式的最后阶段,将讽刺挂在嘴上,也许反面显露出年轻莽撞吧!
“姑丈,哦!不,院长先生,给您添麻烦了。如果当初没让我担任理事的话,也不必那么麻烦地解职了。”
靖一郎用白眼瞪看外甥,大半的时间独自喃喃说道。
“……因为让你担任理事,是与前任院长之间的约定,不可失信于他。”
“但是,并没有约定不可以辞退我呀!”
安慰不像胜利者的姑丈,不禁产生自己正在欺负弱者的错觉。一想到姑丈以后可就辛苦了,不得不产生同情的心情;然而,被驱逐的自己也显得很愚蠢。讲师的职位也不知何时会被辞去,客观来看,该受到同情的应该是始吧!他本人倒有点痛快的感觉。
目送着敬礼后离去的始,靖一郎厌恶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确希望得到同情的感觉。那天早晨,他在和妻子及女儿交谈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孤立的。
“茉理,又要去竜堂家吗?”
“是啊!那四兄弟站着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是美男子,而且个个优秀过人,但是,整个家都不像样。如果我不偶尔去看看,那地方也不过像是旅社而已。”
“不去可以吗?”
“……你刚才说什么?爸爸!”
被茉理从下面注视,靖一即停下口中的反论。由于自觉自己的话很卑小,实在无法抵抗茉理的眼神。女儿强硬的眼神软化下来,苦笑着。
“爸爸不适合做坏人呢!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如果是坏人,该会说去做饭的时候,在食物里下毒吧!”
“茉理,说话小心点!”
“这样此较清楚,感觉比较好。把始逐出理事会,不久一定也会辞去讲师的职位吧!你打算让他如坐针毡!”
“我并不想将始逐出学院啊!始如果能再多帮我一点,让他继续担任理事也无妨。不论何时何地,都有复职的可能性啊……”
靖一郎的声音之所以转弱,是因为女儿激烈的言辞唤醒了他的恐惧。这是对古田议员的恐惧。那个粗暴的男人,有可能在竜堂兄弟的食物中下毒等等。那个时候,说不定会使靖一郎成为共犯。或者,可能将全部的责任推卸给靖一郎呢!
父亲突然沉默不语,茉理静静地凝视父亲五秒钟左右,转身走出了餐厅。
“茉理这丫头,连父亲的心情都不了解……”
靖一郎不满地发着自古以来的牢骚。他的妻子从刚才便只手端着咖啡杯,听着父女俩的交谈,视线落在英文报纸上,对出去的女儿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做自己的事。
鸟羽芽子四十八岁,与竜堂家四兄弟是有血缘关系的姑母。担任共和学院的常任理事,又兼任女子短期大学校长及幼稚园园长。
在同年龄的女佳中,个子属于高挑形的,姿态也很优雅。脸部轮廓极清楚,表情稍显生硬,虽不是特别细瘦,整体的印象却缺少柔和。丈夫的视线从女儿身上转移到妻子身上,用同样的口气盘问着。
“你可是孩子的妈,对女儿所做的事也该提点意见才是啊!”
“她可不是会听话的女儿啊!她也不会做不合情理的坏事,只是在表兄弟家做做家事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的回答也没错,可是仿佛在冷冷地嘲笑丈夫似地,令靖一郎颇不愉快。
“你也要稍微体会一下我的辛劳啊。虽然只是经营学院,统整理事会内部,也是不简单的事啊!家里的事,如果你不多费点心,那岂不是糟糕了?”
“请你别误会我,你是说不定会接掌共和学院,而我却是在恢复本来的权利呀。”
“……什么意思呢?芽子。”
靖一郎的声音转为低沉,同时又充满急切。自己所做的事、想做的事,及其所具有的意义竟然不受妻子重视,简直令他无地自容。靖一郎不悦地瞪着仍未将视线移开英文报纸的妻子。
“这时候,我也要先说明白。无论有多少潜在性的权力,一旦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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