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神仙!”
江雪柔和伍婉云听他说出此等下流之话,面上都一阵发烧。慕容端阳是不明白的,大声怒斥:“他不跟着他嫂子、小舅,难道就要跟着你吗?天下间除了当武林盟主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事好做?除了在江湖黑白两道,难道还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此话虽然骂得驴头不对马嘴,但正是说出了江湖纷争的一条至理。南宫勤望了望慕容端阳,未料到这样一个粗枝大叶争强好胜的姑娘竟然参透了世事。
钟观主却不屑一顾:“妇人之见——人在江湖就是要争这个位子,而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逃到哪里也逃不出……”
“说得好!说得好!”黑暗之中有人鼓起掌来,噼里啪啦每一下都有绵绵不绝之力,扎在地面的石牙被震得根根飞了出去,撞在周围的石壁、石笋上,哗啦乱响。
江雪柔等都识得这是南宫勋的声音,心中皆是一喜。钟观主和白三娘却不晓得,听回声激荡,都变了颜色。
钟观主道:“贵客光临,不知可否现身相见?”
“不是贵客。”南宫勋道,“但见也无妨!”说话间,已如鬼魅般从空中飘然而至,口唇紧闭,腹中发声。钟观主虽然知道腹语之术,但初次见人使用,不由骇然。
南宫勋瞪着他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话是不假,但是你说的就好像放屁,简直臭不可闻!像你这样偷鸡摸狗的角色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纷争,也不配去争夺武林盟主的位子,你最好就炼炼丹,修修房中术,不要出来招摇惹人讨厌!”
钟观主的老鼠脸涨成了猪肺的颜色:“你……你……”但他看南宫勋的模样颇似前辈高人,不敢造次,强忍住不发作。
南宫勋神色倨傲地踱了几步,道:“绑架孩子,还欺侮妇道人家,我最是看不惯了。断情剑算是什么玩意儿?有一百把我也都能给你拿了来。我且来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哼!”
钟观主听了这口气,一发认定来了世外高人,小心翼翼道:“不知前辈要问什么?”
南宫勋道:“此地名叫石蟹岛,那么石蟹又在何处?”
钟观主并非此间主人,把眼睛瞧了瞧白三娘。
白三娘结结巴巴道:“石……石蟹……前辈问石蟹做什么?”
“混帐!”南宫勋厉喝,“我问你答,我自有我的用处。”
白三娘道:“石蟹,在那下面。”说话时,手一指那无底深渊。
“果真?”南宫勋朝下望望,漆黑一片。
白三娘道:“小妇人怎么敢撒谎?确实是从前岛上石蟹众多,食之则得怪病,无意踩中也会浑身浮肿。后来有个高人把石蟹都引到了那个深渊里,并雕琢一座石蟹雕塑以为记号。到小妇人来此岛上时,雕塑已经年久失修,难辨形状,小妇人嫌它难看,就推下那深渊里去了。”
“推下去?”南宫勋的声音里满是惊怒,“你这……死婆娘!”一脚将旁边盘踞着的血奴朝白三娘踢了过去。
南宫勤惊呼:“大哥,不可!”然而白三娘已经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那伤人之蛇两眼碧绿,“咝”地一下,又朝旁边的钟观主蹿了过去,好在钟观主躲得快,他后面的慕容端阳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罩在铁网之下还未挣脱出来,幸亏南宫勤一掌直劈,切在了那蛇的七寸里。
江雪柔见其他的毒蛇好像也受了血腥的吸引,纷纷腹行着朝白三娘的尸体聚拢。她恐怕这些毒物不久都要发起狂来,拼命朝丫丫的摇篮爬行。然而铁网沉重,更何况毒蛇满地,她根本就寸步难行。伍婉云便也匍匐着靠过来帮她。那边南宫勤大叫:“大哥,快帮我们揭了这网去!”
南宫勋怪啸一声,只把弟弟和慕容端阳那半边网掀起来了:“你们自己对付其他的,我要去找石蟹!”说完,纵身一跃,竟跳下那深渊去!
无人料到由此一变。钟观主怔了怔即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你这疯子害死我的三娘,就下去喂石蟹吧!哈哈哈哈,你大概还不晓得三娘和我在下面养了鳄鱼吧?哈哈哈哈!”
南宫勤听了,急得伏在洞边大叫:“大哥!大哥!”可只有回声而已。
慕容端阳问道:“找石蟹做什么呀?疯了么?”
南宫勤道:“泪血剑——”
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腥风扑面,钟观主两掌惨碧已经攻到了他的面前,口中恶狠狠道:“我要你们都下去陪葬!”
南宫勤知道这掌上必有剧毒,连忙避开,对慕容端阳道声:“你去救人!”自己凝神应战。
钟观主已然发了狂,一击不中,第二掌跟着又打了过来。他的武功本来寻常,招数并无希奇之处,然而浑身的剧毒却叫南宫勤忌惮,只能在外围游走,并不敢近身,直斗了十多个回合还分不出高下。南宫勤心里还惦记着哥哥的安危,不由烦躁起来。此时又听得慕容端阳一声叫:“蛇!蛇呀!”他才陡然发现,钟观主不知何时把大群毒蛇都引到了两人的周围,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立刻就要葬身蛇群之中!
钟观主嘿嘿阴笑:“今天你们就都死在这里,从小的开始!”说着,飞身一扑,径向江雪柔而来。
江雪柔刚刚把女儿救出,两手都抱着孩子根本无法应战,见到钟观主突然发难,只得后退。却不想钟观主去势一变,转而攻向旁边的伍婉云。
伍婉云急忙举剑相迎,钟观主却不变招,两手碧荧荧径直抓向了剑刃。伍婉云正自吃惊,钟观主已然又松手向后跃去,她才看到剑身上已经不知被什么腐蚀除了两个凹槽。
“老妖怪,吃我一剑!”慕容端阳欺身上前,唰唰唰连刺三剑。
钟观主遭此偷袭,手臂中着,怒骂:“臭丫头!”从怀里一摸一甩,竟是一条毒蛇直向慕容端阳飞去。
江雪柔就在他身后看得真切,忙呼:“端阳小心!”却不意钟观主另一只手在袖子里一抖,三条小青蛇同时向江雪柔丢了过来。
江雪柔急忙向边上闪开,可是立足还不稳,就觉腰间一痛,已被钟观主踢中。“你去陪葬吧!”阴森森一声笑,她也落下了深渊去。
江雪柔但觉足底虚空,直坠了数十丈也未到底。她知道下面有石蟹鳄鱼,但自己此番恐怕并非葬身毒物,而是要摔得粉身碎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说什么也要保护了丫丫的安全。便将两手举于头上,将女儿高高托起。
可是这个举动又是多么的徒劳,她想,原来我母女二人今日就要死在这太湖小岛之上了!
思念未定,只觉脚下一软,接着“扑通”一声,已然沉入了水中。她不禁心下大喜,拼命往上泅游。可是,她由极高之处落下,冲劲太大,无论她如何踢水,潜沉之势分毫不减,而且入水越深,周围的压力就越大,只不过片刻,她就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好像要折断。
可是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她告诉自己,丫丫就只有我了!
抵抗着胸腔紧窒与剧痛,她屏住呼吸,等到沉势终于一缓,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划水上升。快要到水面的时候,她已经接近窒息,昏头昏脑无法控制自己要张口呼吸,结果猛呛了两口水,又使她清醒了过来,把全部力量都用这手足之上,终于浮出了水面。
才吸了一口气,猛觉一个巨浪朝自己兜头打来,还带着一股腥臭之气。是鳄鱼!她忙抱紧女儿在黑暗里闪避。可是在水中毕竟行动不易,一片冰冷粗糙的鳞甲瞬间就撞倒了她的身上。她无法,只好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奋力朝鳄鱼身上击去,借着这一推之力,向后躲开了好几尺。
这一下,她背后又撞倒了冷硬之物,顺手摸一把,竟然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如何不是另一条鳄鱼!江雪柔心下大骇,反而使出倍于平日的力量,硬生生将那猛兽摁进了水中,双脚在其背上一踏,跃出水来。
再次落下时,脚已踩到了实地,虽然半截身子还在水中,她倒不怕了,抱着女儿直朝岸上奔。这时旁边一只手拉住她:“薛夫人么?”正是先前跳下来的南宫勋。
南宫勋拽着她几个起落跃到一处较高的岩石上,道:“上面的情形如何?”
江雪柔道:“那钟观主发了疯,很难应付。到处都是毒蛇。南宫大爷,咱们得快想法上去帮手。”
南宫勋道:“不急,勤儿总不至于如此无用。你且在这里坐一坐,我再潜下去找找那石蟹和泪血剑,找到之后就带你出去。”
“南宫……”江雪柔还要唤他,可只听“扑通”一声,他早已潜下水去了,心想此人为薛少清所害,一心报仇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也真可怜了,又想:端阳方才讲到江湖之外还有容身之处,虽然不知是否可行,但总之丫丫长大后决不能过这样荒唐危险的生活。
想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女儿,却不由得浑身都僵住了:那个小小的身躯虽然还是温暖的,但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雪柔还不能相信,颤抖着手捧起孩子的脸,唤了声:“丫丫!”可是孩子颈间脉搏全无,想来是方才在水中窒息太久,已经无救了。
“不……不……”她撕心裂肺地呼喊,把孩子放在膝上想要控出水来,“丫丫,丫丫,你不要丢下娘啊!”然而半点用处也没有,想在那深潭之中,连她都几乎溺死,何况一个周岁婴儿呢?
江雪柔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感觉那柔软的躯体渐渐变冷,她就紧紧抱着要使之重新温暖起来——这个孩子是她全部的所有,是她一生爱恨、一世糊涂所留下的唯一美好,是她要逃出去、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她还想看着这孩子长到五岁、十岁、十五岁,穿裙子,戴发簪,嫁一个她自己选的、永远对她好的人,然后生孩子、养孙子,生命平凡的幸福一直轮回继续下去……
可是……可是……
“把孩子还给我!”她朝着黑暗哑声嚎啕,“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没有人应她,老天爷也忘记了她。
只有鳄鱼在一步一步地爬上岸来。然而她了无生趣,根本不去理会,只抱着孩子的尸体干嚎。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啊!”
“嘭嘭”两声响,是南宫勋又跃出了水面来,把上岸的鳄鱼又打下水去:“薛夫人,出了什么事?”
江雪柔听不见问,也不晓得答,只还是声声惨厉:“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南宫勋听了这个,也就猜出大概了,想要伸手试试孩子的状况,但江雪柔就像疯了一样,死抱着不放手。南宫勋知道,到了这时候即使看了也于事无补,索性也就不多事,安慰道:“这样的险恶世事,孩子去了倒也好。”
“不!不!”江雪柔跳起来摇着头,“我要我的孩子!我要他们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
南宫勋见她这副模样,竟然是疯了,下面不知还要作出什么失常之事,惟恐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再添变乱,伸手一戳,将她点倒:“薛夫人还是休息休息,待我寻到了泪血剑,就同你一起出去——你节哀顺便吧。”说完,又潜水而去。
江雪柔也就僵直地躺在岩石上,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具尸体,寒意从肌肤透进心里,又从心里散布回肌肤,五脏六腑仿佛全在哭泣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恐怕长于两个时辰,江雪柔的穴道早就自行解开了,可她却不想移动分毫,宁愿睡死在这里到地府去照顾女儿,但连自尽的力气也没有。南宫勋上下十数次,除了间或踢走鳄鱼外,对她不闻不问,好像世界上除了泪血剑之外,再无其他。
江雪柔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看见那些面目狰狞的鳄鱼在水边虎视眈眈。其中一条眼睛正朝着江雪柔,仿佛与她对视,她就无声地请求:咬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那鳄鱼竟然真的爬了过来,可却不是向着江雪柔,而是张口去咬丫丫的尸体。江雪柔怎么能够容忍,“腾”地跳了起来。“禽兽!禽兽!”她朝鳄鱼的头上狠狠踩落。
她悲痛已极,神志失常,每一脚下去,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任那鳄鱼一身铁甲,竟也被她踩得脑浆崩裂而死。江雪柔还不甘心,又踢了两脚,血腥味把水中的鳄鱼都引上来了。
“走开!走开!我不让你们伤害丫丫!”她抱起女儿的尸体。
然而鳄鱼身子虽然笨重,行动速度却丝毫不缓,十几条巨兽顷刻就爬到了跟前。江雪柔朝后躲避,又看到岩石缝里爬出许多石蟹来。她虽然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想:假如把丫丫埋葬于此,这些毒物猛兽总不免要毁坏她的身子,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安息之所才行。
当下,她就抱着孩子胡乱朝着岸上的某个方向走去。
石蟹岛位于太湖之中,这洞窟深远或许处于湖底,但潭水却应和太湖水相连。江雪柔顺着水走,见那水潭越来越窄成为河流,河流又越来越浅成为小溪,鳄鱼是不能生存了,但石蟹依旧横行路上。
她又继续向前走,那小溪也消失了,两边的石壁渐渐靠拢,狭窄的走道只容一人通过,后来,头顶也撞倒了岩石,只能抱着丫丫匍匐而行,她还害怕碰伤了女儿,处处护着,结果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过了窄洞之后,她听见哗哗之声,寻声而去,却不见水,只有陡峭向上的道路。她也不多想,自朝前走,一直走出了约摸一里地,忽又一线刺目的光辉射来,竟然已经到了内湖边的树林里。
她惊讶地四下里看看,鸟语阵阵,花香幽幽,这世界根本就不知道地下的生死相搏。她轻轻地摇着女儿道:“丫丫,就在这里好不好?娘也陪你……”
尸体自然不会说话,然而她就好像听见了回答一半,微微露出了笑容,温柔地把女儿放下,就用双手在地上刨土。没多时,挖成了一个小小的墓穴,而她的手指也已经血肉模糊了。
她就把女儿放进墓穴中,理了理那柔软的头发,就好像从每夜睡前一样,最后看了一眼,一捧捧把土盖上。到那小脸终于被掩埋时,她的眼泪才淌了下来。
“丫丫,我的丫丫……”她伏在坟前泣不成声。
可是蓦然听背后有人喊:“在那里!”是白三娘的手下来到了。
他们想来是发现老大失踪,所以四下里寻找闯入之人,这时个个兵刃出鞘,气势汹汹把江雪柔包围:“我们老大怎么了?快说!”
江雪柔无心与他们争斗,但是恼火别人打扰丫丫死后安宁,冷然站起了身,浑身已经满是杀意。
十二连环水寨的人也分明地感受到了,心里都有了些惧怕,但依然围着她不放。
江雪柔双拳当胸,连架势也不拉,纵身飞起一脚把一个黑面汉子踢翻,同时两拳左右击出,再打倒两人,闻听背后利器之声,她却连头也不回,振臂拔地纵起,一脚踏在那人顶门之上。
十二连环水寨的人见她出手这样利落狠毒,相互交换一个眼色,大吼一声,七八人一起攻了上来。江雪柔两眼通红,足尖于地上一挑,拾起了一个敌人的弯刀,也厉喝一声拼杀起来。
她的武功本来就在这些水寇之上,一时发狠,愈加无人能挡,登时又杀伤了三四人。余下的一看情形不妙,调头疾跑,但江雪柔杀得神志不清,想也不想就提刀跟在后面追。不多时,又砍倒了两人。侥幸不死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女魔头,一边没命地奔逃,一边大声呼救。树林外的同伴有被引进来的,大多命丧江雪柔的刀下。
追杀一阵,出了树林,十二连环水寨的人四散逃窜。江雪柔眼界骤然开阔,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应该回去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