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也无意让那个在地下铁防护区内纠缠扭打的对手成为他们的继任者。在经过各种考虑之后,首相选中了曾经担任过一届劳动大臣,现年五十几岁的中坚代议士。这个人有着一张像是出现在H·G·威尔斯小说中的火星人般的脸,多少有些才能和人气。
“啊?让我做首相!”
听到这个消息,以前的劳动大臣一阵愕然,然后是一阵狂喜。他当然不是纯情的理想主义者,所以也大致可以知道首相在打什么算盘。他知道,就算自己当上了首相,也没有办法握有最高权力,只能当一个被操纵的傀儡。再加上在国内或国外都有堆积如山的政治问题,他知道会做得身心俱疲。尽管如此,他还是说道。
“如、如果能让我当首相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大恩大德。不,就算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我也没齿难忘。请给我机会试试看。”
是的,尽管知道处境艰辛,他还是想当首相。
首相打算辞职的流言在政治业界的地下情报网中流窜,权力者们一阵骚动。首相的权力基础那么强大,政权总会持续个五年左右吧?然而,现在却只做了一年半就要辞职了。那些对当上首相已经放弃一半以上念头的同龄派阀大老们又重燃了希望的执念。一个在政治业界中据说拥有一张最大面子的派阀老大带着密友来到首相的私邸。他的密友就是国民报社的社长。派阀老大在玄关处低下了头,几乎把额头磨破了。
“请您、请您务必指名我当继任的首相,我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请您就把我当成您饲养的狗,随您驱使吧!”
国民报社的社长也跪在旁边低下了头。
“我们国民报社也一定会尽全社会的力量为保守党尽力。不,现在我们就已经自命为保守党的代言者而努力着了。请让他当首相吧!”
“是吗?可是在你们报社的大阪总社不是有对政府的所作所为高唱异论的编辑委员吗?”
社长露出了牙齿呻吟着。
“我会立刻将这些人免职的!原本就是一些有事没事就顶撞上司的人,以前给他们的薪水就已经够多了。”
“不要说你们社内,你对整个传播业界有制衡的力量吗?譬如引发R事件的东洋报社,以你的力量能怎么做呢?”
“请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会用爱国主义之手来排掉这些非国民的传播业者,把小事喧嚷成大事,让国民对政府失去信心是一种反叛的行为!”
“我就等着看你的手腕高不高明了。”
首相的视线投向派阀老大。
“你自己本身似乎也有一些问题吧?女人的问题。”
“啊……!?不,如果您说的是第二秘书和向岛的艺妓、六本木的女侍的话,我已经完全处理干净了。”
“不要骗我!我指的是A温泉的事。不是很愉快的经验吗?听说你一个晚上和三个活泼的高中女学生狂欢哪!你手下的县会议员是暴力团的干部,如果泄漏给其他的媒体知道,听起来可不怎么悦耳哦!”
派阀老大闻言狼狈不堪,不禁对首相收集情报的能力感到恐惧。
“唔,是的,真是对不起。首相的心眼不是我这种人所逃得过的。我实在感到愧对首相,这件事我会立刻料理好的。”
给予金钱、分配利益,另一方面再掌握对方的弱点加以胁迫,就是使用所谓的“胡罗卜加大棒”来操控手下,强化自己的权势。首相不断地重复这种作法来巩固自己今日的地位。首相浮起了带着毒意的微笑对派阀老大说道。
“你所谓的料理就是那样吧!就是让人消失吧?先不要说一个人,一次要料理三个人,未免太勉强了吧?”
“请、请不要开玩笑。”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遮口费应该就够了。整理自己身边的事情,然后才能谈其他的事。我可不希望我的继任者被称为‘色鬼总理’啊!”
首相知道这个派阀老大以前那些超过一打以上的渎职事件。他也知道他逼手下的县会议员、司机还有两个秘书自杀,避过了检查官的追究等事,所以他才随口说出“消失”这个字眼。派阀老大流着满身的汗水,额头在水泥地上擦出了伤,惶恐不已地离去。
或许应该更有些危机感吧?首相却已经完全定下心来了。在嘲笑、玩弄接踵而来的权力亡命者们当中,他再度确认自己在污秽的政治业界中的支配力。于是,八月十九日的现在,日本在没有制定政策路线者的情况下,陷进了混乱和昏迷的沼泽里。
第七章 镜国之龙
Ⅰ
坚信任何危险都能用金钱来换算的日本首相深信荣华的不灭和权力的永续,同时他也不断地在这方面下工夫。
而以前绑架首相,用自卫队运输机架走他的那些极恶分子现在则隔着太平洋,在美国本土的圣路易市高唱“水牢之歌”。
在看过镭射炮不同凡响的飨宴之后,茉理四人在冲击没有平复下来的情况之下,就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有证据显示,相当有胆识的他们是如何地忐忑不安。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松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踪影了。他们被安排在一个没有窗户,天花板和地板、墙壁都用树脂制成的房间里,不久之后,水就开始流进去了。
水在积了约有三十公分高的时候就停住了。三十公分的水深,就算有人想淹死自己也是相当困难的。当然,克拉克是另有目的。地上都是水,要坐要躺要睡都办不到。他们必须站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体力很明显地就要消耗掉。固定站在一个地方比一直走路要累得多。
“情况看来似乎不怎么乐观。”
虹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茉理跟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却还是陷于这种境地,这让他觉得很过意不去。茉理明朗地回答他。
“我倒是觉得很乐观,不要在意。反正在我们面临最危险的时刻,始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虽然她并不是真的这么乐观,她却不愿加重虹川他们的心理负担。除此之外,这个女孩子是很适合有一张明朗的表情。于是,蜃海若无其事地改变了话题。
“或许这个旅馆是一个真正的要塞。不只是镭射炮之类的攻击武器,可能也有防御性的武器。”
“照我看来,那个克拉克老哥一定很喜欢游乐区或鬼屋之类的东西。”
水池带着毒意回答。他想到他们为什么一直乖乖听话的理由。
“大概放出了一种电磁波,而这种电磁波影响了我们的身心。我想我们之所以感到不愉快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连你的玩笑也因此说得不高明吗?”虹川嘲讽地说道。
“不,这是有其他理由的。”
“什么理由?”
“悲剧性的理由。也就是说,对方没有能力接受我们的感受。”
“都要死了还满嘴胡说八道。或许你这种蹩脚的笑话可以让地狱里面的小鬼们开怀大笑。”
虹川闭起嘴巴。招待他们的主人透过一个隐形的麦克风从某个地方传出了声音。
“呀!东洋来的客人们好像不怎么担心嘛!太好了,我实在不想看到鸟羽小姐沮丧的脸。”
茉理的全身起了一层疙瘩。这个蓝伯·克拉克真的让她有一种精神世界面临黄昏的感觉。茉理对他的印象与其说是一个恶徒,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有意识地扮演恶徒的疯狂演员。茉理没有说出这一点,她只是对着天花板严厉地说道。
“你未免也太古老了吧?我以为水牢已经在几世纪之前就消失了。”
“是吗?我是一个传统主义者啊!我还准备了其他的大菜,欢迎你的表兄弟们是绰绰有余。”
茉理不由得想对这个看不到的对手狠狠踢一脚。
“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平凡的旅行者罢了,希望你放了我们。”
“平凡吗?”克拉克好像在苦笑。茉理把两手插在腰上,昂然地挺起胸。
“我觉得没什么好笑的。至少,和你比较之下,我们是很平凡的。”
“这么说来,我是很不平凡啰?或者是异常?”
克拉克似乎很高兴和茉理之间有这样的对话。茉理当然没有这种感觉。不过,她认为多赚取一点时间未尝不好,所以,她继续挑拨。
“把杀人兵器卖给全世界的都彭家的人一定是异常的。”
“大众小说和兵器是杀的人越多越畅销。”
“看来你好像有一段偏颇的读书经历。”
“因为我爱看的书全部总合起来足以将人类灭亡四百次了。日本列岛沉没、东京因为大地震而全毁等,这是非常有趣的事。除了鸟羽小姐之外,我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回答他的是水池。
“罗嗦!你这个多嘴的同性恋!不要光讲这些无聊的话来自我满足。”
沉默蕴藏了冰般的冷冽。水池的一句话产生像原本故障的空调恢复功能的效果。在数瞬之后,克拉克微微变调的声音使得空气更显得清冷。
“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可以忍受低级的人或低级的笑话,但是我无法忍受这两者同时存在。你们记住了吗?”
克拉克的声音像雷鸣远去般消失之后,虹川看着水池耸了耸肩。
“克拉克好像很生气,看来比茉理小姐的挑拨更有效果。”
“我早说过让我出面。不过,好像是歪打正着哪!”
“就算没有说中,我想也没有人喜欢被称为同性恋。”
“不管怎么说,在我的人生教训中,好像还没有见过喜欢被称为同性恋的男人和喜欢被称为胖子的女人。”
自己说给自己听之后,水池突然交抱起双臂。
“等一等,这么说来,一定有喜欢被称为女同性恋的女人吧?这一点有研究的必要。”
“这是一种无聊的研究,而且看来好像没有研究的时间了。”
蜃海带着不祥的表情说出了不祥的预言。
“那个贵公子一定会在今天晚上来活剥你的皮。”
“我有同感。”
虹川简短而沉重地赞同。水池仿佛失去了稳定性似地看着他们两人。
“喂,我们是知己吧?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我陷入危机呀!”
“我会在你的坟前供上一束鲜花的。”
蜃海的回答很冷淡。虹川的反应更无情。
“这是给你的教训。我想栀子花会比较好一点,因为这是口舌之祸。”
“哼,我终于看清你们的真面目了。”水池说道。
“我没有兴趣一个人独占不幸,我一定会分给你们的。现在你们就尽情地笑好了。”
这三个恶人的预测似乎有些偏离了,受到侮辱的蓝伯·克拉克并没有立刻回来进行报复。因为有报告传进来,有直升机从芝加哥的方向接近中。在甜点之前先吃完主菜,这是正常的顺序。
Ⅱ
夜晚的密西西比河恍如一条发着黑光的巨带。直升机通过上方,竜堂终有节奏地敲打着空了的便当盒,突然对坐在他旁边的人说道。
“离开HC时,续哥从湖面上跳到直升机上去吧?”
“是啊!”
续回答的声音中没有特别的热力。被黑色的夜空和大河挟着的圣路易市街形成光层浮现起来。续看着这个景象。
“希望他们不要侵犯别人的领域啊!因为我们家的工作都是兄弟平均分摊的。说教的是大哥,讽刺人的是二哥,打架的是我,做梦的是余。在这种时候是轮到我出场,所以希望你们不要罗嗦。”
终若无其事地对着哥哥们眨眨眼睛。始在续还没有说什么之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道。
“说到做梦,余来到美国之后好像就没有做什么梦嘛!”
“嗯,是啊!”
余歪了歪头。在明尼苏达州的美丽森林当中和自然的精灵做肌肤的接触,在重返野生龙的那一段期间,每天晚上,他总是睡得很沉。这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当余的思绪还没有跌入深渊的时候,续喃喃地叫了一声“啊”。当驾驶员确认目的地旅馆的位置时,好像有云之类的东西包围着旅馆。
“是鸟!”
汤生叫道。看起来像云的东西原来是鸟。如果旅馆是灯塔的话,绕着旅馆的鸟群化成了黑压压的影子,仿佛黑夜的一部分被撕扯开来,被一个隐形巨人的手撒落在天际一般。
照道理说,在夜里,鸟几乎是看不见的。渡鸟被照明灯光所诱,对强烈的闪光失去距离感而冲撞致死的事故也是屡见不鲜。可是,在这个夜里,绕着旅馆飞翔的鸟群却以像是经过测定的正确性避免冲撞到旅馆外壁。
鸟群的叫声掩盖过直升机的爆音传进竜堂兄弟的耳中。看不出有多少种类的鸟在空中乱舞着。看起来像是有许多乌鸦,是因为所有的鸟都化成了黑影,根本无法做正确的观察。
总之,直升机升高了高度以避开鸟群。就在这一瞬间,鸟群也发出猛烈的振翅声往上高飞。机上的人们没有时间去追究理由。直升机的一只脚突然飞掉了,机体失去平衡。两百公尺之外的大楼壁面开了个洞,更对面的大楼也一样开了洞。这个景象实在很奇怪,事态却很明白。这里发生了和他们在芝加哥经历的同样事情。
“克拉克这家伙,他疯了不成?”
汤生泛青着脸。冰冻之前的冷汗落在他心底深处。他无力地靠在壁上。
竟然水平射出高速的镭射炮,而且是在大都市的中心部位。汤生认为克拉克一定是疯了。
“我想克拉克一定不愿被这么批评。”
续沉着地下了评论。终坐在旋转椅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确认事态。
“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我们实在和直升机处不来!”
“是直升机感到麻烦吧?”
余带着认真的表情说道,这时直升机剧烈地摇晃着机体,仿佛深有同感似的。汤生把背靠在椅背上大叫。
“降落!想办法在屋顶上降落!”
不需要这个命令,驾驶员早就拼全力在做了。他拼命地操控着失去平衡和稳定的直升机,沿着旅馆的壁面爬升。风一边旋转一边吹拂着,鸟群的影子仿佛落叶般飞舞。乘客们的视线随着直升机的旋转咕噜噜地转,好像坐在脱离轨道的云霄飞车上。
“克拉克这个人做事真是没尺度,好像拿着凶器的终。”
“什么意思!”
当终对二哥的譬喻提出抗议的时候,直升机终于上升到旅馆的屋顶附近了。续一边准备往下跳,一边悠然地对哥哥说道。
“看来在一夜之间,芝加哥和圣路易最高级的旅馆都要被毁了。”
“我们是旅馆业界之敌,还是建筑业界的恩人呢?”
“大概是不动产保险业界的宿敌吧!”
一边说着,续把手搭在后部座位的门把手,正想打开门,或许是注入太多的力量了吧?门发出了巨响整个脱离机体。仿佛离开魔术师的手一般,门在半空中翻飞落下,溅起了小小的飞沫。屋顶上有一个游泳池。
确认情况之后,始先把终的身体丢到机外,接着是余。他也不顾汤生、霍斯拉本人的意思如何,抓起他们就丢了出去。续跟着跳了下去,最后始也跳出机外,同时抓着驾驶员的衣领。顿时呈无人化的直升机一边摇晃着,一边撞上屋顶的一角,撞起了猛烈的火焰和轰隆声。
那是在地上三十楼高,可以俯视圣路易市夜景的游泳池。在有东京都内的小学校园那么宽的屋顶上,铺着人工草坪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