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铮把刚才和王啸飞见面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后,陆少阳勃然大怒:“他王啸飞想干什么,篡党夺权吗?”
石铮摇摇头:“他不是来夺权的,他是来要权的,他把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也把你我逼上了绝路。他是在告诉我们,他不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如不杀他,就要用他,如不用他,就必杀他。此子是杀是留,全在你我一念之间,少阳你先表个态吧。”
陆少阳微微一怔,已明其意。两人心意相通,对于石铮话里的那个“用”字,陆少阳并不陌生,“用”的意思就是用他作将来的接班人。
时光飞逝,两人都已不复盛年,陆少阳年至七十,石铮虽才六十出头,但他本人是个纯粹的军人,和任安平一样无心政治,所以他这个军界巨头从不干预行政事务,同时这也是多年来他能和陆少阳共掌天下,和衷共济的关键所在。
所以,两人近年来常谈及“用”人的问题。
事实上,围绕陆、石、秦三巨头的三大门生,党政军中早已分成了三大派系。分别是:以天子门生自居的万季青派,俗称天子派;以断刃门生自居的王啸飞派,俗称断刃派;以湖工大岀身的范汉成派,俗称学院派。
按理说,环视军政各界,下一代杰出人物中以王啸飞威望最高,能力最强,本当为不二之人选。然而正因如此,反而使三巨头产生了重重顾虑,最终只得选择放弃。
其一,是担心王日后走向极权。能力强的人物往往是强权人物,由于他威望太高,将来在政治局中必定是说一不二的局面,无人可以对其进行制衡,后果是相当危险的。
其二,军人政权弊多利少。
其三,王与江南盛家交往过密,引起了三巨头的高度警惕。自古以来官商勾结,往往会造成财团政治,于国于民都是一大公害。虽然从表面上看,王和盛家的关系还算清白,但日后的事谁都难说。
基于以上考虑,三巨头最初的设想其实已把王啸飞排除在外了,但其作为军方代表进常委是铁定的,
接下来的第二人选本应是万季青。然而令三巨头失望的是,通过长期考察,发现万季青身上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私心过重。具体表现在前次遴选总理的竞争中,万为取悦任安平、卫青两大常委,不惜亲自出马,与西部财团人物频繁接触,这一切其实早已落入巨头们的眼中。最关键的是,由此看出,万季青为达到个人在政治上的目的,不惜与商界勾结,这就犯大忌了。
因此,三巨头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范汉成身上了。范汉成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能力虽强,但书生气过重,行事过于拘泥小节,缺乏领袖所应具备的变通,但这不算太大的问题,只要将来的班子团结,自可相互弥补。而且在他身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最重要的是,范汉成为人较低调,不喜拉帮结派,他的那个所谓“学院派”不过是一群埋头干事的学者型干部。王万两派一向互视为最大的对手,但从来都没有重视范派的存在。三巨头的如意算盘是,当王万两派相持不下时,再推出范汉成,反而可收奇效,
所以,从表面上看,万季青被提拔为常务副总理,是对外界的一个信号,中央在拉升万派,实则,只有巨头们心知肚明,此举实际上是在转移王派的注意力,保护范这个内定的接班人。
然而,今日王啸飞的举动彻底打碎了两巨头的幻想,如不“用”他,必杀之,否则将来不论谁接大位,只要王啸飞不死,都坐不稳江山。对于这一点,就连石铮也对他起了杀心:“与其日后国家因此子生出动乱,不如早去了祸胎。”
陆少阳苦笑道:“杀了一个王啸飞,固然可保天下太平,但军中还能找出一个象王一样震慑全军的人物吗?二野的那些个骄兵悍将,离了王啸飞帐下,任谁走出来都是战功赫赫,独当一面的人物,除了王啸飞,他们还能服谁?他万季青、范汉成能压得住吗?二十年的征伐啊,我解放军战必胜、攻必克,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你断刃将军威震八方,全军方能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石铮长叹:“难道我中华只能以赫赫武功立国吗?”
“还有这个。”陆少阳又走到那箱子前,眼中寒光连闪:“任你是开国元勋还是皇亲国戚,今趟也要大开杀戒了。”
石铮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王啸飞早已把海啸的主持人带来了,向外间喝道:“叫黄金荣进来。”
黄金荣一进门就扑倒在地,颤声道:“大总统,大帅爷。”
石铮淡淡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黄金荣道:“小人明白,要是有一个字不老实,大帅立刻取了小人的脑袋。”
陆少阳用脚踢了一下那铁箱,厉声道:“你敢担保这里面就没一件冤假错案?没一件栽赃陷害?”
黄金荣大声道:“这样的东西小人那里还有满满一屋子,每一件都敢拿全家性命担保。”
陆石二人呆立当场。
第五集 第127章 良禽择木
秦皇岛,北戴河。
天蓝如洗,海平如镜,层层浪花温柔拍打着漫长曲折的海岸线,岬湾相间,奇石怪岩林立。
一幢临海而建的别墅前,支着一把高大的遮阳伞。伞下并排放着两张帆布躺椅,中间隔了只方桌。王啸飞身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棉袍,在清凉的海风中睡得甚是香甜。脚下是松软洁净的沙滩,身前是蓝宝石样的海面。远远的,站着几个黑衣男子,警惕地来回巡视着。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满脸风尘之色的周子才缓步行来,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无意惊醒身旁这位疲累了大半生的共和国元帅,从桌上拿起一本线装古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那是一部明代绿荫堂本的《三国演义》,书页中配着上百幅刻工精美的人物绣像图,算不上什么珍稀善本,不过怡情养性而已。
“读到第几回了?”王啸飞不知何时醒的,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周子才随手把书放回原处,笑道:“总长大人好雅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王啸飞坐起身,亲手为他斟了杯凉茶,自嘲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读书的人,偶尔翻两页也就是解解闷罢了,就怕糟蹋了古物,子才你倒是个行家,要是喜欢的话,不如赠于你吧,他日也是个念相。”
说者无心,周子才却听得鼻头有些发酸,欠了欠身道:“这可是司令的随身之物,子才怎可掠美。”王啸飞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一件物事算得什么,什么随身不随身的,百年之后还不都是尽归黄土。”
周子才心中暗叹,不再多言,瞧着无边无垠地海面出神。
“这种时候,你不该来。”王啸飞道。
周子才洒然一笑:“若不来走一遭,今生也不得安乐,荣华富贵,又与我何干?”
王啸飞听后不禁有些感动,正色道:“周子才就是周子才,不枉你我相知一场,这份情,我领了。”又从桌上拿起那本三国,手抚书面道:“这书虽好,可我总觉得不是什么正途,我看还是当用则用,当弃则弃。”
周子才用心体味着他话中的深意,沉吟片刻后,笑道:“此言颇能发人深省,能以马上得天下者,未必能下马治天下。司令有此感悟,日后必能-”
他原想说“司令日后必能为苍生谋褔祉”,突然想到此刻王啸飞生死未卜,谁都料不到中央会对他如何处置,还谈什么日后?心下黯然,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只见王啸飞从椅上站起,一步一步向水边行去,遥望海天交接之处,声音仿佛从天籁传来。
“这个地方,秦始皇来过,汉武帝来过,曹孟德也来过,你道为何?”
周子才悠然神往,油然吟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啸飞纵声长啸,声裂云帛,惊起了沙滩上一群海鸟。一改平日里冰冷淡漠之态,大声道:“若不能尝生平之志,纵活百年又有何用。天不负我,我不负天。”
周子才在他身后问道:“何谓生平之志?”
“扫荡六合,夷平八荒,方显丈夫本色。”
周子才望着他天神般的背影,激起万丈豪情,朗声道:“苍天在上,周子才今生但有一口气在,也要助你成就宏图伟业。”
王啸飞缓缓转过身,刚要开口,猛地一怔,直勾勾地盯着来时的方向,周子才微感诧异,顺着他目光望去,却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站在离此不远处的海滩上。
但见她眉目如画,神态似嗔似喜,赫然是当年那位朝鲜第一美女,如今的大韩王国女王,王筱秋。她上身穿了件杏黄色的坎肩,配着浅绿色长裙,衣袂飘飘,俨若凌波仙子。
触碰到她灼热的目光,王啸飞一腔豪情顿时化为了烟云,四目交投之时,片刻间两人已说了千言万语。周子才见此光景,知趣地道:“司令有客来访,子才告辞了。”
王啸飞仿佛从大梦初醒,连忙道:“不,你再呆一会,我还有话交待你。”
这时王筱秋已款款走近,向周子才浅笑道:“总理大人,一看到小女子就走,不欢迎我吗?”
周子才其实与她也是老相识,朝鲜战争期间,王啸飞一力促成王安通当上国王,随后王筱秋被册封为公主。两年前王安通去世,膫下无子,她便继位为女王。
当年跟随王啸飞入朝时,周子才就亲眼见证了两人的一段情缘,刚才看那情形,已知两人其实都是余情未了的,本想避开让他俩说点体己话,不想两人都表现得很是磊落,周子才被王筱秋这一问,反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觉哑然失笑,拱手道:“哪里哪里,女王驾临,不胜荣幸,岂有不欢迎之理。”
说笑了两句,王筱秋转入正题:“啸飞,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随时都有杀身之祸,据我所知,江星辰、林格泽两位将军都已于前日接到了进京述职的命令,姜政将军也已经被派往广州视察防务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两人同时心中一凉,周子才忙追问道:“这消息连我都不知,不知女王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王筱秋轻叹道:“我国虽小,毕竟也是个国家,总有些情报人员的。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都已经大祸临头了,还谈什么宏图伟业。”
周子才全身剧震,他知王筱秋绝无理由在这种问题上欺骗王啸飞,心道:“平白无故地调两员戍边大将进京,还把这事包得这么严实。再者说,江林两人接到命令后怎么也得设法和自己通个气,可自己竟一点风声都没得到。最可怕的是,连近在北京的姜政外出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用意不言自明。”不觉又问了一遍:“这消息是否可靠?”
王筱秋却不答他,横了王啸飞一眼:“王总长,你说呢?”
王啸飞苦笑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筱秋压低声音,急速道:“这里的防备虽然严密,但还是有办法的,我都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有船来接你,乘他们动手之前,你一定要跟我走。”
周子才听她竟想暗中把王啸飞救走,大吃一惊,失声道:“女王,这恐怕不大合适吧?”
王筱秋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管到了哪里,将来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人死了就什么都完了。再说了,我以举国之力保你,就算你的校长也要有所顾忌吧。就算真到了无可奈何的那一天,我-”说到此处,王筱秋的声音忽然停住了,接着玉颊上飞起两片红晕,竟尔如小儿女般垂下了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她虽没把话说完,但任谁都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必定是“就算到了那一天,我们也可以抛下一切,远遁天涯。”
王啸飞见她对自己情深若斯,顿时升起万般柔情,想起当年之事,更觉负她良多,不自觉地握起她的手:“筱秋,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话是当着周子才的面说的,王筱秋的脸更烫了,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下去,同时芳心窃喜,只愿今生就这样被他牵着手,便时时处处都是天堂了。只凭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呢”,十几年来为这人所受的相思煎熬便都值了。
两人情浓之时,一旁的周子才却陷入了更为尴尬的境地,只得背过脸去,独自走出了老远。
王筱秋的声音越发低微了,柔软无力地道:“啸飞,我今晚就来接你,这个女王我也不做了,我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说可好?”
王啸飞再度苦笑:“天下间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有人认识我们的。”
王筱秋格格一笑:“太平洋上有那么多荒岛,我们随便找一个没有人烟的,便可做一对野人夫妻了。”突然惊觉失言,倍觉娇羞,但一时情难自禁,也顾不得许多了,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再次问道:“你说,这样好不好?”
美人如玉,王啸飞胸口一阵翻腾,几乎立刻就要张口应允。但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慢慢地把手松开,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不能走。”
王筱秋神色大变,极度震惊地望着他,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为什么?呆在这里等死吗?”
“我,不能走。”王啸飞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他的心中在滳血。
一段漫长的沉默,王筱秋紧咬着下唇道:“你一定会后悔。”说罢掩面而去。
周子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叹道:“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避祸之法,司令何苦如此执着?”
王啸飞摇摇头:“子才,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同一时期的北京城,左一道右一道异乎寻常的命令引起了官员们无穷猜测。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搅得人人心乱如麻。先是王啸飞莫明其妙的“因病”停职,由副总参谋长江鹄代理,接着又是京城附近的军队大规模调动,江星辰、林格泽两员大将进京,总参作战部长姜政奉命赴南方考察,其职务也顺理成章地由副手接管。军中一系列的异常调动几乎都围绕着同一个人,陆军元帅王啸飞。
这天晚上,吴同峰兴冲冲地来到万季青官邸,坐在客厅里既兴奋又焦燥地等着报功。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吴同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去,低声道:“都打听清楚了,这回王八成要倒了,是张相言亲口向我透的风,王已被软禁在北戴河了。”
张相言是雪崩领袖宋生源的四大弟子之首,也是国内情报网的主要负责人,一向与万派暗通款曲,从他那里传出的消息从无差错。
万季青听后,白净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两颗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中闪烁着炽热的光,又问道:“没说是什么原因吗?”
吴同峰略打了个一格楞,事实上这也是他最为关心的,只有得知了王啸飞获罪的真正原因,才能正确指导下一步的行动,只可惜此番他又是无功而返,有些懊恼地道:“张相言始终不肯明示其中的真相,似乎是有所顾忌,又或是首长下了严令,不得对外张扬,总之,这事看样子小不了。”这位万派的第一谋士如今已被万季青从新疆调到北京,担任国家警务部长,管着全国各地的警察部门,办事十分机灵。
万季青露出些不悦之色,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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