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起,响了很多下后,他才慢慢伸出手去,麻木地握住听筒。
沉默
石铮:“我知道,你在听。”
第一部 千古艰难共和路 第三集
第三十一章笑谈之间
一
共和军的热气球军团在投弹摧毁北洋军火库的同时,还炸断了京汉铁路。接着五个热气球分别飞临预定位置,从空中密切监控整个战场,吊篮内的无线电不断将敌军调动的第一手资料传回总部。
原本沿江布防的共和军眨眼间变成了攻击部队,在长达十公里的战线上同时发起总攻。星夜赶来的胡铁军团虽经长途跋涉,但斗志昂扬,连续冲垮了多处北洋军仓促构筑起来的外围阵地。
一连串的骤变使得原本就军心不稳的北洋军更加斗志涣散,全军已至崩溃边缘。
与此同时,双方的统帅却在电话中进行着推心置腹的交谈。
冯国璋:“你赢了。”
石铮:“是共和国赢了。”
冯国璋:“这有分别吗?”
石铮:“军队是国家的,不是我石铮的私人财产。”
冯国璋:“嘿!”
石铮:“还不撤?”
冯国璋:“这种时候撤?老冯只怕连一千人都带不回去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分批向河南境内后撤,可是照如今的局势,无论哪支部队先动一动,无异于是给自己下了一道催命符,必将再度引起全军的恐慌,绝不可能有组织地退出战场,唯一的结果是不战自溃,加快覆灭的速度。
石铮:“那么,你在等什么?”
冯国璋长叹道:“这么多弟兄都指着我,我说啥也不能先躺下,撑一刻算一刻吧!”
石铮:“嗯,你回去怎么见袁世凯?”
冯国璋:“我这条命是大帅爷的。”
石铮:“那些士兵呢?他们可不欠什么人的恩情,这些人跟了你这么久,也要为那个袁某人陪葬吗?”
冯国璋沉默半晌。“有更好的法子吗?”
石铮诚恳道:“当然有,我们随时欢迎冯将军加入革命队伍。”
冯国璋冷笑道:“嗨!什么加入不加入的,不就是投降嘛。”
石铮:“不一样!”
冯国璋:“哦?”
石铮:“现在加入是战场起义,是共和国的功臣。可要是等仗打完了,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过是一员败军之将,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我还可以告诉你,即使我共和军有一天也遭遇如你现在这般处境,我敢断言没有一名革命军人会临阵退缩。”
冯国璋:“嗯,这我是领教过的,我很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石铮:“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在为一个新生的共和国而战,为自由平等而战,而不是供我石铮一人或是孙文一人驱使的工具。”
冯国璋:“嘿!”
石铮:“是做个载入史册的开国将军,还是甘做某一独夫的殉葬品,请冯将军自决。”
漫长的的等待。
“我信你,石铮!”冯国璋无比艰难地吐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体极度虚弱。
二
江月楼上
经历了无数次震惊的马毓宝再次陷入迷雾。“他们在干什么?”他茫然指向前方,汉江两岸十几万军队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互相射击,许多行进到汉水中央的共和军船只正调转船头,向南岸返回,陆地上的部队也停止了行动,原地待命。零星的枪炮声逐渐停歇,整个战场慢慢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氛中。
约半小时后,无数北洋军士从战壕中依次走出,放下枪械,除去束在腰间的武装带,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接着远离江岸,列队集结。整个过程也是寻常地平静,甚至没有人主动说话,只是默默行动,默默等待。
马毓宝猛地醒悟,终于意识到了战场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不禁连退几步,重重跌坐在椅中。
“马将军身体不舒服吗?”一个平和中正却冰凉刺骨的声音忽然从侧背响起。
马毓宝惊叫一声,抬头触碰到王啸飞同样冰冷的眼神,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不知为何,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马毓宝尴尬道:“哈!哈哈!我,我。”原本口才甚好的他一时间竟找不出一句场面话来应对。
王啸飞紧盯住他双眼。“有点意外吧?”
马毓宝干笑道:“啊!对,总司令真不愧断刃将军,十几万北洋军就这样弃械投降了,哈!哈哈!”他的大脑总算能够组织起正常的词语了。
王啸飞依旧咄咄逼人,森然道:“冯国璋投降了,马将军呢?”
马毓宝全身立即被一股寒气浸透。“我,我们是自己人,不是吗?”慌乱之下,已是口不择言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一切,与北洋勾结、包括带兵来援的真实目的,所有隐秘的勾当对人家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顿时生出一种全身一丝不挂的感觉。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个极可怕的后果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一切都结束了,面对如此迅速的逆转局面,自己手上的区区几千人马连一颗筹码的分量都不足。
王啸飞:“你还在等什么?”
马毓宝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对,城外还有我的三十七旅,我愿意率全军投降。”
王啸飞嘲弄道:“都是革命同志,用不着这么客气,交出指挥权就可以了。”
三
黄昏,湖工大校园内,一名素装少女低着头、默默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这是一条偏僻的道路,两旁草木甚是茂密,鸟雀环绕。一派宁静景象。
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静静享受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她停下脚步,迎向天边的落日,温和的阳光照在她光洁白皙的皮肤上,笼上了一层轻薄的金黄色光晕,似乎洗去了一些尘埃,却永远除不尽瞳孔中那一抹淡淡的忧伤。
脚步声响起,很轻,却是她最熟悉的。
“仗打完了?”她轻声问。
“嗯,打得很漂亮。”男子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道。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年轻军官,露出一丝笑容。“你应该高兴才对。”
男子淡淡道:“打仗从来都不是一件可以令人高兴的事。”
少女又望了他一眼,用的时间长了一些。“你好像变了。”
男子沉吟道:“也许吧,校长说过,战争可以改变许多人,许多事。”
少女垂下头。“也许你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是我相信你,对我从来没有改变。”
男子深深凝视她柔和的侧脸,一字一顿道:“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心愿。”
少女轻轻投入他怀中。“啸飞,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不会嫁给别人。”
王啸飞把嘴唇贴近她耳边,低声道:“珏儿,搬回去吧?你住在外面,我和校长都不放心。”
“学校的宿舍很好,同学们对我也很好。”她微仰起俏脸,面色潮红,语气却很坚定。“你忘了吗,我已经不是总督府的小姐了。”
王啸飞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那位慈祥可敬的铁血老人,黯然神伤,不觉把她搂得紧了一些。“你也变了,不过这样也好。”
珏儿:“在这里,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知道你会为我做任何事,但是我更愿意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我也应该学会独自面对生活了。”
王啸飞:“你可以不搬回去,但是你一定要嫁给我。”
珏儿嫣然一笑。“一言为定。”
四
十万北洋西路军全体向共和军投降,接受整编。袁世凯闻讯后暴跳如雷,大骂冯国璋卖主求荣。一面火速调集重兵屯守信阳,以防石铮乘胜沿京汉线向北推进,另一方面严令东路军加紧攻势。
石铮私宅内,一盘棋局,两杯清茶。
冯国璋轻轻拈起一子,“啪”的一声,重重扣在棋坪上,眼中露出笑意。
石铮眉头一动,稍顷。“嘿!我败了。”
冯国璋哈哈大笑:“总算让我老冯也赢了你一回!”
石铮微笑道:“冯兄棋艺高超,石铮甘拜下风。”
冯国璋自嘲道:“战场上老冯打不过你,棋场上再把面子挣回来,扯平啦,哈哈!”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齐整的信纸,递给石铮。
石铮看着那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十几个人名,后面还附有具体的年龄及职务,动容道:“冯兄!”
冯国璋默然半晌。“这些人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现在都是你的人了。要把这些骄兵悍将的心尽快收拢起来,有他们帮衬着总要好些的。做哥哥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往后你再瞧瞧,能用的人你就放心用吧。”
石铮一阵感动。“石铮真的留不住将军吗?”
冯国璋颓然道:“我始终是对不住大帅爷了,更没脸面将来跟北洋干仗,兄弟多保重,等啥时候闲了到四川来瞧瞧老哥就成。”
石铮把右手从棋坪上伸过去,与冯国璋紧紧相握,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这一刻,再不需任何言语。
石铮的机要秘书李云忽然匆匆赶到。“总司令!”
石铮温言道:“别着急,慢慢说。”
李云深吸了一口气。“南京发来急电,上海失守了!”
石铮霍然起立。
第三十二章月夜销魂
一
东线战场上,共和军依仗长江天堑,集中了近十万精锐在江防上,并有海军舰队协防,这条防线可称得上固若金汤。
这支封锁江面的舰队原是迫于形势参加起义的,舰队司令张宝国与袁世凯的亲家孙宝琦过从甚密。袁怎肯放过这层关系,又重施故伎,暗中收买了张宝国。
原本保卫江面的八艘铁甲舰临阵倒戈,一下子变成了北洋军的护航舰队,掉转炮口向江南阵地开火。共和军猝不及防下,军心动摇,终于被段琪瑞钻了空子,强渡成功。
长江防线既失,共和军为保首都安全,把大部分兵力撤往南京方向固守。
此时正值北洋西路军新败,袁世凯为扭转颓势,严令段琪瑞迅速打开局面,并源源不断沿津浦铁路向前线增兵。陆续投入战场的总兵力已达三十多万。
北洋军渡江后,沿沪宁线一路向西挺进,猛插南京。在常州附近遭遇到共和军的拚死阻击,激战四天四夜,未能前进半步。段琪瑞久攻不克,转而分兵进攻上海。
沪军都督陈其美手上只有两三万兵力,被北洋十几万大军团团围困。力战不敌,且伤亡惨重。只得接受参谋长姜政的建议,全军向南突围,退守浙北山区。
第一战区司令黄兴急电武汉求援,石铮接到消息,立即通知了党组其他成员,在武昌城内军管会召开了紧急会议。
第二战区总兵力如今虽已达十四万之多,但其中大部分为新收编的北洋军,要将这些降军彻底改造成革命军,尚须时日。经激烈讨论,会议认为如果现在就把这些原北洋军拉出去和段琪瑞对阵,难保不出问题,重蹈海军投敌的覆辙。
慎重考虑后,拟定了一个方案。将第二战区部队重新整合,把原骑兵军团基础上补编而成的骑兵第九师,与川军步兵第八师、鄂军二十五混成旅、再加上扩编的特种兵大队,近四万人合编为一个军,作为增援部队。然后请示南京方面。
共和军尚未建立军级编制,孙中山当即复电称,即刻以海陆军大元帅的名义,将这个新成立的军定名为共和国第一军,交陆军部备案。
此后第一军横扫大江南北,踏破长城内外,所向披靡,为共和国立下无数赫赫功勋。这支部队正如他的创建者石铮一般,后被世人誉为“断刃铁军”,威震四海。这是后话。
最终决定由石铮亲自兼任第一军军长赴南京,胡铁留守武汉。
二
石铮回到住处已是深夜,猛然记起因军情紧急,未及去汉口码头为冯国璋送行。默立庭院之中,心中掠过一丝丝莫名的惆怅,
自天津宴会初识以来,两人仅见过匆匆几面,且多是尔虞我诈、或兵戎相见的情形,说起来不应有什么深交。
但若抛开政治立场不谈,冯国璋绝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将领。虽然外表粗豪,却深谙兵道,爱惜士兵。直至最后一刻背叛身负重恩的袁世凯,毅然投向革命,也不是为做什么开国功臣,而是被石铮凛然正气所打动,不愿作无谓的抵抗,白白断送将士的性命。
对一名历尽烈火硝烟的军人,尤其是像他这样已享盛名的将领,对死亡不会过分的在意,只因战争本身就是角逐死亡的游戏。只有克服死亡,才真正有资格参与这种游戏。对这些游戏者而言,真正可怕的绝不是死亡,更不是艰难困苦的环境,而是耻辱。
荣誉,便是军人的生命。
兵败身亡的将军并不耻辱,而临阵投降的将军,不论你有千万种理由,也是终生莫大的羞辱和内心深处刻骨的伤痛。
这样的伤痛石铮当然了解,多日的电波交流、沙场恶战中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惺惺相惜。对这位朋友隐约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歉疚。
“若不是有国家大义在前,我还会不会那样做?”石铮仰望星空,轻声自问。
“总司令。”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边传来,李云不知何时已悄立在旁。
石铮转眼望去,皎洁的月色下,这名有时甚至比男人还要刚强的女子眼中竟然泪花隐现,纯和的月光洒在她线条流畅的脸上,终是融开了最后一丝伪装。
夜色,为何总是令人迷离?
“我,有点难过。”李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像是说给石铮听的,又像是在自语。她似乎已来了许久,此刻,只像个单纯而感伤的小女孩。
石铮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茫然,轻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他忽然发现,在这个聪慧的女子面前,伪装是多余的。
李云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石铮:“嗯。”
李云:“即使你打败天底下所有对手,我想你也不会快乐,对吗?”
石铮眼中射出一串火花,李云毫不犹豫迎上他灼人的目光,四目交投。
她一字一顿道:“我在你身边两年了,告诉我!”
石铮沉默半晌。低低道:“有一个也许永远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执行过这样的使命,也许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李云坚定地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任务能难倒你断刃将军。也许你是在骗我,也许是在欺骗你自己。”
石铮再次认真审视面前这个女人,只听她倔强地续道:“你的任务对我不重要,我只关心你的痛苦。”
石铮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喃喃道:“为什么今夜,这么奇怪?”天际,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眼帘。
李云脸上变色,她突然发现此刻这个男人露出前所未有的复杂表情。忙转过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到长空中一抹流逝的光辉。
骤然间,一阵粗重而急切的脚步声踏破了宁静的空气。两个青年冲进庭院。一个是杨霆,另一名青年李云曾经见过,是冯国璋的外甥高唯。
杨霆怒容满面,显然十分愤慨。高唯一见石铮就“扑通”一声扑到他脚下,泪流满面道:“石叔,我舅舅被人害了!石叔!”
石铮猛地将他身子托起,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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