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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演奏着在贝尔摩大宅那晚伯爵弹过的同一首华尔滋,而她与亚力也同样流畅轻快地旋转着,使她几乎感觉不到脚下地板的存在。她抬眼望向那光华眩目的吊灯,却迎上她丈夫的视线并胶着在那里。他的眼神使记忆像被风翻动的书般一页页闪现,她回忆起上一次他们这么跳着舞的时候,还有当时的激情和吻。
真是神奇,光是一个眼神、一个轻触,便足以令这世界完全消失。美妙的乐音拂过他们,奇妙的张力在他们之间扩张又扩张,比魔法更加强而有力。而且她确知自己绝不可能与其它任何人产生这种感觉,这种奇妙的魔法是他们之间所独有的。
他的手扣着她的颈子,她在每一次旋转、每一个舞步间愈靠愈近。她戴着手套的腕间翡翠在灯光下折折生辉,但与他闪亮的眼睛相较却黯然失色许多。
他们近得身体不时会摩擦过对方,他在她腰间与手上的手指不觉收紧了。他的感觉和我一样强烈,她领悟道,但他在抗拒着那神奇的吸引力,就像海洋抗拒着满月的涨潮一般。
吻我她的心一如从前般地呼唤着他。他的目光游移至她唇上,但他却不肯结束他们之间的距离并说:“让全世界和礼仪全部下地狱去吧。”
然后音乐结束,他们也停了下来,突然察觉到他们正被一千只好奇的眼睛盯着。亚力突然浑身僵直起来,但他们尚未及移动或说话,宣布晚餐开始的铃声已然响起。他们在嘈杂的人群中往前走,两人间有股沉重的静默,而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亚力望着侍者再次斟满他妻子的酒杯。正和王子交谈的她不时挥动双手以强调她的话,而王子也似乎很专心地在听着。王子坚持要他们明晚和他一块上剧院看戏,此事令亚力懊恼得几乎呻吟起来。他原本希望能明天一早就离开,好把喜儿安全地藏在乡下的。
她愉快的笑声使他又转回头去看着她。他应该以她为傲的──不舒服但骄傲。所以他为什么又觉得他周围的世界全变了呢?他觉得不自在又孤单。孤立的感觉非但不像往常那么吸引人,反而令他不安起来。为什么他会想要别的呢?他浅啜一小口酒,自问他究竟是想要什么。
彷佛是回答般,他感到一股看着他妻子的需要。那一刻她的眼睛碰巧迎上他的,而其中纯真的饥渴令他不禁屏息,并且明白他自己那不带半点纯真的饥渴亦同样昭然若揭。那种进入她里面的强烈冲动在他体内熊熊燃烧着,令他怀疑在其中他有否幸存与保持理智的可能。
这念头使他自顾自笑起来。适才在舞池中他挣扎着在全上流社会面前控制自己的行为,恰恰证明了他已不再理智。或者该说自从娶了她之后,他便没有过任何理智的思绪了。他纳闷那种没理智状态有部份是近来与女性相处后的结果。
他的视线扫过室内。茱莉也在这儿,先前他曾偶然瞥见她的金发。奇怪的是,看见她时他居然不觉得愤怒。为了平息谣言,在公开场合他会和她交谈。但这可不是为她,他根本不在乎施茱莉小姐,而是为了小苏格兰在他人面前能好过些。
他还为自己这么做找另一个理由:他自己的声誉也有待重建。
于是大约一小时后,当他的妻子与他的好友之一跳舞时,亚力走向方才茱莉小姐才走出去的阳台门。他静静地站着看她望着覆雪的花园,并且在室外冰冷的气温中用扇子搧自己。
她彷佛他开口了似地转过来。“亚力。”
他微微颔首。“茱莉。”
她令他惊讶地对他露出哀伤的表情。“怎么一脸悲伤呢?身为新娘子,我还以为妳可爱的脸上应该是散发着爱的光芒的呢,亲爱的。”他语中充满了嘲讽。
她低下头。“以我做的事,应该得到更糟的报应的。我不怪你恨我,亚力,但当时我的确是想做对我们两人都最好的事。”
“我不恨妳。”
她的笑声中充满讥讽。“的确,我猜要你恨我,前提是你得先爱我才成。而你并不爱我。”
“不,我是不爱妳。”
“谢谢你的诚实。”
“我对妳向来诚实,茱莉,也以为我们了解彼此。我错了。”
“他爱我。”她轻声道。
“我从没想到妳冷淡美丽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浪漫的灵魂。”他耸耸肩走到栏柱边和她站在一起,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他瞥她一眼,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珠是蓝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蓝色,没有淘气的绿色闪光。他双肘支在栏杆上,片刻后才撇开骄傲正视着她。“或许那样最好。”
她搜寻着他的脸。“你结婚了。”她的口气彷佛她遭到了背叛似的。
“是的。”
她的微笑哀伤而带点渴望。“我看到她了。”
他没作声,她继续说道:“我看见你们两个跳华尔滋。”
“我想,每个人都看到了吧。”
“她爱你。”
他转向她,以一种与他真正的感觉相去千里的、无所谓的姿态倚着栏柱。“那并不重要。”
“我倒认为刚好相反。”
他体内一阵紧绷,彷佛她刚看见他一丝不挂似的。他沉默地看着她,不太清楚该如何响应。
“你瞧,我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的。”
' 啊,那个迷人的少尉。J
她微笑地摇摇头。“不,亚力。你知道,我说过他爱我,而不是我爱他。我爱你,但你永远不会爱我,而我绝对受不了那样半调子的过一生。我对你说的那些都只是气话而已。”她的笑声不带恶意,却隐含着一丝哀伤和自鄙。“虽然你偶尔真的很傲慢。”她说着露出微笑。“当时我确实是认为我很气你不爱我。”
她的话令他站直身子。思索片刻后,他说道:“那妳与那位少尉的婚姻又有什么不同呢?如果只有一方有爱,不也是妳是怎么说的?啊,对了,半调子?”
“是的。”
她的表情证实了她话中的真实性,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愤怒、羞耻或怜悯,有的只是对不同的人的了解。“那么,我想我们两个有的都是半调子的婚姻。”
她带着友谊地微笑起来。“不,亚力,我不认为如此。你知道,我看过你和你的妻子相处。”她挽住他的手臂。“来吧,陪我进去,让那些长舌妇嚼舌根嚼个够。”就在他们跨过门口时,她停下来并仰望着他。“你顽固、傲慢而且英俊得像恶魔,亚力,但你的婚姻是完整的。”
他惊愕而沉默地看着她。
她走进室内,拋下最后一枚炸弹。“我只是好奇你要多久才会明白。”
不消几分钟喜儿便发现亚力不在室内。她找了一遍舞池,又一路挤过人群来到边缘。她看着跳舞的人滑掠过地板,看着各式珠宝闪闪发亮,并且随着音乐点头打拍子。舞会比她想象中更棒。她见过了王子,和他共进晚餐,除了那些小喷嚏外,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好希望亚力能以她为荣,当王子开口邀他们上剧院时,一股胜利感不禁涌上心头。
是的,一切都棒极了,但是亚力不在她身边,兴奋的感觉也因而逊色几分。她想在离开前和他再跳一支舞,感觉他拥着她旋转,眼睛对她承诺将在回家后完成他们在舞池中开始的事。
这念头令她微笑起来、又搜寻室内一遍。
“啊,我亲爱的!”艾姬夫人刺耳的嗓音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
喜儿转过身,那女人显然还是不接受她的头衔,几分钟以来第二次,她真希望亚力在这儿。
“妳一个人站在这里真孤单哪,公爵大人呢?”她的视线扫掠过房间。“妳们有没有看见他呀,女孩们?”吉妮小姐和丁夫人一齐摇头,她转回来拍拍喜儿的手臂。“妳知道,我亲爱的,我想我刚看见他到阳台上了。我们去瞧瞧吧?”她挽住喜儿的手臂,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人群移动,使喜儿得以不受阻碍地看见通往阳台的门。一个打扮有若冰后的金发女人走了进来,她银铃似的笑声直传入她们耳中。
“噢,他在那里,我亲爱的。看见没?”艾姬夫人朝阳台点点头。“他和茱莉小姐在一起,多么有趣呀。”
当亚力跟在那女人后面进来时,她感觉得到艾姬夫人透视般的目光。见到他令她眼睛一亮,而后看那女人一眼说道:“茱莉小姐很漂亮。”她转向艾姬夫人。“她是什么特别的人吗?”
那几个长舌妇瞪大眼睛,其中并闪着期待。然后她们吃吃窃笑起来。艾姬夫人戏剧化一手捂胸。“啊,原来妳不知道吗,我亲爱的?”她的声音突然充满夸张的甜蜜。“她和公爵阁下原本要结婚的。”
喜儿倏地转回头去,突然察觉到亚力和茱莉是多么相称的一对,无论外貌、气质或背景。她望着那对耀眼的璧人,一颗心落至最黑暗的谷底。
艾姬夫人继续说道:“她私奔去和另一个人结婚就在你们结婚的前一天。”
在她眼前的是童话故事的结局,那是全世界都看得见的现实。
她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化为苦涩的迷雾。她尖锐而痛苦地终于了解她的婚姻的真相──而那即使用法术、或是她所有的希望与梦想也无法抹除的。她永远无法赢得亚力的心,因为它已然被别人赢走了。她所有的希望连同她的心正缓缓地凋萎、死去。
一阵寒风吹过卡尔登宫,被吹弯了的树枝刮擦着阳台上的门。天空彷佛痛苦似地呻吟起来,片刻后开始下起雨来。
心痛
“名位使他感觉爱情是多么空虚。”
──《马克白》威廉·莎士比亚
《爱与魔法》作者:吉儿·柏奈特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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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喜儿坐在画室的窗旁,望着雨丝落在下面的石板上。这雨从昨夜开始便下下停停,在兴奋与美妙中开始却以空虚作结的昨夜。得知实情之后,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拚命忍住不哭。而她之未曾在全英格兰社会名流面前崩溃,完全是一股自尊使然。
亚力似乎也同样闷闷不乐。亚力,喜儿想道,即使只是想到他的名字都会引起一阵心痛。茉莉的亚力。体内的纠紧使她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起来,她连忙再吸一口气。
自与茱莉小姐分手,他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知道他的心事是什么:他的妻子不是他所爱的茱莉,而是一个使他的生活混乱的苏格兰女巫。她痛苦地明白他的心并非未经碰触,而是属于茱莉小姐的。而茱莉小姐不要它,正如亚力不要喜儿的心一般。她一直都沉溺在自欺的幻梦之中。
噢,上帝她连爱人都做不好。
她拭去泪水,试着唤出某些苏格兰的骄傲。坐在这里哭是不会改变事实的。她深吸一口气,视线飘向下方的花园。隆冬使桦树就像她的自尊一样光秃秃的。雨已停,但天空仍是灰扑扑的。雨带来了春天将至的讯息,在天空与她一起哭泣的同时,冰雪也逐渐被冲刷走了。
花园里爬满长春藤和忍冬的墙边,有一棵笔直高大的英格兰榆树,她看看乌云渐褪的天色,彷佛受到召唤似地又看向那颗树。现在她需要一颗树,需要感觉自然的抚慰与治疗。
她取下斗篷披在身上,走出法式落地门,步下石阶并避开雨后的积水。不一会儿她便站在那棵大树前面了。
榆树是很有个性的,即使在英格兰亦然。斑驳的树干彷佛藏有时间的智能,而树皮的灰则使她联想到她丈夫的头发。
她一手放在粗糙的树皮上。“我叫喜儿,我需要你的力量与生命,因为我自己的有部分已经死去。请帮助我。”
她缓缓伸手环住粗壮的树干,将脸颊与胸靠上去,闭上双眼任自然接管一切。
亚力坐在他的书房里,盯着他刚用来拆开皇室便笺的拆信刀,彷佛想藉此忘记必须在上流社会的虎视眈眈下度过另一晚的事实似的。他决定不论王子又有什么节目,明天都一定要回乡下去。仆人们已经在准备了,今晚是最后的试炼。多么恰当的措辞啊。
他旋转着手上的拆信刀,注视着刀身上反映出来的灯光。他娶了个女巫,而且没有人知道。他猜想若是茱莉知晓实情,会不会改变她对他的婚姻浪漫的想法。起初他告诉自己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她本就是受情感支配的女性。然而他仍受她的看法所困扰。爱的结合,她是
这么暗示的。
他非常怀疑贝尔摩家有哪一代的婚姻是爱的结合,他父母亲的当然不会是。他父亲在明白指出这一点的同时,也清楚说过贝尔摩家人绝不受那种蠢行所迷惑,而他的儿子──尤其是继承人──更不会任之糟蹋他的生活。此外他更再三叮嘱亚力的家庭教师删除他所读的历史中所有与爱情有关的部分,只读没落的王国、失败的战争与政治这些重要的事。
亚力学到了爱只会导致毁灭,也很快地学会要赢得他父亲的称许便必须思想、行为与他一致。而这个教训也变成了他的生活方式。
奇怪的是,他到最近才明白他的骄傲也可能导致灾难般的后果。毋庸多费思量,亚力明白自己所做的,正是他一度警告过多恩的事:让情绪支配他的行为。他匆促的婚姻便是受伤的自尊直接导致的结果,也因为他担心他人的想法。而这是贝尔摩公爵难以启齿承认的弱点,更使得他把他的妻子藏起来。
他又旋转拆信刀,心里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并试着减轻罪恶感。他的妻子是女巫,一个他完全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甚至怀疑这是上天为了他利用她而给他的惩罚,因为从她第一次睁大眼睛崇拜地望着他,他便知道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而为了他自己的方便,他娶了她,将之作为他的自尊的疗创剂。
但他并不打算让喜儿知道他曾蠢到向受伤的自尊屈服,因为有部分的他是非常以自己能满足她的梦想为傲的。他不要她鄙视他,他要她的尊敬,或许比想要上流社会的尊敬更甚。
生平中头一遭,他的姓名、头衔与在社会上所扮演的角色,跟某个人对他的看法没有半点关联。她总是叫他是她的亚力,不是她的丈夫、公爵或其它什么的。他的财富与血统无关紧要,奇怪的是,她的血缘与女巫的身分也是。联系他们的是某种深刻而无法控制的东西,他无以名之,却确实知道它的存在。而且它吓坏他了。
“肚子对肚子、背对背,我就是这么煮羊犊”
喜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约翰将半只羊串在烤叉上,然后哼着歌走向料理桌。两个厨房女仆也都随着节拍──一个在揉面,另一个切洋葱。
约翰唱完那首歌,举起一只壶喝几大口,突然间看见了她。“夫人。”没理会女仆惊骇的抽气声,他咧嘴笑着殷勤地行个礼,牙齿像他耳环一样亮闪闪的。
“请别让我打扰你们的工作,”喜儿举起一手说道。“我只是有点饿了。”
“那是自然,夫人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呢。”他精明地看她一眼,走向角落的桌子拉出一张椅子。“夫人坐这里,约翰马上给妳弄好吃的东西。”
他唱着歌给女仆各种指示,几分钟后她面前的桌上已经放满足可使宅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吃个饱的食物。
“只要一小片面包和奶油就够了。”
“夫人吃得像蜂鸟,很快看起来就会像蜂鸟了。妳错过了早餐,又没吃茶点,今天晚上又很晚才会吃晚餐。”他放了一杯奶在桌上。“哪,把这个喝了。”