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刚割断自己一指的大刀恶汉道:“师父,是石九公准备好的酒菜。”
南么九道:“对,赌得太久,也是时候祭五脏,有哪几道菜?”
持道恶汉道:“有……”他正要说下去,却又被南么九挥手制止。
南么九道:“我闻得出来。”说罢使向飘香来处深深吸一口气,又让香气留住不吐,还闭目细意感受菜香。
“唔,这道是鱼香,虽然被浓而不腻的猪油渗透肉身,但鲳鱼的味道却瞒不过我鼻子,不单如此,在鱼的上面还铺有薄薄的咸酸菜丝,代替惯常用的姜末,巧妙巧妙。”
从“公平睹坊”后堂内走出一名年约四十、身上长满疙瘩的胖子,手上捧着一个大碟。
南么九道:“石九公,我没猜错的话,这道菜应该是‘咸酸菜猪油蒸鲳鱼’,对吧?”
胖子就是石九公,他惊讶的道:“还好没跟你打赌,怎么你的鼻子会这样灵?”
石九公把菜端上桌去,然后将碟盖揭开,果然就是南么九所说的那道菜。
南么九道:“晤,我还闻到另一道菜香,是什么呢?”
石九公道:“哈哈,跟着的一道菜才是我精心炮制,是一道炒蛇皮,蛇皮千挑万选,风乾后先用油炸得金黄,再以姜、葱、蒜丝爆香,入口甘脆,你一定要试试。”
南么九兴奋地道:“哇,那还等什么?快点拿出来。”
石九公道:“好,我现在就去。”
石九公正要转身入后堂,忽然发觉已没路可走。
因为要进后堂的路,被“八焚天刀”劈裂出一条深坑,要是石九公再向前走,有可能连他自己也变成一条坑。
天诛已经出刀,但南么九仍在细意品尝面前佳肴,一啖娼鱼,满足表情溢于言表:“真美味,不如你们也过来试试。”
实在太狂傲、太嚣张。
自天诛在正道成名后,从没有人敢轻视天诛,南么九却全不将天诛放在眼内,在快要杀身成祸的关头不但在细尝美食滋味,还邀天诛及亥卒子共享,会否又是另一个诡计?
“怎么?怕有毒?”南么九道。
天诛道:“你好像并不怕死?”
南么九道:“怕死?我当然怕死?天诛要杀我,就算不用八焚天刀,不用‘五道丹鼎’的‘墨重道力’,单是‘八焚五脏掌’就足以让我碎开十万八千块,反正必死,做饱鬼总比做饿鬼来得划算,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剩一日‘阳寿’,早就注定今天要命丧黄泉。”
已惯了沉默的亥卒子终于开口道:“把你杀了的话,班禅三世及小天诛就能够‘还阳’?”
南么九笑道:“大师,世事岂有如此便宜之事?我可是拼了命去赌,胜了的话‘阳寿’就必须当然归我,结界之内,每个人都必须遵守规则,你要讨回‘阳寿’就必须在赌局上败我,可惜的是,天诛并不打算跟我对赌,不对赌,你们就没有机会取胜,我也没有机会败天诛。”
亥卒子道:“你是说,我们都在结界之内?”
南么九道:“结界早已在你们进来的时候,布在‘公平赌坊’外。”
亥卒子这时才惊觉,他既然可以用结界困住小天诛,当然也可以用结界把所有人一起包围。
南么九嘻皮笑脸,他很满意自己的布局,只要再把天诛打败,“神宗四圣”就解决其二,加上一个达赖灵童,一并奉献给“魔君”李问世及毛老道,封官厚禄必定随即而来,而小赌怡情“创业园”的地位亦立时在“五乐土”中飙升,成宗立教指日可待。
南么九道:“怎样?要赌呢?还是要杀呢?”
天诛用行动来答覆。
她冷笑提刀,向前踏出一步,要杀一个毫无杀力的黄毛小子,几乎连八焚天刀都在笑。
南么九也在笑,胸有成竹,毫无半点惧意,甚至不看天诛一眼,只欣赏着眼前渗出鱼香的菜式,挑起鱼眼放入口中咀嚼:“好嫩。”
天诛还是继续踏前。
自从她练成“道教”神功以来,就已经忘记“仁慈”两个字。天诛就是天诛,固执己见,她认为对的事,没有人可以说是错,只要是邪魔外道,就算是二岁小孩,该死亦绝不可留。
八焚天刀亦像感受到天诛杀意狂飙,发出如恶龙张牙舞爪般凛凛精光,锋芒暴长。
只要锐烈邪刀向下挥斩,南么九就可以“顺应天命”,在今日“阳寿已尽”。
南么九笑道:“好凛冽的杀气,似乎你真的想杀我呢。为了再给你多一个机会,我来下个注,既然你想杀我,那不如我们就来赌一睹:一刀可否把我杀掉?你胜了,小天诛及班禅三世就可‘还阳’,输了,你所有‘阳寿’归我。”
这样也可以赌?
如果不理会南么九开出的赌局盘口,执意斩杀,那班禅三世可能没法“还阳”。
如果赌杀得了,那要胜出赌局的话南么九就必须死,但他死了,班禅三世仍是无法“还阳”。
唯一可以取胜的方法,就是赔“杀不掉”,放南么九生路,只是天诛挥出去的刀从来都是有前没后,已经狂飙的杀性怎样可收回?决定了的事,天诛从不改变。
天诛并没理会,八焚天刀已经提起。
“好,我赌,赌我杀不掉你。”天诛居然下了注。
八焚天刀在提起之后,却收回来,连杀气亦一并消失。
天诛道:“我已经下了注,并没有一刀把你杀掉,你败了。”
“不对啊!是你败了。”南么九笑道:“我们是赌:‘可否一刀把我杀掉’,要一刀把我杀掉的人,不一定是你。”
手起刀落,南么九的面门被劈成两半,连脑袋也由一个分成两个,但他仍然在笑。
提刀将南么九斩杀的人,竟然是那个称他为师父、斩掉自己一指的大刀恶汉。
惊变骤生,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连那两个在门外的断掌青年及独脚少年都毫不惊奇。
除了天诛自己,当然还有亥卒子。
大刀恶汉道:“你呀!你败了!让我告诉你真相,这个七岁小孩根本不是南么九,只是我养的一头小狗,不过这头小狗也真的很爱赌,总算在“阳寿已尽”前打败“神宗四圣”之天诛,是他荣幸。”
天诛讶然道:“你,才是南么九?”
大刀恶汉道:“由一开始,赌局就安排了这种发展,我不会笨到用自己的命来赌。”
一切都不过是个千局,并非赌局。为了让天诛确信小男孩就是赌局的庄家,他甚至牺牲自己一只手指来完成大计,目的只不过为最后这一着。
天诛性格刚烈,处事有自己一套,大刀恶汉最没把握的就是天诛答应对赌,甚至不理规则执意将他杀掉,而他的邪法必须要对方在结界之内亲口答允赌‘阳寿’,才可以夺其性命,千算万计,终于布下这天仙计。
大刀恶汉再次强调:“天诛败了,就要交出‘阳寿’。”
蓦地,天诛四肢就像被四个无影无形的高手所困锁,动弹不得,她记得小天诛及班禅三世都遭遇同一状况,知道是体内“阳寿”化作紫气夺体而出,学道以来从未见识这种邪法,一时不知如何抵抗,急运起“五道丹鼎”内功,企图与无形力量抗衡。
大刀恶汉道:“没用,赌输了就要交出赌彩,天公地道。”
“喀……裂!”好可怕的骨骼撕裂声,天诛为了摆脱困锁,提升至“墨重道力”,终于可挥动双臂,但就没法再寸进。
一股紫气从天诛口内大口大口地吐出,大刀恶汉立即用瓶子盛起。
大刀恶汉携着三瓶盛有小天诛、班禅三世及天诛“阳寿”的瓶子,十分满意,要对付的话,“公平赌坊”内就只剩下亥卒子一人。
大刀恶汉厉声喝道:“你呀!你想怎样赌?”
局中有局,计中有计,还可以怎样赌?
天诛“阳寿已尽”,身体已无力支撑八焚天刀,当一声跌在地上。
亥卒子并不会赌,勉强应战只会输掉生命,那究竟如何是好?
大刀恶汉严词相逼,喝道:“你要赢回‘阳寿’就要赌呀!快决定,怎样赌?”
他对赌确有一份执念。
“它”一醒来,就骂个不停。
“杀你奶奶的狗熊,老纳正在睡觉好梦正浓,跟三位娘子冰清、玉洁、玲珑在池塘鸳鸯戏水,是谁把我吵醒?”
突然而来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大感惊愕,除了亥卒子之外,竟然还有另一人?是谁?在哪里?
亥卒子举起“小明禅师”扭曲而成的人肉刀,他双眼在刀锋上眨动,看到小天诛、班禅三世、天诛三人都倒地不起,大感诧异。
亥卒子道:“小明禅师,你会赌吗?”
小明禅师道:“除了好色之外,赌我最在行。”
亥卒子道:“那你要赌赢,才可以让他们起死回生。”
大刀恶汉以赌为生,从不错过任何令他惊喜的赌局。
赌什么已经不重要。
怎样赌才教他头痛不已。
他从未试过跟一把刀对赌,何况是一把会说话的刀?
“呵呵,好有趣。”说话的是大刀恶汉。
“嘿嘿,真没趣。”说话的是小明禅师。
…
刘定坚《六道天书》第三部 天魔邪童 第二卷第 三 章 说谎的寒花
细雪飘飞,犹如碎花舞动,洒在衣履、落在胸口,瞬间溶化成水珠,两对夫妇 冒雪而行,看到这种光景却不觉得寂寞,反而因寒冻而更加亲密,相互在对方身上 多取一分温暖。
两对夫妇是曼陀罗及相思公主、风飞凡及白雪仙。
凭着“禅佛天眼通”,曼陀罗终于得到自己亲儿下落的端倪,景象中有一座“ 兰庭画舫”,为一解相思公主思儿之苦,连保送小天诛到布达拉宫的责任也暂时搁 下,结伴寻找“兰庭画舫”。
这种时晴时雪、忽明忽暗的日子,自“天劫”后就成了惯常现象,这日的细雪 却降得正是时候。
因为雪像花,花对于相思公主有很深的意义。
因为雪是白,每次看见白雪,风飞凡倍感温暖。
因为相思公主为花而爱上曼陀罗。
因为白雪仙是风飞凡最爱的人。
为了扭转“涅盘劫”,曼陀罗及风飞凡一直没有闲过,经常夜以继日为与魔道 对抗而奔波,两对情侣虽然终成眷属,但难得有如此闲静光景。
风飞凡最苦恼,历经大大小小十数次转折,直到云傲死后才能够感动他最爱的 白雪仙,其实应该不问世事,与爱人做对平凡小鸳鸯,静待风诗诗出世后,一家三 口每天相依相偎,什么“涅盘劫”通通抛诸脑后好了。
但要是云傲没有死,白雪仙是否还属于自己?
相思公主最苦恼,曼陀罗生性多情,这个天下第一大情圣,要不是太乙夕梦已 不在人世,现在还会跟自己双宿双栖吗?
虽然已经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但他会不会怀中抱一人,心中所思又是另一人 ?
男和女,情和爱,总是折腾世间痴情男女,明明在一起了,又怕失去,不能长 存的还是否是真爱?
能够在霜雪飘飞日子开的花都特别美艳动人。
一株枯树上,枯枝中有一桠像骆驼般沉颈折往地面来,在风里正迎着相思公主 轻轻颤动。
枯瘦的枝头铺着皑皑白雪,雪霜上居然开出数蕾花,色泽嫣红。
一片雪白中数点红。
白雪枯枝令人想起垂垂老矣,连说一句话也有可能失掉生命的老人,偏偏这数 点凄迷的红,为老者添上生气。
“是寒花。”相思公主凝视枝上红花,这时候的她就像一个熟睡婴孩忽地惊醒 ,眼前却出现亲娘细心慰问的满足模样。
花对于相思公主来说饶具深意。
还记得那夜静深宵时分曾经许愿,要是有一位情郎赠一束香花,自己便会以身 相许,终身只爱他一人。
当夜便愿望达成,共收下一千一百一十一枚香花,布满一室,代表一见锺情、 一心一意、一世倾倒。
那夜更与曼陀罗彻夜缠绵,共醉梦乡。
其中一朵香花被制成乾花,永永远远藏在她怀里、藏在她心中。
一朵花,一袭影,一次偶遇。
一夜情,一杯酒,一夜细语。
一段情,一世爱,一幕依依。
看着相思公主表情幽幽,曼陀罗问道:“什么寒花?”
相思公主莞尔微笑,并没回答,反而问道:“你爱我吗?”
曼陀罗微笑不语,忽地轻拥公主织腰,教她酸软醉倒,嘴唇轻轻吻在她唇上, 深情地道:“你再多问一次,我便多吻一次,问得多,吻得更多。”
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亲热,仍然教相思公主醉人梦萦,再多吻几次也愿意。
“你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太乙夕梦多一点?”相思公主还是禁不住问。
曼陀罗没有为这个问题而动容,仍然深情款款的道:“她是过去,你是现在与 将来,只要来生还有曼陀罗,我必定找相思公主回来,爱够一万年,甚至十万年。 ”
能得到最爱的人一句承诺,已经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假如最终要分离,在离开前也不能听到一句承诺,绝对是一种遗憾。
“给我你的手。”相思公主说。
曼陀罗有点奇怪:“怎么?”
相思公主道:“在我们大理国中有个传说,在寒天里生长出来的寒花会分辨人 是否说真话,说谎的人假如用手触摸它的话,花朵就会立即枯萎凋谢。”
曼陀罗道:“竟然有这种奇事?”
相思公主道:“你不试试看?”
曼陀罗道:“唉,真惨,我竟要沦落至以一朵花去证明自己的爱。但只要你喜 欢,我就试给你看。”
曼陀罗伸手向枯枝上轻抚寒花,快要碰到时,另一双手却把他按住。
相思公主道:“还是算了吧,这种传说也不知是否真实,说不定是个玩笑,我 们跟着做的话岂不是像个傻瓜?”
罗陀罗道:“亲爱的,你早已经是个傻瓜,不会比现在更傻了。”
相思公主微笑,依偎在曼陀罗怀中,这一刻,他们的表情都有点怅然。
曼陀罗在想,自己天生八字情缺入命,他爱过的女人到头来都遇上厄运,跟相 思公主又可以多久?可以爱十万年当然是好,不过他心知一切早有定数。
相思公主心内忐忑,假如寒花被曼陀罗触摸后真的枯萎,绝对会令她十分难受 ,与其如此,不如让谜底永不揭晓。
风飞凡也惘然,他躲在一旁,偷听到寒花可以分辨真伪,于是待曼陀罗与相思 公主走后,把寒花摘下。
风飞凡道:“娘子,送你一朵花。”
自雪仙道:“怎么忽然送花给我?”
风飞凡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但愿我们永不分离。”
看着风飞凡手中的一朵花,白雪仙不禁微笑起来:“傻瓜,这句说话你每天都 要说好几遍,就算要证明,也用不着送我这样的花。”
风飞凡道:“这朵花有何不妥?”
白雪仙笑道:“你手上的不是一朵花,你是把整棵树枝都折了下来。”
风飞凡道:“我本来只想把花摘下来,但花却说舍不得离开树枝,所以只能够 这样送给你。”
白雪仙道:“你真是古灵精怪。”
寒花泛着嫣红,被白雪衬托着的颜色是如此美艳,白雪仙也禁不住伸手去触摸 。
风飞凡却将她的手握住。
白雪仙道:“你又怎样了?”
风飞凡道:“娘子,你爱我吗?”
白雪仙道:“你真的要我说?”
失望在风飞凡脸上闪过:“我想听你亲口说。”
白雪仙在迟疑,脑中盘算着要怎样回答。
白雪仙道:“我一生只能再爱你一个。”
风飞凡笑着亲吻白雪仙脸颊,将她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