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散了一会步,权当晚餐,一面思索着,为什么格拉别尔的研究所突然断了饮食。我去找什瓦尔兹,想和博士谈谈这个变故。门突然开了,卓瓦尼·萨科,那位意大利合成化学家跑了垃来。
“先生!”我向他喊道。“您也挨饿了吗?”
萨科看了看四周,向我微微地做了个走近些的暗示。
“饥饿还算不了大祸,我们很快就要渴死的……”
“为什么?难道不送水来了吗?”
他勉强笑了一下。“并不是那么回事,水倒有的是,只是要喝……”
“怎么?”
卓瓦尼耸耸肩膀。然后他用夹杂着法语的意大利语急急忙忙地说:
“问题就在水上……我觉得……这些阿拉伯人早都不喝这种水了……要不,他们为什么都跑了呢……现在这儿没有一个本地人了……都在咒骂这种水……一切都在于水……”
我莫明其妙地注视着这位意大利人。忽然他的脸变了样,原来是什瓦尔兹博士来了。
“难道没有给您通知要停止散步吗?”他冲着我说。
“没有,为什么不让散步?”
“请不要提这个问题,回去!”他命令道。
我气愤极了。“请您听着,博士!我既不是您的同胞,也不您的士兵,您没有权力给我下命令。”
什瓦尔兹鄙夷不屑地笑了。“很遗憾,我现在没有时间对您解释您能享受什么权利,先执行命令。现在是我们在这儿指挥一切。”
他着重强调了“我们”二宇。
“长久得了吗?”我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回去,马上走开!”
在实验室里我一直回想着和卓瓦尼匆匆的谈话。晚上十点钟,我的门开了,费尔南微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包。
“您还活着?”他向我丢了个眼色,愉快地问。
“凑合。把最后一块面包也吃光了。”
“那您就放开吃吧。他们让我给您送点干粮,短期内不会有热食吃的。”
他口里轻轻地吹着流行歌曲,在实验室里来回踱着。
我贪婪地扑向这些干粮和熏肠,吃了几块后问道:“您为什么这样高兴?”
“为什么?因为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那个迟早总要开始的事情。格拉别尔的工人都跑了。现在没有伙夫,没有仆役,没有搬运工人,没有锅炉工人。除了那个拉水的德国人以外,所有的汽车司机都跑掉了,这里的居民宣布抵制教授的事业。罢工开始了!”
“怎么这样突然?”
费尔南走我跟前,脒着眼睛说:“什瓦尔兹总想让我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但是,我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我停止了咀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坐在椅子上吸香烟。
“在这里的阿拉伯人中间有一种传说:这堵墙那面的欧洲人都是天上下来的魔鬼,和这些白人打交道就等于亵渎真主。所以,他们都跑了。”
“我本来不信。”
“顺便说说,刚才我在什瓦尔兹的门口看见了意大利人萨科,谈到水的事,您知道吗?有这么一件事。当我横穿沙漠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曾给司机递了杯水,他拒绝喝水,还怪生气呢!”
费尔南沉思着,“是水不是水,这还点蹊跷。只有您见到现场试验以后,才明白。”
我笑了。这个人和我这样说话,好象他在这个研究所呆的时间至少也和我一样。其实他总共才来了几天!
“对了,昨天中午我到您的红树园去了。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点点头。
“您也到过那儿?”
“到过。”
“好极了。那就容易给您讲清了。要进红树园,必须经过厨房”
“什么厨房?”
“就是那个中间有个大炉子的房子。”费尔南惊奇地解释说。
“我还以为这个厨房是温室呢!”我难为情地承认。
“是有点象温室。那里放着些大桶和花盆,里面栽着已经石化的植物,但是,这间房子的主要用途是厨房。”
我和费尔南谁也不吱声。他从我的目光中看穿了我心思,只微微地耸耸肩膀,却没有说话。
“现在我知道了怎样才能到格拉别尔的主要试验对象所在试验场了。”他终于开口了。
“怎样去?”我问。
“离大门约三十步的地方,有一棵棕榈树靠墙长着,树冠远远高过墙头的铁丝网,而树枝却伸进那个禁区的上空。只要爬上去再跳下去……”
“围墙约有七米高,树冠约高十米,您不以为这种潜入的方法多少有些冒险吗?”
费尔南笑了笑。。不,不危险,沙层很软、很厚的。只要脚一挨地立刻屈腿,马上侧身倒地。您以前没跳过伞吧?”
我摇摇头。“没有,不过,不要紧,我根您说的方法去做就是了。”
“这是最主要的。我深信,在那些军人来到这里以后,是不会有人惊动您的。我想,这些大兵决不会对您的光谱分析和伦琴射线分析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肯定只是和拉别尔研究出的主要成果。”
“什么成果?”
“不知道。关于这些,您必须亲眼看到。这样,当格拉别尔的上司来的那一天,您必须靠窗口坐着,注意我的实验室。”
费尔南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口,“我在最边上那个窗口放一只坩锅,在里面点燃一片纸,你一见火,就从那个变压器箱口下去,尽力爬过管道,到红树园那里。我在厨房下那个井底等你。”
我问道:“您怎么才能知道我应该开始的行动时间呢?”
“从我的实验室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格拉别尔在干什么。他一开始准备在试验场上接待贵宾,我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茵茨克给我打来了电话。
“梅尔达里先生,今天不论有什么铃响,请您都不要惊慌。”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道。“莫非今天是礼拜天?”
“不要提愚蠢的问题。这是上面的布置。”
这就是说,行动的时间到了。
快到十点钟时,我看见费尔南的窗上出现了橙黄色的火焰,只几分钟,火焰便熄灭了。我急忙穿过房间,把摄谱仪基座旁边的潦布揭开,在下面放一个铁块。然后爬在地板上,静等了约五分钟,电铃没响。
象上次一样,我爬进了那扇涂有人头骨的铁门,深入到地下了。这次速度比上次要快得多。现在我已完全掌握着爬行的要领而不至于被挂住衣服。我有节奏地呼吸着,不久。前面闪了一下亮光,费尔南在终点等着我。
“起来吧,这里可以站立了。”他小心翼翼地说。
他扶我站起来,我们沉默片刻。
“一切顺利。”他低声说。“以格拉别尔博士为首的一帮人,在十多分钟以前到试验场去了。温室里没有一个人,您可以去了。嗯,至于您在试验场上的行动,就由您见机行事了。好了。祝您成功……”
“好的。我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呢?”
“应该观察。仅仅是观察。一切都弄清楚之后,就想办法返回。”他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并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该去了。”他说。
“他们怎么想起在白天试验,真糟糕!”
“是呀!要是在夜间就好办了。”
“顺便说一声,今天还要发生一件大事,这也有助于您……”
“什么大事?”
“以后再说,快去吧!”
费尔南照亮了通向温室的陡梯,我开门的时候,他把手电筒关了,弯了一下身子,就消失在右面的深处了。
我在温室里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当跟睛适应了亮光后,我看见在窗旁和大炉灶旁的树墩上放着栽有植物的术桶。在那边角上有一个大槽子,装着气昧难闻的褐色的液体。木桶里的沙子还是潮湿的,桶边上浮着薄薄一层白色的斑点。根明显,给这种植物浇灌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什么溶液。
我出了温室,走进花园,赶快跑到第一排长方形的“坟墓”的后面。
红村园和研究所一样,也是被一道高高的土墙围着。在厨房右面的高墙和西而围墙相接的拐弯处,有两扇不很大的门。
我向那门走去,一面不断地注意着四周。这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在一个长着绿色植物和树术的真正花园里,任何时候也不会出现这种景色。太阳散发着无情的炽热。
绕过一个栽着淡蓝色的灌木的耩是沙子的“坟墓”时,我发现在这田畦的上空竖立着生了锈的铁管子。显然,这是给这些奇异的植物烧水的管子。
挠的是什么水?
我把一个指头塞在曾子里,沾了一滴混浊的液体,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一下,一种水辣辣的苦昧在嘴里燃烧。
“硷!浓缩硷!也有可能是苦性钾。”我不住地吐着又苦又咸的唾沫,一边这样想。
我刚准备穿过畦子向前跑时,从门那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个人在高谈阔论,他的话时时被笑声打断,我赶快跑去,藏在靠墙的那棵棕榈树的后面。过了一分钟,大门扇上的那个小门开了,走进来七个人。
在这一伙人的最前面,走着一个矮个男人,他没戴帽子,穿着白色的裤子和大翻领的便服衬衫。一个身穿军官服的大个子男人走在他的旁边,我一下就认出了什瓦尔兹。后来我又看见一个戴着宽边草帽、架着一付眼镜的女人和另外四个人,其中有两人身穿美国军装,另两个人穿着便衣。
毫无疑问,这个段戴帽的男人就是格拉别尔博士。我一下子就断定了。他自负地在这些畦子中间,用英语向那些人讲解着。
“我们就用这个培育它们。情况很复杂,结果,把它们改变了很少。要改变整个自然界:改变植物,改变动物,改变一切!甚至它们的营养!他们的养料必须适应于一种新的生物化学组织。”
一个军官弯腰摘了一只黄瓜,想咬一口尝尝。
“见鬼!是苦的!硬得象鞋掌一样!”他一边喊,一边不住地唾着口水,又发出了一阵大笑。
“当然啦,这正是它们所需要的。要是提供普通的养料,就得把它们送到博物馆去了。”
“这种事业你们进行了很久了吗?”美国上校问道。
“是的,快五年了。奇怪的是,我把催化剂注入根部后,才两年时间,这些树就变成有机硅了。我们不得不忙于给它们追肥。现在,树上结着很好的椰子和香蕉。我们可以把它们摆上餐桌了。”
所有的人哄然大笑
“那边就是厨房。我们让他们中间一个人当了厨师,都能很出色地履行自已的职责,同时还能完成花园和菜园的工作。”
“他们感觉如何?吃的都是素食吗?也许,您还给他们吃石头造的肉或者特制的什么东西吧?……”
“我让他们吃硅盐蛋白质之类的食物。为此,我们还饲养了家兔、山羊、某些飞禽等等……老实说,这里麻烦事非常多。每一个单体都得分别改造才行……假如我能顺利解决核糖核酸问题的话……”
“噢,明白了,格拉别尔先生。”美军上校说,“我们往回走吧,兴许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您是说,决定遗传问题的核糖核酸暂时没有解决,对吗?”
这些人都消失在墙那面了,我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我感到非常惊恐,但还没有认真考虑,究竟是什么使我如此惊慌。
当那些谈话声消失后,我双手抱着树干慢慢地往上爬。这个树有一层厚厚的石皮,两脚蹬着倒很得劲。我不断地往上爬着,再往上爬,看见墙上有两道铁丝网。我终于爬到树冠了,坚硬的树叶刺破了我的脸。
墙那面有两排房子,既象汽车库,又象飞机库。除格拉别尔以外,其他人都进了那个大些的飞机库了。格拉别尔返身隐进了那个小些的飞机库。不久,从这个小飞机库里走出来一些人,慢腾腾地,迈着笨重的步子鱼贯而行。他们的样子令人惊奇,个个都把头低垂在过于宽阔的肩膀前,艰难地移动着沉重的双腿。他们留给人的印象,仿佛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格拉别尔拿着一根长长的手杖,走在这个行列的旁边,轮换地戳戳这个,戳戳那个。有时,他还用一种奇怪的喉音吼着。他们慢腾腾地走着,走进了那个大飞机库的宽门。总共是十五个人,个个都穿着浅色的裤子,露着赤裸的上身。
看过这次“旅行”,我恍然大悟。一般怒气冲上心头,我忘记了危险,沿着树枝,越过墙头,往下一跳,落在松软耀厚的沙地上了。
静躺了片刻,我就爬到那个大飞机库的入口。这个屋子仅被几个不大的天窗照亮着,外界明亮的阳光使我起初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到一些响亮的声音。后来我发现有一堆箱子,就赶快藏在这堆箱子后面。
“第一次试验并不是表演性的。”格拉别尔高声地说,“乌尔布里先生,请您用这根铁棒尽力抽打任何一个人。”
这些怪人在飞机库中间的水池旁边排成一列横队。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这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格拉别尔博士那毫无人性的天才创造出来的大型木乃伊了。可我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惨绝人寰的试验呢?
“就这样打吗?”乌尔布里举起手中那根粗大的铁棒,惊奇地问。
“当然,您可以认为在您面前的只是普通的木桩。来吧!我给您做个示范。”
格拉别尔接过乌尔布里手中的铁棒,向横队走去,他抡起铁棒向一个人的肩上打去,我紧闭双目,直至眼睛发痛,耳朵里听到了一些干嘣嘣的声音,好象打的不是人体,而是一种很硬的东西。……
“现在让我来试试。”
听到几次打击声后,我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这些客人轮流地拿着铁棒殴打这些石雕人。
“这个还呻呤呢!”一个穿便衣的人高声说。
“他身上的碳还没有全部转化成硅。”格拉别尔解释说,“再过一个礼拜,他就和所有的人一样了。”
殴打结束后,客人们尽情地交谈着,对格拉别尔的成就赞叹不已,恭喜他又开始第二种试验。
“他们肌体中的生理过程是很缓慢的。”格拉别尔讲道,“对他们来说,正常的临界温度是零上六十度左右。温度要是低的话,他们会觉得寒冷。在三百五十度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热。我们这个水池里是加热了的苛性钾溶液.阿茵茨克夫人,现在是多少度?”
“二百一十七度。”那个戴草帽的女人回答说。
“原来这位就是阿茵茨克夫人。”我想。
“在使用放射性武器的现代化战争中,这是非常理想的士兵。”格拉别尔博士继续高谈怪论,“我们检验了他们在强大的放射性辐射区里的支撑能力。结果证明,他们对于每小时一千个伦琴以上的辐射毫无感觉。请想想,这又意味着什么?在原子袭击以后,总要有人去占领敌人的阵地。否则,战争就失去了任何意义,这些人是刀枪不入的,他们不怕高温和高强辐射,所以,在战争行动的最后阶段,他们将是理想的士兵。”
一个美国人意味深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又掏出笔记本来,急急忙忙地写了些什么。
格拉别尔走到一个人身后,用他的粗棒戳着这个人的肩胛骨。
“您怎么能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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